昨年雪—— by栗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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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作为学术资料,一同被林建文打?包卖给?了羲和。
她一页页往下翻,视线一目十行快速扫描,像是要将每一页都深深印入她的脑海。
柳世的档案馆自从实现了无纸化,大部分原始资料都只保留了扫描件,原件均已做销毁处理——这?也许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她妈妈日记本的机会。
那个在45岁骤然离世的女人,写下了自己最?喜欢的北京秋天,人艺百年难遇的精彩演出,羲和实验的成功与失败,还有满纸的……满纸的对自己女儿的爱。
到最?后,程音下翻的速度越来越快,朝着那个命定的时点?,却在翻到那一天之前?,停下了几乎抽搐的手指。
已经不需要了。
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证据,来证实她的妈妈当年是否自杀身亡、弃她而去。
一个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全天下的眼疾患者能重现光明,不惜第一个冲到前?线去试药的科学家?,不会在实验推进的重要关头,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继续翻完了这?本日记。
它停在了某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只简单写了一句话?。
“今天是个晴天,香山上的星星一定特别漂亮,很想让知知也看看。”
安保小哥没有注意到程音微微抽动的肩膀,他?无聊地耍着手机,头也没抬,又问了一遍:“是有什么发现吗?需要上报吗?”
“不用,”半晌,程音答道,“都是一些早已封存的古董资料,没有任何意义。”
季辞推开门时,程音尚未归家?,楼上隐约传来鹿雪和Ruby的对话?声?。
“你能活到我?长?大的那一天吗,亲爱的Ruby?”
“吱。”
“我?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科学家?,让我?妈妈能和我?一起看星星,你愿意帮忙吗?”
“吱吱。”
“不过当实验鼠是很悲壮的,我?有点?舍不得你,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会舍不得,你还记得自己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吗?”
“吱?”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爸爸,我?妈总是说,他?在非洲,他?在欧洲,他?在南极洲,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不过也没关系,我?现在有一个很棒的爸爸,我?爸爸超聪明的我?跟你说……”
“吱……”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鹿雪停止了对伙伴的炫耀,转头看见?季辞,小姑娘立刻笑成了一朵太阳花:“爸爸!”
她一个飞扑,被季辞弯腰接住,紧紧搂进了怀中。
小小的,软软的,他?的女儿。
季辞抱着鹿雪,一直以来思维缜密的大脑突然罢了工。
好神奇,他?居然有一个女儿。
飞马调查用飞一般的速度,查到了程音在那一天的行踪。于是季辞发现,那时程音打?工的酒吧,距离他?醒来的招待所只有不到五公里?,而她当晚的宿管记录写着“彻夜未归”……
“宝贝,可以再?叫一声?爸爸吗?”季辞轻声?道。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巨手牢牢攥住,艰难地收缩再?舒张,血液时而急流、时而凝固,那真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极痛苦,又极幸福。
“爸爸~你怎么了?”鹿雪好奇,她觉得季辞不太对劲,他?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
所以,知知先前?说得一切,根本就?是谎言。
她说后悔喜欢他?,早已忘记他?——可是那一夜,他?们意外重逢,她是如?此欢喜。
含着泪,诉说对他?的无尽思念。
纵容他?,对她做尽一切浮浪之事。
可他?居然以为,那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就?这?样让她独自一人带着孩子,艰辛地面对生活的风霜,世人的鄙夷……
他?简直是天底下最?混的混蛋!
季辞紧紧抱住了他?刚刚才得知其存在的女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鹿雪大声?发出了抗议。
“爸爸!你干嘛!松手松手,我?肋骨都疼了!”她像一只被捏住的毛毛虫,在他?的臂弯扭来扭去。
季辞立刻松开手,毛毛虫变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鹿雪叉腰瞪他?,结果小肉脸被亲了一口,亲完还不算,他?竟还拿下巴来蹭。
“爸爸走开!胡子扎人!好痒啊哈哈哈哈哈!”鹿雪笑得几乎岔气。
最?后她笑到眼泪都冒了出来,粘在脸上潮潮的,而且还越来越潮,搞得鹿雪都疑惑了。
那不是她的眼泪吧,是爸爸吗?爸爸在哭吗?
“你到底怎么了?上班被人欺负了吗?快跟我?说。”鹿雪压住心中震惊,看着季辞通红的双眼。
“没事,爸爸只是想你了。”季辞再?次将她抱紧,仿佛永远都抱不够。
鹿雪放弃了挣扎,接受了自己作为一条抚慰犬的命运:“我?不就?在这?儿呢吗,我?哪儿也没去,我?们小学生白天要上学的呀,不能一直陪着你。”
“是的,爸爸还是太娇气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天语文课上刚学的,送给?你。”
“学到了,谢谢小宝。”
唉,季总怎么变得这?么不成熟,鹿雪头疼地想,早先还叫她程女士、程同学,现在成天宝长?宝短的,肉麻死了。
不过程音好像很少叫她小宝,这?种体验鹿雪从前?没有过,感觉似乎也不赖。
于是她也换了个称呼,在季辞工作了一整天,有点?胡子拉碴的脸上,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口。
“不客气哒,我?亲爱的老爸。”
第74章 喵喵
程音回到家, 惊见鹿雪骑在季辞背上,二人正?将沙发当做敌营,快乐地玩骑马打仗。
程音:……是不是幼稚了点?
对小学生来说是幼稚了点, 对季总来说?刚刚好?, 经典亲子游戏不可或缺,否则他?的人生多不完整。
鹿雪不好?意思地松开季辞的头发:“是爸爸非要玩的。”
季辞笑得像个?清澈男大:“你回来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 今日听来却莫名感人,像程音曾经拥有却未能珍惜的从前。
从前的一切如同骨刺,在身?体深处戳得她?鲜血淋漓,外?表的完好?只是伪饰,那些深埋的过往,她?根本不敢轻易触碰。
直到今天, 在柳世的档案室读到她?妈妈的日记本,她?才彻底打开了记忆的封印。
一朝一夕,每分每秒,都是证据确凿的证明——她?曾经被爱,也值得被爱。
嶙峋的骨架变得鲜活, 程音想奔跑,歌唱,吹海边的风,淋四季的雨, 对每一个?不认识的路人说?你好?。
她?想告诉世界,她?从来不曾被人放弃。
她?甚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想大声地问季辞——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对吗?
你所做的一切, 都是为了给她?报仇,是吗?
你其实也爱着我……吗?
世界也许真的是唯心主?义的, 至少在这一刻程音如此怀疑,因为她?突然?觉得这一天的季辞,看起?来和往常格外?不同。
他?眼?睛里那片平静清冷的灰色湖泊,泛着从未见过的细密涟漪,仿佛地震临近,或者滚水将沸。
那几乎可以能解读成爱了,甚至都不是普通的爱意,过于滚烫热烈,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也许,再与他?对视片刻,他?就?会对她?说?些什么,未必是“我爱你”,那太庸常,但必然?是她?所期待听到的。
可惜,这个?对视很快就?被季辞单方面截断。
他?低头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刚才与鹿雪玩得实在是有点疯,但现在疯癫时刻已经结束,他?必须回归正?途。
“回来了就?吃饭吧。”他?转身?走向餐厅,留给程音一个?看似冷静的背影。
冷静自然?是假象,季辞的脑子里,乱得好?比台风过境。
在狂风骤雨般纷乱的思绪中,却有一个?宁静的台风眼?,时刻提醒着他?:稳住。
程音也许真的不知道,他?是鹿雪的亲生父亲——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她?那一晚看起?来并不清醒,可能喝醉了,或者吃了什么脏东西。
假若如此,他?应该想方设法守住这个?秘密,以免将她?卷入即将登临的风暴。
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将来越不会过于伤心。
“今天蒸了你爱吃的三门青蟹,快去洗手。”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温和平淡。
晚饭吃得毫无波折,饭后的娱乐也如期进行。
照老规矩,每周二是“大富翁日”,三个?人头碰头玩了两个?小时,以鹿雪搜刮了全?球地皮而告终。
“你今天很不专心,”鹿雪对程音抱怨完,矛头又对准季辞,“你也是。”
“该睡觉了,这位地产大亨。”程音心不在焉。
一般情况下她?都讲究高质量陪伴,但今晚确实情况特殊,程音边扔骰子边激烈思索,接下来她?要分几步走,才能骗出季辞的真心话。
她?必须问清楚关于日记的事。
“程女士,今晚你回自己房间?睡吧,”程音状似不在意道,“妈妈想爸爸了。”
季辞蓦然?抬眼?,耳根瞬间?泛红。
鹿雪嫌弃地啧了一声,不甘示弱:“我还想我的公主?床呢!”
只因程音一句突发奇想的表白,季辞在书?房躲了两个?小时,完全?不敢踏足主?卧一步。
借口当然?找得很足,说?他?还有工作没有完成,让她?不用?等他?,困了自己先睡。
其实不单是因为这一句话,整个?晚上他?都有所觉知,程音和平常不太一样?。
生活残酷,早早剥去了她?少女时期的热情外?壳,将她?磨砺得冷淡且沉静,季辞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令人痛心的事实。
然?而今晚,她?又一次变得活泼跳脱,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不,还要更早——她?回到了程老师还活着的时候,任性,自由,一个?活在爱里的少女。
这对他?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尤其今天,他?才刚发现,那一夜曾真实存在,他?曾真正?与她?相拥……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还好?吗?”鬼鬼祟祟的声音,陌生的座机号码,忽然?打来电话的,是对他?放心不下的大师兄。
“还行。”季辞嘴硬。
其实完全?不行,某个?地方比嘴更硬。非常难受。越夜越难受。
“不行看点电影?我给你传几个?最新的。”大师兄主?动送温暖。
季辞懒得理。他?根本不需要。光是回味那句“妈妈有点想爸爸了”,以及她?说?这句话时波光盈盈的眼?,已经足够他?快速解决问题。
“不是说?了,没事别给我打电话。”他?说?回正?事。
“我用?公共电话打的。”赵奇证明自己有智慧。
“晚上出门不安全?,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养成良好?习惯。另外?……”
季辞想说?,另外?你不要打我手机,万一他?的电话被其他?人接听……
还没说?完,“其他?人”竟真的敲响了房门。
季辞秒速挂了电话,手忙脚乱激活了休眠的电脑。
“进来。”
程音没有直接进来。
她?站在门外?,耐心地等待季辞抬头,她?的心很久不曾跳得如此欢快。
头发只吹干了一半,发梢还淋漓地滴着水,洇湿纯白的丝质睡衣,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个?什么光景。
房间?里空调开得极低,以至于门一开,她?浑身?的汗毛都微微立起?,带来莫名的兴奋体验。
他?抬眼?那一瞬的表情,更是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季辞惊得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程音像刚刚淋完一场小雨,发丝润泽的乌黑,恰好?显出她?面庞的娇美。发梢往下完全?非礼勿视,他?只敢专心看她?的脸。
脸也不能细看,从眼?皮到鼻尖,都透着微醺的粉,甜得像一只白色猫爪蛋糕。
“喝一杯?”小猫靠着门框,快乐地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说?完她?举步迈入书?房,季辞两三步冲到门口,险险接住了步伐踉跄的猫咪。
“这里怎么这么冷。”她?抱怨,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热意十足的胸口,满足地蹭了蹭,“哥哥身?上好?暖和,喜欢哥哥。”
跟谁学的!这称呼可比“三哥”还更要命。
显然?,程音今天就?是奔着要他?命来的。
酒是果酒,烈度不高,后劲却不容小觑。她?窝在他?怀里,整个?人散发着甜甜梅子味,肉眼?可见地从浅粉变成了绯红。
“你喝了多少?”他?沉声问,忽略身?体被她?唤起?的反应。
“就?一小口呀……睡前一小口,整晚香~又~甜~”
程音不知道在快乐什么,可能酒精就?是会让人快乐,她?一边叽叽咕咕笑,一边努力站直,将手里的酒杯倒满:“这杯。给你。”
“我不能喝。”
“以前都能喝呀,你生的,到底什么病?”
季辞没料到她?一只醉猫,竟然?能问得如此一针见血,直接把发病与饮酒联系起?来。
“知知,我抱你回去睡觉,好?不好??”他?不动声色收走了她?的酒。
程音满脸酡红,认真思索了几秒,害羞地笑:“好?。睡觉。”
从书?房到卧室要爬半个?错层,没几步路,竟把季辞累得气喘吁吁。
他?抱的这只猫可不老实。
扭来扭去,哼哼唧唧,不知怎的还扭开了他?两粒扣,凉丝丝的小手直接探进他?怀里:“刚才空调好?凉……”
她?边抱怨边往他?怀里拱。
整座房子也就?书?房空调开的低,他?也怕冻着程音和鹿雪,因此一旦出来,室温对他?来说?就?有点不太宜人。
猫指甲尖尖细细,在他?汗湿的胸口似有若无滑动——太热了!他?今晚恐怕只能睡书?房去。
季辞设想得很好?,完全?不知今晚的猫居心叵测。
猫这种动物就?是这样?,天生的好?猎手,当她?处心积虑想做成什么事,无知的人类很难轻易逃脱。
他?将程音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正?要逃之?夭夭,被她?拉住袖子哼唧:“还没刷牙……”
睡前盯着程音刷牙,这是他?当哥哥的老本行了,今天居然?疏漏,也是被猫爪挠得太过神思恍惚。
季辞又掀开被子,弯腰帮她?找拖鞋,鞋穿好?了她?竟不肯自己走,理直气壮对他?伸出了手。
此时季辞浑身?燥热,室温也不合适,身?体也不舒坦。
然?而知知极少跟他?撒娇,今日他?又刚刚得知鹿雪之?事,心里正?愧疚得无以复加,不知道要怎么疼她?才好?,这点小要求,他?哪可能说?不。
二话没说?将她?抱去洗手间?,连牙膏都挤好?,差点问她?要不要帮她?刷。
之?所以没问,是因为他?没有手——手突然?被程音拷住了。
季辞一脸震惊,不知道她?从哪儿摸出的那只粉红小手铐,身?手敏捷将他?拷在了毛巾挂栏。他?左手尚且能动,想要抢到钥匙,下一秒金石碰撞,钥匙已经被扔进了浴缸。
“知知!”他?不知她?意欲何为,惊讶中只能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醉猫干完坏事,继续一本正?经刷她?的牙。
季辞哭笑不得,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哄她?道:“别淘气。”
程音吐掉口中泡沫,选了两种不同口味的漱口水:“哥哥喜欢哪个?,草莓还是薄荷?”
还在叫他?哥哥,看来是真的喝得挺醉,季辞只能顺着往下聊:“薄荷。”
程音拧开那瓶草莓:“口是心非。”
漱完,她?踮脚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低到自己够得着的高度,轻轻啵了下他?的嘴唇:“你喜欢草莓。”
草莓味的吻。
高海拔地区不是不长草莓,只是原生地艰苦,野生莓子大多形态迷你、味道酸涩。
季辞一直到九岁,才第一次知道草莓可以是甜的,人生可能是苦的,母亲也许是残酷的。他?被人救了,却并没有活下去的信心,心中的窟窿太大,生命的流失完全?阻挡不住。
异乡的医院,连天光都是惨白的。
一片惨淡中,有人在他?面前放下了一只彩绘瓷碗,里面的红色草莓堆出了尖。
“哥哥,给你吃这个?,可甜了。”
哦,想起?来了,她?第一次见他?,就?叫他?哥哥。
可甜了。
季辞用?没被拷住的那只手,轻轻揽住了程音的腰。
这个?吻对他?来说?,比抑制剂好?使?得多,身?体里涌动的焦躁,被她?用?散发着草莓甜香的舌尖勾住,再抚平。
只要一个?吻就?好?,季辞告诉自己,他?不贪心。
然?而今晚,贪心的另有其人,他?有多克制,她?就?有多挑逗——其实程音完全?不必如此费心,几乎在她?故意发出轻吟的那个?瞬间?,他?的控制力便分崩离析。
揽在她?腰上的手臂骤然?收紧,他?想起?了那个?雪夜。
有些事断不该轻易想起?,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吻,逐渐变得满含欲/念。
不知何时她?被抱到了洗脸台上,背后叮叮当当都是瓶瓶罐罐被碰倒的声音,他?将她?抵在镜前深吻,单手扶住她?的膝盖,分开她?的双腿,将他?往怀里摁。
亲吻从嘴唇移到下巴,他?意欲何为她?心知肚明,但他?的吻刚到脖子,就?再无法下移——另一只手还拷着呢。
“帮我打开。”他?亲吻她?的耳垂,试图诱哄她?去拿扔掉的钥匙。
怎么可能,今晚他?俩必须有一个?人得偿所愿,那个?人一定不是他?!
程音闭着眼?,伸手将他?推开了寸许,手指移到睡袍的系带,到底没办法直接行动。
梅子酒的度数还是不够高。
她?伸手先揿灭了盥洗室的灯,黑暗可以遮盖羞涩,让她?有勇气扯开了睡袍的系带,让衣物无声地顺着肩头滑落。
但这件暗室对于季辞来说?,并不算太暗。
卧室的台灯远远亮着,透过门框,在盥洗室的黑色瓷砖地面,投下斜长的淡金色亮块,堪堪让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原来那只手铐并非凭空出现,今晚是成套使?用?的。
小猫显然?还醉着。
原本意图搞点妖娆,结果笨手笨脚,在睡衣口袋东翻西翻,半天才找到她?的耳朵。
她?一脸无辜地戴起?耳朵,却忘记自己坐在高台上,腿还一直张着——那张脸看起?来有多纯洁,身?体就?有多诱惑。
猫却不自知,生怕自己不够惑人,她?俯身?舔了下季辞的锁骨,小声试探道:“喵。”
在开始行动之前, 程音做足了准备工作。
她将手铐藏在了洗脸台,又在镜前换上了“熊医生开的药”——就是现在她背靠的这面?镜子,镜中景象令她全身羞红, 完全没法?多看自己第二眼, 迅速裹上睡袍遮住了一切。
走出去时她脚步轻飘,仿佛已经喝了一样。
现在她是真喝了, 酒精让她战意高涨,仗着眼睛看不见,他又被拷着不能动,她的胆子开始膨胀。
其实程音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唯一的经验只来自于那个雪夜。
但那一次她几乎没做什?么?,对方和?三?哥完全不一样, 根本经不起撩拨,她只轻轻开了个头?,后面?直接一发不可收拾。
哪像现在。
她努力了半天,只能感觉到他肌肉的颤抖,鼻息的错乱, 再多便没有了。他甚至用手将她格开,防止她与他贴得太紧,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的,让她“别闹。”
如果程音胆敢开灯, 她大概就能发现,季辞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闭着眼,弓着腰, 脸颊泛着异常潮红, 被铐起的那只手攥成了拳,手臂上青筋暴跳。
但就算双目紧闭, 他也是看得见的,知道她会如何动人地绽放,因为?他们曾春宵共度。
热量在体?内快速积累,持续烧灼他的理智,她的行为?更是火上浇油,被他推开后,消停了没一会儿,竟环住了他的腰。
“知知,松开。”他稳了稳呼吸,一字一顿警告。可惜他只有单手能动,阻止了她的腿,又缠上来她的手,娇憨地搂住他的脖子。
以前程音也曾这么?闹,但他从来当她是烫手山芋,今天她也挺烫手的,他却没舍得?*? 扔。
这给了她极大的鼓励。
“喜欢吗,哥哥?”汗水是咸味的,她是喜欢的。
程音醉意熏熏,一时没能扶稳,抱着他的腿坐到了地上,猫耳朵也从头?上掉了下来。滑落时,她还故意用脸颊磨蹭,听到他倒抽了一口气,随后被一把捏住了下巴。
“停……”他喘得连话都说不清。
黑暗中的小傻猫并不知道危险临近,被用力捏住脸,竟还顺势衔住了他的手指。
季辞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崩断——与之同时崩断的,还有那只质量不过?关的小手铐。
他俯身将程音从地上拎起,重新扔回了洗脸台。
后脑勺猛然后掼,程音本以为?会被镜子磕得眼冒金星,却落在了他的掌心。阔大的手掌瞬间下移,捏住了她的脖子,他凶狠沉默,径自咬上了她的唇。
激烈到带着血腥气的吻,暴戾的扫荡根本无从抵抗,快要缺氧时他才肯放她透口气,她哭着撒娇:“轻点,舌头?疼……”
“警告过?你……”他也喘得厉害,听起来似乎很气。
气当然要撒在她身上。
撕裂声从上到下,熊医生的药方彻底变成了药渣,被扯落再丢去一旁。
两个人互相纠缠这么?久,季辞身上又那么?烫,程音此时也已满身汗珠,似一条银白滑溜的小鱼。
野狼要如何捕鱼,季辞是从小熟知的。
折多山下有冰雪融成的暗河,阻断了人类聚居地和?狼群的部落,他习惯于悄然趴伏在草丛,远远观察藏狼捕猎。
有时他也观察它们如何繁衍后代。这些威严美丽的生物,是他年少?懵懂时唯一的启蒙老师。
和?捕鱼区别不大,也会用到尖利的爪,森冷的牙,还要从背后叼住脖子,再强悍地占有。
程音伏在大理石台面?,胸前如水清凉,身后野火滚烫。
这个姿势让她略感困惑,鼻尖顶住水银镜,双眼迷茫地睁大,却只看得见身后那道斜长灯光。
季辞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中。
但她每一寸肌肤都能感知到他的存在,热烈而强悍,手臂有力地箍住她的腰肢,将她的耳垂含入口中。
回忆的闸门突然开启,程音下意识往旁侧闪躲——躲不掉的,她会被他叼住咽喉,用牙齿感知脉搏的跳动。
他们是如此熟能生巧,似乎已经进行过?很多次,在梦中,在幻境,在彼岸,在此地。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发生,却奇特地让她觉得,所?有感知都像昨日重现。
鼻息在镜前呼出一小片白雾,骤然被鼻尖顶出一小片椭圆的亮斑,连这样细节的场景,竟也似曾相识。
先?时在马场,程音曾见识过?三?哥的核心力量,当时觉得是力与美的具象——但等这力具体?到自己身上,就不怎么?美了。
她体?会到了激烈的失控。
一切来得太快,她羞耻地咬住自己的指尖,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身体?反应却即时而真实。
他愣了一瞬,随即再无法?控制自己。
洗脸台上的瓶罐早已翻倒,此时被一只接一只撞到滚落,却都没有摔碎,玻璃与瓷砖重重相击,当啷作?响滚向?远处,拖着一串饱满悦耳的余韵。
程音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
她从小在季辞面?前最娇气,罚她写字练琴,每回累得受不住,定要撒娇求人。可这回她求了半天,叫三?哥无用,叫哥哥更不行,反而招致更凶狠的挞伐。
最后她实在站不了,连趴都趴不住,他才肯饶她片刻——真的只有片刻而已,转身丢到床上,又是新一轮的折磨。
天光熹微。
季辞醒来前在做一个梦,梦中桃花微雨,落在身上清凉宜人,他从未睡得如此舒适。那种伴随多年的无端燥热,被雨水轻轻扑湿,雨中有花瓣翻飞,落在唇上是冷甜滋味。
他睁开眼,发现落在唇上的是程音的吻。
这丫头?当真不吃教训,昨晚弄到后来,一直哭着求饶,睡着时还委屈巴巴地流眼泪,晨起竟还敢继续挑逗。
季辞翻了个身,将她用被子裹住,连人带被拥在怀里,困住了她捣乱的手。
“早。”
程音盯着他神志清明的双眼,知道自己无计可施,三?哥已经清醒了。
懊恼多少?有点,昨晚她过?于没用,浪里沉浮几回,力气便被压榨干净,累得脑子都转不动。
原本她的计划是在事后与他相拥闲聊——听闻男人这种时刻最不设防,很容易问出真话来。
此时看来,似乎已经错失了良机。
却度过?了她梦寐以求的良夜。
程音看着那双湖水灰色的温柔眼睛,心中喜悦抑制不住,可惜她被抱着动弹不得,只好抬头?虚空索吻,假装亲了下他的脸:“哥哥早。”
这称呼居然叫红了他的脸。
晚上凶悍得像头?野狼,此时倒装起了端方少?年,若不是浑身酸痛像被卡车碾过?,程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前一夜的细节纷纷闪回,程音的脸也微微一红,他喜欢的方式远比一般人狂野,和?他儒雅的外表完全不符。
倒是很像那个男人。
如此念头?闪过?,程音微微失神。其实前一夜她就有过?模糊的怀疑,只不过?当时身心均被占据,腾不出多余的内存在思考。
此时稍微回味,味道便显得有点熟悉——昨夜与那个雪夜如此相似,甚至连台词都差不太多。某次她实在招架不足,想要促成他快点完事,便故意含泪回头?看他,软着嗓子娇声哭求。
结果被他狠狠咬住脖子,哑声喝令:“哭大声点。”
“三?哥,那天晚上,是你吗?”程音忽然道。
惊慌之色转瞬即逝,季辞温声问:“哪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