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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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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灵沼知道她没兴趣。
但自己倾注所有心血都得不到的东西,无心插柳的她却能轻轻松松地得到,无论是学宫众人的喜爱,还是灵雍四试的第一,都是如此。
钟离灵沼扫过观席内的众世族。
赤水家主避开她的视线,对下属淡声下令:
“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人去抢秘术?”
夏侯家的长老也道:“早闻申屠氏兵道术大名,几位公子还不快去,什么时候搜罗齐全了什么时候回来。”
其他世族如梦初醒,有样学样地纷纷派出手下,观席顿时空荡几分。
九方少庚眸色深沉地凝视着琉玉的身影,少女随手挥洒着他人垂涎三尺的秘术,像天真矜贵的大小姐随手丢出一把鱼食,看鱼群蜂拥,眉梢噙笑。
“即墨瑰,你可真是歹毒。”
琉玉回过头来,刚要开口,就听他道:
“但我好像还挺喜欢你这么歹毒的样子。”
九方彰华投来一个淡漠的眼神,旁边的钟离灵沼冰冷视线快要化作利刃,若非教养不允许,她只怕都想翻个白眼。
旁人的看法对九方少庚而言从不重要。
他周身炁流缠绕,湛蓝色的瞳仁冰冷如死物,此刻只盯着琉玉的方向道:
“今日钟离氏必定会倾尽全族之力夺回燕月娘,你与妖鬼墨麟联手,就是阴山琉玉那个下场,与我联手——你可以是未来九方家家主的妻子。”
身后擎云台传来方伏藏重重坠地的声音。
尘土中,忍无可忍的方伏藏道:
“说真的,你们真的不打算搭把手吗?真的要在这种时候谈这种事?你们认真的吗?”
墨麟极缓慢地转过头,对他道:
“再扛一会儿。”
九方少庚嗤笑。
今日即墨瑰不肯与九方家联手,那他就只能先协助钟离家灭掉他们,再将燕月娘这把能够操控天甲三十一的钥匙夺回去。
方伏藏能扛多……
唰——!!
在座世族中几乎没有几人反应过来,只见一瞥紫黑色的影子倏然掠过,九方少庚周身的炁盾竟脆如纸张,瞬间击穿,整个人侧翻砸向一旁红柱。
木柱残渣飞溅,地面轰隆巨响。
回过神来的九方少庚已经撞进一个巨大深坑中,耳鸣令他短暂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到二层观席上那道面无表情的玄衣身影……以及他背后的十六根触肢。
这个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头疼欲裂中,九方少庚好一会儿才回忆起熟悉感的来源。
太平城,相里氏府邸。
当时在即墨瑰身边的那个妖鬼,虽然从始至终只露出一根触肢,但这种沉重的力度,砸在身上几乎五脏六腑都要被碾碎的感觉……
绝不会错。
他就是之前那个一直跟在即墨瑰身边的妖鬼。
但这并不是最令九方少庚震惊的事。
如果从那时他们就已经联手,那他们之间的联盟绝对比任何世族所料想得都要更加紧密,藏得也更深。
水面之下还有什么?
从即墨瑰这个名字出现在世人面前,到今日她出现在仙都玉京,和妖鬼墨麟一同堂而皇之地站在天下世族面前。
短短两息时间,九方少庚将所有事从头到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一个没落寒门之女,一个已有妻子的妖鬼之主。
血亲尚且会被挑拨,夫妻反目成仇也并不罕见,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却能建立如此紧密的关系,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契机。
契机——
九方少庚和九方彰华的脑子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死了吗?”
二层观席上的琉玉垫着脚张望。
墨麟冷冷俯视深坑中的黑点:
“九方家世代传承的势替他挡了一命,死不了,但应该也爬不起来了。”
琉玉啧了一声:“真可惜。”
“不用可惜,”墨麟抬脚踏出半步,掌中的幽绿鬼火无风而扑簌跳动,“再补一击就……”
他眉心一动,迅速回身迎上一柄玉剑。
温润剑气几乎逼至他眉心。
却并不是因为九方彰华够强,而是因为他的剑技与琉玉同出一脉,太过相似,导致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九方彰华明显感觉到对方杀意暴涨。
他立刻沉声喝道:
“妙仪!”
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下方深坑中的九方妙仪双手相击,十指结印。
眉目稚气的少女深吸一口气,发出了一种清灵不似人族的空鸣声:
“天宪·七之式·龙吟虎啸——定。”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大宗师以下,无论是何境界,皆言出法随,一语成谶。
墨麟只在琉玉的咒禁之术上感受过这样的压迫感,但琉玉的咒禁之术无法跨越境界,更别提对一个只差半步就要迈入大宗师的九境巅峰生效。
他感受着自己骤然僵硬的四肢。
这个人可以。
尽管似乎只是简单的单字命令,但她的确以七境之力,让一个九境巅峰短暂的失去了反抗能力。
眉间玉剑又进半寸,刺出一丝血痕。
但那双幽静绿眸不仅没有半分惧意,昳丽眼尾甚至缓慢上扬,生出一种森然妖异的美丽。
九方彰华意识到什么,但只在顷刻间,那道身影就已扑了上来。
“咒禁·十二经之海。”
“铄石流金——剑来。”
“天之道·第四重·草木皆兵。”
玉剑轰然碎烈。
隔着细盐般的玉屑,九方彰华愕然望着那双明亮如淬火的眼眸。
手握石剑的少女有一张并不出众的面庞,所修习的术式与风雅贵气丝毫扯不上关系。
但那双眼。
那双如出鞘利剑般清冽锐利的眼,和当年那个挡在自己身前救下自己的少女——
一模一样。
细碎璀璨的玉屑被血雾吞没。
被死士推出去的九方彰华狼狈地撞翻了数十个案几,月白衣袍上沾满了酒液与食物碎屑,他从炁流带来的天旋地转中回过神来时,搅紧的五脏六腑一阵撕裂剧痛,口中血如泉涌。
视野有些模糊。
九方彰华缓缓抬眸,越过挡在他身前的二十多名死士,他看到那少女甩了甩石剑上的血水,正歪着头仔细查看那妖鬼额头的伤痕。
……他故意的。
冒着只差分毫就被人劈开头颅的风险,就是为了此刻能得她嘘寒问暖的关心。
这是什么疯子?
“真的很痛吗?”琉玉垫着脚细看了好一会儿,“我怎么觉得都快愈合了啊?”
“……”
墨麟头一次讨厌起妖鬼过于迅速的愈合能力。
“表面而已,”他认真地撒谎,“可能骨头裂了,骨头不会好那么快。”
琉玉信了一半,方才从她的角度来看,要是她晚半步,晚那么一点点,墨麟就真的要被九方彰华和九方妙仪合力劈成两半了。
她又扫了九方彰华的方向一眼。
可惜她现在没空管九方家的人。
因为就在九方少庚被抽下去之时,钟离氏的人就已经趁机发动,要一鼓作气地抢下月娘,离开灵雍学宫。
“山魈他们应该能抗住,我们带走月娘不是问题。”
墨麟看着那边已经在给失血的月娘疗伤白萍汀,回头对琉玉道:
“不过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个,你明白吧?”
琉玉点点头。
关键在于他们要掩去所有踪迹,从灵雍学宫凭空消失。
否则,就算今日能带月娘离开,后续钟离氏也会用绵绵不绝的追杀来烦死他们。
“姬彧先生?”
琉玉望着那位不动声色的白衣名士眨眨眼。
“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姬彧微笑:“炼天地万物之炁的术式用得还不错,可以说是有点太不错了,不像你这个境界能悟出来的,第四重就如此厉害,第五重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
因为她只悟出了四重,而且姬彧先生看起来不打算帮他们,她有点不高兴。
观席这边余下的就只有打算袖手旁观的世族,琉玉也就不再拖泥带水,与墨麟一道去支援方伏藏。
“月娘情况如何?”
琉玉落地时,方伏藏已重新将月娘背了起来。
白萍汀道:“她的术式对她体内血液耗损极大,而且身有旧伤,应该是初入钟离氏时受法家修者拷问,再加上体内还有一些毒素,世族对死士用的那种最常见的毒……”
“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琉玉盯着白萍汀道。
“蛊毒被鬼女解了,旧伤要慢慢养,喂她服下了华莲小姐的药,性命无虞。”
琉玉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月娘脸色好转许多,趴在方伏藏背上甚至睡得开始流口水,将方伏藏所教导的“下班不谈上班事”贯彻得非常好。
她倒真是下班了。
他们还不知道要如何出去呢。
方伏藏看着不远处那片相当令人安心的无量鬼火,正要松口气时,忽而见那名素衣白裳的身影掷出剑鞭,刺向的却不是揽诸,而是他身后的一个平民。
“用百姓牵制他们。”
钟离灵沼观察力极其敏锐,见这些妖鬼有意识地避开人群战斗,立刻意识到什么,眸色冷冽地下令:
“全都散开,趁他们救人时反攻。”
钟离氏修者齐声称是,迅速朝下方人群散开。
揽诸瞳孔骤缩:“他大爷的!这女的是人还是天外邪魔啊!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但山魈、鬼女与揽诸三人还是立刻转攻为守,纷纷潜入人群中救人。
救人哪里有杀人容易?
不过几个来回,山魈脸颊冒起血珠——这一剑是奔着他脖颈去的。
钟离灵沼眼眸如刀,紧盯着琉玉的身影,像是想要剥开她的皮囊,看清她皮囊下真正的身份。
是她吗?
能三言两语就令玉京众多世族袖手旁观,能拿尚未到手的《仙工开物》去撬动姬彧先生这块难啃的骨头。
还能让坐拥九幽,实力强大的妖鬼墨麟听命于她——
能让这些不可能之事变为可能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个。
琉玉看着眼前乱成一片的擎云台,脑子飞速转动。
墨麟不能在此地肆无忌惮使用无量鬼火,很容易波及无辜百姓,但钟离氏为了不让《仙工开物》外泄已经不择手段,颇有种今日不杀光他们就屠尽在场百姓的架势。
只靠他们不行。
太被动了。
琉玉倏然望向姬彧的方向,刚要开口,忽闻一阵马蹄踏地声如雷霆震动,由远极近而来。
琉玉的心瞬间吊了起来。
该不会是钟离氏的援军……
“阴山氏檀文和,奉主君阴山泽南宫镜之命,助百姓撤离灵雍学宫骚乱!拦路者杀无赦!”
阴山氏!
阴山氏的人怎么会来!他们怎么进来的!?
方伏藏等人看向琉玉,而琉玉也是一脸茫然。
她是想过向家中求助的,不过这个求助的消息还未发出去,怎么他们家的部曲就已经这么快到了?
钟离嶷蓦然瞪大双眼,怒视姬彧道:
“——姬彧!我等给你灵雍学宫几分薄面,没让钟离氏部曲强闯灵雍学宫,你竟放阴山氏的部曲进灵雍!?”
姬彧抖了抖袖子,合拢双手,朝远处的钟离嶷道:
“你说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听不太清——”
“阴山氏的部曲乃是为救寻常百姓而来,不参与世族之争,彧放他们入学宫,并不违背学宫规矩。”
钟离嶷目眦欲裂:“狗贼!深藏至此,原来你与阴山氏是一伙的!”
楼阁清风拂过,洁白如雪的羽扇在风中飘动。
姬彧噙着浅笑回过头,问在座的世族家主:
“诸位觉得,阴山氏部曲为救百姓而来,灵雍学宫放他们入内,是否违规?”
家主族老们面面相觑。
“……违吗?”
“不违吧。”
“一切都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岂有违规之理?”
“分明是钟离氏倒行逆施,残害百姓,涂炭生灵,灵雍学宫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嘛。”
“世族相争,百姓何辜?姬彧先生大义。”
看着这些世族家主们纷纷达成共识,姬彧但笑不语。
人心啊……
“郎主!”
亲卫左支右绌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回过头来见钟离嶷右手关节赫然钉着几根极粗的银针。
“我无事,”钟离嶷脸色阴沉地拔掉白萍汀刺入她骨髓的银针,忍着痛道,“传讯,召钟离氏部曲,今日无论如何——”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拔出银针之时,手臂上的伤口并没有被炁流封住,鲜血缓慢而持续地倾泻而出。
“五运六气,生克制化——八之式·不愈。”
白萍汀柔声道出自己的术式。
“抱歉,我虽然是个医师,但最大的本领却是令人伤口不愈,血尽而死,这位郎主,除非断臂,否则你这道伤口不论使用什么灵丹妙药,都不会好了。”
一旁钟离灵沼闻言面色霎时惨白。
“我杀了你——”
“灵沼!休要恋战!”钟离嶷当机立断,“阴山氏的部曲来了,僵持下去钟离氏精锐必将全灭,走!”
那个檀文和率领的檀氏部曲,是阴山氏最精锐的一支铁骑。
就算他们此刻只杀对百姓下手的修者,并不管即墨瑰那边的事,但他们站在那里,就已经阻断了钟离氏调动部曲进行第二次进攻的可能性。
燕月娘注定抢不回来,久战无益。
更重要的是——
他还不想死。
他们已经折损了大部分精锐,再耗下去,真要连逃跑的余力都没有了。
钟离嶷在钟离氏的地位并不亚于家主,他一声令下,钟离氏所剩无几的残部撤回。
在后方断后的钟离昆并指掐诀,召来无数灵宝结阵:
“夺天工·九之式·万象法门。”
金光法器如箭矢纷然坠下,斧钺刀枪密集似雨,皆裹挟着属于九境修者的炁流朝底下百姓袭来。
断后的招数,几乎用尽了钟离昆毕生绝学。
檀文和望着上空密密麻麻的金光法器,浑身肌肉紧绷,立刻就要号令全军结阵护住这尚未来得及逃离的数千百姓。
——轰然一阵鬼火,将整片天地映成无尽莹绿。
底下慌忙四窜的百姓有人已经无力抬头看清此刻场景,但也有人在混乱中回头朝苍穹望去一眼。
丑陋的,扭曲的,遍布鳞片与骨刺的可怕触肢。
英俊的面庞被妖纹爬满,看不清他冷淡平和的眉目,只能看到一张妖异狰狞的侧脸,和他掌中鬼火出现在小孩子的视野中,就好像大人口中能令小儿止哭的恶鬼。
但恶鬼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被父母背在身后的小男孩指着上空正在被鬼火融化的法器,哇了一声。
铁水一滴滴从苍穹坠落,被天地间疯狂盘旋的炁流风暴搅乱,竟在这一瞬化作了白日焰火,危险而又绚烂。
好漂亮。
这是妖鬼放的烟花吗?
“……长兄……杀了他……”
从深坑里终于爬起来的九方少庚被妹妹搀扶着,身上已几乎使不出一丝炁流。
他咬着后槽牙道:
“接下钟离昆这一招必定会耗费他大量体力,杀了他,现在就是机会……”
“杀不了。”
九方彰华没有情绪的声音令妙仪有些意外。
长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
“为什么!”九方少庚暴怒,“他差点杀了我!就差点我就死了!长兄!杀了他!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
“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九方彰华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站在擎云台下方的少女。
淡若云雾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是长久的,凝望着那个方向,像是雾里看花,想要看清,却又不敢细看地收回了视线。
“在杀了妖鬼墨麟之前,你会先被她杀掉。”
九方少庚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浑身血污的九方彰华转身随人流而出。
死士护卫着九方家的人离开,九方彰华走过长阶,途径金缕玉的花圃时,他瞥了一眼。
“你要走?长兄要去何处!事情还没结束,你要去做什么!”
“今日除夕。”
唇色淡如白纸的九方彰华又恢复了往常温润清淡的嗓音,他朝外走去。
“每年除夕不论再忙,都要先去拜见师父,今年岂能例外?”
除了师父,他还想见见另一个人。
前提是,她此刻还在府邸之中。

残阳如血, 浸没整个灵雍学宫。
阴山氏的族徽飘在萧瑟晚风中,在檀氏部曲的护送下准备撤离灵雍学宫的檀宁看向替她牵马的青年。
“……诶,檀文和, 你老实说,我们家和这个即墨瑰是不是认识?”
檀文和身为武将,却生了一张文雅书生的模样, 闻言温和笑笑:
“宁小姐是听到旁人说什么了吗?”
“说得可多了。”
檀宁朝身后望去一眼。
无数金色法器组成的万象法门在炽热鬼火中消融,她看着那个宽肩窄腰的身影踉跄几步,被即墨瑰稳稳接住,一时心情情绪复杂。
那个妖鬼墨麟, 竟然和她想象中那种冷酷没人性的暴君不太一样。
竟然会救那些无辜被波及的百姓。
为此, 不惜让自己置身险境。
原来不是只有脸能看啊。
而且,感觉和即墨瑰还挺配的……还好她姐不会知道她这个想法。
檀宁挪开眼, 对檀文和道:
“有的说即墨氏和我们阴山氏是一伙的,还有的说阴山氏是想借这次机会博一个师出有名, 要向钟离氏反击, 痛打落水狗——到底哪个是真的?”
檀文和语调温和: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檀宁不太信他的话。
别人就算了, 檀文和这个年纪能被母亲提拔,成为檀氏部曲的督军,外人都将他视为母亲的心腹,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觉得她笨,听不懂这些事, 所以不想告诉她而已。
不只是他, 家里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心情蓦然沉重几分, 檀宁不再多看,决定早些归家, 今夜可是除夕呢。
另一头的琉玉却不能如檀宁那样光明正大地离开。
“……此处暗河横跨半个灵雍学宫,向西直入伊水,途径最繁华的天宫仙市——也就是从前无色城所在的位置,那里商船往来不绝,你们易服换貌后在那里上岸,被追踪的可能性很小,之后何去何从,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了。”
学宫内的几位白衣教习提着琉璃灯,目送琉玉一行人上了停在暗河内的一艘红船画舫。
墨麟打量周遭,发现这艘画舫不仅刚好能容纳他们一行人,而且并不因常年停靠暗河而年久失修,旧得恰到好处。
墨麟抬眸扫过一撩衣摆随意落座的白衣名士。
他正淡笑着朝琉玉摊开手掌,琉玉心领神会,将《仙农全书》和申屠氏兵道术的拓本交给他,坐在他身旁问:
“这样明目张胆地掩护我们从灵雍凭空消失,学宫内的其他教习也同意?”
待山魈和揽诸撑船行过颠簸处,姬彧才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温声道:
“什么掩护?不是妖鬼墨麟威逼利诱了我这个老人家,这才不得已协助你们离开吗?教习们有心相救,还被妖鬼墨麟打成重伤,真是万般无奈……怎么《仙农全书》没有仙谷卷?”
“急什么,”琉玉眨了眨眼,认真画饼,“我是说要把典籍都捐给灵雍,可没说什么时候捐呀,等到天下平定,四海归一,别说仙谷卷,九方家的兵道术我都能给你弄来。”
姬彧望着琉玉眼中狡黠笑意,想到当初她第一天来灵雍时,还是个直来直去,心思没半点曲折的小孩子。
怎么一眨眼,竟也变成个小狐狸了。
“即墨小姐这就多虑了。”
姬彧低首翻了一页:
“光有这《仙农全书》,没有浸淫此道多年的相里氏族人,就如阅古文经学不读注经,有了注经,还要有善学者,修行毕竟不是纸上谈兵,想要学以致用,还得有足够的城池田地——天下有此条件者,唯你即墨瑰一人,有何可惧?”
这个她当然知道,又或者说,正是因为多年前姬彧的教导,琉玉才会清晰意识到这一点。
仙家世族所拥有的秘术,都不是自家先祖自创。
而是在曾经天外邪魔入侵神州之后,天下万民在黑暗中摸索了五百年,汇集成的精华,终于将天外邪魔封印于崖山天门后。
然而照夜元年之后,百废待兴,世族崛起。
各家先祖既是封魔之战的功臣,也是这些秘术的集大成者,为了自家基业,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占据了这些秘术,禁止寻常百姓修行,最终演变成了仙家世族的独门秘术。
这些本就是天下万民的心血,从不属于哪一个世族。
琉玉夺得灵雍仙道大会魁首的那一日,玉兰初绽的花树下,垂拱而立的白衣名士背对着正阳宫内的簪缨世族,目眺远方:
——今日你夺灵雍魁首,是这玉京同辈中的翘楚,可琉玉,你看伊水中的渔夫,远郊的农人,甚至是九幽蛮荒之地的妖鬼,那里的人终其一生很有可能不曾看过一页书,但或许比你天资更高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琉玉,你如此勤勉聪慧,日后必有大作为,但你是想比肩天地,还是想怜惜脚下草芥呢?
画舫分水而行,从狭小溶洞缓缓驶出,众人视野终于豁然开朗。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
“谨慎些毕竟没有坏处,知人知面不知心。”
琉玉托着腮,偏头打量眼前名士在月光下的神色:
“比如今日姬彧先生这么顺利地就答应出手相助,说不定背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呢?”
姬彧头也不抬,唇边含笑:
“伊水就在即墨小姐足下,还请自便。”
琉玉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当真起身朝船头走去。
“——姬彧先生的嘴还是那么严,什么也没问出来。”
在墨麟身旁落座后,琉玉以炁隔绝周遭,不让旁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墨麟仰头灌了一壶水,今日在擎云台最后挡的那一下的确令他消耗不小,此刻他尽可能封住炁海,等待身体慢慢恢复。
“我觉得或许与你母亲……甚至可能和慕苍水有关。”
琉玉有些讶异:“慕婆婆?”
跟她娘有关系琉玉不奇怪,今日檀文和来得那么及时,明显是她娘的安排。
可慕苍水?
“刚到你家的那天晚上,山魈跟我来报,说慕苍水在天明时去了主院。”
琉玉回忆了一下,歪头瞧着他的眼:
“那你那天晚上还挺忙的。”
墨麟显然也回想起那天晚上几乎没有断过的铃铛声,如今回想起来……是有些过火了,但也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他摸了摸鼻尖,继续道:
“是你睡了之后的事,我本以为她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不过她进去得光明正大,一个时辰后又被你父亲亲自送出了院子,所以我猜测,她应该与你父母认识,即便不认识,也听说过彼此。”
这点琉玉其实并不算太意外。
慕苍水写的那一长卷国策就能看出,她绝非寻常学识的贵女,再加上她自称姓慕,祖籍中州天虞,就算她说自己其实是宗室之后也不奇怪。
但慕苍水会去见她爹娘,倒是令琉玉没想到。
“……算了,懒得猜。”
琉玉一歪脑袋靠在身旁妖鬼的肩上,昂头看今晚雪夜月色。
“慕婆婆这一路走来做了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姬彧先生或许的确没有立场,但只要我们愿意将秘术捐给灵雍,供天下百姓修行,他一定会站我们这边,钟离氏今日损兵折将,我娘定会召回在玉京周边游山玩水的舅舅,对钟离氏发动总攻——”
琉玉听到醒来的月娘似乎正与方伏藏说话,回头望了一眼。
“爹娘有他们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
她要摧毁九方家。
她要将被他们夺走的那个墨麟救回来。
身旁妖鬼似有所察,握住她指尖的手指微微用力几分。
尽管今日将月娘从钟离氏手中抢回后,琉玉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振奋许多,但墨麟的目光仍然流连在她眼底淡淡的乌青上。
虽然琉玉从没提过,但自从琉玉得知天甲三十一的身份之后,就睡得很不安稳。
她时常会半夜惊醒。
墨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但每次惊醒后,她都无法再入睡,有时候会望着帐顶发呆,有时候会悄悄越过他出去散步,在天明前才归来。
偶尔不被惊醒时,也会在梦中落泪。
墨麟只能在黑暗中静静替她拭泪,可有时候眼泪怎么都擦不完,一点一滴浸湿枕头,像一场落在他心底的夜雨。
他有时会想,只要能让她别再这样难过,他什么都可以做。
但偏偏让她如此难过的人就是自己。
另一个自己。
墨麟也微微偏头,脸颊抵在她柔软发顶,垂眸道:
“琉玉,你不必把我当成你的责任。”
浓睫如蝶微微颤动。
靠着他肩头的少女似乎装作没听见,指着伊水上的一艘画舫道:
“那艘画舫好大,比我们这个气派多了,我想乘那个。”
撤去屏障后的这句话被身后的月娘和鬼女听见,两人也纷纷出了船舱,看向那艘足有两层,气派非常的画舫。
“等等——”
鬼女眯了眯眼,仔细看了一会儿道:
“那个看上去的族徽,看着怎么像是阴山氏的呀?”
船舱内的姬彧端坐在琉璃灯下,微微笑着,又翻过一页。
今夜除夕佳节,伊水之上有许多乘船出游的人家,琉玉他们的画舫早已不知不觉混入其中,看不出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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