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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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绣昨日受了风, 身子不爽,今日在屋子里歇着。”
“难怪方才我观他这次排名略有下降,那明日的第三场……”
胡文锦闻言, 抿了抿唇, 看着面前那盏颜色清亮的茶汤, 置气道:
“他愿意如何便如何, 总之我这个做兄长的, 是管不到他了!”
徐韶华知道胡文锦这是气话,当下只是无奈道:
“若真有个万一, 胡同窗不会心疼吗?可是文绣同窗昨日在贡院便有些不适?”
胡文锦点了点头:
“我方才看了他的答卷, 后面两题的字迹明显潦草起来,否则也不会落在第十名。
不过,明明考试前我便与他说好,遇到意外情况,一切以身子为重, 他倒好!”
胡文锦想起这事, 便气的不轻,当下只端起茶水, 一口饮尽,眉眼间难掩烦躁。
“可有请大夫瞧瞧?不若我与胡同窗一道去看看文绣同窗吧。”
徐韶华如是说着, 胡文锦只闷闷道:
“他都不认我这个做兄长的了, 我看他作甚,徐同窗若要去, 那便自便吧。”
“好。”
徐韶华应了一声,随后与众人告罪离开,只不过他走了三步,又回头看了看胡文锦:
“胡同窗当真不要去看看吗?”
胡文锦沉默了一下,随即起了身:
“罢,我便陪徐同窗走一趟吧。”
胡文锦如是说着,徐韶华不由心中发笑,却不曾表露出来。
而等二人到了胡文绣的房间外时,他的门并未拴着,胡文锦只罢手搭上去,便直接推开了。
随后,胡文锦便看到胡文绣披着斗篷,正靠窗站着,当即便变了脸色:
“文绣!你疯了!昨个才受了凉,今日你便开了窗,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胡文绣看到胡文锦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随后便失落道:
“我昨日惹的兄长生气,今日同窗们一聚好生热闹,我这儿有些远,唯有开了窗,才能听到些声儿罢了。”
胡文绣这话一出,胡文锦的怒气顿时去了三分,随后难掩心疼,却粗声粗气道:
“想看就去,穿厚实些我还能把你赶回来?成了,你好生坐着,我去看看今日的药煎的怎么样了!”
胡文绣目送胡文锦离开,随后这才眉眼弯弯的看着徐韶华:
“徐同窗,快来坐。”
徐韶华没有拒绝,只走过去摇了摇头:
“文绣同窗怎么这般忽悠胡同窗?”
“谁让兄长就吃这套呢?”
胡文绣说着,随后煮水烹茶,这才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如今府试只差这临门一脚了,我如何能耽搁?不过一次小恙罢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
偏偏兄长因为我昨日起了热的缘故,想要让我明日在小院养着,可这一等便是两年,我还想他日在府学中陪着兄长,能多陪兄长一段时日总是好的……”
胡文绣如是说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让闪过一丝悲色,徐韶华听了这话,不由得道:
“文绣同窗这病是因何缘故?”
“是胎里带出来的罢了,兄长总觉得是自己在胎中霸道,这才让我的身子孱弱,可我又不是纸糊的。”
胡文绣有些抱怨,又有些欢喜,徐韶华见状便心中有数了,当下只是微微一笑:
“若是如此,不若请大夫来为文绣同窗诊治一番,看文绣同窗可能撑的下明日的操劳,届时胡同窗也能放下心来。”
“只怕兄长不同意……”
胡文绣话音未落,胡文锦端着药碗过来,吹胡子瞪眼道:
“我不同意什么?就依着徐同窗说的吧,你且先喝了药,我去请大夫,省得是我枉做恶人!”
胡文绣听了这话,顿时喜出望外,随后将那碗徐韶华看着都觉得苦的药面色如常的灌了下去。
徐韶华见状,这才功成身退,今日去发案台的路上,他便观胡同窗脾气格外暴躁,等回来一聚时都不曾看到文绣同窗的身影,便知道只怕是这兄弟二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只不过,这两兄弟虽然脾性各有不同,但其实都认死理。
今日胡同窗愿意帮他传信,他自也不吝于做个让兄弟二人和缓关系的桥梁。
等到次日,徐韶华一出门,便看到了被裹得厚了几层的胡文绣,以及在一旁殷殷叮嘱的胡文锦:
“虽然大夫说你可以去科举,但今日依旧小雨淋漓,不可为了方便脱了衣裳,若是撑不住立刻摇铃,这次要是再让我一出门就看到你烧红了一张脸,你试试!”
“好了好了,兄长,快别念了,我都记下了!”
胡文锦这才哼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事儿他都可以依着文绣,唯独身体大事,他不能坐视!
徐韶华只是含笑看着,随后便不由得想到了早早离去的徐易平,神色有些恍惚,也不知大哥如今如何了。
微凉的风吹过,让徐韶华陡然清醒,他随后步履沉静的向贡院走去。
灾厄尚未发生,他岂能自乱阵脚?
今日在贡院外的学子愈发的少了,里面的熟面孔不少,只不过徐韶华抬眼看去,社学的另外两位学子却不见了身影。
还不待徐韶华细思,点名册的唱名声便已经响起,而这一次的点名册则是依上一场的排名而定。
“甲字十三号——”
徐韶华忙抬步上前,经过一系列的搜身之后,这才提着考箱依着小童的指引朝大堂内走去。
这最后一场,前十名考生可为堂号,可入大堂考试,受一府知府面试。
此举与县试不同,其更深层次的寓意乃是为了让考生体会过五关斩六将至艰难以及被知府大人赏识的欣喜。
在如此艰难与欢喜之下,才可见其心性品行。
只不过,考生们对于此番用意并不知晓,只是有前十名者,这会儿已经高高扬起了头颅。
徐韶华对于身后的众人举止并不知晓,可即便是他也在这一刻心中激荡了一下,缓缓调息这才平静下来。
旁的也就罢了,今日的提堂对于文绣同窗来说,应是一件好事,让他不必受风雨侵扰了。
不多时,徐韶华在大堂落座,此处一派整洁古朴,徐韶华倒是头一次不必忙着在屋顶架设油布,一时难得清闲下来,这便身姿挺拔,端坐在原位之上。
不多时,随着阵阵脚步声响起,便是其他九名考生接二连三的到齐了,徐韶华虽未抬头,却已听到了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不过,如今能坚持到这里的考生,即便心中激动,也不会做出什么失仪之事。
众人皆安安静静的坐在大堂之中,若不是尚有呼吸声交错,让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空房了。
袁容在外观察了片刻,心中满意,这才加重了脚步声走了进来。
而等袁容的身影刚一进来时,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学生等见过知府大人!”
袁容微微颔首,抬手虚托:
“诸位免礼,今日科举为重,且先归位。”
“是。”
方才未曾见到知府大人的时候,众人心中七上八下,等的心焦,可如今见到了知府大人,他们袖中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而徐韶华只安静的坐回了原位,他虽未正式抬眼,可方才却飞快了扫了一眼知府大人的脸。
和善儒雅,可却不怒而威,他自外面龙行虎步过来之时,威仪堂堂,让人既敬又畏。
这便是与许青云同级的一府知府,四品大员的官威吗?
徐韶华摩挲了一下指尖,他应该尽快适应了,毕竟……见过那位马大人后,他隐隐有预感,或许他与许青云终有一面。
而等袁容坐定后,这才缓缓抬眼,正待他要扫视众人的时候,下一刻目光却直接凝住,若不是经年累月的城府,他这会儿只怕要面露异色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侍从那句生的极好,一眼便可认出的好看了!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原来那日在客栈之中,寥寥数语便破了瑞阳县窘境的学子便是他!
袁容呼吸微微一沉,片刻后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徐韶华,这少年实在年少,却有那般见识,只怕他日大有可为!
正在此时,开考的钟声响起,袁容这才堪堪回神。
只不过,袁容的一番失神却让众考生只觉得大堂的气氛更加压抑,在座诸位几乎当初都曾经坐过县令的堂号,可今日却都觉得精神更加紧绷了起来。
但即便如此,考生们依旧顶着压力,开始察看考卷,并抬头看去,对于最前排的徐韶华表示同情。
在今日之前,他们是那样羡慕这位甲字十三号可以提前交卷,屡夺头名,可是今日他们一点儿也不羡慕了!
能在知府大人的气势之下提起笔来,他们都敬他是条汉子了!
徐韶华并不知道与他同堂的其他学子怎么想,这会儿他用九霄心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便认认真真的看起题目了。
今日考的是策问,策问只有一题,对于文体的要求并不似徐韶华所了解的后世的八股文那般严格,只要言之有理,无犯忌讳皆可,但全文字数不可过千字。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要求,考生们自然是要做到尽善尽美,拿出自己的最优水平来。
这会儿,徐韶华拆开卷纸,填写好自己的籍贯名姓后,这才看起了今日的策问。
只不过,等徐韶华一字一句的将策问看完之后,面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沉思。
按理来说,府试的策问应以求真务实为准,可是今日这策问属实有些太过接地气了。
策问的大意是,某地有一牧羊人,手下羊群无数,他们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草原上便来了一群狼,导致羊群死伤无数,牧羊人不得不带着羊群迁徙,然而却不想又遭遇了一只猛虎,如此前有狼后有虎,问牧羊人应当如何做。
徐韶华看到这个策问时,若不是他养气功夫极好,只怕当场都要变了面色。
这是隐喻吧!
什么前狼后虎,这不是如今圣上面临的境地吗?
可是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一府府试最关键的一场考试中,真的没有问题吗?
徐韶华克制住自己抬眼去看知府大人的冲动,抬手滴了几滴清水在砚台之中,捻起墨条缓慢的磨了起来。
这是徐韶华的习惯,墨条易碎,他却大力,为了保证墨条不被捏碎,他必要十分小心谨慎,如此才可得一汪墨汁。
而这个过程,也是他思考的过程。
少年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漆黑的墨条不断的打圈画圆,那双墨玉般的沉静眸子低垂着,日光下鸦羽投下一片阴影。
袁容又一次不受控制的将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脸上,他亦好奇今日的策问应该如何作答。
这一次,徐韶华磨墨的时间格外的久,墨汁过浓,他便再添些水,脑中百念回转,约莫一刻钟后,他这才停了下来。
他不知为何一府府试会有这样的题目,可若是想要不引人注目,便只要说一些忠君爱国的隐喻之言即可。
可,这样的答案绝对不会是知府大人乃至……想要看到的。
徐韶华抚袖提笔,伏案疾书起来,方才他的脑中已经将他所看过的那本书的朝堂纠葛过了一边。
他心中清楚的明白,只怕也是圣上如今年幼,这才能凭一腔意气,让人写下这样的府试之题。
这位知府大人,甚至可以说,知府大人上头的巡抚大人都是圣上的真正心腹,所以圣上才能有此一问。
是的,若是徐韶华没有猜错,此问乃是圣上所题,毕竟除了圣上本人,何人敢隐喻圣上的尴尬境地?
况且,当初许青云被丢到霖阳府时,也未尝不是朝中势力更替的缘故。
只不过,书中对于此时之事描写极少,所以徐韶华只能自己斟酌着来,但毫无疑问的是,圣上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一直贯彻着虎狼必除的想法。
是以,徐韶华便就此提笔写下:
“学生谨答:牧羊者独而羊者众,若使牧羊者孤而虎狼众,则乎危矣,若使牧羊者众而虎狼孤,则可安之。
牧羊者非可一人,若是牧羊者众,则可使羊之多矣。羊性有绵软者,温顺胆怯,喜食嫩草;亦有性之刚强者,生利角,好斗勇猛,若使之众矣,狼者怯之。”
有道是山羊群群不怕虎,言下之意,便是现在需要更多有攻击性的山羊筑起第一道防线。
而这些山羊,便是如今正在通过科举,艰难展露头角的寒门子弟了,而这也是为何圣上开始增添社学之故。
“……然狼怯却众,虎有孤勇,羊勇而非长久之计,若可得利刃宝刀,群起而攻之。”
“……如此,驱狼逐虎,可享安宁。”
徐韶华写下最后一笔后,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定定的看着纸上的墨色字迹,看了好一会儿,终是轻轻的搁置毛笔。
而随着徐韶华搁置毛笔的轻响,其他学子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不是吧不是吧?
这甲字十三号又双叒要提前交卷了?!
只不过,徐韶华虽然搁置了毛笔,却一直未有交卷的意思,众人这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如此,徐韶华竟是在这大堂之中坐了整整一日,头一次正经八百的等到结束的钟声响起,这才与众考生一起向知府大人行礼后,离开了考场。
等出了考场,安望飞抿了抿唇,低低道:
“我看华弟可是早就已经落笔,却一直不曾交卷,可是因为我?”
徐韶华有些失神,等他回过神来,这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止如此,只是这次的策问,我亦有些拿不准。”
徐韶华如今写下的是多年之后,圣上所做的一切,他以齐哥儿为刀剑,驱狼逐虎,还大周一片安宁,可是如今的圣上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可是,若要徐韶华说那些粉饰太平的话,说一些不切实际之言,他这科举不考也罢!
“这……”
安望飞不由得面露担忧之色,但徐韶华却面色沉静道:
“望飞兄不必如此,正如我与望飞兄此前所言,一时得失不算什么,即便这一场我不能取胜,以我县案首的成绩也会被知府大人点中。”
安望飞点了点头,这是大周的规矩,若是一县案首,他日府试、院试便不会落选。
可一想到华弟已经拿了两场头名,若败在这第三场,实在是可惜极了。
但还不等安望飞惋惜,他二人刚到小院门口,便看到安家的马车已经赶了出来,安乘风撑着伞站在雨里:
“飞哥儿,贤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徐韶华一愣,有些惊讶道:
“叔父,您……”
“我什么?飞哥儿都告诉叔父了!你这孩子也是,那么大的事儿只让你哥哥回去怎么使得?叔父还在呢!
你院子里的东西我都已经让人给你放到马车上了,你稍后点一点。不过,现下还有两刻钟天就要黑了,我们且先走着吧?”
安乘风这话一出,徐韶华抿了抿唇,随后冲着安乘风拱手一礼:
“多谢叔父!”
雨幕中,徐韶华拖着疲惫的身子坐上了马车,可他的心却在此刻紧张起来。
这会儿,徐韶华靠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贡院的方向,面上终于浮起一抹不再掩饰的担忧。
如今府试已毕,他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安望飞登上马车,便看到徐韶华难掩忧虑和疲惫的神情,他默了默,随后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徐韶华的身上:
“外面风大,华弟仔细身子。”
“多谢望飞兄。”
马车飞驰,这次没有大部队的跟随,他们只用了五日的时间便回到了瑞阳县,而此时瑞阳县晴空万里,一片碧空。
这五日来,众人日出而动,日落而息,纵使比骑马慢上许多,可也已经是马车的极限了。
等到踏上瑞阳地界的时候,众人对视一眼,终于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徐韶华探头看了一眼天空,这会儿灿烂美丽的晚霞让人不由得心中欢喜。
徐韶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如今瑞阳县一片晴朗,许是那场暴雨还未曾到来呢?
“望飞兄,前面有一座茶棚,我们可以先停下来休整一二。”
“华弟,不必休息,我们直接去青兰村!”
徐韶华闻言却摇了摇头,指着已经西斜的太阳道:
“望飞兄,这个时辰,只怕我们到了县城便要天黑了。况且,若是青兰村有事,茶棚才是打听消息的最佳之所。”
“原来如此,我竟是没有想到!”
安望飞听了这话,这才恍然大悟,随后这便叫停了马车。
五日里,人困马乏不说,便是吃饭都是只用干粮草草果腹,这会儿一看到茶棚,便是方才劝了徐韶华一句的安望飞都不由得两眼放光。
“店家,来十碗素面,一壶好茶!”
安乘风唤了一声,店家立刻应下,不多时,便有热气腾腾的素面被端了上来,茶水还在煮着,徐韶华吃了一大口素面,这才不经意般道:
“店家这茶棚落在官道附近,日日都要见些形形色色的人,也是颇为热闹。”
店家听了徐韶华这话,见他生的好,当下也有几分欢喜,遂接话道:
“那可不!老头子我啊,就好热闹,但咱口袋不丰,这便只能沿路支个茶棚喽。
只不过咱们瑞阳县出去的人还是少了些,这不,前个下了暴雨,整整一日只有一个马车经过,那后生的马车陷在泥地里,还是老头子我帮忙推出来的哩。”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想来那便是大哥的马车了。
不过,暴雨……那岂不是说明瑞阳县的暴雨已经结束了?!
“店家真是古道热肠啊!我等自府城而来,府城阴雨绵绵,原来昨日瑞阳县也下了雨吗?”
“可不是?”
店家摇了摇蒲扇,这大夏天的,一日便将地都晒干了,可是热煞他也。
“咱们瑞阳县这雨是下了三天三夜里,上次看到这么大的雨,还是十年前!”
“竟有这么大?也不知我回乡的路可还能走?”
“后生,你家住何处啊?”
店家立刻关心起来,徐韶华随即道:
“正是瑞阳县的青兰村,想来店家也不知……”
“什么?青兰村?!”
店家一拍大腿,看着徐韶华目露怜悯之色:
“后生,你,你还是莫要回去了!你是不知道啊,昨日青兰村被山洪淹了啊!”
徐韶华手中握着的筷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咣当”声,落了地。
“多谢叔父和望飞兄, ”
安望飞和安乘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徐韶华,所幸徐韶华冷静下来后,便看向了店家:
“敢问店家, 青兰村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儿, 死, 死伤如何?”
徐韶华还是问了出来, 而那店家却只挠了挠头:
“这事儿老头子我并不清楚, 这地都是晌午才干的,就是青兰村遭了灾的事儿, 都还是我回村后听人说的。”
“不管怎么说, 多谢店家告知。”
徐韶华起身冲着店家拱了拱手,店家连连摆手,随后众人沉默的上了马车,一刻也没敢停便朝瑞阳县而去。
瑞阳县与府城不同,早早便关了城门, 是以即便众人进了县城也无法出城, 只能耐心的等待天亮。
众人在学子舍住了下来,徐韶华本来还想着徐宥齐在学舍, 能避过一劫,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那日正是社学月假的日子。
徐韶华听到这里, 却不由得镇定下来,小侄子到底是男主, 有他在,都会无事的吧。
等待的时间注定是艰难的,徐韶华一宿没有合眼,等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后,便直接出了门。
却没有想到,安望飞却已经早就等在了门外:
“华弟,我们先行一步,我爹去调动人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安望飞并不知道这场天灾会带来多大的危害,但他只往严重了想,如此才能有备无患。
而徐韶华听了安望飞这话,墨玉眸子微微一颤,随后他方郑重道:
“望飞兄,今日之助,我记下了!”
安望飞却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华弟帮他的,又岂止一星半点?
天光微曦,两个少年乘着马车,朝着县城外疾驰而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青兰村外的那棵古树已经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
徐韶华挑着车帘的手却变得僵硬起来,便是指尖都已经泛起了苍白,安望飞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这会儿他无论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而随着古树的树冠,树身逐渐显露,青兰村的一切也终于映入众人眼帘,下一刻,徐韶华和安望飞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无他,这会儿的青兰村大多数屋宇已经被泥土和碎石覆盖,可是村民们却难得的脸上没有太过颓唐之色。
等到二人的马车近前,村民们看到徐韶华的那一刻,纷纷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欢喜不已:
“华哥儿回来了!”
“华哥儿回来了!”
“华哥儿回来了!”
村民们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纷纷围在马车旁,让徐韶华一时无所适从:
“叔叔伯伯,婶子大娘,您们这是做什么?我爹娘他们……”
村民们看到徐韶华先是欢喜,随后眼泪便夺眶而出,但很快便被他们擦去:
“都好,都好啊!”
“华哥儿啊,你是不知道,若不是你,咱们就全完了啊!”
“对啊对啊!华哥儿,幸亏有你!”
徐韶华一时一头雾水,可看着素日的叔伯婶娘们,他只跳下马车,拱了拱手:
“天灾之下,都是大家众志成城,砥砺艰苦,我何敢居功,如今大家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徐韶华这话一出,有些村民已经克制不住的止不住泪来,村长这会儿也缓缓走了过来:
“华哥儿,莫要谦虚了。我青兰村有你,乃是全村的幸事!我知道你担心你爹娘他们,先回家看看吧。”
徐韶华听后,心中已有猜测,他深深的看了众人一眼,随后拱手告退。
下一刻,徐韶华将絮飘影运转到了极致,冲着那座唯一在山洪下屹立的屋子而去。
他当初特意要求的高墙如今虽然倒了一面,可却将那泥石流堵在了墙外,这会儿虽然屋外一片狼藉,可是里面的厢房还是完整的。
徐韶华轻轻松了一口气,那赤红的眼圈处,一抹晶莹终于被他逼了回去。
随后,徐韶华上前叩门,门并没有锁,徐韶华一推便开了,而里面众人却忙的热火朝天。
炊烟,药香,男男女女的身影在其中穿梭着,徐韶华有些茫然,正在这时,端着鸡汤出来的林亚宁看到徐韶华后,差点了洒了手里的鸡汤:
“华哥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随后,林亚宁忙招呼着:
“当家的,老大,华哥儿回来了!”
下一刻,徐远志和徐易平直接冲了出来,徐易平看着徐韶华,吃了一惊:
“华哥儿,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把最后一场考完就回来了?!”
徐韶华点了点头:
“我实在放心不下家里,望飞兄知道便和叔父一道陪我回来了。”
随后,徐韶华急步上前,将徐远志和林亚宁紧紧抱住:
“爹,娘,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徐韶华将徐远志抱的格外的紧,看到爹完完整整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简直快要高兴疯了!
一滴喜悦的泪水自眼角缓缓滑下,徐远志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他无奈的拍了拍幼子的背脊:
“好了好了,家里都没有事,让华哥儿担心了。也是咱们瑞阳县太偏远,不然早早给华哥儿把信递过去,华哥儿也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林亚宁这会儿也是又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儿子这么在乎他们,为人父母一遭也是值了,可又心酸,瑞阳县与府城相距何其之远,便是老大回来都废了五日时间,可这孩子才只比老大迟了一日!
他怕是考完试便连夜赶路了吧?
他才多大,便这样的辛苦……
这么想着,林亚宁也不由落下泪来。
而一旁的徐易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犹豫了一下:
要不,他也抱上去哭一哭?
不过,还没等徐易平做完思想斗争,徐韶华便深吸一口气,终于松开了爹娘。
方才他一边激动,一边还要控制力道,也很是艰难,可是若不这样,不足以表达他的欣喜!
这会儿,徐韶华放下了心中的巨石,终于镇定下来,他抬眼看去,便发现家里的改变:
“爹,娘,家里这是……对了?齐哥儿和大嫂呢?我在社学听说齐哥儿那日放了月假,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回去。”
“齐哥儿那天被吓到了,起了热,你大嫂在屋里照顾他呢。那天事发突然,咱们村里人虽然都没事儿。可银牛媳妇几个都快要生了,幸好当时听了我儿的,建院墙的时候没有偷懒……”
林亚宁一脸激动的说着,随后还斜了徐远志一眼,当时当家的可还想着给华哥儿省银子,准备用些轻省的材料呢!
徐远志这会儿也不由得红了老脸:
“嗐,经此一事,我也知道了什么都没有性命重要,以后啊,不该省的不省了!”
幸好当初安贤弟劝住了他,不然只怕连自己这新家都保不住了。
一行人正说着话,便听一声带着痛苦的呼声:
“宁婶子,我,我肚子好疼,我要生了!”
林亚宁连忙脸色一变,随后推了一把徐远志:
“快别杵这儿,快去叫人!柳娘,快,来给娘搭把手!老大你去烧水,华哥儿你去瞧着齐哥儿!”
林亚宁飞快的说着,一通安排下来,众人纷纷动了起来,徐韶华看着那袅袅而起都炊烟,一颗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这场山洪没有夺去任何一个人性命,这便……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