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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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答错了。
九方彰华沉思片刻:
“围城,申屠氏必败,城破,申屠氏必被屠城。”
九方少庚猛然侧目,不敢置信地瞧着他哥。
这到底是怎么分析出来的?
九方潜眸色深深地瞧着这个长子,只是垂眸饮了一盏茶,未置可否。
接下来几月送回九方家的战报,印证了九方彰华的前半段话。
妖鬼墨麟并没有强攻六城,而是选择围住了申屠氏最富庶的三座城池。
这一围,就是足足两个月。
申屠襄在这两个月中,尝试了三次突围,均以失败告终。
冬日严寒,边疆的风雪一日比一日大,天地一片缟素。
城中的粮草一日日消耗殆尽,申屠氏的求援如雪花般飞往钟离氏,却仍然没等到支援的粮草。
申屠襄不敢置信。
钟离氏明明已经与即墨氏结为联盟,即墨氏手握《仙农全书》,粟稻一年四收,为何不能给他们支援?
申屠氏对钟离氏忠心耿耿百年!
他们为钟离氏出生入死,效犬马之劳。
他们的族女被九方家的二公子当众欺凌,却为了两家和睦而忍气吞声。
做到这个地步,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中求得偏安一隅,保护他们的族人和百姓,但到最后,竟然连一点点粮草都不肯施舍给他们。
为什么?
就因为他们正忙着对付反目成仇的九方家,所以不愿削弱自己的一点实力吗?
“世英。”
申屠襄望着风雪中依稀可见的妖鬼大军,对身旁的女儿道:
“城破那日,你拿我的头颅和申屠氏的所有家财,去平息那位妖鬼之主的怒火,不要贪心,不要有所保留,他们围困我们两个月,如果我们不主动奉上金银,他们必定会屠城来平军费。”
“到那时,不只是城中百姓,就连申屠氏的所有族人,都将尸骨无存。”
九幽并非什么富庶之地,妖鬼更不是仁善礼仪之辈。
人族攻城尚且会用屠城来维护军队的忠诚,填补资财粮草的不足,他对这些妖鬼,又岂敢心存侥幸?
申屠世英欲言又止。
“……父亲,如果再给您一次机会,让您与钟离氏决裂,同即墨氏联手,您会愿意吗?”
申屠襄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眼女儿。
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女儿的头,他叹息一声道:
“别怨你父亲短视。”
“那位即墨氏的小姐绝非池中之物,即墨氏迟早也会变成钟离氏那样的庞大世族,只要是世族,投靠他们或是投靠钟离氏,就没有任何区别。”
申屠世英紧紧攥着手中玉简。
她不这么觉得。
她有种很强烈的直觉。
即墨瑰……和他们,并不一样。
隆冬三九,一日之内,青铜城、石头城、玄铁城三城接连被妖鬼大军攻破。
收到此讯的钟离氏内部扼腕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九方氏内部平静镇定,仍然与钟离氏交锋不断,步步紧逼,用九方家退让为条件,换取修好天甲三十一的机会。
仙都玉京内的众世族看着这些时日内的风云涌动,有人忙着改弦更张,有人忙着拜会九方家上上下下,能凑得上关系的门路。
倒是平日门庭若市的阴山氏府邸骤然冷清许多。
檀宁听着外面的风言风语,什么也没说,而是紧闭门户,在修行上花起了心思。
城破后的第十日。
寒梅始绽,最严寒时节已经过去。
战报终于从被妖鬼攻破的城池中传回。
——三座城池,竟无一被屠!
九方潜握着这份出乎意料的战报,永远从容平静的面容终于寸寸凝冻,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
仙都玉京一片震动之时, 回到九幽极夜宫的琉玉正在庭院中,看丹髓种下的第一株花树。
“真的会开吗?不会中途死掉吧。”
鬼女昂着头,担忧地望着山樱树上那一片孤零零的、可怜的小幼芽, 细眉都愁得打结。
丹髓和山魈正在清理树下昨夜的积雪,闻言,丹髓抬起头, 踩着铁锹道:
“不确定,我和华莲小姐平日钻研粟稻和灵草的时间更多些,这株山樱花能不能成活,我们的把握也不太大……要是今年不行, 明年肯定行!”
后面半句, 丹髓是对着撑伞立在一旁的琉玉说的。
如果尊主的心愿是想见到有真正的花开在九幽的四季,让他心上人能够年年岁岁赏花赏景。
那她的心愿就是——
希望尊主能一切如愿。
站在朝鸢伞下的琉玉偏头笑道:
“忙完了就进去喝汤, 朝暝一大早煲的,正好暖身。”
“好耶——山魈!把你手里的热水放下!你是笨蛋吗!”
被鬼女揪住辫子的山魈不明所以:“不是怕把树冻坏才要清雪?我觉得倒热水更快啊……痛痛痛鬼女你再不松手我真的会揍你!”
“你要是把树浇死了, 等尊主回来你才会被揍!”
妖鬼们的吵闹声没入内室, 琉玉听着耳畔密雪落在伞面上的碎玉声,看着院中那株枯枝崎岖的山樱树出神。
身后有人缓步靠近。
“即墨家已经引起了九方潜的怀疑, 恐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将即墨家和你联系起来。”
琉玉听着慕苍水的话,头也不回地道:
“那也晚了。”
慕苍水瞧她一眼,面容含笑:
“的确晚了,但凡他知道即墨氏一直在给九幽的妖鬼大军提供粮草, 他也不敢让尊主出妖鬼长城。”
九方潜敢动龙脉基石, 允诺让墨麟率妖鬼出妖鬼长城, 一直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九幽没有粮草来源。
没有粮草,一旦出兵, 就只能一路打,一路凑。
乱世天灾人祸不断,粮食比金银重要,哪怕是富庶世族也会将手中粮食捏得死死的。
九幽大举出兵,出兵一日,大军就要吃一日的粮食,粮食吃光,就只能通过烧杀抢掠来维持生存。
所以,就算墨麟真的拿下了申屠氏的城池,九方潜也不担心自己养出一个劲敌。
只要屠城,只要烧杀抢掠,妖鬼就永远是与人族不死不休的邪魔。
百姓不会承认他们的人族血脉,只会动用一切力量凝聚起来,将他们赶出人族的地盘。
但现在。
阴兰若花了七日时间,理清了即墨氏手头资财,盘点了相里氏遗留下来的谷仓,以及开春后龙雀城坞堡内的新稻收成,推算出了这些汇总起来能最大程度供养的妖鬼大军。
同时,还需要依靠阴山氏在西境虞渊的坊市和仓驿,不动声色地调动粮草,供应前线。
这一切准备就绪,琉玉才看着墨麟点兵离开九幽,向坐拥六城的申屠氏发难。
所有人都将妖鬼入侵人族城池当成灾难,所有人都等着看妖鬼屠城——
但琉玉偏不让他们如愿。
只要有她在一日,麾下的妖鬼和人族就都不用为了果腹而去烧杀抢掠。
只要有墨麟在一日,任何一个欲伤害无辜百姓复仇的妖鬼,都会按照军纪严惩。
“——九方家想看九幽妖鬼与全天下为敌,你倒好,一下子把这天底下所有世族都架在火上烤了,今后谁要是打下城池后不像墨麟那样发米发粮,岂不是要被百姓戳脊梁骨,说连妖鬼都不如了?”
从雪中徐徐踱步而来的阴山岐悠悠出声。
琉玉打量着这个许久未见的三叔,视线落在他手里勾着的芥子袋上。
“你拿的什么?”
阴山岐挑眉,蔫坏蔫坏地笑:
“是再给他们添一把火的干柴。”
他将芥子袋丢给琉玉,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摞诗集。
琉玉正疑惑,翻开诗集一看才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居然都是鬼道院里的妖鬼所写的诗文。
琉玉扫过其中几句“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那些妖鬼写的?”
阴山岐笑道:
“虽有一些经了我的手润色过,不过绝大部分还真是他们自己写的,从前觉得这些妖鬼浅薄蒙昧,不料只是大才藏于俗世,稍经雕琢,璞玉自会生辉。”
说起来,还多亏了南宫曜带过来的那些藏书。
没有这些浩如烟海的诗书典籍供养,就算有大才,也难崭露头角。
阴山岐吹了吹诗集上落的雪花,垂眸道:
“你若真想让人族改变对妖鬼的印象,光靠墨麟那边的表演可不够,这些诗文不比兵强马壮,但也有自己的用处。”
琉玉掀起眼帘扫他一眼。
“三叔,没想到你还……”
“话还没说完呢。”
他笑眯眯摊开手掌。
“诗集上面的一字一句都是本人辛苦指点誊抄的血汗,你开的那点月俸还不够我的灯油钱,诗集一本十个金株,打包价一百金株,顺便一提,我还与白萍汀合开了一间书局,你想要大批量出书,价钱可以另谈,看在你是我小侄女的份上,会给你一个友情价的。”
琉玉:“……”
她三叔看起来,是真的被钱逼得走投无路了。
看着阴山岐的身影步入殿内,琉玉忽然想起,还有十日就是除夕。
墨麟昨日传讯,说还要在炼器工坊的分成上与申屠襄磨一磨,加上回程路途,除夕怎么算也来不及赶回。
这些事都是琉玉要他去办的,事情太多办不完倒也不奇怪,只是——
琉玉只是有些想他。
她踩着积雪,摸了摸那株尚在沉睡的山樱树,想象着春归大地时山樱开遍九幽的景色。
一定会比仙都玉京更美。
当夜,丑时三刻,夜色正浓,榻上浅眠的琉玉被披衣提灯而来的朝暝朝鸢叫醒。
“……出什么事了?”
两人身上凝着夜雪,琉玉还没完全从梦中醒来,先被他们身上的寒意拂面。
她迷迷糊糊见朝暝点灯,朝鸢捧着通讯阵置于案几上,跟在他们身后的几名女使也安静迅速地替她更衣,第一反应便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幕甚至有些熟悉。
“是宁小姐,”朝鸢半蹲在榻边,认真凝望着琉玉的眼,“她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告诉你。”
额角有些尖锐的刺痛感传来,琉玉想起这一幕为何有些熟悉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的深夜,仙都玉京传讯给她,告知阴山泽与南宫镜的死讯。
琉玉神台顿时一片清明。
接通的通讯阵内浮现出檀宁的脸。
仍是新月笼眉,春桃拂脸的矜贵模样,纵然是夜深匆忙会面,她摘下钗环的发髻也特意挽了一个简单发式,可见平日就连睡觉时都极注意仪态,一丝不苟到了极致。
只是琉玉粗粗打量,她头顶发髻像是被什么勾了一下,松了几缕发丝。
配上她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有种滑稽的端庄郑重。
“听着,我现在有件很严肃的事要同你说,虽然很严重但我希望你别乱了阵脚,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只是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所以才大半夜把你叫起来,并不是我真的束手无策……”
琉玉压了压脾气,挤出三个字:
“说重点。”
“——父亲生病了,似乎有些严重,还吐血了。”
耳畔静了一下。
内室烛火轻摇,琉璃灯在窗缝吹入的一缕寒风中颤颤打了个旋。
良久,琉玉抬眸瞧着眼里含着泪光的檀宁,道:
“但你看起来确实有点束手无策。”
“……”
憋了半天,并不想在琉玉面前露怯的她还是忍不住用袖子猛擦了两下眼。
再抬起头的时候,檀宁眼底露出几分空茫神色,她道:
“家里最近出了很多事。”
“娘亲说西境虞渊的坊市丢了,阴山氏的根基塌了一半,南宫舅舅出事之后,母亲不再去王畿,将朝堂搬到了我们自家府邸内,但连我都知道,这些官员虽然身肩实事,官职却不高,那些身居高位的世族如今都在九方家与钟离家的府邸内——人人都说,阴山家已经大不如前。”
“现在连父亲都出事了,”檀宁乌黑的眼珠定定望过来,垂在衣摆上的手指紧攥,“你……你会回来吗?”
她其实想问的是,你能回来吗?
檀宁已经听说了妖鬼墨麟率领万鬼出巡,打下申屠氏三座城池的消息。
尽管没听说他们夺下边境这几座城后有什么暴行,但九幽妖鬼实力增强,阴山氏却日薄西山,琉玉这个尊后在其中的位置会变得相当微妙。
妖鬼对建立了无色城的阴山氏能有什么好态度。
最坏的情况,琉玉连性命都可能不保,更别说能自由地离开九幽。
但她却听到琉玉用笃定的语气回答:
“我会尽快动身回来。”
压在檀宁心口的那块石头蓦然一松。
随后她才发现,虽然自己不肯承认,但在这个家里,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除了父亲和母亲,就是琉玉这个跟她不对付的便宜姐姐了。
“但你先把爹爹的情况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檀宁打起了几分精神。
这件事的起源,还要从九方妙仪说起。
三日前,灵雍冬试结束,学宫放年学三十日,回程路上九方家的车架与她并行,檀宁原本以为是九方彰华,对方掀开车帘,却是阔别了好几个月的妙仪。
她举着纸板:
【方才去见姬彧先生,听说你们家在寻相里氏的医仙,是伯父伯母生病了吗?】
大晁四位不出世的大宗师,其中相里氏的医仙乃杏林妙手,但凡还剩一口气,他都有办法将这口气吊住,是无数重病垂危之人唯一的希望。
但也只有到这种生死攸关的程度,世人才会想办法去寻这个来去无踪的医仙。
阴山氏……有谁重病到了这个程度?
檀宁心中有了疑影,立刻趁着放年学在家的日子,日日紧跟阴山泽。
——之所以盯着阴山泽,是因为南宫镜每日都要会客,如果有异样,不可能藏得住。
果不其然,今天白日阴山泽试图支走她,她留了个心眼,走出十丈外又立刻往回跑,正撞上阴山泽咯血的一幕。
“……父亲对我的解释是,他并未生病,咯血只是他服药引起的不良反应,可我问他为何服药,他又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不要告诉你。”
檀宁答应得很好。
然后当夜就趁众人睡去,用通讯阵紧急联络琉玉。
琉玉听到此处,心底紧绷的弦松了几分。
“爹爹这么说,应该是真的。”
檀宁不信:“又要服药,又会咯血,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解释?”
琉玉也想不通。
前世爹爹好好地活到了百年后,身体一直很好,并没有生病的迹象。
就算这一世因为她的变数,令九方家和钟离家的计划都提前了进度,但也因为她的变数,阴山氏在明面上提前衰败,他们没有理由再对爹爹下手。
……除非他的确不是生病。
琉玉第一次与南宫镜通讯时,已经将自己前世的记忆和盘托出,就算当时没信,现在也肯定信了,也会做出应对。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应对?
琉玉不能完全确定。
但她能确定一点,以她的头脑,在拥有前世记忆后都能做出一系列应对,她爹娘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琉玉咬了咬唇,垂目凝思。
现在回到仙都玉京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他们随时都能动身,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阴山氏金蝉脱壳的这个计划,到底要不要告诉檀宁?
心情不安的檀宁忽而迎上对面审视的目光。
她思绪一歪,蹙眉反问:
“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灯火昏黄之中,通讯阵内的少女蓦然生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走之后,你与彰华相处得如何?”
檀宁怔愣了一下,眉头拧得更深: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关心这个?”
反正现在又不能立马飞回玉京,琉玉估计今晚也不太能睡着了,吩咐朝暝收拾行李后,她继续道:
“好奇而已?不能说吗?那就是没了我人家也不太搭理你咯。”
檀宁的性格哪里经得起这么激,当即冷笑:
“那可让你失望了,我们春日赏了花灯,夏日泛舟去秘境采了灵草,秋日……”
说到一半,檀宁蓦然停下。
琉玉托着腮问:“怎么不说了?”
檀宁抿着唇,半晌又故作没兴趣道:
“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哦?”琉玉慢悠悠道,“该不会是觉得我在这边过得可怜,不想在我面前炫耀,怕我心里难过吧?”
被她说中想法的檀宁面色微微涨红。
“自作多情!”
她确实有点同情琉玉。
过去同在一个屋檐下,她与琉玉总是争斗不休。
其实檀宁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同琉玉争的资格,所以从前与其说是她与琉玉争,不如说她就是纯粹的嫉妒琉玉,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琉玉出身好,长得漂亮,天赋也高。
更重要的是,她连父母也无可挑剔,幸福得就像是老天爷偏心眼造出来的人。
这种人整日在她面前晃,怎么能叫人不生气?
但真等琉玉嫁去了九幽,嫁给了一个据说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怪物,只为了换取阴山氏在大晁的声名,檀宁又觉得她不该如此。
她这样的人,得意时叫人恨得咬牙切齿,可真正落魄一点,又让人觉得不忍。
琉玉平静地望着她,忽然开口:
“你还是离九方彰华远一点吧,他不是什么好人。”
檀宁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但很快,她又露出一种不屑中带着几分隐隐得意的神色。
“我知道。”
“你知道?”
“对啊,我知道。”
檀宁难得对琉玉正儿八经聊起九方彰华,她说得缓慢又坚定:
“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我一直都知道,我早就说过,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是我,他跟我,才是一路人。”
琉玉还是第一次听到檀宁的这番剖白。
这让她连带着对檀宁都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认识。
“我觉得你还不够真的了解他,”琉玉诚实地告诉她,“如果你真的知道,或许就算他主动要娶你,你都不肯嫁给他。”
“不可能。”
并不知道前世之事的檀宁自信十足。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琉玉。
“你这种顺风顺水的人,怎么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你甚至都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琉玉在心底冷笑。
他想要什么,关我什么事。
“……你觉得开心就好。”
琉玉决定,作为檀宁恋爱脑的惩罚,不管是即墨氏的事还是南宫曜阴山岐的事,还是都暂时瞒着她,让她独自难过去吧。
不过有件事她必须让檀宁明白。
“用不着你同情我,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而且——我夫君可比你心上人好看多了!”
琉玉得意地轻哼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切断了通讯阵,徒留对面目瞪口呆的檀宁。
谁跟她比这个了!
……就算非要比,这次!也绝对是她赢!
翌日一早,极夜宫的众人得知了琉玉要回仙都玉京的决定。
“不等尊主回来一起吗?”
鬼女趴在女使刚整理好的大箱子上,难得神色委委屈屈的样子。
琉玉有些奇怪:
“等他做什么,跟他在路上汇合不就好了?”
扛着另一只大箱子的山魈咬着后槽牙吃力路过。
“她是想问,尊后还回不回来,会不会去了就不要她们……”
鬼女放出了一只巴掌大的蝴蝶扑打山魈的脸。
“那我不管,”揽诸大马金刀地在极夜宫的台阶边坐下,“反正我要跟着去,我还没正儿八经看过仙都玉京是个什么模样呢。”
鬼女立马举手喊着她也要去。
“你们当然要去。”琉玉有点无奈,“你们不去,谁来保护你们尊主的安危?”
去仙都玉京又不可能带上大队兵马。
鬼女揽诸他们这才恍然。
十二傩神的职责是保护尊主来着。
……还不是他们尊主自己潜移默化整日给他们洗脑要保护尊后,搞得他们自己都忘记自己上司是谁了。
而且尊主,压根就没怎么要他们保护过嘛。
一行人日暮时分出发。
不只是十二傩神,这次出行,琉玉终于能光明正大带着朝暝朝鸢随行,反倒是方伏藏、相里华莲还有阴山岐他们需易容藏在队伍中。
被阴山岐养得油光水滑的姑获鸟牵引着鬼车驶入暮色,琉玉躺在车内打了个哈欠,问车顶上的朝暝:
“我爹爹怎么说的?”
刚切断通讯阵的朝暝答:
“还是那句话,叫你不必回去,忙你自己的。”
“理由呢?”
“那倒没说,只说自己无碍,是宁小姐大惊小怪了。”
“……下次通讯阵还是你接,问就说我死了。”
琉玉负气地翻了个身。
也让她爹知道,什么都不说,一问就死了是什么感觉。
从北荒九幽出发至南陆仙都,如无意外,最快七日可抵。
听说之前九方妙仪截走傀将的队伍,足足走了一个月,全都是因为气恼不已的钟离氏在中途截杀的缘故。
琉玉沉沉阖目前想,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倒霉。
虽然昨日一夜没睡,但琉玉这一觉睡得并不算踏实。
她又梦到了崖山。
天门封印松动,天下修者合力聚集于崖山之巅,而阴山泽却回身一剑贯穿阵眼。
这一剑断送了阴山氏,断送了全族的性命,还给了天下人一个名正言顺讨伐攻讦的理由。
为什么?
爹爹为什么会那么做?
梦中的琉玉仿佛置身于瀑布水花四溅的崖边,她想要尽可能地去靠近那个真相,但却隔着镜花水月,怎么也抓不住那道绯红如火的身影——
“琉玉!”
鬼车内惊醒的琉玉在黑暗中嗅到了熟悉的朝雾草气息。
“……墨麟?”她错愕地眨眨眼,以为自己还置身梦中,“你不是还要好几天才……”
“城内有神荼郁垒他们掌控,不用担心,申屠襄带着一队人马说想要当面同你谈谈,我本来是想和他们一道在玄都附近与你汇合,但朝暝跟我说你是因为你父亲出了事,才会临时匆忙回去。”
“所以我就先一步来找你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墨麟,身上裹着一层冰天雪地的寒意。
他望着眼前乌发散乱,眼底积着一层乌青的妻子。
方才他进入车内时,她脸色苍白,细眉死死打着结,像是陷入了一个挣扎不出的噩梦,墨麟不得不握着她的肩将她从梦中唤醒。
漆黑如墨的乌发垂在她泪痕未干的脸颊,小巧面庞上嵌着一对乌润如珠的杏子眸,她衣襟稍乱,就这样懵懵懂懂地瞧着他,像是还未从噩梦里回过神来。
墨麟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难受。
“梦见什么……”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少女突然朝他扑了过来。
炽热柔软的身躯贴在他凝着寒意的衣袍上,墨麟怕冻着她,她却不肯松手。
他只好怜惜地轻抚她的背脊,埋首深吸着她颈上甜香。
“……你这样黏人,更叫我没办法了。”
他不太会安慰人。
除了这样抱着她,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样就好。”
双臂紧紧缠住他脖颈,琉玉闷闷道:
“这次你走了好久,我很想你。”
琉玉感觉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有什么涌入了他的肺部,挤得他有些难以呼吸。
琉玉先一步开口:
“你不必非得说什么,你想不想我,你的触肢会告诉我的。”
墨麟抽出手,将他身后那几根没出息的触肢摁回衣袍下。
“……不用它们,我也会告诉你我很想你这件事。”
琉玉缓缓地松开他。
鬼车外悬着的琉璃灯在颠簸中晃入她明亮眼底,四目相对的片刻,琉玉微微伸长脖颈,主动吻了吻他。
琉玉几乎能听到他胸膛里狂乱的心跳声,但他却吻得很克制。
唇舌温柔而缠绵的吸。吮,没有带着欲。望的进攻性,只是在她的唇瓣上辗转舔。舐,两人的体温逐渐对调。
琉玉在凌乱的呼吸与濡湿的津。液中,像云朵一样被揉碎了。
所有的彷徨不安,融化成一捧温暖轻盈的水,融化在他断断续续呼唤她名字的低语中。
他说——
会没事的,琉玉。
你那么好,救了那么多人……老天爷也不忍心叫你难过。
琉玉双颊酡红,勾着他的头发笑。
“那祂要是非要同我作对呢?”
绿意潮湿的眼眸倒映着少女心事重重的笑意,他轻抚她的面庞道:
“——天道不公,那就灭了天道。”
第84章
从北荒九幽出发, 顺着赤水河行经西境,再越过冰雪覆盖的岁山,刺骨严寒终于被南边湿润温和的空气吹散, 还有三日才到除夕,但风中已有草长莺飞、春冰消融的气息。
从山坡望下去,盘膝坐在车顶的朝暝在夕阳下隐约看到了仙都玉京的城池。
“——三爷这姑获鸟养得真好, 这一路都没怎么修整,竟还飞得这样快,按这个速度,明日一早我们就能进城了。”
朝鸢趴在窗边, 双鬟垂下的发辫在故乡吹来的风中飘摇。
鬼女极目远眺, 双目微微睁大:
“哇——好大的城池,竟一眼都望不到边!那些闪闪发光的是什么?是宫殿上的瓦吗?”
“火玉和避寒犀而已, ”阴山岐以扇掩唇,打了个哈欠, “冬日天寒地冻, 从王公贵族到寻常百姓,都以此二物嵌于屋脊, 内室便温温然有暖意袭人。”
相里华莲从未出过这样的远门,闻言也立刻放下手中药杵朝外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