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鳏夫盯上了(女尊)by海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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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夫下的结论是,胡桂华久病不起,不是因为药物,而是因为心病?是她误会了冷山雁?
可是沈庆云生病那件事怎么说?送人参、送石炭,确实可疑啊。
“请问,沈家四娘子在吗?”门外有人轻轻叩门,声音是位年轻男子。
沈黛末正因为冷山雁而心情烦闷,也没注意对方的模样:“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我家太爷听闻您喜中秀才,特意让我们来给您送贺礼!”男子声音清澈带着笑意。
沈黛末抬眸,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模样出挑的十七八岁的男子,一双笑眼似桃花潭水望着她,手里捧着用红绸系着的漆器盒子。
“父亲,妻主中了秀才,您不开心吗?”冷山雁看着沈黛末送大夫走出屋子,径直在胡桂华床边坐下,手里端着汤药,药汁浓稠映着冷山雁冷白的脸。
胡桂华剧烈咳嗽着,眼中愤愤。
早知道沈黛末真的能考上,他一定会阻止,绝对不会让她的成就越过沈庆云。
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他和沈庆云都病倒,就连他也要忍受冷山雁的折磨。
外人都说冷山雁这个女婿孝顺,只有他知道,他的手段有多脏。
他病倒的这些天,吃得饭少得可怜,饿得神智模糊。不仅如此,他就连想喝一口水都难。
冷山雁每日只会拿沾湿的帕子将他嘴唇上的死皮润湿,以免让人看出他渴得厉害。他才病了几天,就瘦了许多,如果有人问起,冷山雁就找借口,‘父亲这些日子生病,没胃口吃饭,自然清减许多。’
旁人一听,合情合理,也不再追问,就让他轻飘飘地遮掩过去。
毒夫!胡桂华恨得牙痒痒。
早知道有今天,他当初一定死活不让他进门。
“沈家三代人,妻主是头一个秀才,父亲应该替她感到开心才是,怎么这幅表情?”冷山雁冷淡地看着承受着胡桂华的沉默以及怨恨的目光。
胡桂华捂着胸膛,气得心口疼。
他执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着汤药,眼梢轻含蔑视:“您应该多笑笑才好。”
如果不是不想耽误沈黛末科举,冷山雁绝不会在意胡氏的死活,虽然胡氏靠着嫡父的头衔,侥幸活了下来,但往后他有的是法子,让他半死不活地吊着命。
将药强行给他灌进去后,冷山雁用帕子轻轻擦拭手上的药渍,往屋外走。
“老东西!之前那么磋磨我们,要不怕他耽误娘子科举,他哪有命活到现在……诶?”白茶跟在他身后轻声咒骂,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个男人是哪来的?”
冷山雁刚将帕子放入袖中,听到白茶的声音,立即抬头。
随即便看到大门口,沈黛末正跟一男子聊得起劲。
冷山雁瞬间眉心一拧。
是他,甘竹雨。
上辈子与沈黛末通奸,被他下令打死的顾家小侍。
不过甘竹雨被他下令打死的时候已经30多岁了,而此时的他还很年轻,也还没有被收用为小侍,是一名顾家家生子仆人。
冷山雁在顾家后宅熬了十几年,自然也认识甘竹雨,知道他有勾引女人的手段,不然也不会从家生子被抬为小侍。
只是他本以为,这一世,沈黛末成了秀才,不会再卖身顾家为奴,自然也就遇不到甘竹雨,却没想到甘竹雨竟然自己找上了门。
重来一世,这二人还要纠缠在一起吗?
他站在厢房台阶上,看着沈黛末与甘竹雨谈笑风生,甘竹雨侧颜线条漂亮柔和,又生了一双媚眼,谈笑间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沈黛末瞧。
年纪轻轻,一点男人的羞耻心都没有,跟女人在大门口这样谈笑,不知羞耻!
冷山雁微微咬牙,一股怒意莫名涌起,死死钉在甘竹雨的脸上,仿佛他的脸上刻着鲜明的‘勾引’两字。
甘竹雨像是感受到了这股不善的目光,朝沈黛末身后看了看,兀地吓了一跳。
房檐下清清冷冷地立着一人,雪肤墨袍,眸子狭长冷冽,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寒冬碎冰。
甘竹雨微垂下头,嗓音怯中带娇:“沈四娘子、这位是?”
沈黛末回头看到冷山雁,笑着向他介绍:“这是我郎君,冷山雁。”
甘竹雨福了福身:“雁郎君安好。”
“这位小公子是?”冷山雁缓步走近,眸子似笑非笑,通身压迫的逼人气势,衬得甘竹雨仿佛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沈黛末看他怯生生的样子,就替他回答:“他是顾家太爷身边的小厮,听说我中了秀才,就差他过来送贺礼。”
冷山雁看沈黛末主动替甘竹雨接过话茬,这样维护的举动,曾经只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唇一勾,薄冷的表情怒极反而涌出笑意:“……原来是顾太爷的小厮。”
第18章 我的郎君很双标
甘竹雨将手里的漆器盒子微微抬高,送到冷山雁面前:“这是我们太爷的一点心意,请娘子和郎君收下。”
冷山雁接过盒子,微微颔首,黝黑的眼底透着冷意:“你们太爷有心了,还麻烦你亲自送来。”
甘竹雨低眉道:“做奴才的,替主子跑腿是本分,竹雨能在太爷身边伺候已经是荣幸了。”
“你叫竹雨?”沈黛末瞪大眼睛。
甘竹雨一笑:“是,奴名叫竹雨。取自前朝诗人‘?窗前月过三更后,细竹吟风似雨微’的诗句。”
沈黛末心一惊,什么‘细竹吟风似雨微’她不管,她只记得原著里跟‘沈黛末’偷情的小侍就叫竹雨。
只是‘沈黛末’跟竹雨偷情时是30多岁的时候,她穿越而来,继承的是刚成年的‘沈黛末’的身体和记忆,所以只看外貌,并不认识竹雨,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了。
不过她不是‘沈黛末’不会跟他偷情,以后保持距离就好。
“娘子,奴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甘竹雨声音轻柔地问道。
“呃,没、没问题。”沈黛末转移话题:“你读过书啊?”
甘竹雨幅度轻轻地摇头:“奴哪里读得起书,府内主子身边的小厮都是主子给起的名字,我家太爷取名时告诉了奴出处,奴就记住了。”
“原来是这样,名字不错,挺好听的。”沈黛末笑着遮掩刚才的失态。
“谢娘子夸奖。”甘竹雨低头浅笑。
冷山雁站在一旁,只觉得甘竹雨的笑容矫揉造作,心里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恼意,要不是他拼命克制着,按照他上辈子,多年上位者的脾气,一个小厮早就被他下令杖打40棍子了。
但沈黛末还站在这里,他不能暴露自己。
“竹雨公子,可还有别的事?”他语气很是和气,但垂落的宽大袖袍下,紧攥的手指指甲已经快要嵌入掌心。
甘竹雨道:“我们家大小姐马上就要迎娶雁郎君的弟弟,冷家二公子,我们太爷还命我送来请帖,请您和娘子参加婚礼。”
甘竹雨眼梢偷偷瞄了眼旁边的沈黛末,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大红烫金的请帖,双手举着递到沈黛末面前,纤长的手指捏着请帖一角,衬得他指尖白里透红。
冷山雁紧蹙着眉。
“哦,好。”沈黛末接过请帖。
“那奴就不打扰娘子和郎君了。”甘竹雨朝他二人盈盈一拜,转身上了随行的马车离开。
沈黛末看着手里的大红请帖,从遇到甘竹雨的惊讶,转移到顾家。
原本应该给沈家大小姐冲喜的冷山雁,阴差阳错嫁给了她,那原定冲喜的人就缺了,没想到自动补位的竟然冷山雁的弟弟。
原著对冷山雁弟弟着墨不多,只听说他嫁得不差,而且因为嫁妆丰厚,在妻家很是体面。
至于那嫁妆为什么丰厚,应该少不了冷山雁那1000两彩礼的原因吧,况且后期冷家一缺钱,冷母就指使继室辛氏往顾家跑。
冷山雁侧眸看沈黛末盯着请帖出神,以为她还在回味甘竹雨那削葱般的手指,喉间一涩,像咬了一颗青梅子,酸得冒泡。
甘竹雨每个动作看似无心随意,却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展示着他最美的一面,沈黛末不过第一次见他,就难以忘怀。
“妻主,人已经走远了,还要看吗?”他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调。
“……嗯?我没看他。”沈黛末将请帖收好说,看着他手里的漆器盒子,道:“这里面装得是什么?打开看看。”
冷山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水竹兔毫笔、松烟墨、澄心堂纸、金雀石砚。
“这些价格不便宜啊。”沈黛末抚摸着松烟墨道。
她房里的那些笔墨因为是‘沈黛末’启蒙时买的,质量不算好,好的笔墨纸砚价格不菲。
“我弟弟即将与沈家大小姐成婚,算起来您和她就是妯娌了,顾太爷自然要送好的给您。”冷山雁淡声道。
顾家世代经商,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财富在苏城县乃至周边县都是数一数二的,沈黛末刚刚中了案首,又这样年轻,说不定以后就成了沈举人,在苏城县享有体面尊贵。
顾太爷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提前交好,给顾家扩展人脉关系。
“您的墨条快用完了,正好换这根新的。”冷山雁心里还膈应着刚才的事情,但看到文房四宝的第一反应,却是应该给沈黛末添置。
“确实,我回去试试。”沈黛末点点头,抱着笔墨纸砚往回走。
东厢房内。
阮青鱼扒着门缝听完全程,回头看着床上病恹恹的沈庆云,忍不住抱怨道。
“你看看你,成天喝酒不务正业,现在病得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你的好妹妹已经成了案首,每个月什么都不用干,120斤粮食到手,保一家子吃喝不愁,还在还有顾家巴巴地送礼讨好。”
沈庆云将脸别到一边,不吭声。
她自小端着嫡女的优越,这次沈黛末中秀才,她不说嫉妒,但心里终归不是滋味。
可阮青鱼一直在她耳边埋怨,无休止地骂她无能没用,养不起家,她心里很不好受,憋着一肚子郁闷,干脆钻到被子里睡觉去了。
阮青鱼看她这个反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硬是将她从被子里拽了出来,扑在她身上又哭又骂,恨她不争气。
“我真是命苦,嫁给你这么个蠢材,连自己的庶出妹妹都比不上,她都快骑你头上去了!以后我们一家子还有父亲都要看她和那杀千刀冷山雁的脸色,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嫁给你!”
“你——”沈庆云一翻被子,颤抖的手指着他。
女人都好面子,谁都想有个体贴的温柔夫郎,而不是每天只会抱怨的怨夫,哪怕他说的是实话,但沈庆云只觉得戳心戳肺。
“你要这么不满意我,咱俩和离,你滚回你娘家去!”沈庆云一边咳一边说。
阮青鱼眼泪还在打转,听到沈庆云这样说,更闹了起来。
“你这个丧良心的王八羔子!我嫁给你三年多,为你生了女儿,替你操持家里,不过说了你两句你竟然想休了我?我哪句话说错了?明明是你一点都不争气,祖宗的基业全给你败光了,一家人挤在这小房子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真要走我也要把兰姐儿带走,不让你好过!”阮青鱼揪着沈庆云的领子,哭闹不止。
阮青鱼字字扎心,沈庆云又羞又恼,又看他泼夫似得样子,病气怒气一上涌,直接给气昏了过去。
“云娘?云娘!”阮青鱼不哭了,吓得大喊。
正在屋里试笔墨,刚画了一颗竹子的沈黛末听到阮青鱼的叫声,连忙跑到东厢房,看到昏过去的沈庆云吓了一跳,立马把还没回到医馆的大夫又给请了回来。
大夫心想:你们一家子事儿真多。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了?”
大夫诊完脉叹气:“沈四娘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病人最忌讳心情郁结,只会助长病情严重,沈大娘子也是如此,她是被气急了,一时晕过去,我可以再多开几味药帮她调理,但只怕,大娘子这病得过段时间才能好透了。”
一旁的阮青鱼红着眼眶,心虚不已。
沈黛末却回想起之前在主屋里,胡桂华看她的表情,透着淡淡的厌恶。
胡氏在‘沈黛末’小时候起就一直打压她,这次她考过县试,沈庆云又一直在生病,他心里更加不爽,所以一直没有好起来。
而沈庆云,本该恢复的她,却被阮青鱼气得差点背过去。
虽然冷山雁之前的举动可疑,但那都是间接证据,全靠她的联想串在一起,没有一样能直接证明他居心不良,大夫也证明药并没有问题。
而且之前她在想办法救沈庆云的时候,冷山雁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再用其他方法对沈庆云下手。
沈黛末揉了揉脑袋,难道她错怪他了?
书案边,冷山雁提起纸,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墨竹,陷入一阵沉默。
“竹子?怎么偏偏这么巧,刚遇到那什么竹雨,娘子就画了一颗竹子?我看还是撕了它,别让娘子对他上心。”白茶义愤填膺道。
“别碰。”冷山雁抬手直接挡住白茶,将那幅画好生放回原处。
她和甘竹雨上一世有缘,这一世再见甘竹雨,心动在所难免。他不应该因此置气,让她无视甘竹雨,反而是为难她。
冷山雁仰头抬眸,掩下眼底的难受。
只是甘竹雨不是个本分的男人,他能从一个仆人爬升为小侍,手段并不简单。
而且他是顾家旁系小姐,顾锦华的小侍,顾锦华可不是病秧子,身体正常,就这样甘竹雨还敢跟下人勾搭成奸,可见本性放荡,这样的男人就算跟了沈黛末也不会安分守己。
第19章 确定了,我的郎君真是个好人
“好吧,不碰就不碰。”白茶悻悻收回手:“不过公子,我有一个问题。”
冷山雁看向他。
“这画的是什么?”白茶指着纸张右下角。
冷山雁目光下移,右下角小小黑黑一团,打眼一看还以为是一团墨点,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画的是一张网。
“蛛网。”冷山雁语气幽幽。
“这是我随便乱画的。”沈黛末一进门,看到冷山雁瞧着她画的蛛网出神,立马冲上前将纸张收起来,强壮镇定地挡在面前。
之前她以为是冷山雁谋害沈庆云和胡桂华,还想杀了她,加之原著对她造成的刻板印象,冷山雁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一只阴毒残忍、一点点绞杀吞噬猎物的蜘蛛。
所以她才顺手画了一张蜘蛛网,可现在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冷山雁,心中有些惭愧。蜘蛛虽然长得吓人,在大众印象里不好,但它却是益虫。人类如果不主动招惹,它一般不会攻击人。
一如原著中的少年冷山雁,爹不疼娘不爱,继父为了1000两彩礼将他卖给病秧子冲喜,刚嫁过去就被说成克死妻主的灾星,被顾太爷羞辱折磨……最后一点点变成了原著中,她看到的模样。
冷山雁看她反应紧张,直觉告诉他,那张蛛网应该还有更深的含义,但既然沈黛末这么着急遮掩,他也不想深究。
随意点点头,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沈黛末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冷山雁照例去主屋里‘照顾’胡桂华。
“白茶。”沈黛末在窗边小声朝院子里的白茶招手:“过来一下。”
“娘子,怎么了?”白茶一脸疑惑的走进。
“那个……你知道你们家公子喜欢什么吗?”沈黛末问道。
她误会了冷山雁,虽然他不知道,但她心里愧疚,自然想补偿他。
白茶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们家公子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自小到大,冷山雁对一切事物都淡淡的,从未表现出一点在乎的情绪,当然这也和辛氏有关,那个男人如果知道冷山雁有特别钟爱的事物,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毁掉。
“真的?你再想想,人不会一点喜恶都没有,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让他特别钟情、在乎的。”沈黛末追问。
白茶使劲回想,忽然,脸色复杂地看着她:“如果非要说的话,确实有一样公子十分在意的。”
“什么?”
‘你呀!’白茶叹气。
谋划了那么久的计策,花了那么多的钱,还出了陪嫁的人参,冷山雁甚至以身入局,明明已经成功实施了一大半,只差临门一脚,却因为沈黛末那虚无缥缈的‘前途’,甘心自毁。
如果在计划还未实施时,毁了也就毁了,偏偏是在进行到快成功时。
如今胡桂华已经清楚了冷山雁的毒心,阮青鱼也对他怀恨在心,加之他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肯定会报复他。
他在这宅子里危机四伏,日子肉眼可见的难熬,甚至比起在冷家时还要残酷。
冷山雁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他却还是坚持放弃。
如果这都不算在乎,白茶真不知道什么才算在乎了。
但这样肉麻的话,白茶一个未出嫁的男儿家不好直说,只能委婉道:“上次娘子带公子去夜市,买回来的西川乳糖,公子很爱吃。公子之前并不喜吃甜食,下人采买西川乳糖回来,他碰都不碰。自那次跟您从夜市回来,他才开始多食。”
白茶:‘暗示地够明显了吧。因为是心仪之人买的东西,所以他才吃的哦。’
沈黛末:“原来他喜欢吃西川乳糖,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买。”
白茶:“……”
冷山雁给胡桂华喂完药,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以至于他看起来不是太狼狈,去厨房净了净手,回到西厢房里。
一开门,就看见沈黛末坐在桌边,一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冷山雁一时愣了下:“妻主?”
“你回来啦,坐!”沈黛末拉开旁边的凳子。
冷山雁不明所以,挨着她坐下。两人对坐,垂落的衣衫紧紧挨着,衣褶起起伏伏,似水墨海浪。
他刚一落座,忽然嘴里被塞入了东西,霎时甜甜的奶味在口腔扩散开来。
“……”一双狐狸眼因为惊诧而圆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模样罕见有些呆萌。
“喜欢吗?白茶说你喜欢吃,我刚才就去外面买了点来。”沈黛末勾唇笑道。
冷山雁朝窗外看了眼,有些责怪白茶自作主张,他何时说过他喜欢吃了,何必让她特意跑一趟。
但窗外空荡荡的,白茶早就被她打发回屋了。
“郎君。”沈黛末低低地唤着他。
她稍微一勾勾手指,他宽大的袖袍就被她的指尖勾了过去,玄黑的衣袖像浓墨的夜色,轻轻含住她一截指尖。
“……嗯。”冷山雁眸光盯着她紧绞着他衣袖的手指。衣袖就被微微拉动,衣衫纹路划过他的腕骨肌肤,似蘸着墨汁的笔尖划过纸页,轻柔,却触之留痕,无法抹去。
“对不起。”沈黛末包含歉意。
“什么?”冷山雁回过神来,眸光一震。
抱歉,我误会了你。但她无法直接说出口,只能以其他借口:“抱歉这段时间,我让你一个人操劳整个家里。”
冷山雁突然牙间一紧,嗓音沙哑:“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是他的到来搅乱了她的生活,谋害沈庆云,折磨胡桂华,都出自他手。他差一点就破坏了她的科举之路,毁了她想出人头地,找回席氏的愿望。
这桩桩件件,如果不是他做得隐秘,但凡被人发现都足以被处以绞刑,他是不折不扣的毒夫,却享受着不知情的她的温柔善意。
冷山雁上辈子坏事做尽,杀人害人无数,良心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但这些日子,面对沈黛末,他总有一种无法直视的内疚。
这种内疚情绪,无法消弭。沈黛末对他越好,就越浓郁。像透明的手掐住他的脖子,窒息感袭来,迫使他一步步毁掉自己的计划。
沈黛末惊讶地站起来:“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冷山雁咬着唇,艰难开口:“我没有做好你的夫郎。”
沈黛末:“你这还叫不好?整个绿柳巷的男人谁比得上你?”
冷山雁低垂着脸,眼神闪躲:“总之,我还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不敢也不想将真相告诉她,毁了他在她心里的好形象。
他心中忽生一种恐惧,恐惧看到沈黛末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后,那失望、痛恨、厌恶的眼神。
“郎君。”沈黛末忽然捧起他的脸,迫使他抬起眸子看她。
她直把他当成读书时,班级里那些考了99分,还自责没有靠100分,伏在桌子上哭的学霸。
“郎君,不要妄自菲薄,你已经很好了。”沈黛末认真说道。
她背对着烛火,整个人仿佛散发着淡而温柔的光芒,照得他的愧疚、阴暗、心机无所遁形。
冷山雁牙根紧咬着唇肉,理智崩塌,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铁锈般的血腥味覆盖住了乳糖的奶香。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行吗?一起想办法不让胡氏、阮青鱼再欺负你,一起想办法分家搬出去,当然我会尽快挣到足够的房租钱的。”沈黛末试探着问。
鉴于她之前为了保命跟他说过自己不喜欢胡氏的事情,分家就显得理所应当,冷山雁应该不会拒绝。
谁知他眼神一动,眼里中仿佛藏着巨大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猛然站起来,力道之大,让沈黛末以为他生气了,却没想到他直接打开了他陪嫁的黑漆花鸟螺钿盒子,里面有银子,以及成色极好的玉簪、扳指、玉佩。
沈黛末着实怔了一下。
“你这是打算把它们给我,当房租钱?”
冷山雁沉默点头。
沈黛末倒吸一口凉气,这可都是冷山雁的陪嫁啊,而且全是最值钱的贵重物品。
出嫁的男子,嫁妆就是他余生的底气和依靠,多少男子因为嫁妆不够丰厚,在妻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冷山雁这一举动,跟倾尽家底没差别了。
多么善良贤惠的好雁子啊!她之前还怀疑他,真是惭愧。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
她还欠着他几两银子,要再用他的嫁妆付房租,这软饭真就要吃一辈子了。而且以她现在抄书的收入,只要勤奋点,短时间内攒够一套小房子的房租还不是问题。
因此,她将那华贵的黑漆花鸟螺钿盒子重新扣上。
冷山雁表情淡了淡,肉眼可见的失落。
因为不收他的钱而失落吗?沈黛末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刚刚在路边喂了一只流浪小猫,小猫就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叼给她一样,因为这毫无保留的真心而感动。
她指尖摩挲着黑漆花鸟螺钿盒子上流光溢彩的贝壳薄片,忽然想起了甘竹雨送来的请帖。
“你弟弟婚礼那天,你会去吗?”她问道。
虽然少年冷山雁因为嫁给了她,不会再经历原著里被强嫁冲喜、新婚当天死老婆等等一系列事情。
但遥想他们回门那日,笑里藏刀的辛氏、处处刁难的继弟,一看就知道冷山雁和继父一家子不和,因此沈黛末才想征求他的意见。
冷山雁点头:“会去。”
“真的?你不用勉强自己。如今父亲和姐姐都病着,咱们用这个借口蒙混过去也无伤大雅。”她说道。
冷山雁摇摇头:“好歹我们也是同一个母亲,清风嫁了一个好人家,我去参加婚礼也是应该,更何况顾太爷还专程派人来给您送了礼,咱们更该去了。”
沈黛末暗叹冷山雁处事周到。只是,‘嫁个好人家’这个真未必,顾家小姐可是在新婚当天就噶了,冷清风嫁过去,估计跟原著冷山雁一样的命运。不过这婚事是冷母和辛氏定下的,她没有博大的慈悲心去改变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的命运,解决自己的生存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晚上,她躺在床上想,想要分家就得攒钱,攒钱就得多抄书,看来明天还得去书房找费大娘。
她往被子里钻了钻,睡了过去。
窗外的风刮得呼呼作响,仿佛要把窗户纸吹出一个大破洞,但屋内依然暖烘烘的。
大概是因为放下了对冷山雁的戒备,沈黛末今晚连梦里都是香甜的,手和脚都舒展放松地伸出被子外,时不时翻个身。
垂落的帘幔将床上隔离成一个小小的私密空间,随着沈黛末的翻身,老旧的床架吱呀呀地响动摇晃,像大海中飘摇的小船,晃动的白色帘幔如同起伏的海浪。
夜色静悄悄,冷山雁望着空荡荡的顶帐。
忽然沈黛末踢了下被子,半截手臂耷拉在床边。
冷山雁下意识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沈黛末的肩膀,里衣单薄,他仿佛摸到了她的肩骨。
没反应。
她还趴在床侧呼呼大睡。
冷山雁的指尖在空气中静默了一下,片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床幔里伸了出来,缓缓握住她的手腕,举止轻柔地拉回被子里。
一夜好眠,沈黛末打着哈欠坐起来。
“娘子,醒了?”白茶一脸喜气洋洋的样子。
“嗯。”沈黛末下床洗漱。
西厢房的门开着,沈黛末刚洗完脸,往外头一瞥就看见阮青鱼跪在院子里。
“姐夫怎么跪着?”她诧异道。
白茶忍着笑,说道:“娘子忘记昨天大郎君把大娘子气晕过去的事情了?太爷今早上问起大娘子的病情,公子眼看瞒不过去就说了实话,太爷一生气就要责罚他,说要拿荆条狠狠抽他几十下。”
“这样啊。”
荆条可都是锋利的尖刺,在人身体上抽一次,那可不得了。
白茶继续说:“不过我们公子心地善良,见不得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就求太爷别打他,让大郎君每天清晨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就行。”
“啊?”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这要跪到什么时候啊?”
白茶:“自然是大娘子彻底康复的时候。”
沈庆云的病情拖拖拉拉,刚好一点,又被阮青鱼气晕过去,什么时候彻底好起来还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