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钢琴曲by潇湘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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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小月赶紧道:“跟你没关系的,可能也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才让波波妈误会。”
李莉摆摆手:“你不用说了,我懂。院里的小护士,几个没被怀疑过?越是细致负责的,越容易被人恶意揣测。不提这个,我想说的是,现在你正在风口浪尖上,怎么样也得先冷上一阵子才好去住院部那边。刚好特需病房这边要人,我就给你们搭个桥。”
“一来,特需病房跟住院部是完全分开的两部分,如果你能应聘上,刚好在这边避避风头。二来,特需病房的患者条件都不错,只要你做得好,价格不是问题。”说着李莉笑道,“我们打工人,出来累死累活的,不就图多赚点钱嘛!”
廖小月非常上道的道:“主任你说得太对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特需病房的楼下。特需病房的楼房处在医院最深处,与住院部隔了个巨大的绿化带。整栋楼掩映在绿树扶疏里,不仔细看,还未必发现得了。门口也不像住院部那样,有个大大的牌匾。压根没有任何指示牌,倒是有个保安亭。看样子,是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廖小月在长洲分院混了5年,从没来过这里,心里不免惴惴。看李莉的态度,估计她可能也觉得介绍了波波妈给她有点理亏,所以才再找了个单,算是给她补偿。
只是找雇主这件事,十分考验运气。就像波波妈那单,谁能想到事情会朝那么离谱的方向发展?那还是李莉的亲戚,起码她们是认识的。现在这个倒好,李莉都不知道细节,或者知道了不愿意说,那就更拼人品了。
廖小月在心里默默祈祷,累点都没关系,希望是个正常人!还有,不要太子妈!不要太子妈!不要太子妈!
李莉走到楼房下的一颗小叶紫薇下站定,拿起手机往外拨了个电话。没多久,就见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来人正是特需病房的病人家属秦蓁蓁。
李莉率先伸出手,热情的道:“秦总是吧?我是护理部的主任李莉,苏姐打电话喊我来的。”
秦蓁蓁也伸出手,跟李莉的手握在了一起,轻轻上下摆动了两下之后,才从容笑道:“劳烦李主任百忙之中,拨冗亲自跑一趟,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多谢你们愿意伸出援手,万分感谢,真的。”
两人这边寒暄,那边秦蓁蓁暗自打量起了廖小月。只见小姑娘梳着个长长的辫子,简单穿了件干净的白T恤,配上黑色的直筒运动裤,再加一双平底小白鞋,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香江影视剧里走出来的豪门家养的自梳了头、决心不嫁人、愿意在雇主家伺候一辈子的专职女佣,不由哂笑。
小姑娘看着文静,没想到心里挺有成算的。工作多年的秦蓁蓁自然知道,保姆看护的工资都不低。但无论哪种服务业,都很忌讳比雇主穿得光鲜。不然赶上小心眼的雇主,总觉得大把钞票便宜了外人,平白给自己的工作找麻烦。
秦蓁蓁倒不觉得服务业低人一等,她家的住家保姆也是个爱打扮的。两个人出去逛街,休息日懒得收拾的她没准看起来更像那个保姆。但不妨碍她在心里给廖小月打了个高分。
她是要找住家做菜的,手脚慢点倒没什么,脑子不好使可就糟心了。心思过于灵动的固然不行,但脑子进水的更要命。现在麦亦芃那情况,她真是宁可翻倍的花钱,也想找个拎得清的。
第一印象好,秦蓁蓁的态度更加和善。笑眯眯的道:“你叫小月是吗?你擅长做什么菜?要不我在附近酒店开个房,你先试试?放心,即使你做的菜不合我们家的口味,我也按市价把今天的工资结给你,不让你白忙活。”
廖小月想了想,谨慎的道:“我擅长做本地菜。”说毕,又补充了一句,“我跟前雇主家的阿姨学的。他们本地人,很擅长做菜。”俗话说,食在穗城,本地人在做菜上确实有天赋。
罗润妹极品归极品,那手厨艺可真没得说。廖小月当初没少明里暗里的偷师。要不然她干那么多活,干嘛不嚷着加工资?又不是真看上了蔡太子。还不是……蔡家的羊毛实在太香了吗?
本地人在饮食上的威名,从外省来了二十多年的秦蓁蓁也是清楚的。于是两边一合计,决定先试试再说。
李莉忙得死,搭桥的工作完成,她脚底生风的跑了。剩下秦蓁蓁带着廖小月,开车来到附近的酒店。走到前台,秦蓁蓁一扬手开了个行政套房,大把钱花出去,就为了用一用人家套房里的小厨房。
廖小月在旁边看得一个哆嗦,她她她该不是……遇到了传说中的豪门了吧?那个,豪门也需要临时找做饭阿姨的吗?电视里,你们土豪不都是住在大别墅里,每次回家,大门口的大路上站两排,齐刷刷地鞠躬欢迎主人回家的吗?
哪知廖小月的脑补还没完,刚挥金如土整了个行政套房的秦蓁蓁掏出了手机,在一个廖小月熟悉至极的APP上戳了两下,又把手机递到了她面前。
“这家菜不错,你选吧!”
一秒就被从电视剧拽回现实的廖小月顿时:“……”
第12章 灯塔
廖小月默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比秦蓁蓁更熟练的点开APP:“我在自己手上下单,再跟您报账吧。”心里默默补了句,蔡家给办的会员卡不能浪费!
秦蓁蓁探头看了眼廖小月的手机,见确实是一家,便没多说,也没管廖小月点了什么菜。总之等廖小月操作完,房间的入住手续也办好了。她拿着房卡带着廖小月往楼上走,还不忘吩咐酒店服务员,让他们给备齐工具。
行政套房的服务自不必说。没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推着个小推车,送了一堆厨具和餐具过来。可能是附近有家医院的缘故,服务员没忘送来了个精致的食盒,可以说十分周到了。
又过了不久,服务员再次敲门,这次送上来的是廖小月刚在线上买的菜。廖小月正在厨房收拾餐具,秦蓁蓁接了菜进来,摆进厨房时,不由惊讶了下:“咦?你买的鲈鱼?我还以为买的是黑鱼呢。”
廖小月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十个因伤住院的,一百个家属都要给弄黑鱼汤。病人哪怕食欲好,恐怕也吃得想吐了。她还没应聘上呢,这时候买黑鱼,万一患者看着烦,一口不肯吃,那她不是妥妥的落选么?还不如买鲈鱼,肉质鲜嫩鲜甜,乃本地蒸鱼界的顶流,比黑鱼靠谱多了。
刚才来酒店的路上,廖小月已经大致问了问情况。知道是车祸住院一周多的患者,没什么忌口,就是伤得太重,一直不肯吃东西。
虽说重伤患者也不能吃多少,但长时间一点不吃,即使有针剂维持生命体征,胃也要萎缩了。再说口不壮,身体更难恢复。
因此,有着长期哄病患吃饭经验的廖小月下单时,并没有选择那些能展示厨艺的、复杂华丽的菜。而是尽可能往清爽软烂又不失口感上下功夫。
秦蓁蓁第一次跟廖小月打交道,当然是很不放心的。因此,她没有回医院陪着麦亦芃,而是守在灶台前,盯着廖小月做饭。反正麦亦芃那边,标配有两个专属呼叫护士、两个观察护士,基本不需要家属陪护。
其实更不需要专门的厨子,特需病房的小厨房做饭挺好吃的。秦蓁蓁招人,还是为了麦亦芃出院之后做准备。省得到时候着急忙慌的找得不合适。
廖小月做菜速度很快,两个锅同时开火,她却硬生生在洗切炒穿插的流程中,干出了一种从容不迫的味道。手起刀落间,鲈鱼完整脱骨,只剩下软嫩的鱼肉,被摆在了椭圆形的蒸鱼碟子里,送入了蒸锅。
秦蓁蓁不擅长家务,可一个人干活是否利索,还是很好判断的。看着廖小月行云流水般的掌控着厨房,心里又默默的给加了几分。
秦蓁蓁自家找住家保姆时,也费了不少的神,因此她深知合适的保姆可遇不可求。于是她拿起手机,发了个信息出去,让查查廖小月的底。只要廖小月的背景没问题,且做的饭菜麦亦芃愿意动嘴,就直接签她了。
很快,廖小月做好了看起来非常家常的两菜一汤。秦蓁蓁没做评论,而是顺手拿起了酒店提供的食盒,帮着把饭菜装进食盒里,拎着往医院走。
从酒店到医院的特需病房,步行只需8分钟。大热的天,食盒里的饭菜拎到病房只怕还烫得不能入口,丝毫不担心影响口感。
在楼底保安处登记填表、查验身份证、人脸识别核对身份证、再过一道类似地铁站的安检门,廖小月才成功进入了特需病房的大楼。不由觉得自己长了见识!
没想到还有更长见识的。原本以为各科室的单人带厕所和陪护间的VIP病房已经很奢侈了。没想到特需病房竟然跟她刚才去做饭的酒店差不多。一样是长长的走廊,铺了防噪音的地毯。
从少量开着的房门,能看到病房里崭新明亮的装潢。各色仪器与支架错落有致,像科幻片里的场景。
土包子廖小月在心里连连惊叹,顺便拉踩了一下蔡家——什么时候蔡老爷子能住进这里来,再充豪门选妃吧!现在的蔡家,可不配让人奴颜婢膝的。
七拐八绕的终于走到地头,秦蓁蓁推门而入,并把跟在后头的廖小月喊了进来。廖小月本能的快速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就盯上了床尾对面的半人高的矮柜。矮柜上铺了一层岩板,正好给她放食盒。
不曾想,摆好食盒的她转身想问秦蓁蓁是不是现在开饭时,瞥见了病床上那位患者的脸,不由怔住。
虽然印象不是很深刻,但她确实是见过的。一周多前,她还没离开蔡家时,推着蔡业崧来看病。那天发生了车祸,医护推着病床上这位青年,拼命的往前跑。
还记得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推车的医生不停的呼喊,以及……当时她脑海中,被激起的、难以捕捉的片段。
原来,是他啊……当时据说血压都测不到了,这都能抢救过来,附二的水平确实名不虚传。
“芃芃,”秦蓁蓁轻轻唤了声病床上的人,“你早上的粥只喝了两口,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吃点东西好不好?”
麦亦芃睁开了双眼,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
“不是饭堂打的,是专门找的厨子。咱们尝一口试试味道,”秦蓁蓁伸出一根手指,像哄小朋友一样哄道,“只尝一口,不好吃我们就不吃了。”说毕,给廖小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菜摆上看护床的小桌板。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把两菜一汤摆上,并同步介绍:“这是蒸水蛋,这是金沙节瓜瘦肉汤,还有清蒸鲈鱼。鲈鱼已经去骨了,您放心吃。”
麦亦芃肋骨骨折,累及肺部,加上肺大泡和心脏病,再加个当时的失血性休克,那感觉,真是谁遭谁知道。反正他现在每一次呼吸,都宛如酷刑。父母的亡故,固然很影响他的情绪。可情绪坏到食欲尽失,就主要是身体本身的缘故了。
不愿拂了秦蓁蓁的好意,麦亦芃努力的抬起手,舀了一勺看起来最好入口的蒸水蛋。他尝出了一点点胡椒味,很轻,轻到若有若无的那种,却仍旧有着胡椒固有的霸道香气;还尝出了些许猪油的味道,不多,有着与植物油截然不同的风味。
鸡蛋蒸得特别嫩,无需咀嚼,便滑入了喉咙里。客观来讲,味道还可以。但麦亦芃只吃了两勺,又不肯再吃了。至于鲈鱼和节瓜汤,更是看都懒得看。
秦蓁蓁不免着急,偏偏此时,她手机响了起来,只得先走到外面去接电话。观察护士5分钟前才走,于是安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了廖小月和麦亦芃大眼瞪小眼。
一家公司的副总裁,工作自然是无比忙碌的。秦蓁蓁的电话打着就停不下来。眼看着小桌板上的饭菜都快没热乎气了,廖小月终于忍不住试探道:“那个……你是不是……胳膊没力气,才不想吃饭的呀?”
麦亦芃没说话。
于是廖小月走到麦亦芃跟前,半蹲着身子,与他的目光平齐,而后故意把声音压得小小的:“现在病房里没人,我悄悄喂你几口。”说着,她举起右手,做出个对天发誓的模样,“我保证不说出去。”①
麦亦芃怔了怔,随即忍不住轻笑。他确实抬不起手,但他病房里4个护士,被喂的时候多了。
然而,廖小月没笑,她保持着半蹲的姿势,静静的看着麦亦芃,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见麦亦芃不答,她才再次强调:“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对上小姑娘认真的眸子,麦亦芃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廖小月立刻上前,拿起小勺子,不疾不徐的喂了起来。她喂得很讲究,并没有一口气把鸡蛋喂完,而是喂了三口后,又舀了块节瓜递到了麦亦芃嘴边:“咸鸭蛋炒出的金沙做底,滚出的汤烫的节瓜,你试一块。”
听到廖小月的描述,麦亦芃的视线自然而然的飘向了小桌板上的白瓷碗。碗中的节瓜碧绿晶莹,浮在汤上的每一块节瓜厚度都几乎一致,是强迫症患者们喜欢的模样。而碧绿晶莹之外,还夹着几片极薄的肉片,在汤里起着卷儿,十分的精致可爱。
节瓜咬在嘴里,清甜滋润,比以前吃的要更软烂些,麦亦芃不自觉的咽了下去。吃了两块节瓜,麦亦芃又拒绝了节瓜汤里的肉片。
廖小月没勉强,换了筷子夹了块雪白的鱼肉,柔声道:“鲈鱼很嫩,也不用咬的。咱们要吃点高蛋白,才好得快哦。”
廖小月看着人的眼神,很认真很专注。再看她切的节瓜和肉片,绝不是心思杂乱的人能切出来的水平。
麦亦芃的眼睛倏地一酸,墨黑的瞳怔怔的盯着廖小月。眼泪一颗又一颗,滴落进衣襟里,寂静无声。
廖小月连忙放下筷子,温柔的问:“是哪里疼吗?要不要我叫医生?”
麦亦芃摇了摇头,仍旧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试图在她的神情里,找到那抹熟悉的影子。
“你叫廖月娣?”麦亦芃突然开口。
廖小月抿了抿嘴,不情不愿的应了。
“你很像我母亲。”
廖小月愣了愣,随即释然。蔡太子也觉得她像母亲,温柔贤淑做饭香。被男人当老妈子,实属她们这行的常态。
不想,麦亦芃接下来的话却是:“她和你一样,总是很专注。任何事……任何事……都竭尽所能的做到最好。却只约束自己,而从不苛责于我。”
廖小月蓦地想起了那天下午,那个的士司机的话。
“有个女的,反应快得很,把边上的靓仔推了一把,自己跟另一个男的一起上了天。”
麦亦芃抬手,抚上了廖小月的脸,不带任何冒犯,只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无尽的眷恋。
“我母亲叫郑招娣。”
廖小月愕然,不是只有她们农村的女孩子,才会叫如此……屈辱的名字么?
“刚来穗城的时候,她想改名,但改不了。”麦亦芃的声音渐渐哽咽,“后来,她有了公司,当上了董事长。有人主动说帮她去改,但她拒绝了。”
“为什么?”廖小月抬手,托住了麦亦芃即将掉下的手腕,轻轻的放回了被子里。
麦亦芃盯着自己的手腕,突然泣不成声。
“她说……”
麦亦芃很想挤出个笑,想模仿妈妈当时眉目张扬的表情,可他做不到。只能艰难的,复述着那位白手起家的霸道女总裁面向媒体时平静又磅礴的宣言。
“我叫郑招娣,我不改名。”
“我愿做灯塔,照亮天下所有招娣的路!”
说毕,麦亦芃顿时嚎啕。我那么好的妈妈,那么那么好的妈妈……
却是,再也再也见不到了!
滴——滴——
病房内的仪器突然疯狂报警,廖小月猛地醒过神来,当机立断的拍向了呼叫铃。眨眼的功夫,医生护士呼啦啦的往里冲,有个护士甚至带着了装满了药的小车子,一路飙到了跟前。
廖小月连退数步,一直避到了角落,生怕自己的存在干扰了医生的抢救。
刚毕业的菜鸟医生看到仪器上的数据,惊的原地跳起:“快!快!他那个肺大泡不能情绪太激动!”
反倒是呼叫护士经验丰富,镇定扶住麦亦芃的肩,不疾不徐的对他说道:“小麦!小麦!你听我说!我们拉长呼吸,慢慢镇定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来,跟着我呼吸……”
然而麦亦芃根本听不见,压抑了足足十几天的悲伤喷薄而出,哭声牵连的伤口剧痛更是夺走了他的心神。胸口那么那么痛,他却不知道,是因为肋骨入肺的重伤,还是那常人不敢碰触的心伤。
身体情况节制了他的哭泣,逼得他只能艰难的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强行拖出水面的鱼,在干涸的空气里无助的挣扎。
“不行,他镇定不下来!”另一个护士道,“心率快140了!”
“T波也有异常!”菜鸡医生声音都有些抖。不是他个博士生没见识,实在是……在特需病房混,心理压力有点大!
“镇过去吧。”一片忙乱中,护士长苏元梅赶了进来,毫不迟疑的下了指令。
急救的时候,一旦有了主心骨,医护人员的效率就能起飞。没等主治医生赶过来,这些三天一小考,一周一中考,每月一大考,每十天一次的测评里存活下来的猛人们,三下五除二,麦亦芃就沉沉睡了过去。紧接着,各种仪器上那让人心脏发紧的警报混响也依次停止,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角落里的廖小月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最近犯太岁吗?好,前面两家她确实存着薅羊毛、不好好工作、反倒利用太子搞学习的情况,算她的锅,倒霉她认了!可今天她干什么了?啊?她干什么了啊!?她怕不是跟这个岁数的年轻男人八字犯冲吧?下回她找工作,得挑性别了是吗?
医护们再次检查过麦亦芃的身体与各项数值,确认没有问题后,留下一个护士守在病房,其余的人有序撤离。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留下的那位护士,目光平静的看向廖小月,言语温和的问:“女士,您能帮忙说说患者发病前的情况吗?”
听到护士的问话,秦蓁蓁也跟着看了过来。她刚跟着医护进来后,没敢干扰医护的工作,沿墙溜到了角落里,恰好站在了廖小月身边。
廖小月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实不相瞒,她也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她跟患者见面不到一小时的好吧。
但,被两双眼盯着,只得硬着头皮,憋出了一句:“他说……我像他母亲。”
病房里蓦地一静。廖小月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
“我愿为灯塔,照亮天下所有招娣的路。”
廖小月的眼圈忍不住泛起了红,只有自己叫这个名字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屈辱。别人都是父母期盼的小宝贝,只有她们,被父母毫不客气的昭告天下,她们是多余的,她们是赔钱货,她们不过是……父母想生儿子而不得时的替代品。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有招弟。
孩子的世界,天真而残忍。父母都不曾给过半分珍爱的孩子,必定要承受同龄人长达数年的嘲笑和愚弄;成人的世界,世俗且残酷。一个娣字,便能让人窥见所有的耻辱与卑贱。
廖小月永远无法忘记,罗润妹和蔡丽娟念着她名字时的戏谑。可当年一无所有的她,只能强迫自己忍,忍住自己的泪水,忍住内心汹涌的、想要反抗的欲望。
那时,是蔡业崧打的圆场,笑眯眯的叫她小月。那是第一个叫她小月的人,所以她想送他最后一程。但终究,这份隐蔽的感激,无人认可,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然而再琢磨时,又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
她竟然愿意为一个称呼,付出尽心竭力的5年。她竟然会觉得,这份交易,是划算的、合理的。
只因,一个娣字,让她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不曾想,曾经有个女人,敢于顶着招娣二字直面世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电视剧里敢作敢当的侠士们掷地有声的宣言。那么的坦荡,那么的气魄!
廖小月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一束光,温柔的打在她的心田。与脑中碎裂的曲调渐渐的交缠、融合。温暖,从心底蔓延。
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愿意记得我们的。
随即,泪水滑落。愿做灯塔的妈妈芳魂已逝,愿唱小曲的妈妈不知所踪。
这个世界,真的真的太孤单了……
“他说你……像招招啊……”叹息从耳边传来,带着悲伤,也带着怅然……
“是挺像的。”秦蓁蓁低笑,“她当年,也自称自己叫郑小招。”
“那时候,可流行金庸小说了。所以,大家以为她跟《倚天屠龙记》里的女侠一样,也叫小昭。超时髦的。”
“那时候,我们还跑去派出所问户籍警,能不能把名字改了,就改成郑小昭。”
“但我们两个外地人,怎么改呀。”秦蓁蓁笑着笑着,泪水涌了上来,“纯纯的俩傻逼文盲。”
“傻逼,你抛下我,抛下你儿子……”
“傻逼!”
“傻逼!”
“傻……呜……”
秦蓁蓁靠着墙,滑落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你的名字好好听哦。你家肯定是文化人吧?”
“啊?你不喜欢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桃花有什么不好的吗?对不起啊,我没文化,我不知道……”
傻逼!有什么好的。下一句就是“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跟你的招娣有个蛋的区别!你看我被丈夫打断了三根肋骨,打到流产丧失生育能力,我爹妈给我出头了吗?我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同意我离婚,他们松口了吗?
秦蓁蓁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时候的她们青葱岁月;那时候的她们躲在厂房的角落里分吃着5毛一包的香辣豆腐干,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从相遇,从未分离。却不想,一朝突变,天人永隔。
可她还不能痛哭,不能倒下。她还要照顾她留下的公司,她留下的儿子。
早知道你个王八蛋给我整了个这么大的烂摊子,我就……我就……
秦蓁蓁的哭声戛然而止,就……能怎么样呢?秦蓁蓁收了泪,掏出纸巾抹了把脸,而后盘腿坐在了地上。
病房里的三个女人谁也没再说话,只余仪器的低声嗡鸣在空间里反复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观察护士突然开口:“小麦的情况应该稳定了,我去配个药。”
即使是专属护士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守在病房的,秦蓁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护士便走了出去。
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两个清醒的人。秦蓁蓁洒脱的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招呼廖小月:“坐。”
廖小月从善如流的坐下,望向了秦蓁蓁。她知道,这份工作她能不能拿到,大概率是由秦蓁蓁决定的。这是李莉第二次给她介绍的工作,第一次出状况,还好说太子妈有病;但如果第二次仍旧没有好结果,她在李莉心里也就别想有任何的好印象了。
已经得罪了跟黄凯峰关系不错的工头刘国元,再得罪李莉……廖小月暗自苦笑,那可真得换个地方混了。
“你在酒店做饭的时候,我让人对你做了个背调。”秦蓁蓁也看向了廖小月,四目相对。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秦蓁蓁冲病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这位,天之骄子,今年才20岁,科大少年班本科、硕士。导师名字,你没签保密协议之前我不能说。总之,不用四舍五入,妥妥的国家栋梁。”
廖小月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她其实对这些没概念,但听着,感觉离她好遥远好遥远,完全不像一个世界的。
“你想回家吗?我是说,你真正的、自己的家。”秦蓁蓁话锋一转,“只要你愿意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我可以帮你找家人。”
廖小月不自觉的轻颤:“可、可以吗?”
“我不保证一定找到,但我会尽力。”秦蓁蓁轻轻摸了摸廖小月的辫子,目光柔和,“你是个好孩子,你把蔡老先生照顾的很好。他虽然伤得重,但底子好。长远来看,应该比照顾蔡老先生要容易。”
廖小月干笑:“那个,刚才……呃……您还愿意招我吗?”
秦蓁蓁笑:“那跟你又没关系。何况他一直压着不哭,也不是好事。我倒要谢你招得他哭出来呢。”说着,秦蓁蓁开了个玩笑,“只要你记得下回动手之前,先把医护喊上。”
廖小月不自觉的笑了,心里紧绷的弦倏地松开。只要家属讲道理,伺候病人的脏活累活,她是从来不怕的。再苦,不会有从小干农活苦,不会有在电子厂没日没夜低着头装零件那么苦。
何况秦蓁蓁还要帮她找家人。这点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哪怕是最坏的结果,她家人有了新宝宝,嫌弃她没文化没出息不要她了,至少她能理直气壮的把户口迁回来。
她有钱,所以,只要有户口,她就会有自己的家,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不过,来我们家干活,是要签保密协议的。”秦蓁蓁不知何时敛了笑,郑重的道,“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对任何人说,你,能做到吗?”
廖小月听见了自己清脆且坚定的回答。
“我能!”
第14章 签约
对于打工人来讲,送上门的工作没有不要的,除非对方不给钱。很显然,秦蓁蓁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何况这位患者……
廖小月侧头,看向了病床上熟睡的身影,想起了他们刚才那短短的几句交谈,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的厨艺,夸的不是好吃,而是专注呢。
廖小月不太能分清楚夸好吃还是夸专注的区别,但她有一点点小开心。
达成意向后,两人走到窗边,隔着圆形的小茶几,各挑了个小沙发坐下详谈。
“每天只做三顿饭,卫生有专门的保洁上门,患者看护准备招两个退休护士……”廖小月复述着秦蓁蓁的介绍,不由震惊的张大了嘴。阿这……她知道有钱人家保姆请的多,但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