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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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而无父无母,我之所以通农事,是我三岁记事起,便会帮给我吃饭的人家做事。
起初是拔草,之后是播种,收割,直到我十岁时,偶然听到先生讲课,这才在磕磕绊绊识得几个字。
再往后,先生发现了我,给我饭吃,教我读书,我读的很好,先生很高兴……”
凌秋余眨了眨眼,眼泪落了下来:
“可是,先生他那么好的人,怎么能病入膏肓?我只想得个功名,让先生知道,他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曹青死了,他因我而死。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啊,徐兄弟!”
“所以呢?”
徐韶华耐心的听完了凌秋余的话,凌秋余闻言一愣,呐呐道:
“所以,所以我……”
“所以你就要认罪偿命,让凶手逍遥法外?”
徐韶华这一问,凌秋余没有回答,也不敢回答。
徐韶华只静静的看着凌秋余,半晌,这才轻轻道:
“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便不知你的敌人应该是谁。你既为你的先生科举,那你如今以命偿命,莫不是想要让他也为你心神大伤,黄泉九幽与你同游?”
“不!不!我没有,我……”
凌秋余一时手足无措,徐韶华只淡淡抬眸看向他:
“凌白藏,看着我,告诉我,你想要让那杀害曹青的幕后黑手,踩着你的尸骨肆意狂欢吗?
你想看着你的先生因你之事,愁肠百结,命不久矣吗?”
凌秋余话不成声,拼命的摇着头,泪水打湿了衣襟,随后便见徐韶华端来了一碗药:
“喝吧,还温着。”
凌秋余哭的哽咽了一下,随后将一碗苦药一饮而尽,徐韶华这才随意的坐在一旁,他看着凌秋余那清瘦的身影,以及带着几分俊逸的面容。
即便是这会儿他的面容苍白的厉害,可随着这段时日的将养,也能显出几分出彩。
徐韶华探究的目光让凌秋余有些不解:
“徐,徐兄弟,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徐韶华淡声道:
“我只是在想,凌兄究竟是什么人,此事竟然会连安王世子都拉下水。”
徐韶华这话一出,凌秋余面色微微一变:
“安王世子?莫不是这次之事,是他……”
徐韶华摇了摇头:
“若真是安王世子,那他怕是昏了头了,这才留下这么大的破绽。明常的身份,只怕是,为了让你,或者你身后本该有的人撒气的。”
徐韶华的话让凌秋余的身影越发迷茫,而徐韶华见状,便知道凌秋余怕是真的一概不知。
他身上没有信物。
就这样孤孤单单的长大。
受饥寒交迫之苦,眼睁睁看着至亲至爱之人离世,被污蔑斩断唯一的科举之路。
可即便如此,那人也不想他死。
徐韶华随后缓缓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已经察觉有异。凌兄或许不知道,你逃出来的那座山林,并不是马车可以随意进入的,可却是能最快来到官道上的。
再到黑衣人纵火,你可知道,那迷烟的量其实并不足以让人彻底昏睡,而且……那滩火油是距离你的床榻最远的地方,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反应过来。
而这一次,何生……来的太巧了。幕后之人,似乎并不打算要凌兄的命。”
徐韶华的低语却如同雷鸣一般, 在凌秋余的耳边炸响,凌秋余有些茫然的抬起头:
“不想,我死吗?可为何, 我觉得生不如死?”
凌秋余垂首落泪, 徐韶华半晌不语,片刻后,这才轻叹道:
“凌兄, 错本不在你。”
这世上, 从没有说受害之人便要背负罪孽的道理。
“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
凌秋余苦笑一声, 他看着徐韶华, 低低道:
“曹青死的时候,我在想, 若是我死在那片林子里, 或许一切都好了。”
“凌兄要是这么想,便不会让望飞兄找我过来了。”
徐韶华看着凌秋余,或许他的潜意识并不想死,所以这才发出了最后一次求救。
“我……”
凌秋余一时默然,随后, 徐韶华起身倒了一杯水, 递给他:
“凌兄,喝口水润润喉吧。我从未想过放弃你, 我的每一位朋友,无论他们遇到何等问题, 我都会与他, 风雨同舟,不离, 不弃。”
徐韶华的话语很简单朴实,可是却让凌秋余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对于这段时期经历种种波折的凌秋余来说,这才是他真正所需要的。
凌秋余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抱住茶杯,泪水顺着下巴,滑入茶杯,可他还是颤抖着手,将那杯中水,一饮而尽。
“徐兄弟。”
凌秋余仰起脸,看着徐韶华:
“我知道我不及你体察入微,今日之事本于我而言是个死局,可是你从未放弃我,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曹青……我欠他一条命,若是可以,求徐兄弟替他查明真相,让他莫要含冤九泉。”
凌秋余说着,便从榻上爬起来,冲着徐韶华跪了下去,徐韶华本想要扶他,可凌秋余却只勉强的笑了笑:
“徐兄弟,这是我唯一能替曹青做的了,他日若是徐兄弟不需要我这条命,还盼他在黄泉路上等等我,让我给他赔罪。”
凌秋余随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徐韶华一脸沉凝的看着凌秋余,半晌,他哑声道:
“好。那么,接下来还请凌兄好好调养身子。”
若是这样可以让凌兄保有留存人世的信念,那便如此。
随后,徐韶华扶着凌秋余躺下,为他盖上薄被,这才轻声道:
“睡吧,凌兄。”
凌秋余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最后进入了梦乡。
门刚一打开,守在外头的安望飞便回过了头,看着徐韶华手上的空碗,安望飞这才笑了笑:
“还是华弟有法子。”
随后,安望飞犹豫了一下,这才道:
“方才那大夫说,凌同窗五内郁结,若是,若是无法排解,只怕,只怕会一病不起。”
徐韶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凌兄,他不会的。”
“华弟,方才你说的事儿,我听了一耳朵,这,这是真的吗?可是凌同窗他身上并无可以图谋之处……”
安望飞小心翼翼的问着,徐韶华只沉默了一下,便道:
“我也不知,但或许今夜便会有结果。”
“今夜?”
是夜,小院的安宁被一阵仓惶无措的敲门声打破,可下一刻,门便直接被打开了。
“是何大夫吧?随我来。”
何生扶着妻子,颤颤巍巍的跟在徐易平的身后,老两口这会儿还浑身发抖。
今日,何生得了徐韶华的提醒后,回去便带着老妻躲了起来,但他心中还有一二侥幸的念头,故而便在自家院子不远处的客栈住了下来。
那客栈的三楼正对着何生的家,正值子时,路上人群稀落,何生上了年纪,刚有了困意,可一眨眼的功夫:
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吓得何生跌跌撞撞的冲向自己早前打探好的小院,这会儿何生袖中的手不住的颤抖着,等看到那亮着灯的屋子,他这才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而此时,桌前已经坐了两个少年,徐韶华执壶倒了四杯茶水,笑着看向何生:
“何大夫,何家婶子,先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是这滚烫的茶碗却让何生的面色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吹了吹,喝了两口,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徐小郎君,多谢救命之恩。”
何生说着,便要起身叩首,一旁的何夫人亦是如此,徐韶华抬手扶住,只摇了摇头:
“何大夫不必如此,我人微言轻,还要多谢何大夫能信我一次,这才能让我少一桩憾事。”
何大夫见怎么也拜不下去,就知道少年之意已决,他只得顺势坐在一旁:
“徐小郎君的情分我记在心间,今日漏夜来此,着实有些失礼了,这是我何家的传家之宝,还请小郎君收下。”
随后,何大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何大夫夫妻穿着朴素,可这玉瓶却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可以想象其中之物的珍贵。
“这是……回春谷的还阳丹,一粒便可将濒死之人救回来,续命七日,是我父传给我的。
徐小郎君今日救我夫妻二人一命,已远胜这还阳丹多矣,我这一生,除这医术外,别无长物,只能以此报之。”
何生说的情真意切,可徐韶华却只摇了摇头:
“何大夫,君子不夺人所爱,今日何大夫匆匆来此,想必此物是令尊留下的唯一遗物了吧?我如何能厚颜收下?”
何生听了这话,一时激动的泪盈于睫,半晌他平静下心,这才道:
“我如今年事已高,我二人又无后代,此物留在我二人手中,这才是糟蹋了,小郎君莫要推辞,快快收下,难不成我二人性命还比不过一颗还阳丹吗?”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接过玉瓶,道了一句谢,何生只摆了摆手,从白日他便对这少年颇为欣赏,只不过他见知府大人对其那般重视,一时未敢多言什么。
可是,这一次,他救了他们老两口的命!
“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徐韶华随后抬起头,关怀道:
“方才还未来得及问,今日只观那明常之事,便知布局之人心思缜密,您二位是用什么法子骗过那人的眼睛?”
何生听了这话,面上浮起一抹笑意,他不由扭头看向何夫人:
“那还要多亏了我这位夫人。”
方才一进门,虽然何夫人卸了斗篷,可是却并未抬头,徐韶华也并未有冒犯探究之举,这会儿何夫人一抬头,才让人不由呼吸一滞。
何夫人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可却保养的极好,尤其是那双眼,极美。
形若皎月弯勾动人心魄,神如秋水盈盈清亮如许,让人难以想象她年轻时该是何等风华绝代的美人。
徐韶华用了三秒,才从何夫人那双眸子中移开了目光,而一旁的安望飞这会儿整个人都呆了,还是被徐韶华撞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
“咳,婶子的眼睛真,真好看……”
可等说完,安望飞便不由自主的涨红了脸,他这话实在有些唐突,可是对面却是一位知天命的老人,让安望飞一时又尴尬,又无措。
何夫人只是笑了笑,对于对她来说还是小娃娃的安望飞所言并未放在心上,她随后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我听当家的说,你不过一个时辰便为一个被人诬陷,铁证如山之人洗刷了冤屈,那你可知我如何骗过那想要我夫妻二人之命的人?”
何夫人抬起头,落落大大的看着徐韶华,倒是与方才垂首沉闷的模样大相径庭,而徐韶华听了何夫人的话,他抿了抿唇,将目光放在何夫人的手指上,眸子一颤:
“是……傀儡戏?”
何夫人说着徐韶华的目光,看向自己那手指上的一圈圈红痕,无奈一笑:
“是我班门弄斧了,还以为是当家的夸大其词,倒是没想到小郎君心细如发。
不错,我出身墨家,可却自幼喜欢江湖卖艺的小把戏,没想到……老了老了,倒是它救了我二人一命。”
何夫人这话一出,徐韶华和安望飞对视一眼,安望飞下意识道:
“墨家?可是机关术始族的墨家?”
何夫人只是笑了笑,随后道:
“不过是江湖中人的玩笑之言罢了,这位小郎君怎么还真信了?不过,我虽不才,今日得徐小郎君的提醒,也在屋子做了些布置,希望那些人喜欢。”
何夫人说的风轻云淡,可是安望飞却不由得觉得有些冷了,徐韶华听到这里也是微微一笑:
“那倒要多谢何夫人了,若是此次可以抓到幕后真凶,便该是我好好谢谢何夫人了。”
“估计是抓不到了。徐小郎君有所不知,这次赠药给我的,乃是江湖中近年兴起的古月教,本以为他们赠我一颗百年人参是有意与我墨家交好,倒没想到是盯上了我夫妻二人的性命。”
何夫人如是说着,语气中却带上来一丝冷意,而一旁的何大夫这会儿才有这傻眼:
“不是,夫人你怎么没告诉我这事儿啊?”
何夫人横了何大夫一眼:
“我只是随口拉了泰慈寺的大旗,谁知道你一个大夫竟然信这世间真有佛陀。”
何大夫:“……”
“只怕,婶子您也并非随口而言吧。”
徐韶华将放温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
“若是我没猜错,这局,只怕是近半月来便开始逐步布下了。婶子可记得这半月里,有什么关于泰慈寺的事儿?”
何夫人沉默了一下,面色有些难看:
“有。是一对来当家的这里看病的夫妻,他们久不得子,七日前说自己在泰慈寺求子成功,我这才……”
何夫人闭了闭眼,心里有些烦躁,半晌后这才睁开眼,看向徐韶华:
“徐小郎君,你这半月可有说法?”
“因为我。”
凌秋余一步一步的从外走了进来,他面色惨白,冲着徐韶华抱歉道笑了笑:
“徐兄弟,今日你告诉何大夫的话,我也听到了。”
徐韶华摇了摇头,起身走过去:
“无妨,凌兄还是先坐下吧。”
等凌秋余坐定后,何夫人这才好奇的看向凌秋余:
“这位郎君,你是说,今日发生的种种,皆是因为你?那是为何?”
“我不知。”
凌秋余垂下眸子,他看向徐韶华,低低道:
“但是方才听夫人所言,我有一计,可将幕后之人引出。”
徐韶华本是面色如常,可听到这里,他眸子微微一动,但随后立刻道:
“凌兄,不可!”
凌秋余却看着徐韶华,认真道:
“徐兄弟,我这条命,是你的。无论是死是活。”
三日后,院试放榜。
震天的轰鸣声在天空炸开,红绸招展飘扬,今年便是他们泰安府的新秀才公上榜之日!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四名兵将将臂膀上缠着红飘带,将本次院试排名张榜公布——
“本次院案首是:瑞阳县的徐韶华!”
“瑞阳县?瑞阳县都已经多久没有出过案首了!”
“这徐韶华,我记得!他是今年的府案首!”
“短短数月,两试案首!”
一时间,众人一下子沸腾了,都在人群中寻找这位案首的身影,而次名那位名叫凌秋余的学子,却已经无人记得。
“那徐秀才公怎么不见来啊?”
“听说徐秀才公生的也极好,也不知他这一次院试可有取用灵泽巾,正好我家小子刚出生……”
“嘿,你还惦记起了小三元的秀才公的灵泽巾!那徐秀才公要是愿意拿出来,我愿意出价十两!”
“十两?我出二十两!”
“这可是咱们泰安府开国以来的头一位小三元的秀才公,我出百两!”
“……”
众人叽叽喳喳,实在是这灵泽巾是件很有意义的物件,正在这时,有好事者将榜单悉以咨之的看了下去:
“嘶,这一次瑞阳社学上榜的学子便足足有九名,不光案首在其中,其他学子的排名也都不低!”
“我看看,这次排名最低的,是一个叫刘铭的学子,他都排在第七十七名了!”
“瑞阳社学……这是要起来了!”
随后,众人又呼啦着去看本次院试中秀才公的答卷,这些答卷只公布一日,可却足足有百名秀才公的作答,有些准备下届院试的学子会提前来观摩抄录。
只不过,今日众人看着看着,一时安静了下来。
“嘶,这题目……若是我来考,怕是要成了头一个过了正场还被打下来的考生吧?”
“别说了,别说了,我算是知道这次的秀才公又多不易得了!”
“题虽难,可不也有两位秀才公答的极佳吗?徐秀才公这作答无可指摘不说,看着让人便觉得心里暖暖的,而这次名的凌秀才公便更为朴实了。”
“不错,这两位秀才公的对答都各有千秋,快快快,腾个地儿,让我先抄两段!”
一众学子带着景仰之心,一字一句的抄录着,虽然也有小声讨论着,可因为本次的题目,一个个倒是恨不得将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
与此同时,贡院之中的丁衡已经可以出来了,可是这会儿他还是有些缓不过来。
早在正场点了那名作答圆滑通达的考生为案首后,丁衡便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坏菜了。
可等到覆试,那名哪哪儿都答到自己心上的学子,他又一次出来了,丁衡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然而,等所有排名定下之后,丁衡带着期待之心,亲手揭下了头名的糊名。
徐!韶!华!
这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丁衡整个人差点儿崩溃了,他做了这数日的心理斗争,日日吃不下,睡不着,既怕又愧圣上,又怕大人怪罪,顶着重重压力定下的院案首,就是那个连圣上都愿意为之徇私的少年!
丁衡这会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眼中满是迷茫,他所臆想的那些要为了人才和大人据理力争的话,早就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可此刻,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又一次将他的神智托起,丁衡忍不住咬了咬牙:
非人哉!
这臭小子明明还是个半大少年,哪里需要他做事那么妥帖周详了?
真真是……
丁衡的嘴角压了又压,最后胸腔终于剧烈的震动起来:
“徐韶华啊徐韶华,我算是知道圣上为何要点你了。”
与此同时,小院里也一下子热闹起来,一封封拜贴被递了进来,让守门的门子说的嘴巴都已经起了白沫。
只是一个院案首,自然不算什么。
可这是本府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小三元的秀才公!
若是没有意外,他的前程差不了!
况且,即便有了什么差池,他们付出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院里一直大门紧闭,眼看着桌上的拜贴都要被堆成小山了,可却无人理会。
而此刻,徐韶华正坐在凌秋余的屋子里,他沉着脸,看着凌秋余:
“凌兄,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确定。”
凌秋余看向徐韶华,他笑了笑,可这笑容却是他这段时日最真切的笑容,他微微垂眸,轻轻道:
“徐兄弟,这是最好的法子,不是吗?他们不想让我死,唯有我死了,他们才会乱了阵脚。”
“况且,这次有何夫人在,我会没事的。”
“可是你才受了伤,即便是假死,只怕也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极大的影响。”
“我不怕。生死有命,我若不死,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死结。我,不愿意。”
徐韶华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也罢,既如此,那便依凌兄所言。今日我会在你身边,护你周全!”
凌秋余闻言,看向徐韶华,眼睛微亮:
“多谢,徐兄弟。”
凌秋余躬身一礼,随后他抬起头,笑意盈盈:
“外头可真热闹,还未恭喜徐兄弟得中小三元!”
徐韶华欲言又止,半晌,他亦笑了笑:
“同喜同喜,凌兄也不赖,院试次名,他日可是要吃公家饭的人!”
凌秋余点了点头,一脸欢喜向往:
“是,今日张榜,我应该就可以去官府领米了吧?总要吃一顿我读书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廪银买的饭食,才算不留憾事。”
“好,我这就让人去。何大夫也已经动身了,凌兄且宽心。”
昨夜,凌秋余才知道,原来先生他并不是病入膏肓,而是不愿意用好药这才生生托成那般。
幸而何大夫说,还有救,这才了了凌秋余的一桩心事。
“徐兄弟替先生出了诊费,我又欠了徐兄弟一次,这辈子我欠徐兄弟,只怕都要还不清了。”
凌秋余靠在床边,笑着看着徐韶华,徐韶华也只道:
“那可不行,否则我定是要闹的凌兄魂魄不宁了。”
凌秋余只笑不语,等到傍晚,厨房送来了一桌清淡的饭菜,里面有凌秋余最喜欢的蒜蓉莜麦菜。
这东西长得快,虽然吃着苦,可是被用水焯过便散了苦味,佐以蒜末,很是美味。
随后,凌秋余大口大口的吃完了一盘菜,一碗饭,这才提笔写下了自绝书。
这一次,他也不知以自己的身体还能否支撑过来,可是,他必须要做。
所有因他而起的灾厄,应该就此打住了。
临别前,凌秋余负手站在窗前,他看着那被云雾遮住的月亮,心中浮起淡淡的遗憾。
此生余恨有三:
愧先生教导之恩;
负同窗信任之义
无人共婵娟之憾。
随后,凌秋余轻轻合上了窗户,他取出一枚药丸,送入口中,随着腰带飘过梁柱,一抹黑影动作有些僵硬的登上了凳子。
腰带飘飘,那影子缓缓执起腰带,打上死结。
只听“咣当”一声——
徐韶华正在不远处的假山后,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院子里有一道身影匆匆飞过,可他却并为动身,而是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这才跟了上去。
而此时,那黑压压的屋子仿佛被黑暗充斥,原本应该高悬与梁柱之下的青年,这会儿正仰面倒在地上,徐韶华急步上前,他伸出手,探了探凌秋余的鼻息,头一次,徐韶华的手这么抖。
“来人!”
“快来人!”
“凌兄,自尽了——”
徐韶华的声音终于压抑不住哽咽,安望飞第一个冲出来,之后是胡氏兄弟与其他学子。
他们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可能!不可能!”
“凌同窗这次可是院试次名,好端端,他怎么会自尽呢?”
“没错!我去请大夫!”
“我去报官!”
不多时,众人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唯有步履间跌跌撞撞,诉说着他们心中的不平静。
连同窗们尚且因为此事觉得不可置信,那幕后之人呢?
徐韶华看着同窗们忙碌的身影,心里说了一声抱歉,随后这才拾起地上断裂的腰带,仔细端详。
第91章
这截腰带断裂的很是干脆, 仿佛是被利刃在空中划破一般,可是方才那人的身影不过是在院中一闪而过。
他是如何保证,可以轻而易举的割裂腰带, 却不留一丝痕迹的?
徐韶华静静的看着凌秋余倒在地上的方向, 脑中模拟起方才腰带被绷直的一瞬,一抹斜飞而出的利光——
徐韶华站起身,提着灯, 一步一步的在屋子里缓慢的移动, 他努力将灯提的更高, 安望飞有些不解的凑了过来:
“华弟, 你怎么了?”
徐韶华不语, 而就在他走到第五步的时候,一抹亮光在黑暗中一闪即逝, 徐韶华直接一脚踏在一旁的桌子上, 一个借力飞身而上。
下一刻,等徐韶华落地时,手里赫然捏着一根利光闪烁的金针。
“金针?方才有人来过?!”
安望飞惊呼一声,而徐韶华良久不语,半晌这才看向安望飞, 喃喃道:
“望飞兄, 或许,我知道曹兄是如何被杀的了。”
安望飞愣了愣, 而徐韶华却不再多说,徐韶华将凌秋余从地上抱起来, 轻轻放在榻上, 而一旁的桌子上,那封笔墨未干的自绝书, 被清风吹的哗哗作响。
不多时,大夫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刚一切脉,便怒目而视:
“你们用一个死人来糊弄老夫?这等脉象,大罗金仙也救不过来!”
“劳您深夜来此,这是诊费,我送您。”
徐韶华声音微哑的说着,随后他将一锭银子递给那大夫,大夫看到这里,才知道今日之事并非是这几个少年戏耍他,而是,他们真真正正的失去了友人。
大夫只摆了摆手:
“不必了,老夫只切了脉而已。”
随后,那大夫拒绝了徐韶华的相送,离开了。
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官府就派人过来了,这一次袁容没有亲自过来,但来的也是他的心腹李捕头。
此前泰慈寺一行,袁容回来后也反应过来,是自己当时太过冲动了,幸好用府试学子的事儿遮掩过去,否则也不知有心人要如何揣测了。
李捕头生的又黑又高,打外头进来的时候,要不是后头跟着人,让人都要不敢认了。
“见过,李捕头。”
徐韶华上前见礼,此前他远远听知府大人唤过一次,李捕头听了徐韶华的话,出夜差而紧绷了脸也微微一松,虽然也看不出分别。
他可是早就听说,这位徐秀才公今个放榜后,一整日都闭门不出,这会儿被他记着,竟让人觉得是一件荣幸的事儿。
小三元的秀才公,就是不一样。
“徐秀才公有礼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方才你们院子里有人来报官,说是另秀才公出事儿了?”
徐韶华听到这里,面色一凝,表情带上了几分苦涩:
“是,凌兄他……”
徐韶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封自绝书交给了李捕头,李捕头一愣,等一字一句看完后,他不由道:
“造孽啊!这凌秀才公可是本次院试的次名,他以后的前程差不了,怎么,怎么就这么贸然赴死了?”
徐韶华没有说话,这会儿小院的其他学子都提着灯在廊下等着,他们面色沉凝,偌大的小院里竟是安静的让那几声蛙鸣都觉得突兀。
李捕头见状,也不由叹了一口气,只拱手道:
“徐秀才公,该走的流程,总是要走的。”
徐韶华点了点头:
“我省得,只是……凌兄走的突然,如今正逢暑日,经不起折腾,还请李捕头莫要让凌兄再受无妄之灾。”
随后,徐韶华将一锭碎银送到李捕头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