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春娇—— by橘生淮南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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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赐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轻蹭了蹭她的鬓发,兀自嘀嘀咕咕:“看来是入京后的事情太多,疏忽了李沐骞那本书的学习,等这阵风波平息了还是要拿出来再研读一下。”
“你还把那本书都带来了?”
沈良沅是在那时回到双梁后来知道陆赐有这么一本书的,陆赐很诚实的将这书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还把书给沈良沅看,叫沈良沅哭笑不得。
万万没想到,来京城这样不太平的日子,陆赐还会把书带上。
陆赐觉得很理所当然:“我也带了其他的兵书,怎么了?”
沈良沅:把这本《与夫人的说话之道》和兵书等同……真不愧是陆赐。
她轻笑了一下摇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什么”,继续懒懒地靠在陆赐的肩上。
在这一瞬,沈良沅终于有了些他们还在双梁的感觉,是这几日难得稍微能放松下来聊几句闲话的宁静。
想到这,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希望这样紧张的日子能快些结束,一切都尽早过去吧……
翌日,天还抹黑时,有三个年轻男人秘密出了城快马往钦州的方向去了,正是陆赐派出去徐溪的三个暗卫,也是他所有暗卫里实力最强的三个人。
为了避免被朱家的人盯上,他们特意选在黎明前夕人最困倦的时候走王府的暗道离开,并从京郊赵衡天的军机大营出城,确保身后没有跟着人后才进了旁边山林,沿山路走远。
陆赐知道朱家定会派人在王府附近盯着,所以每一步他都需得算好。
待天渐渐亮起来,赵衡天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消息,那便是最好的消息,代表人已经成功走了。
又过了几日,等到要去法觉寺见太后的这天,陆赐决定在白日里先去马府见见马大人。
他没有将人约到王府,因为既然马大人身边有人看着,那即便请他到王府来说话也定会有人跟着,无甚用处,不如他亲自登门。
这才是他看见陛下昏迷之后应该要做的事。
在朱家的筹谋里,他应当是要有这么个动作的,那便如了他们的愿就是。
他们越多的事情如愿,可能便会越容易放松警惕。
沈良沅今日也与陆赐一起出门,她要过去沈府,准备陪祖母说说话,还想问问几位小姐妹喜欢什么样的图案,她也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事了,便想给她们每人绣一条帕子。
两人同乘马车走了一段,然后在一条路口分开。
陆赐下了马车拐进一个巷子,带着文竹一路到了马大人府上。
以前他没有来过马府,门房听见他自报家门吓了一跳,赶紧跑进府里去禀告去了。
陆赐看着门房跑走的模样心里有了个数,还好,马大人这府上也不是把人都换了,他估摸着朱家可能是安排了人贴身跟着他,类似侍从或者侍卫的角色。
这样他还能让文竹在马府其他下人那儿套套话。
不一会儿门房便回来了,恭恭敬敬迎着陆赐进府,一路带到了前院会客的厅房里。
马大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他一进去便迎了上来,面带笑意地朝陆赐打了招呼,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两人表面寒暄着,陆赐注意到他身边跟了两个侍从,一左一右,他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嘴上只道自己刚到京中没多久,今日才得空来拜访,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谢谢他在自己与大戎一战时帮的忙。
言语间透露的便是那时候他要带沧州的兵去西境退敌,沧州的将领突然被他人调派多有不愿,还是马大人传了旨后又帮他游说,这才顺利将兵马带走。
其实都是胡编乱造的鬼话,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
但马大人却面不改色地接了陆赐这一茬话直说“客气”,跟真的似的。
如此一来陆赐便懂了,现在跟在他身边的这两个人确实是朱家安排看着他的,他并不方便说话。
陆赐刚刚那番话一是试探马大人旁边的两个侍从,二便是传递一个错误消息,若这两人当真是朱家的人,定会将这件事上报上去。
皇后没发现他手上有沧州的虎符,那索性就再传点消息出来,表明他至少与沧州的将领是有些龃龉的,日后真要做什么也不会先联合那头。
在偏厅浅聊过几句后,陆赐提出想与马大人手谈一局,马大人应了,于是带着陆赐去了书房,两人摆好棋桌拿出棋子,马大人在棋桌的一边站定,然后对陆赐做了“对面请”的手势。
陆赐一撩衣摆坐下,不经意抬眼,突然看到马大人的背后,他的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那上头盖着马大人的印章,是他自己所作之画,这画上是一处林间瀑布蜿蜒而下,渐渐分出好几股水流,最后落入崖下的深潭里。
这幅画题了一首五言律诗,看起来也是马大人的字。
整幅画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挂在书房里跟自我欣赏似的。
陆赐的目光很快便从那副山水画上收回,平静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马大人身边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出他眼里藏着的那点异常,只在马大人身边守着,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这一局棋下的颇激烈,半个时辰后,最终以陆赐赢下两子而告终。
马大人“哈哈”朗笑两声,对陆赐拱了拱手:“还是王爷技高一筹啊,我自愧不如。”
陆赐摆摆手道:“与马大人这盘棋已是下得尽兴了,那我今日就不多叨扰了,这是给马大人备的一点薄礼以表之前沧州的谢意,大人收下便是。”
马大人寒暄一阵后收下了东西,将陆赐送到府门口,两人便像普通的好友拜访一样在门外辞别了。
然而走过一条街后陆赐却没有回府,而是脚步一转,在京中的大街小巷里逛了起来。
跟在后头的文竹冒出一脑门的问号,不知道王爷这是在干嘛呢?
他瞧着王爷也不像是漫无目的似的,每走到一个路口都会微微停顿一下,在两边的店铺转悠一圈,然后才去到下一条街。
就这样走过几条街后,陆赐站在了一个药材铺前。
他走进铺子里随便说了几味药材,然后便与掌柜的攀谈起来,言语间提到了刚刚在马大人书房那副山水画上的诗,掌柜眼里一动。
那首诗是马大人自己作的,若是没去过他府上书房的人应该是不知道的。
掌柜的看了陆赐一眼,这次目光落在了他挂在身侧的腰牌上,然后心里肯定了几分,说了一句“失陪”后,他转身去了店铺的后院。
没多久等他再出来时,手上提了一小包药材,他递给陆赐,笑道:“老夫觉得公子可能还需要这味药,公子一并带一包回去吧。”
陆赐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最后拎着几包药材走了。
回府的路上,文竹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你刚刚这是在干嘛呢?”
陆赐瞥他一眼:“与人接头,这你都没看出来?暗卫营当初的训练都叫你忘脑后了?”
文竹:“我当然知道这是在街头,我是想问王爷你是如何找到这儿的?”
明明他今日都跟着王爷啊。
陆赐垂眸看了一眼手里那包刚刚掌柜给他的药材,低声道:“马大人书房里那幅画是一个地图,用这种法子传递消息是当初我们在去沧州的路上我闲聊说起的。”
所以他一进书房,摆棋盘时马大人是故意先占了棋桌的一边,引着他在另一边坐下,让他抬头便能看见那幅画。
在那幅画瀑布落下的深潭周围画了许多草药,陆赐以前常年打仗,简单的药材自然认得,是以在那条巷子里看到唯一一间药材铺时便心里猜了个大概。
马大人可能找机会在这儿给自己留了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陆赐想着这包被特意给过来的药材到底是什么,边往王府的方向走,却在半道上遇见了骑着马匆匆赶过来的沈煜。
见他面有焦急地朝自己走来,陆赐微微蹙了一下眉,问道:“怎么了?内兄是找我?”
“王爷,阿沅今日刚刚到沈府又被皇后召进了宫里,但已经一个时辰未出来,祖父担心有什么事便派人去打探了一下,竟听说好像是皇后要将她留在宫中些时日!”
上京明明已入初冬,沈煜却还是在马上赶来时额间冒出了一层细汗,他抬手按了按,喘了口气,这才忧心忡忡地看向陆赐:“祖父让我赶紧找到王爷将事情告知,不然等到宫中来人还不知什么时候了。”
况且若是宫中来人,那便只是来知会此事,人已经被留在宫中了,到时候他们再想进宫去做什么便不那么容易。
所以当是要尽快入宫才好。
陆赐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结,他想也没想便将手里的几包药扔给了文竹,吩咐道:“你带回去看好了,随身不离。”
然后又迅速对沈煜道了一句:“借马一用。”
便翻身骑上沈煜的马朝皇城去了。
一路上陆赐在心里飞快将皇后此番突然动作可能的原因都想了一遍。
他确认过派去徐溪的人并未露出什么马脚,来见马大人也是今天刚刚发生的事,从面上看,他目前根本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朱家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自己现在应该就像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但什么也没找到。
如此看来,皇后也有可能是突然找到了一个什么由头正好能将沈良沅留在宫里,于是便在今日顺势将人留下,好在日后万一事情未如他们所料的发展,也还有一个可掣肘他的人在手上。
陆赐神色沉下来,等到了宫门前,将马往旁边一处树桩子上一栓,他大步流星进了宫门,路过门口当值的禁卫军时只将腰牌晃了一下,半步也没多做停留。
但他到底是一个外臣,即便能自由出入皇宫那也仅限于前朝几殿,他若想去后宫还需得提前让人通报皇后。
而陆赐这个提前,就是在半道上随手抓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让他现在跑去皇宫宫里禀报,说沈良沅身体不好,他现在要来宫里接人回府了。
甚至这小太监跑得也不够快,都没有比他提前多少到,刚在宫门口跟皇后宫中的宫人把话说完,陆赐后脚便到了。
就是突出一个敷衍。
那宫人看着紧随其后就到了宫门外的陆赐,一时愣在当场,没听说过话刚传到人就来了的,这还是王爷,被召进宫的是他说“身体不好”的夫人,于情于理好像都该让王爷进去吧?
宫人在心里嘀嘀咕咕,给陆赐行了一个礼后只让他“稍候”,然后便进宫去禀告皇后娘娘了。
陆赐给了那个小太监一点银子将人打发走,自己等在外头。
倒也没等太久,刚刚进去传话的宫人便出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陆赐便面无表情的跟着她进了皇后的栖凤宫。
彼时沈良沅正坐在前殿,刚刚宫人来报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听到陆赐来了,她笼在身前的手微微紧了紧,提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些。
不管陆赐能不能将她带出宫,但只要看到他,她心里便能安心一些,哪怕最后还是要留在宫里,她心里也会有些底。
等宫人领着陆赐进来,沈良沅一瞬便抬眼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相撞,她能看出陆赐眼底的隐忧,便轻轻朝他笑了一下,想让他不要担心。
两人短暂的碰了碰眼,陆赐便向皇后行了个礼,然后开门见山,说是来接沈良沅回府的。
他言辞恳切:“内子身体有些顽疾,不能受风受寒,鲜少在外久待,故臣特意来接她回府,还望娘娘体谅。”
其实沈良沅的身子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好了许多了,但陆赐自然是要故意说得严重一些,好叫皇后放人。
沈良沅低着头,在陆赐来后便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没有插话。
然而皇后这次却不打算放人。
她微微笑了一下:“本宫不知王妃有顽疾,这倒是本宫疏忽了,今日请王妃入宫其实是因着前两日本宫在太后宫中瞧见了王妃送那条抹额,实在是惊叹于王妃的绣工。”
“王爷应该也知道,本宫当初得陛下赐了一件御霓裳,一直珍视至今,”说到这皇后似是眼睛红了,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方才接着道,“陛下如今迟迟未醒,本宫心里难受,总是回忆起过去,昨日便将御霓裳又找了出来想看看,却发现叫虫蛀了些线……”
“本宫心痛难当,想起王妃绣工了得,这才请王妃进宫望能帮本宫重新修复一二,宫中如今的几位绣娘不如王妃,本宫是不放心的,但这是御赐之物,怕是得要王妃留在宫中几日,修补好了方可出宫。”
原来是有了这么个理由想让沈良沅留在宫中……
陆赐敛眸,缓缓道:“御霓裳绣工精湛,当初是大庸几位技艺卓绝的绣娘所制,臣等虽愿为皇后分忧,但内子恐力所不及,娘娘怕是要另请高明。”
皇后笑容满面脸在这一刻冷了下来,她皱眉看着陆赐:“不过是一件小事王爷却几番推拒,陛下如今还只是卧病在床,王爷便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陆赐拧眉,心里嗤笑一声,皇后这时候发难倒是反应快,想抓着他这点把柄落下口实,暗指他无君臣之礼,已经开始无视皇权。
但皇权就能压着人大臣身子不好的夫人在宫里给她绣花了?
陆赐当即便准备再辩回去,却被沈良沅一下拉住了手。
沈良沅刚刚一直在旁边听着,在皇后说出这话时心里隐隐觉得也有些不好,她总感觉现在还不是和皇后撕破脸皮的时候,与皇后维持表面和睦,王爷在外头查事也会方便一些。
她不想因为自己而让事情又变得更加困难了。
于是沈良沅悄悄拉了一下陆赐,而后温声朝皇后道:“娘娘息怒,王爷的意思是怕臣妇力有不逮,恐损了陛下御赐的衣裳,不若娘娘让臣妇先看看那件御霓裳呢?臣妇也好心里有个数。”
她的态度很软,且不无道理,她也没说不做,只是想先看看自己要修补的衣裳而已,皇后总没有理由说什么了。
皇后闻言淡淡地看了沈良沅一眼,面色稍缓后,叫宫人将那件御霓裳拿了出来。
衣裳挂在架子上,撑开了形,沈良沅起身走过去,当真仔细看了起来。
她虽然系统地学习绣法也才不到一年,但也一眼便能看出这件衣裳刺绣技艺卓绝,比她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所有绣品都要完美,它甚至不能称为一件衣裳,而是一件作品。
陆赐刚刚说这是由整个大庸技艺最顶尖最精湛的绣娘所制,可能整个大庸都只此一件,果然不假。
沈良沅绕着衣裳慢慢走了一圈,神色十分认真,突然她的眼里划过一抹异色,继而被一点疑惑取而代之。
只是这一瞬的神色很快被她藏好,谁也没有发现。
陆赐刚刚被沈良沅拉了一下,心里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但若今日皇后非要强留,他是宁可与她撕破脸皮的。
若是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住那还要他这个夫君有何用?
皇后根本没有过多关注沈良沅,而是注意着陆赐的神色,知晓沈良沅擅长刺绣后她便想到这是个难得能加以利用的机会,只要将沈良沅留在宫中,何愁日后拿不住陆赐?
这次放了沈良沅出宫,那之后再想找机会便比今日难了。
两人各怀心思,然而谁也没想到,沈良沅仔细瞧完了衣裳,竟然主动道:“娘娘,这御霓裳当真十分精巧,许多地方绣法都比臣妇要厉害许多,好在衣裳有损的地方针脚还不算太难模仿,臣妇倒是可以修补的。”
陆赐一瞬便看向沈良沅,心里不知绣绣怎么答应了下来,就连皇后面上都露出几分惊诧的神色。
沈良沅却像没发现似的继续道:“只是臣妇有用得惯的绣针在府中,恐怕要叫人取来才行。”
皇后饶有兴味地又看了沈良沅两眼,心里不屑一笑,这位王妃倒是有趣,陆赐赶着进宫想将她带出去,她倒好,自己应了下来。
小地方的村姑到底是不怎么聪明,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之间的利害关系,早前是她高估沈良沅了。
“王妃有用的顺手的东西自然可以叫人送进宫来,既然如此,本宫这就让人去给王妃收拾个院子出来。”
皇后笑眯眯地应下,又看向陆赐,恢复了之前的和颜悦色:“阿赐也不用太担心了,王妃的身子我自然会让御医照看着的。”
陆赐没接话,只看着沈良沅眉心紧锁。
沈良沅瞧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心里不愿,便走过去拉着他到了一旁,然后对皇后笑笑:“娘娘,臣妇要用的东西与王爷说,让他回去告诉臣妇的婢女将东西找出来送进宫就好了。”
皇后没拦着,沈良沅都留在了宫里,她与陆赐还能说什么呢?
沈良沅便与陆赐走到了门边,她悄悄握住陆赐的手紧了紧,扬起眉眼朝他安抚的笑了笑。
然后站在门边絮絮叨叨让他记下自己要的东西,她边说边想边补充,语速不快,时不时歪头思考,终于在发现皇后懒得盯着他们后,在某个停顿里,一下扣住陆赐手,飞快且小声道:“衣服有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属于是一个里应外合
也不用担心绣绣,我们绣绣也很厉害的~他们都在做自己擅长的事!
下午看了一下太空舱的发射直播(对不起我在上班摸鱼哈哈哈)好激动鸭!!
然后!我又又又又改文名了!最后一次!
第81章
陆赐听到沈良沅的话时眸光一闪,他侧身站在门边,这时不动声色地看了里头一眼,皇后正坐在椅上低头喝茶。
所以绣绣是因为发现那件御霓裳有东西才答应留在宫中的?
但现在他不能直接问出来,只道:“确定就这些了么?你要吃的药呢?”
沈良沅抬头看陆赐,眨了眨眼睛。
她不需要吃药,但陆赐既然这么说,他便应该是有什么安排,她点了点头:“嗯,我确定就是这些了,药也一并带过来吧,王爷不用担心,我也不能总在屋里待着,御霓裳珍贵,我能替皇后娘娘分忧是好事,该仔细着做。”
陆赐在借话问她可看清了那衣裳上的问题,她便借了话回他,她确定有蹊跷,也告诉他,她不想一直躲在他身后,她可以帮他,也会在宫中仔细小心。
陆赐深深地看了沈良沅片刻,终于叹了口气,替她将鬓边的几缕发别至耳后,俯身与她静静对视,低声道:“你身子如此,不管如何我都不放心你留在宫中,但既然你愿意……”
他牵着沈良沅的手重新走到皇后面前,沉声道:“内子希望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臣自然不会再阻拦,只是臣忧心她的身子,望娘娘体谅,准许臣能每过两日进宫一次。”
陆赐这招是以退为进,既然皇后非要沈良沅留在宫中,他便以此为条件,换一个能时常出入后宫的机会。
这样他不仅在宫中的自由范围能有所扩大,也可以时常入宫与沈良沅交换消息,还能确认她的安全。
他用的理由很正当,面上看起来已经是退了一步,若皇后再不允,反有以手中权利压人,不顾朝臣家眷死活之嫌,陛下向来将以德治国挂在嘴边,皇后这么做必会有御使出言。
果然,皇后眯了眯眼睛,没想到在这儿被陆赐反将了一军。
她确实只能先应下,现在朝臣们正是敏感的时候,她和陆赐两方的博弈谁先落个话柄口实都会在这种时候立刻陷入舆论的下风,丧失先机。
虽然皇后自认朱家筹谋这么些年,只差这临门一脚,成功只是早晚的事。
沈良沅听了陆赐的话,正想着皇后是不是又要驳了,就见坐在椅上的皇后已经点了头,面容和煦的应下,像是没将这样的小事放在心上。
于是陆赐得以每隔两日进宫瞧沈良沅一次。
皇后没有将沈良沅安排在自己宫中,而是让人收拾了栖凤宫旁边的一座小殿,然后亲自挑了人过去伺候。
她到底还是要防着陆赐一手的。
陆赐也不在意,他本来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能确认沈良沅的安危,其余的已经是次要了。
沈良沅就这样在宫里住了下来,这天陆赐直到离开时都还是一步三回头的。
她抱了抱他,趴在他的怀里小声道:“我厉害着呢,不是暗器都练成了?”
陆赐无视站在不远处守着他们的宫女,旁若无人将用脸轻轻蹭了蹭沈良沅鬓发,声音也很低:“那我给你送三百根针来。”
沈良沅:……倒是也不用那么多!
待陆赐走后,沈良沅等着冬葵给她送来了自己需要的东西,里面有陆赐给她的解毒丸,还当真悄悄塞了一个荷包,放着百十来根银针……
沈良沅在屋子里看到时差点笑出声来,然后从荷包里取出几根针,仔细别在了自己的袖口藏好,再把荷包挂在身上,又轻轻拍了拍,无端的便安心了些。
就好像觉得这些针便是陆赐送给她的护身符一般。
其实她虽然主动答应可以留在宫中,但要说一点都不怕是不可能的,她也会胆怯,会害怕出什么意外,谁会不怕死呢?
她还想和陆赐一起白头偕老,一起走过很多很多年,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呀。
但她不想做一个只能躲在他身后,什么都做不了的人。
既然这次她可以帮上忙,那她便想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沈良沅握住那个小荷包,她不会拖陆赐后腿的,会先保护好自己。
陆赐离宫后没有马上去法觉寺见太后,而是先去了一个书局。
在见到书局老板后他拿出了一个木牌,上面是闻人家的族徽,老板立刻请他去了后院,恭敬作了一揖:“王爷有何吩咐?”
这是闻人家放在京城里的消息人之一。
陆赐开门见山:“让宫中我们的人多注意荷芳苑的动静,王妃近些时日住在那处,一旦有事立刻报给我。”
在书局老板点头应下后,陆赐便没再耽搁时间,骑马去了郊外法觉寺。
彼时以接近傍晚时分,进入初冬的上京城天色已悄然暗了下来。
太后今日去法觉寺为陛下祈福,会在寺中夜宿一日,翌日一早回宫。
宫中贵人来祈福,法觉寺自然是在这两日谢绝了所有香客上山,在山脚便有侍卫值守了。
陆赐早前来过法觉寺两次,他想了想,牵着马进了旁边的树林,然后将马拴在一棵树边,从林子里绕到了法觉寺的后院,几个轻工翻过围墙进了寺中。
太后既然让他自己想法子去见她,那自然是想要避人耳目,是以陆赐特意挑了入暮之后,在一刻钟后找到了太后的借宿之所。
寺里其他的地方侍卫很多,到了太后这个院子却都守得远远的,应是得了太后的吩咐。
屋前只有一位太后的婢女在候着,正是之前带沈良沅去太后宫中的阿兰,不过陆赐也不认识,只是在看到他现身后这婢女面不改色,相反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知道这该是太后信得过的人。
陆赐进了屋,阿兰轻轻将门掩上。
背对着门口跪在蒲团上诵经太后停下了转着菩提珠子的手,淡淡说了一句:“阿赐来了。”
陆赐主动将手臂递了过去让太后扶着起身,微微点了点头:“见过太后。”
太后抬头瞧了瞧他,刚刚还神色浅淡的脸上有了些笑意,拍了拍他的肩道:“哀家也是许久未见你,又长结实了。”
陆赐认真告罪:“入京后一直未进宫拜见太后,是阿赐的不是。”
“如今的情况,你也不宜入宫见我。”太后轻叹一声,让他扶着去了一边椅子上,“罢了,今日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哀家有东西给你。”
说着,她从随身所佩的香囊里拿出了一枚虎符。
烛光下,陆赐眼神骤然一凝:“太后?”
太后将那枚虎符放进他手里,目光微沉:“这是陛下给哀家的,让哀家京中有变时想办法把它交到你手上。”
“什么时候?”陆赐握着那枚虎符问道。
太后坐在椅子上,目光不知落在了屋里的哪处,像是在回忆什么,缓缓道:“今年春末,陛下有一阵子感了风寒,好了之后便偶尔会觉乏累,招过好几次御医,调理后能好一阵子,过一段时日又会反复。”
“大抵是在七月时,陛下因着精神不济休了一日朝,那天他来了哀家宫中,将这枚虎符给我,也留下了话。”
只是当时皇上只当这是一个保险之举,也只当自己是最近操劳,身子不如以前,他作为一个帝王总会想的更远,甚至遗诏也是粗拟过的。
万万没想到,竟就是枕边人动的手脚。
陆赐收好那枚虎符,又问了一些陛下身子出现异常那段时间的细节,但太后久居后宫,如今年事已高也鲜少再关注外头的事,知道的与陆赐已经查得的大差不差。
末了,她道:“王安一直是陛下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其实有些事他应该比哀家知道的更清楚,但……只怕是人已经没了。”
王安便是王公公,陆赐此番入京确实没有瞧见过他,早前闻人南星的消息是他生病告了假,但等他来京这又过了好几个月了,还是没见着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他不比马大人,马大人是朝中大臣,与各位朝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是陛下心腹,一旦突然处理了便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而王公公即便现在是内务总管,说到底也只是一个随侍陛下身边的太监,即便告病休养消失了一段时间,朝臣也不太会在意,陛下身边的下人他们有什么好置喙的?
更何况现如今陛下还昏迷着,大家都如懵了头的苍蝇正慌着呢,谁还顾得上一个太监?
陆赐突然想到今日在药铺拿到的东西,马大人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来藏,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他没再在太后这耽搁,告辞后便原路离开法觉寺,从林子里骑上自己的马回了王府。
文竹一直在府中等他,见他回来了便立刻要跟着去书房,却见陆赐停住脚步,先让他去将冬葵找了来,而后问道:“让你给夫人送去的东西送到了么?她在宫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