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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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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苍水显然是后者。
她接过女使奉上的茶,烟雾缭绕中,浑浊眼眸平和沉静:
“有何内忧?”
这是想考校她?
换做以前,以琉玉那一身傲骨恐怕还真不吃这套。
但经历了前世那些磋磨,再多傲骨都要为现实稍微低低头。
谁会嫌自己身边人才多?
真要是个人才,有点傲气那不很正常吗。
于是琉玉没提别的细枝末节,直指要害:
“如今九幽看似能与大晁二分天下,实则根基不稳,先不提兵力与民智,光是食货往来上便不对等。”
“九幽多矿山盐池,产粮却不多,假使大晁有意向九幽发难,第一步便可断了九幽粮草,即便妖鬼再抗饿,几年下来实力与民心都必将大大下跌。”
琉玉在嫁到九幽前,本就是大晁世族,世族与九幽谈和的目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九幽能有多大的威胁。
妖鬼长城是九幽朝外扩张的天然阻隔,他们纵之,放之,无非是想用最小的代价,消耗最少的人力除掉九幽妖鬼。
慕苍水呷了一口酽茶:
“论天下粮草,相里家占一半,因为他们手握《仙农全书》,所以不只善育粟稻草料,还能制造出无量海这样的丹药。”
各大世族能够在这乱世中鼎立,没点立足之本是做不到的。
九方家是兵道大家,有独门兵道术;钟离家是炼器大家,手握《仙工开物》,掌握天下最厉害的炼器术;而相里家也算祖上阔过,《仙农全书》便是他们的发家之本。
琉玉笑了笑。
这不巧了吗,她下一步正想着如何对付相里家呢。
“您的意思是,要对相里家下手,夺《仙农全书》,想办法让九幽这个不毛之地也能自给自足?”
慕苍水却在此时抬眸。
那双浑浊发灰的眼眸,在这一瞬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不仅如此,只有灭掉相里家,才能将九方家的粮草供给和丹药供应攥在我们的手里,才有可能撼动九方家!”
茶盏轻叩案几,撞出沉闷声响。
琉玉面上笑意微敛。
“……九方家?”
“尊后出身于阴山氏,应该很清楚九方氏对阴山氏的虎视眈眈。”
苍老皲裂的手指攥着案几一角,慕苍水定定望向琉玉:
“九方氏雄心壮志,图谋已久,您以为他们为何如此热衷于搅乱九幽局势?当真是心怀天下吗?”
“不,不是,九方家不像阴山家那样有富甲一方的财富,也不像钟离家掌握天下法器,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打仗!”
“九幽越强大,大晁百姓就越需要九方家,九方家的地位就越稳固,但九幽不能真的强大,因为九方家不会为了出兵九幽而折损自家实力。”
一旦树立起九幽这个敌人,九方家宣称要保护大晁,向百姓和商户多征税便有了理由。
为了抵御九幽妖鬼,推举更厉害的修者入朝为官,让帝主赐下更多田地,也更名正言顺。
“不会太久,尊后等着看吧,”慕苍水情绪重归平静,“这次九幽一统,九方家必会借此机会趁机牟利。”
琉玉在慕苍水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洞察力,也看到了自己的惊愕。
慕苍水说的这一切,琉玉都很清楚。
但这是因为她重活了一次,所以才能猜到九方家接下来的动作。
对于外人而言,此时的九方家明面上没有任何动作,最多只有些与玉面蜘蛛往来的风声。
而慕苍水,却已经将九方家的盘算猜得清清楚楚。
“您……对九方家似乎很了解?”
脸上皱纹遍布的老者轻笑:
“毕竟出身世族,略略了解一些。”
这可绝不是略略了解的程度。
“老身本以为尊后听到这些会很惊讶,但尊后的反应似乎跟我想的有些不同。”
慕苍水定定审视着琉玉,试探道:
“莫不是尊后已经早料到了这些?”
琉玉回过神来。
她本想追问慕苍水的身份,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管慕苍水是什么来历,一个对九方家的思维了如指掌的人,她都必须留在身边。
“差不多吧,”琉玉丝毫不心虚地认了下来,指尖次第点了点膝盖,“如你所言,回到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相里家,和他们手头的《仙农全书》上。”
慕苍水不知琉玉是重生了一遭,才心中有数,听了这话,只对琉玉又高看一等。
家族兴旺,果然还是要看子孙后代的本事。
阴山氏当年不过是个养马的小族,如今能成这样的豪族大宗,光看他们家这位大小姐的本事,便可见缘由。
“尊后可是已经有了谋算?”
琉玉想了想,对朝鸢道:
“替我传外面的西陵城城主,丹髓。”
墨麟那一箱子神玉终于清洗干净。
“尊主。”
朝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丹髓与悬鲤身后,惊得两人差点亮出武器。
墨麟见朝鸢的目光落在丹髓身上,想了想:
“你家小姐让你唤她?”
与朝暝朝鸢这对双生子相处久了,墨麟也能大致猜到这位不爱说话的姐姐的意思。
没什么表情的朝鸢认真点头。
丹髓打量着眼前的玄衣少女,见她点头时乖顺无害的模样,一时很难联想到妖鬼之间所传闻的那个“尊后身边砍人如切瓜”的亲卫。
悬鲤幸灾乐祸:“某人背后说坏话被尊后发现咯。”
丹髓却神色坦然:“当面我也照样敢说——劳烦姑娘带路。”
朝鸢转身,带着丹髓走过回廊。
她承认这次能剿灭降魔派妖鬼,这位尊后居功至伟。
若没有她在鬼戏仙游祭上顶着刺杀,吟诵魔语穿过九幽几大主城,还有此刻正在邺都公开玉面蜘蛛罪行的下属朝暝,就算他们杀了玉面蜘蛛,降魔派也还会选出新的领头人。
可她对这位阴山氏出身的尊后还是不够信任。
尤其是见到尊主对她太过信任的样子。
这些神玉对于那位尊后而言,与寻常的战利品或许没什么不同,随手便可拿来送人。
但丹髓看到这些玉,想到的却是那些采玉妖鬼的艰辛。
绕过回廊,半掩的内室中,丹髓看到几名女使正在替那位尊后穿衣挽发。
即便她从前在无色城时曾经见过这位尊后的模样,可当屏风旁的人影缓缓转向她时,丹髓还是感受到了那种瑰丽容色迎面扑来的震慑感。
“你就是西陵城城主?”
“……是。”
丹髓回过神来,姿态舒展地面向琉玉:
“不知尊后唤我有何吩咐?”
女使温柔有力的手在琉玉的发间穿梭,很快便挽出一个复杂但不累赘的发式。
琉玉也在打量眼前的丹髓。
她的身量与男子相差无几,个子很高,清瘦但四肢有力,一举一动都英姿飒爽,没有任何的扭捏做派,也不会像男子一样粗鲁。
模样生得更是有种雌雄莫辩的秀美,尤其是额上魔角,衬得灵秀五官平添几分英气。
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子。
琉玉抿出一个微妙笑容:
“丹髓城主似乎对我颇有几分意见?”
见琉玉一上来就挑明了这件事,丹髓反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但旋即她便绽开一个爽朗笑容。
“嗯,一点点吧。”
琉玉亲自给她斟了杯茶,放在她手中时,丹髓嗅到了一缕幽幽熏香。
真好闻。
“是因为墨麟将玉山缴获的神玉都赠给了我,你们担心我随意挥霍这些珍宝,浪费了妖鬼们的心血?”
丹髓有点意外。
一抬眸,对上的是一双笑意盈盈的杏子眸,瞧不出是喜是怒。
她心头有些打鼓,但斟酌片刻,最后还是坦然道:
“尊后说得没错,我的确有此念头,妖鬼们采玉不易,这些神玉若是拿来做武器,丹髓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听闻大晁世族生活奢靡,多以玉屑为食,这些神玉磨成玉屑服下,就太浪费了些,还望尊后三思。”
真是坦然到没有半点心机呢。
琉玉心中感慨。
又转念一想,若不是这样的性格,前世这个丹髓也不会钻研百年,只为研究能在九幽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粟稻仙植。
但琉玉之所以记住她,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不知想到什么,琉玉眸光一转,眨眨眼道: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喜欢墨麟,所以讨厌我呢。”
正喝茶的丹髓顿了顿。
下一刻,茶水噗嗤一声从她口中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外面的回廊上,已经知悉琉玉计划的慕苍水准备离开玉山,却在转角刚好撞上朝内室而去的墨麟。
错身而过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慕苍水忽然叫住他。
“尊主,有一句话,老身自知有些唐突,可还是不得不劝谏一句。”
墨麟停下脚步,回眸默然望着她。
“老身知晓你与尊后年纪尚轻,但你与尊后皆是胸有抱负之人,且不可将大好年华都浪费在床榻之间——”
墨麟波澜不惊的眉眼动了动。
慕苍水神色镇定,仿佛这不是什么夫妻隐私,而是国家大事,肃然道:
“敦伦之事不可太频繁,也要顾念尊后的身体。”
墨麟很轻地啧了一声:
“关你什么……”
“一周一次即可,有时间我定会如此劝谏尊后的,告辞。”
微张的嘴停滞一息,缓缓闭上。
再开口时,墨麟的语气骤然平和几分:
“您说得不错,我会考虑采纳的。”

琉玉并不知外面墨麟与慕苍水的对话, 仍笑意盈盈地瞧着呛水的丹髓,还替她顺了顺气。
回过神来的丹髓原地弹飞一丈远,她愕然望着眼前的少女, 一时间舌头像是打了结。
“你……我……尊后怎么……”
好一会儿,丹髓面上潮热才褪去,她深吸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
再抬头时已不见多少扭捏羞涩。
“尊后说得不错,我的确喜欢尊主,尊后若是介意这点,我……无话可说。”
丹髓摆出了一副任由她处置的悲壮神色。
谁料琉玉却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俯身理理衣摆落座, 将女使替丹髓奉上甜点,语调轻松道:
“喜欢吃甜食吗?坐下尝尝这碟蜜煎樱桃吧。”
这样随和的口吻, 哪里像是面对一个觊觎着自家夫君的女子?
丹髓有些意外地坐下。
面前用琉璃器盛放的赤色蜜果粒粒晶莹,配了小匙可以一勺一勺地舀着吃, 无论是这器具还是其中的新鲜樱桃, 价值都相当不菲。
不过对九幽而言,这新鲜樱桃的价值远远高过琉璃器。
琉璃器他们也能造, 只不过成色稍稍差些,但这樱桃,九幽是种不出来的。
“真好吃,”丹髓发自内心地感慨,“这怎么做的?”
她不是没吃过樱桃, 但这种做法还是第一次吃。
女使答:“也不难, 就是用新鲜樱桃去核, 配上蜂蜜煎煮,挤出汁水后再加蜂蜜煎煮, 待汁水色浓如琥珀后,滤掉多余蜜汁,浇上甜乳酪就可以了。”
丹髓赞叹:“难怪这么好吃。”
无论乳酪还是蜂蜜,都是世族餐桌上才能得见的稀罕东西。
“只可惜这么好吃的东西,要送到九幽来,成本却高得吓人。”
琉玉舀了一勺蜜煎樱桃,眸里有真挚的好奇。
“咱们九幽,真的种不出樱桃吗?是土地有问题还是水有问题?”
丹髓有点摸不准这位尊后的想法。
虽说樱桃运到九幽价格不菲,但对于阴山氏的大小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应该不值得感叹,更不必特意叫她来问这种问题。
但毕竟是自己整日钻研的问题,丹髓还是放下勺子,认真回答:
“都不是,是因为九幽的瘴气。”
九幽的水土并不贫瘠,相反,因为出产含有大量灵炁的矿石,此地本该适合仙草灵植生长。
之所以不开花也种不了粟稻,原因在于崇山峻岭中藏匿的疫鬼,导致九幽的山野间遍布瘴气,百姓们只能在城邑中群居。
但因为土地被瘴气浸淫多年,所以哪怕是城邑中的土地也种不出花,更别说粟稻。
能在九幽生存的植被,几乎都是在瘴气下一代代筛选出来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草木。
说到此处,丹髓眉头紧蹙:
“只要能解决瘴气的影响,九幽的土地长什么仙草灵植都行——只可惜我本事不够,只小时候跟着我母亲学过一点农事上的皮毛,如今也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至今也没找到门道,实在愧对尊主将西陵城交给我的信任。”
西陵城的规模仅次于邺都,瘴气也是最轻的,要研究农事,没有比西陵城更合适的地方。
琉玉听了这话却在心中暗自唏嘘。
她这个慢慢摸索,就摸索了将近百年。
对于前世的琉玉而言,她与丹髓在前世打交道的次数着实不算多。
仅有的几次,还是在九幽的新岁夜宴上,因为那时的琉玉实在不喜欢油腻的大鱼大肉,新岁夜宴上的菜肴几乎只随便挑了几筷子。
那时的墨麟见状便将她的剩菜全都拿过来吃了。
旁边的琉玉瞪了他好几眼。
剩下的菜要么分给底下的仆役,要么就倒掉,哪有他们这等身份的人吃旁人剩菜剩饭的道理?
宴席中的丹髓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私底下与人议论:
“挑三拣四,规矩这么多,饿几顿就老实了。”
谁料刚好就被琉玉撞了个正着。
那时的琉玉哪里能料到自己真有挨饿的时候,只觉得几道菜算个什么事,管得真宽。
此后丹髓便在琉玉脑子里留了个影。
又有几次琉玉前往九幽的官署查账,碰上了丹髓与墨麟两人议事的一幕。
琉玉第一次见她那个看谁都像在看狗的夫君,那么认真地听一个人说话。
她那时站在不远处瞧了一会儿,冷笑了一下,转头就让朝暝去给墨麟的人传话,叫他两个月内都不必再踏足集灵台。
后来再听到这位西陵城城主的消息,已是她的死讯。
听说这位西陵城城主好不容易研究出了能在九幽种出粟稻的办法,却因为玉面蜘蛛的出卖,而被大晁派来的死士暗杀,她死前饱受法家刑名之术拷打,也没说出藏匿方子的地点。
丹髓到死也没吃上那一年的新麦。
琉玉垂下眼眸,长睫掩住了一掠而过的怅然。
再抬起头时,琉玉漾出几分笑意:
“如果给你学习《仙农全书》的机会,只不过需要稍微受点委屈,你愿意吗?”
……她方才说什么?
丹髓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琉玉说的是什么。
《仙农全书》,那可是相里家的不传之秘。
她手头这本历经周折才得到的《灵田月令》,据说就是相里氏一个偏支后辈所撰,已让丹髓大开眼界。
更别提记载着天下最全的农事秘术的《仙农全书》,其中内容之浩瀚,丹髓都想象不出来。
丹髓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睁大眼问:
“尊后手里有《仙农全书》?”
“没有,”琉玉随口开始画饼,“所以我说‘如果’嘛,不过只要你肯吃这个苦,总有办法得到的。”
丹髓已经被琉玉吊起了胃口,丝毫没有觉得失望。
“什么苦?我特别能吃苦,真的,您说说看。”
眼前女子眸光坚定,大有琉玉现在指哪儿她就打哪儿的意思。
琉玉托着腮笑眯眯道: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相里慎如今占据了龙兑城和太平城,我们也不能直接派人去打,只能麻烦一点,正面不行,我们就侧面迂回,从里到外地攻破。”
从里到外要怎么攻破?
丹髓不太懂,但眼前的少女气定神闲,莫名就让人生出一种她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信心。
“好,我都听尊后的。”
一旁的朝鸢从窗外的麻雀上收回视线。
她依稀记得,这个女孩子跨进这个门之前还充满敌意呢。
她只是走了个神,怎么就突然全听她家小姐的了?
“不过作为交换——”
琉玉话题一转。
“你能告诉我,墨麟在狝狩场是什么样子的吗?”
丹髓愣了愣。
她被这话勾起了不少回忆。
其实,她会对墨麟生出好感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无色城的狝狩场中,墨麟是最晚加入的,也是崛起速度最快的那个。
狝狩场的规矩,谁的打斗最好看,能将对手打得越惨,谁就能得到更多的食物和伤药。
虽然城规严禁无故残杀妖鬼,但妖鬼们角斗意外而死,却不在城规的约束范围内,所以有许多妖鬼在险恶的生存环境下,只能挥拳向更弱者。
有一次丹髓被排到与墨麟同场角斗,那时的丹髓在狝狩场上连败十场,重伤难愈,不过吊着一口气不死而已。
丹髓曾以为她那是她最后一次上场。
但墨麟却在上场前向她递了一句话,向她透露了自己的旧伤所在。
暴涨的求生欲使得丹髓没有丝毫手软,拼了命地重击他的薄弱处,终于由逆转胜,得到了足够的食物和伤药。
而墨麟呢?
他爆冷门落败,害得不少下注他的贵人输了钱。
气不过的世族少年们买通守备,私底下狠狠抽了他一顿。
丹髓从小是个被打断腿也不肯哭的硬骨头,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头一次哭湿了衣袖。
“……我这条命是尊主救的。”
丹髓收回思绪,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
“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尊后若是介意,也可……”
她想说也可不给她学习《仙农全书》的机会,可话在嘴边,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石子,硌得她说不出口。
正心头沉重时,却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歪着身子的少女眨眨眼:
“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至于你喜不喜欢墨麟,有多喜欢,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丹髓完全没料到这个回答。
“不过我也不建议你把你的喜欢付诸行动,”琉玉噙着笑意的眼望向她,“毕竟,你和我的这位夫君,你们两个我都还挺喜欢的呢。”
丹髓怔了好一会儿。
怎么还当着她的面表白上了?
等等,但是这个表白怎么也把她一起算进去了?
丹髓还没开口,就见眼前少女起身。
“过几天你就先随我们回极夜宫,相里家的计划,到时候我会知会你的。”
说完琉玉便出了内室。
墨麟被琉玉的势挡在外面,也就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间一边听悬鲤的禀报,一边等着琉玉忙完他的事。
见琉玉终于出来,这边悬鲤的报告也恰至尾声,墨麟叫住了琉玉。
“昼食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几日琉玉都没好好用膳。
朝暝此刻正在邺都,加之昨夜劳累,墨麟便想着提前问问,好让玉山的膳夫准备得精心些。
谁料从他旁边经过的琉玉只是用眼风轻轻扫了他一眼。
纵情一夜的青年姿态慵懒,一扫平日的阴郁冷淡,从来沉郁的眉眼难得舒展。
因为昨夜琉玉夸了一句他戴着那对山鬼铜钱的耳坠好看,他便没摘,通身暗色中唯独这抹赤红色亮眼,衬得本就秀致的容色愈发妖异出众。
琉玉眯了眯眼。
招蜂引蝶。
“我带了六博棋去陪鬼女他们玩,昼食也和他们一起用,你自己吃吧。”
僵了一下的墨麟目送着金裳玉簪的少女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在生气吗?
为什么?
……昨夜有什么地方,他做得不够好?
墨麟凝眸沉思之际,见丹髓的身影随后而出,他抬眸问:
“她同你说什么了?”
丹髓挠挠头:
“尊后说她喜欢你……”
墨麟眉梢刚刚一动,就听丹髓紧接着道:
“还有我。”
悬鲤顿时瞧见尊主的眉头拧了起来。
那双幽绿眸子在丹髓身上打量,仿佛在说——
不可能。
丹髓绝不可能和他一个档次。
去探望十二傩神的琉玉,这次见到了其他几位重新洗牌后加入的新人。
“这次新加入的四位【鬼相】,都是从鹿鸣山的妖鬼中选拔出来的呢。”
鬼女给琉玉逐一介绍后,感慨道:
“不愧是在世族追捕下求生了这么多年的野生妖鬼,的确有点本事——诶呦。”
被白萍汀弹了一下脑门的鬼女捂着额头,白萍汀微笑道:
“这可是尊后麾下的人,莫要无礼。”
什么野生妖鬼,好听吗?
琉玉笑了笑:“那也没有咱们鬼女有本事,这次重排序列后就是第二了,真厉害。”
得到夸奖的鬼女神情骄傲,从第一滑到第四的揽诸冷哼一声没说话。
琉玉打量着眼前四位鬼相。
如今十二傩神中上四位鬼将分别是山魈、鬼女、白萍汀和揽诸,下四位仍无变动,而中四位则被鹿鸣山妖鬼顶替,受琉玉手中的山鬼龙铃号令。
忠心于否先不论,琉玉得看看他们本事如何。
于是琉玉想了想:
“现下要接手玉山,有许多依附玉山的妖鬼尚未入九幽户籍,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四人办。”
四名妖鬼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神色懵懵,一开口便是:
“啥户籍?俺不会弄啊?”
“俺也不会!”
“尊后还是安排点杀人的活吧,这个俺擅长。”
“嗯嗯!”
琉玉:“……”
好纯正的泥腿子味。
这要是朝暝在,白眼能翻天上去。
“……不会没关系,我会留十名女使协助你们,到时她们会教,都打起精神认真学。”
顿了顿,琉玉强调:
“差事办得好,可赐神玉。”
一听神玉,四名妖鬼眼前一亮。
这不比打家劫舍发财!?
四名妖鬼顿时点头如捣蒜。
将命令传下去后,琉玉和墨麟又在玉山待了两日,等山魈他们修养得差不多了,玉山妖鬼的安置也一步步走上正轨后,他们这才启程返回邺都。
朝暝在邺都鬼道院外候着姑获鸟鬼车。
不过几日未见,琉玉下车时第一眼见到朝暝,生出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玉面蜘蛛与无量海的事已经基本落定,果然如小姐所料,那一日我澄清时质疑颇多,我先应付了过去,随后盯住了其中闹得最凶的几人,又顺藤摸瓜两日,揪出了一个降魔派的窝点,知会了尊主一声,便与极夜宫的守军一道将窝点端了,现下邺都已太平许多。”
琉玉瞧了他几眼,道:
“辛苦你了。”
“本就是我的分内事而已,小姐言重。”
说完,朝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又抿出一个浅淡笑容:
“前几日阿绛的新坟落成,我烧了几根玉面蜘蛛的蜘蛛腿给阿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
琉玉噗嗤轻笑:“你也不怕阿绛觉得晦气。”
“怎么会晦气,分明是喜事——今日的发式是谁给小姐挽的?也太粗糙了些,这都有些散了。”
朝暝肃然盯着琉玉的发式,琉玉的视线却落在后方的绿衣妖鬼身上。
四目相对,墨麟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神。
一派冷淡疏离的模样。
仿佛刚才在鬼车内说着话便突然亲上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三叔呢?”
“三爷还在里面上课,估计也快结束了。”
透过学堂内半掩的窗,里面的阴山岐看上去有着几层粉都遮不住的憔悴。
七天上了四十堂课。
不憔悴才怪了。
这些日子琉玉还不在邺都,阴山岐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生怕手头钱不够用饿死在九幽,阴山岐是酒也不喝了,茶也不喝了。
鬼道院的妖鬼见他实在可怜,想着下学后邀请这位先生去酒楼吃点好的,虚弱的阴山岐摆摆手:
“不了,先生我还有下一份工要打呢。”
他接下了墨麟那份养姑获鸟的活,每日入夜要自己赶牛车去极夜宫教人养鸟。
……这是他堂堂阴山氏三房公子该过的日子吗!
阴山岐这些天每天睁开眼便骂他那个小侄女一遍,然而此刻见到琉玉突然出现在鬼道院,阴山岐简直热泪盈眶。
“你怎么才回来啊!工钱都没发你就走了啊!”
琉玉也是头一次见她这个三叔如此落魄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敷衍地安慰了好一会儿,琉玉才顺便提了提相里家的这桩正事。
“相里家确实不必留。”
情绪平复后,阴山岐摸了摸下颌道:
“无量海这东西太缺德了。”
不过阴山岐的想法也很务实。
“而且九幽的草料也真是太贵了,三叔支持你,早日干掉那个相里慎,把九幽草料的价格打下来,一捆草料十灵株,他怎么不去抢啊?”
琉玉看着眼前的阴山岐欲言又止。
她依稀记得,她三叔从前是个路边看人玩蛐蛐看高兴了都能赏十金的人。
谁说由奢入俭难,她看也不是很难嘛。
见阴山岐这副模样,琉玉总算放心许多,让人将一枚袋子交给阴山岐。
“这次来是想把这些神玉交给您的,我与统管九幽鬼道院的白萍汀商量过,如今各城鬼道院都开始教授诗书礼仪,不过也有不少妖鬼不理解。”
“今后鬼道院便如灵雍一样,春夏秋冬各开四试,文试第一赐神玉——三叔,收收你贪污的毛病,这些神玉要是丢了一枚,以你现在的身价,恐怕只有把你人头卖给九方家才能赔得起了。”
阴山岐只能含恨从神玉上挪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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