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举路by折秋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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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同窗,你这可不实在啊,只有两个选择吗?”
“难不成梁巡抚他还有第三个选择?”
卫知徵这话一出,徐韶华低垂眼帘,慢悠悠道:
“我猜,梁巡抚归京的头一件事,是去了刑部一趟。”
卫知徵人都傻了,徐韶华随即缓声道:
“江家案已经过了三年,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是右相对梁家下手的前兆。
梁巡抚可不会坐以待毙,但他最该做的,便是先为自己洗刷冤屈,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这一点,没有什么比……举报者死在狱中更干脆利落了。
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是他的骨肉至亲。”
徐韶华这话一出,卫知徵怔怔自语:
“原来是这样……”
等回过神后,卫知徵忍不住看向徐韶华:
“若是如此,那梁家岂不是会恨毒了徐同窗,徐同窗也不担心吗?”
“喝茶,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徐韶华见卫知徵光顾着说话,羊乳茶都要凉了,不由提醒道。
此刻,窗外细雨斜飞,屋内的炭火还并未撤去,温暖的房屋伴着甜丝丝的羊乳茶,让人昏昏欲睡,徐韶华单手支颐,玉白的面上浮起一层薄红,旋即,他才轻笑道:
“怕?最该怕的,该是梁巡抚才对。”
卫知徵不明所以,徐韶华看了卫知徵那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卫同窗不会真的以为安王爷会与梁巡抚联手吧?”
“不是吗?我爹说,安王爷亲口告诉他,要和梁巡抚一同压制右相……”
“那,卫同窗不妨且拭目以待吧。”
徐韶华神秘一笑,这一次难得没有解释,勾的卫知徵心里跟猫爪似的,看着徐韶华的眼神,几乎都要怨气冲天了。
这日大朝,景帝终于见到了归京第三日的梁向实,梁向实这会儿并未陈情,而是老老实实的在殿上述职。
景帝只是静静的看着,并未多置一词,偶尔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梁向实显然也不如何在意现下半点儿权利也没有的景帝,待他自顾自的说完后,右相这才冷哼一声:
“梁大人的话,可说完了?那不知江家之案,梁大人又作何解释?”
右相这话一出,梁向实立刻目光坚定道:
“清者自清!右相大人此言下官不认,况且,右相大人既说是犬子亲口所言,不妨请犬子上堂作证,由圣上见证,下官要亲耳听到犬子所言下官之罪!”
景帝闻言,冕旒下的嘴角撇了撇,他就说这姓梁的不老实吧?
对自己这个皇帝没有半点儿敬意不说,完了还要拉着自己为他见证!
而右相听了梁向实这话,只是抚了抚须,淡淡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
梁向实闭口不言,一旁的兵部左侍郎再度站了出来,他拱手道:
“圣上,臣以为也应请梁公子上殿问话,毕竟,梁公子既然能在大牢里说出……子告父的不孝之言,也不差上殿再说一次。”
兵部左侍郎说完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马清,他怕这个疯子又寻个由头来对自己动手!
不过,这会儿马清倒是没有兴致搭理被自己吓破胆的兵部左侍郎,他自己看戏正看的津津有味,要不是这会儿在金銮殿上,他都要摇旗呐喊,让右相和梁向实撕的再狠一些了。
兵部左侍郎这话一出,倒是有一部分人附和,景帝见状,看了一眼右相,遂也开口道:
“传梁世则上殿答话。”
可不多时,去带话的兵将又原路返回,他跪在殿中复命:
“回圣上,右相大人,那梁世则昨日自尽于狱中,不过在其触壁之时,曾,曾……”
那兵将看了一眼右相,闭着眼,直接道:
“曾高呼:右相冤我!”
此话一出,右相立刻目光如电的看向楚修德,而楚修德这会儿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他只以为梁向实是爱子心切,没想到他们梁家的家法……就是自尽吗?
顶着右相那几乎可以吃人的目光,楚修德深深的低下了头,而一旁的梁向实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到微笑,随即看向右相,目露哀戚:
“现下这般,右相大人可还满意?可怜我儿,尚未及冠便冤死狱中,圣上啊!圣上为臣做主啊!”
梁向实一通哭天抢地,景帝一脸木然,他可做不了主。
而右相这会儿,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看向了不远处的安王,但安王这会儿只比了一个二的手势,右相胸口起伏了一下,才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安王的二,自然不是他拿二成,而是多拿二成。
不过,右相明知梁向实归京去了刑部一趟,却并未重视此事,也败在了他自负于自己对于京城的掌控。
然,此事虽然偶有瑕疵,但梁向实的人,还是回来了!
“哼!梁大人何必惺惺作态,梁世则目无王法,京城行凶乃是事实,即便未曾自尽,也少不了牢狱之灾!”
“那若是那般,我儿仍有命在!”
梁向实激动的口沫横飞,右相都忍不住后退一步,可梁向实却越发激动:
“我的儿啊,他才十余岁,还不曾体会这世间的美好,就因为右相你的一己之私死在狱中!
右相,你若是想要杀我,就冲我来啊!为什么要动我的儿子?为什么!!!”
梁向实一边说,一边哽咽,连景帝见状都不由得面色微松,他素来濡慕父皇,可却只有那并不清晰的记忆。
今日的梁向实,他或许是一个贪官污吏,可此刻他也是一个父亲。
景帝随即开口,他轻声道:
“右相,梁公子已死,当年江家之事,你可还有旁的证据?”
右相面色难看,目光飘向安王,安王正要开口,却不想,下一刻,一声声震天的鼓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前朝!
景帝立刻让人前去察看,这还是本朝头一次有人敲响登闻鼓!
不多时,兵将回来禀报:
“启禀圣上,宫外之人自称是江家遗孤,欲告梁巡抚贪赃枉法,残害忠良!”
第125章
醉珍居内, 卫知徵难得起了一个大早,将徐韶华从国子监中拐了出来,此刻二人正坐在这五层酒楼的顶层, 遥遥看着窗外。
无他, 这醉珍居乃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家酒楼,也是官员上朝、下朝的必经之地。
据说其背后的东家是皇室中人,这才能在此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而卫知徵更是早早便订下了阁子, 赶在酒楼一开门, 二人便直接上了顶楼。
徐韶华这会儿随意看了一眼窗外, 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卫知徵:
“卫同窗对于此事倒是上心, 不过,今日之事只怕有的磨了。”
徐韶华一声轻叹, 卫知徵倒是满不在意道:
“能有多久?大不了, 一会儿乏了你我在小榻上浅眠片刻也就是了!这回我可是特意定了最大的阁子,便是放一张拔步床都使得!”
“卫同窗思虑周全。”
徐韶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八卦这事儿上,卫同窗他素来想的周到。
“不过,卫同窗, 我大周辰时上朝, 下朝时间不定,现在也才辰时四刻, 你我今日便在此空坐不成?”
“那怎么行!徐同窗,你就放心吧, 我都安排好了, 这醉珍居的酒菜也是一绝,要不再请琴娘来清弹几曲如何?”
卫知徵对于京城吃喝玩乐的事自然是了如指掌, 不过今日有正事,而且他也没敢安排太过的事儿,否则他怕徐同窗反手就把他卖给他爹了。
卫知徵琢磨着,就是他祖父活着,他爹都不见得有如今这么听话。
徐韶华闻言,倒也不曾拒绝,不多时,一桌子佳肴被送上桌案,随后一个穿着粉衫的女娘抱琴而入,向二人行了一礼后,这便坐在珠帘之后,素手轻弹。
与国子监的诸位监生弹奏的的云门大卷不同的是,琴娘的琴音中更有烟火气,小调悠悠,却是不尽风情。
因是晨起,酒楼上的都是精致且味淡的菜肴,吃着但也清爽适口,其中一道水珍云母粥颇受两人喜欢。
不过此云母非彼云母,乃是纯正的白米粥,据说醉珍居厨房的灶火每日不息,整整温煮一夜的白米粥才有这云母般柔滑细腻的口感,更不必提里面那通红的虾子,瑶柱等物,清甜可口,一碗下肚倒是这初春难得的美事。
而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鼓声自远方散了过来,琴娘微微一怔,手下动作不由一顿,下一刻,徐韶华面上的表情瞬间凝滞。
卫知徵更是直接起身走到窗边,翘首看去:
“这是登闻鼓被敲响了?今个竟是这么热闹?徐同窗……”
卫知徵回过头正要说什么,却难得见到徐韶华眉头紧锁,他挥手示意琴娘退下,随后亲自锁了门,这才道:
“徐同窗,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徐韶华摆了摆手:
“我无事,卫同窗,今日我怕无法与你安坐在此了。”
徐韶华说着,随后起身便在走去,只不过他步履匆匆,卫知徵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跟上他。
徐韶华忍不住捏紧了袖中的手指,自梁世则对谢含章下手后,他便知道少女并非自己此前所见的那般天真单纯。
不过,以少女的聪慧,她应知道今日之后,江家终将得复清白,她本不必如此啊!
要知道,那可是登闻鼓!
前朝之时,末帝为了耳根子清静,随口一句戏言:‘有道是水火无情,若有人能使水容情,火留情,方鉴真心,倒也有资格见朕了。’
于是乎,登闻鼓便也有了水火之刑。
到了先帝,先帝常年征战,登闻鼓一直从未被敲响过,故而有关登闻鼓的律法并未进行调整,再到本朝,圣上一直未曾亲政,算起来,这登闻鼓还是本朝首次敲响!
而等徐韶华到鼓院之时,鼓院外已经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徐韶华用了些身法,这才得以挤进去。
此时,但见那高台之上,墨五娘迎着寒风而立,目光坚定至极,鼓声阵阵,可也无法掩盖她此刻微微沙哑的声音:
“梁氏贼子,冤我父兄,误我大周,贪赃枉法,残害忠良!”
“民女江宁安今请水火,一洗冤屈!”
那偌大的高台之上,娇小的身影被那大鼓映衬的分外渺小,寒风凛冽,衣袂飘飘,鼓声渐渐飘远。
墨五娘,不,江宁安此刻一刻未停的擂着鼓,她自幼苦学的武艺,终于在今日用上了。
而等徐韶华到最前面的时候,魏平已经将江宁安引了下来,他面上笑眯眯的,可心里却不由升起一丝惋惜:
“江小娘子,你可知这登闻鼓被敲响后,需得受水火之刑,方得面圣?
所谓水刑,便是以一尺见方的寒冰置于平地,上告者赤足立于其上,直至寒冰尽消,不过此举会令寒气入骨,他日便是好了,平常时日也要受不少折磨。
而这火刑,则是铺就一条一丈长的的炭火之路,由上告者赤足走过,江小娘子如今还未及笄,若是有所损伤,只怕也不好寻夫家啊。”
魏平仔细的将这两样刑罚仔仔细细与江宁安讲个清楚。
“民女自然清楚,但民女不惧!”
江宁安那双时时带笑的眼,此刻却分外平静,魏平听后,心里却不由得赞了一下,可随后却是一声叹息。
还是尚未及笄的小女娘呢,寻常人家这么大的女娘只怕还在父兄母亲的庇护下撒娇弄痴呢。
“既如此,江小娘子稍后。”
随后,魏平吩咐了几句,抬眼却看到了最前面的徐韶华,他愣了愣,见众人没有注意到这里,这才隐晦的冲着徐韶华招了招手。
徐韶华会意,二人去了鼓院的侧门处,魏平有些好奇:
“早就听说徐小郎君来了京城,不过,今日并非国子监旬假之日,徐小郎君何故在此?”
魏平此番也并非心血来潮,他此前可是没少听圣上念叨这个名字,今日朝上的气氛不大好,魏平只盼着能在圣上下朝后,说些让他高兴之事。
徐韶华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旋即轻轻道:
“见过大人,学生今日在此,不过是为故人之事,这位江小娘子与学生有些渊源,不知学生可否与她说几句话?”
魏平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事,不多时,魏平便将江宁安请了过来。
“徐小郎君,至多一炷香,我帮您盯着。”
江宁安看到徐韶华时,她努力的上扬了一下唇角,但还是未曾笑出来,随后她只得静静的看着徐韶华:
“抱歉了,徐小郎君。”
徐韶华闻言只摇了摇头:
“江小娘子不必向我道歉,不过,你应知道,即便你今日不来,江家的冤情也终将昭雪,你……”
何必呢?
江宁安看向徐韶华,屈膝一礼:
“我知徐小郎君一直在为我江家之事铺路,可我为人儿女的,这最后一段路,总要自己去走,方才不负做江家女儿一场。”
江宁安眼眸晶灿,语气平平淡淡,可却迸发出浓厚无比的恨意!
她短暂的十几年间,九年间,过的分外幸福,这样的幸福却在三年前彻彻底底转为了透骨的恨意!
报仇雪恨,九死不悔!
徐韶华张口欲言,可是他又是那样理解江宁安,当初他不惜从暗处走到明处,也要亲告许青云,不也正是因此吗?
况且……
徐韶华看了一眼江宁安:
“江小娘子,你怕是还有后手吧?”
明明是将要受刑之际,可江宁安却不由得笑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徐小郎君,今日之后,只要我江宁安活着,天下人便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永远记得她江家的忠义!
随后,江宁安冲着徐韶华深深一福,她今日不饰钗环,素衣而来,可行礼之间,分外端肃,她站在那里,便是一位尔雅温文,芳兰竟体的世家女郎。
“等等。”
徐韶华唤住了江宁安,低低道:
“寒冰虽坚,犹可忍耐,唯火刑,须大胆往前,莫要犹豫,届时你必不会受损。”
事已至此,这是徐韶华在现有范围内,唯一可以帮江宁安少受苦楚的办法了。
毕竟,他不光通晓文理,也略懂物理。
江宁安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大步离开,她等不及了。
这一刻,她等了三年!
不多时,一块坚冰被人抬至登闻鼓下,江宁安并未含糊,直接脱了鞋袜,赤足站了上去。
若是夏日,尚且还好过一些,可如今春寒料峭,那冰融化的极慢,而随着时间的消逝,众人开始对于梁向实议论纷纷起来。
能让一个这么大点儿的小女娘来敲登闻鼓,他得干了多大的坏事儿?!
等知道的人,说起江三郎和江家之事,众人这才连连惊呼,又叹惋不已。
徐韶华也并未直接离开,只是随着他目光盯着那块坚冰,却发现其除了最开始的缓慢,到后来竟是越来越快。
而这其中的玄机,正在那坚冰之下的地板,不过,如今朝中想要拉梁向实下马的人太多了,徐韶华也没有心思去分辨这是谁的手笔。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那块冰终于融化,但江宁安这会儿也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嘴唇乌白。
而接下来便是火刑了,还未至前,那扑面而来的炙热让江宁安便不由心下一沉,但随后,她只道:
“大人,民女准备好了。”
魏平有些不忍的背过身去,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咬牙的咬牙,后退的后退。
那水刑也就罢了,忍一忍就过去,可是这火刑,实在可怕!
江宁安调息了一下,轻提裙摆,随后缓步走到近前,她闭上眼,咬紧唇,随后那双被冻的通红的双足,踏上了熊熊燃烧的火路!
江宁安不敢忘记徐韶华方才的话,毫不犹豫的大步向前走去,可出乎意料的时,走着走着,江宁安的神情竟是变得轻松起来。
一丈长的火路,江宁安很快便走完了,她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双足,不可置信的看向了人群中的徐韶华。
这,简直是神迹!
而徐韶华看到江宁安无恙后,只是微微颔首,随即退出了人群,接下来,是江小娘子自己的路。
“水容情,火留情!”
“此女大冤!!!”
随着江宁安度过了水火之刑后,人群中爆发出了震天的声音,魏平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江宁安,半晌,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既,既然江小娘子已经度过了水火之刑,便,便随我来吧!”
而此刻,宫外百姓为江家请愿的声音也已经越来越响,江宁安挪动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足,面上却带上了一丝笑意。
爹,娘,兄长。
我来了。
我来为你们平冤了。
第126章
彼时, 朝堂之上,梁向实这会儿却是站的笔直,他只是冷冷一笑, 看了一眼右相, 意有所指道:
“江家遗孤?当日江家已经被右相大人您亲自下令处决,此刻冒出来的劳什子江家遗孤,本官竟不知是人, 还是鬼!”
右相闻言, 只是眼睛微眯, 他打量了一番梁向实, 淡声道:
“是与不是, 待其上殿来此,自有分晓!”
随后, 右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安王, 此事可是这老东西特意安排的?
不过,当初江家都已经被灭族,若是安王真有本事在江家灭族前保住一位江家遗孤,那右相便要重新衡量一下安王的本事了。
安王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没底,他亦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右相, 这老东西方才还装的一脸难色, 现下瞧着这可是早就准备好了!
不过,这江家遗孤若是真的, 当初右相那政令还未至江家,江家却已被灭族之事, 便有待商榷了。
金銮殿上, 众人心思各异,平等的算计揣测着彼此, 而上首的天子却只能安静的看着,默默的当一个看客。
之后,因为等待的时候有些久,梁向实只退回了原位,由工部开始讲解他们对未来凤殿的规划、用料等。
景帝对此并无异议,只不过不少大臣今日大都是心不在焉,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难得的没有丝毫争吵的意思,而那程声余也借此机会直接将凤殿之事彻底敲定下来。
不多时,魏平终于急步走了进来,躬身禀报:
“启禀圣上,江小娘子已过水火之刑,得水容情,火留情,宫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书生、百姓,待您为她昭雪!”
景帝闻言,直接愣住,但随后他便立刻道:
“竟然是位女郎吗?她如今在何处,速速请她上殿!”
魏平应了一声是,他倒退出金銮殿,冷不丁瞥见了梁向实那几乎要吃人的神色,心头一惊,但还是面色未变的退了出去。
而右相此刻也没有要驳斥景帝的意思,安王更是持着笏板,静立一旁,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宣江氏遗孤觐见——”
殿外,魏平那尖锐高昂的声音响起,半刻钟后,江宁安缓缓走了进来,那一瞬间,金銮殿中,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右相和安王更是齐齐对视一眼:
这么大点儿孩子,老东西也太不是东西了!!!
景帝更是面色震惊,差点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本以为,这江家女郎该是一位成年女子的,可她,竟与自己年岁相仿!
“民女江宁安,叩见圣上!”
景帝此刻心里不由涌起一丝敬重,他坐直了身子,见江宁安跪下时还有些僵硬,抿了抿唇:
“江小娘子,免礼平身吧!”
江宁安旋即起身,此刻金銮殿中一片安静,唯独梁向实看着江宁安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
当初江三郎名动京城之时,他也曾向江大儒求娶其独女,偏那老苍皮口口声声说什么其女早有婚约,只怕他那时便知道了那件事,这才以此推诿!
而也正是因此,这才让梁向实决定对江氏阖族痛下杀手!
江宁安随后缓缓起身,那受了寒气而麻木的双足,这会儿忍不住微微晃了晃,但很快她又站定,抬眸看向梁向实,沉静道:
“梁大人,许久不见。”
哪怕是梁向实再如何暗恨江宁安坏了他的事儿,这一刻,看到这女娘生生度过水火之刑,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不由得暗叹:
恨天不予男儿身,
可叹其非自家子!
如若梁世则有江宁安半分风骨,他也不会站在此处!
梁向实心里感叹归感叹,可也不过片刻晃神,随后便直接道:
“世侄女,你不该来此,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娃娃可以随意胡闹的地方。
本官不知你当初如何躲过了朝廷的政令,可你今日站在这里,便有违我大周律法,臣,恳请圣上将此女就地正法,以正我大周律法,护国法森严!”
梁向实说的掷地有声,江宁安只静静等他说完,那张姣好的面容上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讽笑:
“梁大人急什么?待我将是非黑白一一辨明,若我仍要赴死,我亦毫无怨言。
我今日经水火之刑走到这里,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随意打发?你置圣上于何地?又置我大周登闻鼓律于何地?知法犯法,这可是罪加一等呐,梁大人!”
江宁安口齿伶俐,颇有胆色,随着她话音落下,一旁的右相不由道:
“江小娘子说的不错,你既要陈冤,尽管道来,本官今日为你做这个主!”
右相这话一出,安王也立刻道:
“右相是觉得本王是那铁石心肠之辈不成?恁大的小女郎,便敢闯水火之刑,其冤天地可鉴啊!”
“安王爷?!”
梁向实震惊惊呼出声,安王却连他看都不看,江宁安一双柳叶眼在两人面上扫过,随即幽幽道:
“此案,唯圣上方可定夺!”
江宁安这话一出,右相和安王面色有些难看,景帝心中微微讶然,但还不待他们表态,江宁安便跪地,直接道:
“启禀圣上,民女要参晏南巡抚梁向实谋逆叛国之罪!当年,民女父亲便是偶然截获了带有其私印的密信,这才,这才招此灭族之祸!”
江父出身大儒世家,其君子六艺最不说举国之巅,可也远非寻常人可以企及。
可就是那次一次心血来潮的秋猎,一只自空中滑过的信鸽坠地,竟是将一省巡抚的假面生生撕了下来!
江宁安说着,哽咽了一下,但她很快镇定下来:
“那封信乃是以月以国古文所书,父亲密信托人请兄长寻人在国子监中译出,可却不想此事泄露……”
江宁安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如此方能让她不至于在敌人面上失态。
“此番,民女已在国子监中寻到那封密信,请圣上——圣裁!”
江宁安说罢,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布满褶皱,可却其边角仍被抚的整整齐齐的信件。
“呈上来。”
景帝看向德安,此案,乃是他亲政以来首次处理的政务。
谋逆之罪,唯当今圣上方可定夺!
而此刻,梁向实已经跪了下来,鬓角不由得沁出冷汗,他甚至无瑕去顾忌安王方才的反水!
昔日的江家早就被一把火烧了,这封信,这封信怎么会在国子监?怎么能在国子监?!
江宁安跪的笔直,那封密信她早已研读过,若非有万全的把握,她亦不敢敲这登闻鼓!
而上首的景帝将那信纸摊开,一字一字的看过去,等最后一个字看完后,景帝直接一掌拍在了椅臂上:
“放肆!梁向实,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借道河西,向月以国私售盐铁!”
景帝这话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右相这会儿也不由得眸子一沉,厉声道:
“原来你梁家在河西四代积累,就是私通为了月以国!”
“本官,本官……”
梁向实额头上一滴冷汗滴答落下,砸在金銮殿的玉砖之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封信写了什么!
可是,可是那封信他明明已经处理了,又怎么会出现在国子监中?!
梁向实忍不住看向江宁安,江宁安这会儿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与江三郎分外肖似的眉眼,让梁向实的心头狠狠一惊。
那江三郎可是曾经国子监的五艺一试之首,若使其仿字……也是使得的吧?
梁向实这会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半晌,这才喃喃道:
“江家,江家,好一个江家!”
梁向实的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
“好一个江大儒,他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不成!竟然用他阖族的性命来算计我梁某人!”
梁向实全明白了,江宁安口中的话其实也并非全对,江家名流清贵,诗书传世,江家子个个都矫矫不群,人中龙凤。
而那江宁安若说的要请江三郎一译的密信,江大儒他真的译不出来吗?
或许,从那时候他便知道江家将有浩劫,而那封信是引子,也是让他放松警惕的障眼法!
可江大儒就这么确定他留下的种子,会完成他的布局吗?
梁向实将目光落在江宁安的身上,江家唯一的女郎。
铮铮傲骨,胸有乾坤!
“梁向实,你疯了!”
右相皱了皱眉,可梁向实这会儿却无瑕理会右相,只是仰天悲叹:
“天不顾我!天不顾我!”
下一刻,梁向实竟是直接冲着金柱撞了过去,电光火石间,方才还站不稳的江宁安却奋不顾身的冲过去,赶在梁向实触柱而亡前,抓住他的衣袖,德安和魏平也连忙拼命将其拦下!
江宁安本就力竭,方才梁向实是真真正正怀必死之心,是以这会儿江宁安的几根手指伴随着阵阵裂帛声响起,那断裂的指甲处已经渗出了鲜血,但江宁安混不在意的将其收回了袖间。
梁向实更是看着江宁安出神:
“你,你为何救我!”
江宁安的指尖是钻心的疼痛,但她依旧面不改色,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