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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深渊归来by黄油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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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牛奶。”
“收您八个铜币。牛奶三个,奶瓶的押金五个。给,请拿好。奶瓶请在太阳下山前交还给我。”
崔梅恩甚至不用低头去数,手掌一摸,就数清了收到的钱币。她一手从清凉的水缸中取出牛奶递给客人,一手利落地将八枚铜币投入竹篮中。
钱币相撞,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清脆声音。
客人接过奶瓶,离开了她的摊位。等他转身了,十八岁的崔梅恩才大胆了起来,两手支着下巴,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乖女,他每天都来买牛奶,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隔壁目睹了这一切的小吃摊店主打趣道。
崔梅恩摇摇手指:“瞧您说的,每天来买牛奶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对我有意思吗?”
“话是这么说,你难道对他就没有一点意思吗?”店主又说,“我听说他也是村里出来的,还是个孤儿,又不是城里那些贵族少爷,未必就没有机会。”
崔梅恩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那是以前。我听一些客人说过,他可是这一期见习骑士里的风云人物,百年难遇的天才。不出意外的话,准会平步青云。您说,单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肯娶一位乡下妻子吗?”
店主同情道:“你也别那么担心,愿意娶你的好男人多的是,总还能再找到的。”
崔梅恩笑嘻嘻地说:“我才不担心这个。我只是在想,他那么好看一张脸,哪怕我只是坐在对面吃面包,都能多吃几个。听说圣殿骑士要守贞洁的戒律呢,真是太遗憾啦。”
“你这孩子!”店主责怪地拍拍桌子,“这话也是能大声说的吗?”
崔梅恩吐吐舌头。
这时又有两个骑士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她和店主便立刻停止了交谈,挂起面对客人的笑脸。
这条街道位于圣殿不远处,骑士们养活了街道上绝大多数小贩。因此崔梅恩敢同人打赌,她绝对是最熟悉圣殿八卦的人之一。
人在吃吃喝喝时,嘴也总是闲不住,不经意间便让她听到了许多趣事。
见习骑士赛缪尔·卡伊,则是最近话题的中心人物。起先,崔梅恩对于他的印象,是从许多张不同的嘴里拼凑出来的:贫穷、美貌、狡诈、阴险、勾引、卖丨身……
关于下半身的流言总是表现最为活泼的那一类。当小骑士们面露不屑窃窃私语时,崔梅恩总是好奇地竖起耳朵。
原来首都的大城市也和我们村里一样,她暗想,打扮那么体面,结果最爱说的还是关于谁和谁上丨床,谁和谁偷情的那档子事。
在流言中,赛缪尔·卡伊是一个好运的小白脸,狡猾的野心家:他出身贫寒,进入圣殿时全身上下只有一身最寒酸的行头。
这个看起来纤细、苗条、弱不禁风的少年在见习骑士选拔赛上大放异彩,成功获得了进入圣殿的资格——尽管有不少人不屑地表示他的剑术粗野又蛮横,全凭一身蛮力取胜,没有半分技巧在里边。
此后半年,赛缪尔俨然成了这一级见习骑士中的风云人物。他刚进入圣殿时唯有剑术和体力还算优秀,其他排名都远远垫底,尤其是文化相关的科目,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
见习骑士们每隔一段时期便会进行考核,成绩垫底又没有任何后台的小人物总是最快被淘汰的那一批,赛缪尔却以惊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
起初的好几次考核他都险险地缀在最末尾,叫人疑心下一次就会掉下去然后滚蛋。
然而这几次考核之后,他的名次猛地往前蹿了一截,此后几乎是每一次都会往前爬上不少,直到半年后成为首席见习骑士。
之后,赛缪尔·卡伊便稳稳地呆在了这个位置上,再也没落下去过。
在这期间,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从没停止过。人们说他攀附权贵、谄媚至极,此外还是不少贵妇的入幕之宾。
崔梅恩的牛奶摊上有不少人都说起过他,言之凿凿,仿佛赛缪尔和贵妇上丨床时他们就在床底下趴着似的。
赛缪尔待人的态度的确容易招来非议:面对普通人或是只与他构成竞争关系的其他见习骑士时,他总是板着一张好看的脸,连多挂个表情都欠奉——而一旦面对权贵或富豪,他便立刻满脸堆笑。凭良心来说,他不招人喜欢也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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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梅恩不住在首都。她家位于首都郊外的牧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忙活,搭牛车进城卖牛奶。
她脑子灵活,嘴甜又勤快,生意很快就蒸蒸日上。崔梅恩为此颇为自得。她每个月会给自己放一天假,在首都的大街小巷闲逛几圈,遇见好看的房子便多瞅几眼,畅想一下十年二十年后也拥有一所小房子的美好未来。
当然,只靠卖牛奶的收入,即使崔梅恩勤勤恳恳地卖一百年的牛奶,也未必能在首都买下哪怕一小间卧室。不过十八岁正是爱做梦的年纪,谁又能苛责她呢?
这天天气极热,还未等太阳下山,崔梅恩的牛奶就卖光了。她数了数奶瓶,还差一个,也不知是谁忘了还回来。
五枚铜币的押金比奶瓶本身的价格贵上不少,通常忘了还的人都会在之后两三天内还回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天色还早,要等到太阳下山后过一段时间,才会有回村的牛车。崔梅恩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散散步。
天气太热,她背着手贴着墙根溜达,走着走着,听见前面的巷子里传来些许杂音。再走近几步,声音听得更清楚了:有人在打架。
崔梅恩当下便转身准备开溜。她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赛缪尔·卡伊平静地说:“以你最近的表现来看,就算没了我,你也会被踢出圣殿。你——”
一记响亮的重物撞击墙壁的声音打断了这句话。
崔梅恩犹豫了几秒钟,蹑手蹑脚地走到巷子拐角处,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
一个壮硕的少年背对着崔梅恩,正呼哧呼哧地喘气,也不知是因为激烈的动作还是愤怒。他喘了几句,怒吼一声,抓住赛缪尔的头发,再度狠狠地将他的脑袋往墙上撞去。
墙体的震动甚至传到了崔梅恩这边。她赶紧捂住嘴,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壮硕少年不再动作后,巷子里陷入了可怖的寂静中。
除开赛缪尔以外,这里还有三个小骑士。见领头的那个好像消了些气,其中一个小骑士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伯爵,咱撤吧?把他扔在这里就好。药效也快发作了,他看起来脑子也受了伤,没人管的话,明天的考核肯定是参加不了了,犯不着要他的命……”
其余几个小骑士也一同附和起来。这个殷勤讨好说别让这种臭虫脏了小伯爵您高贵的手,那个理性分析道咱们得赶快回去免得惹人怀疑,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过了一阵,为首的小伯爵终于被他们说动了,他松开赛缪尔的头发,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再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朝崔梅恩所在的巷口走来。
崔梅恩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条巷子。等几个人的脚步远去后,她才轻手轻脚地折返了回去。
赛缪尔还活着。
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崔梅恩提心吊胆地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察觉到一丝微弱的温热气流后才松了口气。
巷子里还滚落着一个长颈瓶,瓶中残存着几滴粉红色的粘稠液体。她想起刚才那伙人提到过药效云云,便也把这个瓶子收了起来。
担心被那位带着小跟班的“伯爵”发现,崔梅恩不敢走大路,连拖带拽,把赛缪尔拖回了自己的牛奶铺。
她只租了铺子白天的使用权,晚上这里则是一间仓库,供商人卸货用。崔梅恩拽死狗一般把赛缪尔往铺子内一丢,自己也顺道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好在此时太阳还未下山,只是慢吞吞地往地面坠去,把天空和街道染成红通通的一片。崔梅恩算了算时间,距离铺子的交接大概还有一到两个小时。
她拍打赛缪尔的脸,叫他的名字,之后又把冷藏牛奶剩下的冰水往他脸上泼。然而不论怎么做,赛缪尔都没有恢复意识。
他的呼吸更微弱了,身上浮现出青紫的淤血,后脑勺肿了一块,全身滚烫,却没有一滴汗水。崔梅恩咬咬牙,拿起钱包,找了条毯子把赛缪尔裹起来,把他扔上推牛奶的小推车,推到了附近一家便宜的旅店。
正是晚饭时间,旅店一楼很是热闹,没人注意到他们。崔梅恩要了一个便宜的小房间(即便如此,价格也还是贵得让她心痛,仿佛看见无数牛奶长着翅膀飞走),请老板帮忙把赛缪尔一起架进了房间。
赛缪尔躺在旅店窄小的床上,齐肩的黑发散开来。他白皙的脸颊烧得绯红,眉头皱起,长长的睫毛一阵一阵的发颤,牙齿咬得死死的,仿佛是在对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崔梅恩轻轻揉开他紧皱的眉头,给他掖上被子,拿起钱包,走出了旅店。
店外夕阳如血,最后几缕残存的阳光一点点地从街道上滑走。那是二十五年前一个普通的黄昏,从这天起,乡下女孩崔梅恩的命运被彻底地改变了。

第12章 12.赛缪尔·卡伊(二)
魔法协会在首都有多个据点,其中部分也对平民开放,可以在这里进行交易或是雇佣人手。崔梅恩用来冷藏牛奶的冰块就是魔法的产物,它们融化得很慢,足以保证她一天的冷藏需求。自然,价格也并不便宜。
刨除交通费、入城税、铺子的租金以及购买冰块的成本,崔梅恩最后能拿到手的纯利润并不算多。
她站在常去买冰的柜台前,把价格单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药剂或治愈相关的魔法师价格高昂,即使只是一个小学徒,上门看诊的价格也是以金币计算。
崔梅恩打开钱包,来回数了个遍,指望着钱包里能突然蹦出几枚金币来——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看来雇个医生给赛缪尔看看的计划只能打水漂了。崔梅恩叹了一口气,决定买一些冰,再回旅馆买一瓮烈酒,看能不能用物理的方法让他身上的温度降下来。
别的不提,再这么烧下去,即使赛缪尔侥幸能捡回一条命,也会落下别的病根,或是干脆烧成傻子。
崔梅恩很喜欢赛缪尔(的脸),假使她没看见也就罢了,如果看见赛缪尔活生生在她面前出什么事,她难免心下不忍。
她招手叫来了柜台前的小学徒,告诉她自己要买冰。小学徒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披着件长长的斗篷,就像披了条大床单。崔梅恩买冰一向是她算的账,两人对彼此都算面熟。
她报了冰块的价格,却没急着收钱,而是问道:“你买冰为什么要看魔法师的雇佣价格?”
崔梅恩犹豫了几秒:“……我一个朋友生病了,我本想雇佣一位魔法师替他看看。”
小学徒哦了一声,想了想,对她说:“生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描述下病情。我不是治愈或药剂门下的,不过也许能帮上些忙。”
崔梅恩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她隐去了赛缪尔和那位殴打他的伯爵的身份,只说朋友跟人打了架,被对方灌了奇怪的药物,现在浑身高热、没有意识,身体也使不上力。
她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拿出那个在小巷里捡到的长颈瓶递了过去:“我还在他身边发现了这个。如果只是单纯的受伤,不至于一下子就这么严重,我猜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
小学徒接过瓶子,举起来对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残留的液体,再拔出木塞,用手掌轻扇瓶口,嗅了嗅瓶中的气味。站在柜台另一边的崔梅恩也闻到了那股气味,甜且腻,仿佛是将将要腐烂的水果。
“你猜得不错。”小学徒将瓶子放在了柜台上,“这是媚丨药。”
“……?”
崔梅恩眨眨眼,她从没听过这个单词。
“就是催丨情剂。”小学徒换了一种说法,“牧场有时候会在给牲畜配种的时候使用类似的东西,这个你应该了解过一些吧?”
这下崔梅恩听懂了。赛缪尔·卡伊被灌的是这种玩意儿??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病……那,那放着不管、等药效过了就行了吧?”
小学徒摇摇头。
“问题在于,这不是给人用的药物。”她解释说,“主要用途在于促使魔法生物强行进入发丨情期,比如独角兽或是狮鹫。除了催丨情以外,还具有令肌肉松弛的作用,方便采集它们的□□。如果雄性服下,必须失去一定质量的□□后,药效才会逐渐随消耗的□□代谢出体内。”
崔梅恩傻眼了:“不管他会怎么样?”
“魔法生物的话,过几天就好了,它们抗药性很强。人的话,按这一瓶的量来算,会憋死。”小学徒面无表情,“我觉得这说得上是世界上最愚蠢的死法之一了。”
####
崔梅恩拿着长颈瓶,游魂一般飘回了小旅馆。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旅馆一楼人声鼎盛。她踩着吱嘎吱嘎的木头阶梯上楼,打开门,把热闹关在了门外。
房间内暗沉沉的,看不清赛缪尔的脸。崔梅恩离开的时候,他的呼吸还弱得叫人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断气,此刻竟异常粗重,清晰地回荡在狭窄的房间里。
崔梅恩点燃烛台,端着它走近几步,在赛缪尔的床边坐下。
赛缪尔已经睁开了眼,只是依然没有半分神志,眼神没有焦距,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崔梅恩摸了摸他的脸,他整个人烫得像冬日埋在火堆里烘烤的红薯,嘴唇干裂,身体软绵绵的,维持着被崔梅恩扔在床上时的姿势。
好运的小白脸,狡猾的野心家;天才的少年骑士,无人能出其右的黑马。
此时此刻,风光十足的赛缪尔·卡伊躺在一家廉价小旅馆的床上,如同一只待宰的牲口,没有丁点理智和尊严可言。
崔梅恩没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突然有几分可怜他。如果她没有恰巧路过,赛缪尔会遭遇什么事?看样子那群骑士也不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羞辱他。
还有不到十二小时就是圣殿新一轮的考核,如果他不被人发现,铁定是赶不上了;如果被人发现呢?以这个姿态?她可以想象那会是多么轰动的丑闻。
赛缪尔·卡伊出身贫寒,却死死地咬住了这一期见习骑士的首席之位,无数贵族子弟都被他痛殴下马——然而在别的地方,他们只需要用一瓶她没听说过名字的药物,就可以轻易地将他撵在脚下。
崔梅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爬上了床,一手搂过赛缪尔的腰,让他的脑袋搁在自己颈窝里。
赛缪尔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模糊的呻丨吟,呼吸烫得要把崔梅恩的耳朵烧起来。她揉了揉耳朵,做了个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专注于眼前的事。
崔梅恩已经十八岁了,村里不少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做母亲了。她没经历过人事,不过相关的步骤过程倒也懂得七七八八。
她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回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的聊天内容,一边硬着头皮揉弄赛缪尔,想象自己是在揉弄一只初生的小羊。羊羔在她怀中发出咩咩的叫声,小小的脑袋在她的掌中撞来撞去。
第一次结束后,崔梅恩抓过赛缪尔的裤子擦干净了手(反正他的裤子已经脏了)。她拍拍赛缪尔的肩,期待地盯着他的脸,祈祷他最好能清醒一些然后自己解决。
赛缪尔的状况的确是比刚才好了一点点——至少能动了。他漂亮的眼睛迷茫地看了崔梅恩几秒,又垂下脸去,靠在崔梅恩的肩上,腰肢轻轻地蹭着她,仿佛是在催促她继续似的。
出生没多久的羊羔,软得像一团白云,崔梅恩一躺下,它们便哒哒哒地凑过来把她围住,咩呀咩呀地往她怀里蹭,争先恐后地去够她掌中握着的一小把苜蓿。
软绵绵的小羊往怀里蹭让人心情愉快,换做是软绵绵的赛缪尔·卡伊,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崔梅恩心一横,决心好人当到底,早弄完早解放,要是天亮前赛缪尔能恢复正常,那她还来得及睡上一觉。
她揽住赛缪尔的脖颈,把他固定在怀中,另一只手加快了速度。少年骑士在她的怀中颤抖着,溃不成句的呢喃与不规则的呼吸一同喷洒在崔梅恩的耳边,弄得她耳朵发痒,半边身子麻酥酥的一片。
好在发现诀窍之后,崔梅恩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小学徒没有说错,在代谢出一定质量的□□后,赛缪尔从近乎瘫痪的状态恢复了一些。
即使仍然没有恢复意识,不过在崔梅恩动作下,他都能做出一些相应的反应——譬如用手指攥紧她胸口的衣服,譬如将额头抵在她的颈窝。
终于,在烛台里的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赛缪尔能说话了。
“……你在干什么?”他沙哑地问。
这时他还软绵绵地躺在崔梅恩的怀中,像被揉得咩呀咩呀叫的小羊那样翻着肚皮。崔梅恩想了想,抓住他的手腕,放在那个需要他自己处理的玩意儿上。
“你醒啦?”她说,“太好了,你自己来。”

床头跳跃着一小撮烛火,烛火照亮了赛缪尔发呆的脸。
平心而论,如果崔梅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处在这种状况中,她的反应不会比他好多少。
她把赛缪尔放在枕头上,后退了一些,对他道:“你还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吗?就在你失去意识之前?”
赛缪尔皱起了好看的眉。
“……我被几个人拦住了……”他费劲地思索,“他们给我灌了什么东西……小巷……等等,现在什么时候了?!”
也许是因为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他的话语一开始说得很慢,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到了最后一句,语速突然便加快了。
赛缪尔从床上一个翻身爬起来,用堪称惊恐的神色瞪着崔梅恩,仿佛被屠夫抓住后腿提溜起来的羊羔。
崔梅恩瞥了一眼窗外的夜色,算了算时间。即使赛缪尔不说,她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距离圣殿考核开始大概还有九个小时。”她揉着酸痛的手臂,“你赶紧解决完自己的事儿休息休息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她冲着赛缪尔抬抬下巴。
赛缪尔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向下移去,僵在了原地,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看看崔梅恩,又看看自己,再看看崔梅恩,看看自己。
他在崔梅恩这里买过这么多次牛奶,她还从没见过他像今晚这般丰富的神色。
“这不是我弄的,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崔梅恩赶紧澄清道,“说来话长……”
她拿出那只长颈瓶,从自己如何在小巷里捡到他开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每说一段,赛缪尔的脸色就黑上一份,等说完了,他看上去已经在思考该把自己埋在哪儿了。
“你的力气应该还没恢复完全吧?”崔梅恩在他面前挥挥手,“别发呆了,你还得赶紧再来几次。那个学徒告诉我,要等失去一定质量的体丨液后,药效才会消失。虽然不知道一定质量是多少,不过既然你还这么精神,想必是不够的……”
赛缪尔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含羞带怯的眼睛。大约神明在创造他时手一个发抖,给他加入了过多的美貌,即便是气恼与愤怒这般的负面情绪,通过这双眼睛流出来,也难免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闭嘴。”他道。
赛缪尔这一期的见习骑士还没上过战场,不过训练中练就的杀气足以吓住没见过世面的崔梅恩了。
她不情不愿地地闭上了嘴。
崔梅恩也有些恼了——这事从头到尾跟她有半个铜币的关系吗?!惹事的是赛缪尔,被殴打被灌药的是赛缪尔,而她只是一个恰巧经过的无辜路人。就算她把赛缪尔留在那里转头就走,对她也产生不了任何影响。
现在倒好,她好心好意打听到给赛缪尔治病的办法,花了一笔让她得肉疼上大半年的钱,还大半夜的不睡陪他折腾,换来的就是这个态度?!赛缪尔甚至连句道谢都不说,她又不欠他的!
房间里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静得隐约能听见旅店一楼的喧哗。崔梅恩感到从手臂到肩膀一阵酸痛,肚子也饿了,于是一个翻身下床,打算去给自己弄点什么东西吃,再来杯啤酒解解郁闷之气。
她刚走出一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干嘛?”崔梅恩没好气地回头,“剩下的你自己可以解决吧?”
在即将烧尽的昏暗烛火中,赛缪尔的脸看上去更加诱人了。他满脸通红,紧咬着嘴唇,正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盯着她看,一手撑在廉价的床单上,另一只手则抓住了她的手腕。
饶是崔梅恩此刻怒火蹭蹭的冒,也不由的被这张秀色可餐的脸勾得晃了神。等她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被赛缪尔摁倒在了枕头上。
“帮我。”赛缪尔·卡伊用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
####
美色误事、美色误事啊!
崔梅恩在心中痛心疾首。
放在一天前,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和赛缪尔·卡伊躺在一家四处漏风的小旅馆里做这种事。
其实赛缪尔并没做什么奇怪的事——说是“帮他”,然而崔梅恩认为自己的作用无非是一个大号靠枕,纯粹是起一个支撑作用,赛缪尔对她并没有什么不轨之心。
但是她对赛缪尔有啊!
如果让崔梅恩自己选,她宁愿回到二十分钟前的状态中去。反正当时赛缪尔没有意识,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她摆布,她只用一边动手,一边放空大脑就可以了。熟练之后,跟挤牛奶也没多大区别。
可是眼下却大不一样。少年骑士的呼吸一下一下地落在她的耳边和颈侧,崔梅恩扭开头去不敢看他,只感觉自己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清醒后的赛缪尔不喜欢发出声音,唯有在到达顶点时会无法遏制地溢出喘息。
在那个瞬间,赛缪尔的全身都会变得僵硬,手掌用力地攥紧床单。汗水把他的黑发黏在脸颊上,又有一些从额头和颈间滚落,摔在崔梅恩的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后,赛缪尔不再动作了。他喘了几口气,手臂一软,倒在了崔梅恩身上。崔梅恩被吓了一跳,她支起身子,晃了晃他的肩膀:“赛缪尔?你还好吧?”
少年骑士点了点头。他靠着崔梅恩发了几秒钟的呆,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被两人扔在床下的裤子,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
崔梅恩托着下巴,好笑地看着他在一脸的纠结后,不得不把裤子重新穿了回去——没办法,这里又没有别的裤子给他穿。
“你要回圣殿吗?”她问。
赛缪尔摇摇头。
“我去打点水。”他说,“你也想洗洗吧?”
还没等崔梅恩回答,他便自顾自的下了楼。这一类廉价小旅馆里多半会配备一个狭窄的盥洗室,里面有供客人洗浴用的大木桶,不过打水就得自己去干了(也可以付钱让店家帮忙)。
赛缪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没多久就重新走了回来。他提了两大桶与纤细的身材格格不入的井水走进盥洗室,把木桶洗了洗,再把剩下的水倒进去。
“你先。”他对着崔梅恩扬扬下巴。
“……这里没有烧水的地方。”崔梅恩犹豫道。
听说城里的贵族老爷夫人们家里都绘制有高级的加热魔法阵,再不济也是请了佣人,随时都有热水可用。崔梅恩出身普通的农家,如果想洗热水澡,光烧水都得忙活好一阵,还得搭上一大捆柴火。
尽管如此,从小母亲就教育她,宁肯第二天多砍些柴,用热水简单擦身,也不能洗冷水澡对付了事——他们家生不起病,一旦发个烧什么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赛缪尔愣了几秒,走到木桶前,将手放入水中。只见他的掌心冒出一阵莹润的白光,再拿出来时,桶里的水已经开始冒热气了。
崔梅恩试了试水温,惊讶地看着赛缪尔道:“这是魔法吗?”
赛缪尔矜持地点头。
“可是我听说,圣殿教授的是神圣系魔法。”崔梅恩好奇极了,“你使用的是火系魔法?还是水系?”
赛缪尔哼了一声。“只是一个普通的将能量转化为热量的基础咒文,算不上什么派别。”他回答说,“你连这点知识都不懂吗?”
崔梅恩坦荡地摇头。
“完全不懂!我没有学过魔法。”她像个看马戏表演的小孩那般,眼睛闪闪发亮,“我连字都不会认呢……魔法可真神奇。”
赛缪尔接下来的话便噎在了口中。崔梅恩转头看他,他又露出那副活像别人欠他钱的表情,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
“谢谢你的热水,我要洗澡了?”她提示说。
这话惊醒了沉思的赛缪尔。他赶忙走出盥洗室,拉上房门。
崔梅恩快活地洗了个热水澡,一边拧着头发里的水一边往外走,把浴室让给了赛缪尔。赛缪尔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条被他嫌弃的裤子走了出去,再出来时,不仅全身上下没有一滴水珠,连衣服裤子也干透了。
崔梅恩啧啧称奇,伸手想摸摸赛缪尔的裤子,被他一巴掌拍开。
一番折腾后,天边已经有了熹微的晨光。
“你还可以睡会儿。”崔梅恩拉上窗帘,“你们今天不是要考核吗?”
“一天不睡算不上什么。”赛缪尔冷笑一声,“他们最好祈祷别在实战分组时抽到我,我会把他们抽得看见我就跪地求饶。”
他谈起与自己同期的见习骑士,就仿佛谈起一只用指尖就能捏碎的小虫,眼神明亮、意气风发,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崔梅恩哦了一声,在心里祈祷一定得让那个小伯爵和他的跟班被抽中做赛缪尔的对手。
她的祈祷还没念完,赛缪尔猛的转过了头,盯着她背后的墙壁说:“……我还有件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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