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by姑娘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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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然后,叶惊秋上前抱住他的父亲,后者也动容,拍拍他肩膀,但还是推开他走了。
叶惊秋望着他父亲的背影不停地哭,有时会看向他身后的墙壁,司明明一度以为他要撞上去,脚底就如同装了风火轮跑到他面前,对他说:“叶惊秋,你干什么呢!”
叶惊秋就擦干眼泪,扭过身去,看着暗红掉漆的墙壁。司明明递给他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是她午饭后从小吃店拿出来的,预备着待会儿拉屎用,这下给了叶惊秋。
“我爸要云游四方了。”叶惊秋啜泣一声:“像我妈一样。”
“你爸你妈真酷。”司明明说。
“你可以不告诉别人吗?”
“你能收回骂我天煞孤星的话吗?”
“那是实话。”
那天又是以两个人打架收场,在墙壁面前他们的胳膊架到一起,都试图把对方摔倒。
眼前这张明信片就是在遥远的非洲,两个小黑孩架着胳膊,也不知是打架还是嬉闹,总之还原了当时的情形。司明明觉得好玩,就多看了一会儿。
从少年时代辗转到今天,好多事她都已经忘干净了,但有些挺有意思的事还是一下就能想起来。
叶惊秋呀叶惊秋,你最好藏严实点,不然你的小命可要不保。故人出现的感觉很微妙,像一个裁缝要扒掉给司明明制的成衣,让她在镜中照见本真的自己。
时间回到司明明给苏景秋打电话要请他找一些江湖中人帮她寻找神棍朋友以前。苏景秋忍不住跟顾峻川抱怨:“那么大个纸箱子,里面装着石头和树皮,司明明的朋友怎么跟她一样奇怪啊?”
顾峻川心情不好,就嗯嗯啊啊不太回应他。苏景秋自说自话:“你说戒指这东西有必要吗?”
“什么意思?”
“结婚了要带戒指吗?”
“你都有答案了你问我?”顾峻川嘲笑他。一旦人开始思考开始动摇,其实答案就已经产生了。只是当事人不自知而已。
“我感觉不行就整一对吧,好歹也做做表面功夫,不然司明明身边那些赶不走的烂苍蝇真挺烦人的。他们都把自己当盘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就企图破坏我们的婚姻。”苏景秋这样说着就打开手机,去到某个官网看了起来。
“我操,现在对戒动辄三十万呢!”
“谁让你看那么贵的?”顾峻川眉头皱起:“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随便买不行吗?哪天离婚了你要回来吗?我看你是赚钱太容易!”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会离婚。”苏景秋故意气顾峻川:“我才不离婚呢!我结婚了就不离,离了我就再也不结婚了。”
“我跟你说三十多万的戒指的事儿。你跟我扯离不离婚,不是,你最近这脑子是怎么了?”
苏景秋嘿嘿一笑,他看那戒指也就那样,占着一个贵字,但没有什么美感。想到司明明奇怪的审美,还有她那辆叮叮咣咣的破车,苏景秋就觉得哎呀,这个戒指买了要被她骂,她肯定不喜欢。
再多看看。
顾峻川推他一把,二人看向马路对面。郑良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进了对面的民谣酒吧。那男人苏景秋当然见过,是郑良的异地老公,两个人聚少离多,见一面不容易。
顾峻川观察了一下苏景秋,见他神色自在多了,就拍拍他肩膀。他了解自己的好朋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结婚了再放不下前人,也不会再多看了。
除非——
除非什么呢?对面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手里拎着一个女包,跑的飞快。紧接着后面追出来一个,追出来的那个是郑良老公。苏顾二人都没多想,抬腿就追了上去。这年头还有抢包的人,恐怕真的是被逼疯了,到处都是摄像头,能跑哪去呢!那人跑得可真快,苏景秋对顾峻川喊:“我说怎么敢抢包呢!感情是个马拉松选手啊!”
他们加快倒腾双腿,终于在街头把那个人按住了。挣扎之间那个人回手给了一下,苏景秋的手背呼啦一下出了血,顾峻川上前甩了那人一嘴巴,骂了句,打电话报了警。
苏景秋把包抢回来给追上来的郑良老公,后者很礼貌地道谢,见他流血了非要带他去医院。这还是苏景秋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郑良的老公,他看到了一个非常老实本分善良的男人,男人应该很聪明,身上带着书卷气,面目清秀,因为跑了一条街此刻微微喘着。
男人一直过意不去,执意要带苏景秋去医院,苏景秋果断拒绝了。他做好事不想留名,尤其不想在郑良面前留名,好像他心存幻想似的。换句话说,今天不管是谁的包,他都能帮忙抢回来。只是凑巧是郑良的而已。
苏景秋的酒吧在这条街上开这么久,他的名气不断看涨也因为这个。姑娘们在他酒吧里喝酒不用担心被醉酒男的骚扰,哪个男的耍酒疯,老板第一个跳出来干他。这种事发生不止一次,苏景秋没当回事,酒客们倒是口口相传起来。今天,酒吧老板苏景秋把对面酒吧的闲事也管了。
郑良赶上来的时候他们只是点了点头,并没多说别的。司明明电话进来,说让他帮忙找小神棍,那人突然开始挣扎,苏景秋骂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顾峻川给他包扎的时候也没提郑良的茬,只是叮嘱他好好护理。苏景秋的手背一跳一跳地疼。做笔录的时候也有点心不在焉。
他进家门的时候司明明房间还亮着灯,她竟然没睡她的养生觉。苏景秋过去敲门,司明明开门的时候他看到看床铺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司明明在研究小神棍送她的礼物。
“你手怎么了?”司明明装作不知情问他…
“不小心划破了。”苏景秋答:“有点疼,你给我吹吹。”
司明明为了配合他,真的扯他的手到跟前鼓起腮帮子吹了吹。
“你打架了?”司明明又问。
“见义勇为了。”
“那你很厉害。”
司明明对一切只字未提,她觉得应该给彼此留点体面,更何况苏景秋这人帮别人忙,可能不太会看对方究竟是谁。不是郑良也有可能是别人,这是他的本性。
司明明准备收拾床上的东西,苏景秋实在困了就说:“别收了,去我房间睡。明天你想再看也方便。”
司明明察觉到他的奇怪语气,就耐心跟他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送的东西你看一整宿?”
“我想看看他现在还活着没。”
“他自己说了他没死。”
“他说话不靠谱。”
苏景秋叹了口气:“你就那么想找到他?”
“是。”
司明明躺在苏景秋身边,凑上前去闻了闻,没有酒味,她很满意。又扯过他的手看了看,纱布上洇出血迹,就下了床去找医药箱,给他消毒换纱布。
伤口很深,应该是刀伤,司明明有点晕血,就闭上眼睛缓缓,半晌才睁开。她故意不问,也是因为苏景秋这人藏不住话,他如果想说早就在进门的时候就说了,他要是不想说,憋个三两天自己也会说漏。
“你害怕啊?”苏景秋问她。
“有时候晕血,有时候不晕。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景秋就揪着她拇指说:“自己手指头出血不晕血,我手背受伤了就晕血。你标准可真不统一。”
“你跟我的手指头较劲干什么?”
“我看着闹心。”苏景秋说:“别人的手都干干净净的,就你的手指惨不忍睹。你是不是有自残倾向啊?”
“我只是爱抠手而已。”
“我查了,这是心理疾病。”苏景秋说:“你焦虑、紧张。虽然你平常看起来很牛逼,但你就是焦虑紧张。”
“你为什么查这个?”司明明有点意外,她没被人这样剖析或者关注过。而她抠手的行为由来已久,从没有任何一个前男友为此烦恼过。也或许在他们看来,每个人身上都是有怪癖的,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抠手已经不算怪癖了。
“因为我看着难受。”苏景秋说:“说实话,我今天手背受伤了,我不难受,我本来就是粗枝大叶的人。但你的手好好的,被你抠得血肉模糊,我就感觉不行,那一定很疼。”
“不疼。”司明明嘴硬道,其实有时也会疼到“咝”一声。
“放屁。”
苏景秋闭上眼睛:“我好困,我要睡觉了。明天你收到以后自己试试是不是合适,以后工作或者思考的时候就戴上。也不用怕丢,丢了再买,没多少钱的玩意儿。”
说完他就睡了。
司明明也觉得有点困,挨着他胳膊一起睡了。天亮的时候苏景秋翻身,将腿搭在司明明身上,但司明明没有醒。许是神棍朋友和张乐乐的事让她的大脑太疲惫了,她这一觉就到了很晚。
睁眼后觉得整张人脸都很紧绷,还发烫的感觉,她爬起来去照镜子,在镜子里看到一只“蜜蜂”。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儿,皮肤被撑得锃亮油光。她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摇醒苏景秋:“苏景秋,你醒醒。”
就连说话声音都变了。
苏景秋睁眼的一瞬间吓了一跳,贴到司明明鼻子前看,忍不住“我操”了一声:“你怎么了?你现出原形了吗?”嘴上这样说,穿衣服的动作倒是很快,自己都没收拾利索,就把司明明提溜到了医院。
等叫号的时候不停看司明明,还给她拍照片发给聂如霜:“妈你快看,司明明被那个神棍下降头了!多亏有我在,带她来医院了。”司明明对他的幼稚行为直翻白眼,但她的白眼已然看不出来了。
苏景秋还要跟顾峻川说:“我一睁眼,你猜怎么着?换了个媳妇!”
“司明明真牛哇,司明明会变身。”
司明明对他那张“小欠嘴”已经习以为常了,就在一边恹恹地坐着,并不想理他。荨麻疹不算大事,需要多休息、忌口,提高免疫力。
但司明明太忙了,执意顶着这张脸去上班。她说她反正不是靠脸吃饭的,丑就丑。
“不是丑,是跟被蜜蜂蜇了似的,或者说,你自己就是一只蜜蜂。”苏景秋哈哈大笑,方向盘一打,就往家里开。司明明精神头不够他当然看出来了,逼着她申请在家办公,省去路上的时间,少点奔波。
两个人一个伤了手,一个肿着脸,在家里相对无言。司明明故意看着苏景秋的手欲言又止,这带给苏景秋空前的心理压力,决定跟司明明坦白。
“我跟你说个事儿,但你得答应我,这事儿哪说哪了行吗?”
司明明说好。
因为脸肿着, 也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就连她象征性笑了下,苏景秋都以为她只是在龇牙咧嘴。
他们这个“残疾之家”里此刻流动着真诚。司明明真的好奇人究竟能坦诚到什么程度, 于是歪着脑袋等苏景秋招供。
苏景秋这等莽人, 要他话说一半留一半是不可能的,那于他而言就像屎拉一半, 另一半还在□□里。虽然话糙,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心一横,决定和盘托出。
“我在跟你结婚前喜欢过一个姑娘, 姑娘不喜欢我。”
“然后呢?”
“姑娘跟你一个公司的,……
司明明上前堵住他嘴,对他说:“我对姑娘叫什么不感兴趣,但她能进我们公司,说实话,挺厉害的。我对她叫什么不感兴趣, 你也千万那别告诉我。”
“你不想知道?”苏景秋很诧异, 据他了解女人的好奇心是世界上最难解的东西,怎么司明明却要这样?他不说完反倒难受, 扯住司明明手腕抗议:“不行, 我必须要说!不然我憋死了!她……
司明明的手就拍打在他受伤的手背上, 苏景秋骤然疼痛, 惨叫了一声,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你要想说你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喊一喊, 你别跟我说啊!”司明明并不是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苏景秋这人脑子间歇性抽掉, 司明明怕他以后干什么傻事来,她还要给他收场。
苏景秋这下知道了, 在司明明面前坦白无用,他老婆压根就对此不感兴趣。心里有点窝火,又无处发泄,只得举着自己的手给司明明看:“完了,我的手更疼了,什么都干不了了。”
司明明因为眼睛肿,眼皮快要合上了,跟他讲话的时候不得不抬着头,才能就着那一点小缝隙看到他,这姿态看着很是挑衅,让苏景秋更加生气。
他就故意哎呀呀地叫,一会儿渴了,一会儿热了。司明明上午看医生的时候,医生特意叮嘱她以后要加强锻炼,于是就配合苏景秋,在房间里刷步数。他要喝水,她就在屋子里绕一大圈再去拿杯子,拿空杯子绕一大圈再去接水,接了水放在那晾着,走两大圈再给苏景秋端去。等苏景秋拿到水的时候,快要渴死了。他抱怨:“多亏了我现在不是瘫痪,不然你这么伺候我得拉床上。”
司明明也不理他,依旧我行我素。
陈明给她发消息:“我们部门有一个人试用期不能过,你派个人来谈。”
“有专人处理,为什么要知会我?”司明明问。
“因为她怀孕了,今天上午刚拿出的报告。”陈明说。
“那不符合规定。”司明明说:“我们开会说过,不要挤占女员工的空间。”
“她试用期表现不好。”陈明重申。
“但她怀孕了。”
司明明意识到跟陈明不能如此瞎杠,就叫下属调出该员工的试用期报告。这些年公司要求用人部门针对每一个新员工都专门安排导师辅导,并要在试用期的三个月里以每月为里程碑进行谈话和总结。她看了导师对该员工的工作评估,前两个月没有异常。
这名员工的导师是:郑良。
司明明有些冒火,她看了眼苏景秋,转身就下楼了。在没人的角落给陈明打了个电话,厉声对陈明说:“你怎么回事?这个员工的报告你看了吗?前两个月的综合评估都是符合期待。你不知道符合期待就代表着合格吗?”
“郑良私下跟我说过,我也看了工作内容,产出很低,理解能力差,并且态度有问题。”
“你当我部门是什么?操作要合法合规你不知道吗?现在你把这么一个问题丢到我这里来,你要我怎么办?力排众议开掉一个怀孕的员工吗?”司明明说:“这合适吗?舆论发酵影响股价,董事会问责你站出来吗?”
“你别急,如果不开,就调到别的部门去。”
“这对别的部门公平吗?”司明明说:“陈总,陈明总,我的好同志,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明知道郑良跟我的关系,还一而再再二三的在她身上给我出难题!”
陈明在电话那头熄火了。他的确不想要那个员工,郑良也的确是那个员工的导师,这些都是真的。
“不着急,等见面再说。”
“不行。”司明明说:“我看了这个员工的反馈记录,目前她言辞激烈,现在我找人去安抚。无论从政策、法规还是道义角度来看,你都不能这样做。你可以说她没有职业操守,面试时候跟你承诺两年内不要小孩她食言了。但那是她的个人情感问题。有问题我们可以勘误,要用发展长远的眼光培养人,这是老大要求咱们的。”
“老大是那么说,但公司要求短频快!这个人不适合我团队的高速发展。”
“那也是你招的人。”
“背调和评估是你们做的。我认为你们这里做得不好。”
好,又开始了。
司明明知道陈明如果耍起流氓来也是不好弄的,并不想跟他再就此辩论,只是对他说:“那个员工刚刚怀孕,激素还不稳定,报告上有流产先兆。陈总,能缓则缓,通达则圆。”
“好,那稳一下。这个人交给你。”
司明明挂断电话,联系了自己的下属。她必须要搞清楚为什么陈明的态度这么激进和不理智,那个员工究竟怎么激怒了陈明。但下属也不清楚,只是说女员工情绪激动,一直在哭。
“听我说,对她讲我们的立场:我们会遵从法律,保护孕期女员工的权益。至于工作安排问题,可以尝试跟她沟通,看她自己的想法。”司明明叮嘱:“一定要讲清我们的立场。”
“好的。”
司明明挂断电话上楼,苏景秋打趣:“什么电话要背着我打?”
“不告诉你。”
她在家里办公,家里就成了战场。苏景秋在沙发上打游戏,听到她在书房一直开会,一直在跟不同的人沟通。他偷偷看了一眼,那张肿脸配合她的语气,真的好笑。苏景秋不太能想象如果有一天司明明不工作了会是什么样,好像她就是为工作而生的一般。
再过一会儿她接个电话就出门了,把“独掌”苏景秋一个人丢在了家里。
司明明是去见情绪激动的陆曼曼,两个人约在一家快要倒闭的咖啡厅里。陆曼曼见到司明明的脸忍不住大笑了一番,司明明呢,安静地看着她笑。
陆曼曼笑够了就坐在司明明对面敲桌子:“白杨那个傻逼真的出轨了!”
“别着急,慢慢说好吗?”
“那姑娘是白杨合作公司的人,两个人工作认识的。白杨倒是坦诚,跟人家说自己结婚了有孩子,目前跟那姑娘只是朋友关系。”
“确认只是朋友关系?”
“确认。”陆曼曼说说:“我问了,姑娘没瞒着我,她说俩人就是一起吃饭,有时一起去徒步,没别的接触。”
“那你为什么说白杨出轨了?”
“我为什么这么说你不知道吗?”陆曼曼快要急了:“但凡一个男的开始有了歪心思,那出轨就是早晚的事!他不在家看孩子,他特么的出去跟人吃饭徒步,这正常吗?”
司明明当然知道这不正常,但这件事从程度上来讲构不成出轨,只能证明白杨心猿意马。陆曼曼不允许男人心猿意马,跟她在一起就要只想着她,可张乐乐不一定。张乐乐对人向来宽容。
这件事情很复杂。司明明对陆曼曼说:“我们先不要直接跟乐乐说,今天咱们去她家里坐会儿,先看看她的状态。”
两个人商量着就去了张乐乐家。
其实从张乐乐结婚后,她们几乎没来过她家,上一次还是司明明给她送东西。张乐乐的家在四环边上一个相对新的小区里,进门的时候张乐乐正在给一一做辅食。
张乐乐的脸上长了几颗痘,用祛痘贴贴着,头发随便扎在脑后,衣袖撸到胳膊肘,拿着小铲子不停在锅里翻炒。一一在她的小床上睡着,秋日微风吹着她的小被子,她时不时笑一下,睡梦里尽是满足。
见到司明明的样子自然也是嘲笑她一番,姐妹之间没有完美形象,多少糗事都被记录在案,闲暇时候就被拿出来戏说品评,给干枯的日子增添一线生机。
“晚上在我家吃。”张乐乐说:“我叫点外卖。”
“吃呗,白杨不回来啊?”陆曼曼问她。
“他出差了。下周回来。”
她们二人看张乐乐的状态好像是比之前好了些,至少有笑模样了。进门半晌也不太主动提起白杨,倒是说了很多别的事。
张乐乐说一一上早教课,虽然还不太会讲话,口水哒哒就要上前交朋友;老师要求做的感统动作,她学得很快;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比前段时间好带,而且经常给她表演舞蹈…
间或提一句,在游乐园里,她会轻松点,之前遇到的那个爸爸也遇到过一次,他一个人跑前跑后很是厉害。
“你们知道吗?孩子是他领养的,他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陆曼曼和司明明面面相觑,两个人都觉得张乐乐内里的一部分发生了改变,只是她自己还没意识到。张乐乐去卫生间的时候,陆曼曼问司明明:“还要试探她对白杨出轨的看法吗?”
司明明摇摇头。她也不清楚。
张乐乐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她们来之前设想的愁云惨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的憧憬。
吃饭的时候张乐乐忽然说:“我妈说要帮我照顾一一,我想了想,决定找个阿姨,这样我妈能轻松点。”
“白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决定找工作了。”
张乐乐指指这间屋子,突然之间就眼泛泪花:“你们知道吗?我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黑夜的时候盼白天,因为夜晚太可怕了;白天的时候盼黑夜,因为只有黑夜属于我。我就这么熬着,一天又一天。但回头看看,其实并没有几天。不足一百天的时间,我就快要疯了。”
“吵架的时候白杨说我产后抑郁了,我想我可能真的抑郁了。我去看过医生了,医生给我开了药,我吃完后变得平静。”
“那种平静很可怕,有时半夜,我拿着手机也不知该看什么,想给你们打电话,但我想起好像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麻烦你们,我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找你们。没有你们我都活不下去似的。然后我就没有打。”
张乐乐哭了起来:“我想或许人总该自己熬一次,熬过这次,以后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哭了起来,陆曼曼在一边抹眼泪,司明明则轻轻拍着她后背。她们都知道,当一个人终于肯开口倾诉的时候,或许一切已经都不那么重要了。
张乐乐是在游乐园里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的,她讨厌白杨否认她的价值,讨厌他不与她交心,讨厌他不认真做一个父亲。张乐乐甚至没有去想白杨是不是有出轨的可能,她只需要看看自己的内心,就知道她不想要这段感情了。
这段消耗她的,让她不断自我怀疑、否定、内耗的感情,她不想要了。她也在想,该在什么时机跟好朋友说她的决定,她怕她们奉劝她又怕她们怂恿她,但这一天的情形最让她放心。她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陪着她。
“我想离婚。等白杨回来我就跟他谈。”张乐乐擦干眼泪,在那些难熬的日子里,她时而委屈时而迷茫,有一次她甚至没忍住,对着摔倒的一一发了火,她才认识到,这样的婚姻让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那种人。
做决定是很艰难的,这或许是她此生最难的一次选择,此刻她只想举杯。她对好朋友们说:祝福我吧,祝我离婚顺利,祝我能拥有崭新的人生。
司陆二人都很庆幸张乐乐这个决定是自己做下的,不经由任何事的推波助澜,她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她们的好朋友真了不起,在这一地鸡毛的生活之中,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一次彻底的革命。
冷静如司明明,都有些热泪盈眶,举杯相庆的时候,感慨万千。
陆曼曼最会缓和气氛,她拍着桌子说:“我发现了!我发现了!咱们三个,真的是三种人!”
“我,不婚主义!张乐乐,爱情至上;司明明,不懂感情。”
“胡说。”司明明说:“我当然懂感情,我的婚姻让我维系的很好。”
“不。”陆曼曼摇头:“司明明你承认吧,你的婚姻根本不是你维系的。你只会像管理项目一样管理你的婚姻,你会给目标和行动方案,一旦项目成员不行,你就会踢掉他。在你这个体系里,你的成员可以是任何人。”
陆曼曼指着司明明说:“司明明,你的婚姻之所以到今天,是因为你的成员给力。”
陆曼曼才见过苏景秋几次,就认定这个人是一个“当打”之人。原谅她胡乱用词,她觉得他就是“当打”,一个单纯、真诚、坦诚的人,他从不刻意隐瞒自己已婚的身份,甚至愿意亮出证据。他在不知不觉维护他的婚姻。尽管那婚姻他自己可能也是被迫走入。
“好的,我的成员给力。”司明明觉得陆曼曼说得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她在自己的婚姻之中,好像除了最开始用了一些心机,到后来完全靠苏景秋在推动。他说服自己,改变自己,当然也容忍着她。
司明明虽然情感凉薄,但她有着做人基本的良心。陆曼曼的话和张乐乐的革命给她带来了一些全新的认知,她想:我不能那样看待我的婚姻了,我的婚姻不该是实验,它应该是一个创新产品,或许努努力,它就能上市呢!
司明明或许是被张乐乐的内心革命感染了,她对苏景秋凭空生出一股罕见的热情来。得空给苏景秋发消息:“我们要不要试试新的姿势?”
过了很久苏景秋才回她:“对着你那张蜜蜂肿脸吗?那你必须转过身去。”
苏景秋!
这是一场平静的革命。
在喧闹的夜晚, 司明明和陆曼曼站在街头,回望好友所住的那栋楼。十几岁的时候都期待大风大浪的、精彩绝伦的人生,那时都觉得一旦泯然于人海就是失败。如今在蝇营狗苟的生活之中挣扎, 觉得平淡也算幸福。
“乐乐会没事吗?”陆曼曼罕见伤春悲秋, 她心疼自己的朋友,觉得于她而言婚姻就是一场巨大的错误。
“没事的。”司明明安慰她:“会没事的。”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里, 看到手受伤的苏景秋正在费力地切菜,他要准备自己腌制点小菜,这样他们的“残疾之家”早上喝点清粥也能有就着的东西, 不至于太寡淡。司明明接过他手中的刀切黄瓜,又在苏景秋的指挥下油盐酱醋地放。这种平淡的日子是张乐乐期待的吗?哦,她和白杨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光。那时她总分享他们一起下厨的成果。
“聋子和哑巴的婚姻会幸福吗?”司明明突然发问。
苏景秋愣了一下,问她:“聋子听不到,哑巴说不出。能幸福?”
“一个听不到恶语,一个说不出恶言。”
“那聋子占了便宜, 他可以说恶言, 哑巴能听到但说不出,哑巴最委屈。”
“是的。”
司明明想:张乐乐的婚姻或许就是这样, 她做了很久很久的哑巴, 以为这样就能幸福。她忘了其实她自己也是会说话的。好在她如今肯开口了。
他们忙完的时候, 张乐乐忽然在群里说:“对不起我的朋友们, 你们谁能收留和我一一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