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by松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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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族公子言辞文雅,会用流丽的字迹写出缱绻诗词,赠给他的心上人,也会种出金粉一缕的金缕玉,让世人皆知她举世无双的美丽。
……算了。
他不想在她脸上看到任何心疼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呼吸声匀,枕边的少女已然入睡。
墨麟心头压着事,直至后半夜才生出困意,正要入睡时,却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妖鬼之主于夜色中睁开双眸。
——身旁带着柔软馨香的少女,跨过两床被子,又钻进了他怀里。
那本已平息的非人渴欲,又再度卷土重来,调动着他身上的所有感官,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在他身体里走投无路,疯狂叫嚣的声音。
在他怀中安然入睡的少女大约不知道。
方才被她称做有人族之心的妖鬼,此刻正于黑暗中盯着她的颈间软肉,脑海里只被一个念头占据——
想舔舐她。
从里到外的。
一场倒春寒,吹得今年灵雍学宫外的山樱开得晚了些。
今日是春试张榜的日子,学宫学子们来得颇早,挤在榜前。
有人志得意满,有人垂头丧气,还有人余光瞥见门外停了一辆悬着琉璃灯盏的白羽孔雀车,怼了怼身边的同砚。
“九方家的人来了。”
玉京的仙家世族,帷帐车服,皆有独家标识,车架更是昭彰品味之处。
拉车的那只白羽孔雀羽翼华丽,毫无杂色,日头下一照,仿若仙人坐骑,翩然出尘,何等的华贵雅致。
相较之下,自家那些坐骑,简直都被衬成了不入流的山雀。
“彰华公子!”有人看清了从车内走出的身影,殷勤道,“今日张榜,前五十者,九方家占了八人,公子更是名列第五,恭喜恭喜!”
握着孟宗竹伞柄的青年微抬伞沿,露出淡如远山的眉眼。
月白色的宽大袍袖在风中招展,他略微向开口那人颔首,如鹤台丹顶矜贵垂首,那算得上一个温和的姿态,却又有种贵不可言的疏离感。
几双带着促狭的眼藏在人群中,阴阳怪气道:
“阴山琉玉前日大婚,怎么这九方彰华考得还这么好?”
“九方家的长公子,自然是临万事而有静气,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这话说得不对,花好月圆,何来山崩?花烛之喜,应是云翻雨覆……”
越过宫门的九方彰华停下脚步。
竹海翻涌,炁掀数丈,他一时出神不察,手中绸伞已被这阵气浪吹过正阳宫的乌瓦后。
众人目光汇聚于踏长阶而来的三名女子。
“我说怎么老远就觉得臭气熏天,原来是宗政家的三公子在开口说话啊。”
左边着一身红衣的少女言语辛辣,那丹凤眼微微上挑,瞧人时自带三分轻蔑。
“庖厨之宗,硬挤进这灵雍学宫,也是一身的市井小民味儿。”
宗家是皇家掌膳出身,靠着祖坟冒青烟,近些年族中出了两名八境修士,这才入世族之列,改姓宗政,小小风光一把。
宗政三公子脸都气绿了,却不敢说什么。
并非惧她,而是惧她身旁居中立着的那名紫衣华裾的贵女。
——那是钟离氏的四小姐,钟离灵沼。
有人朝后方榜上瞄了一眼。
钟离灵沼,春试第一。
“方才,我听有人提起阴山琉玉的名字?”
少女嗓音如细雪簌簌,将整个场子都冻住了。
刚才嘴贱的几名学子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灵雍学宫内无人不知,钟离灵沼与阴山琉玉乃是一对死对头。
她比琉玉早三年入学宫。
那时宫正最喜欢的学生是她,春试夏试秋试冬试的第一是她,甚至于学宫之中最受世族公子追捧的人,也统统都是她钟离灵沼。
她顺风顺水的人生,止于阴山琉玉入灵雍学宫的那一年。
从那以后,无论做什么,她都只能屈居人下。
钟离灵沼在春榜前站定。
冷若寒霜的眸子盯着第一看了许久,眼中那层浮冰才似徐徐消融,散去几分寒气。
“彰华公子,”她的目光落在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上,“听闻九方星澜此次缺考,是因采玉生意要去九幽玉山一趟——不知可有去喝上一杯喜酒,见见阴山琉玉的那位夫君?”
众人面面相觑。
“九方星澜去了九幽?”
“我说他怎么命这么好不用来春试呢!”
“嘶——该不会是彰华公子派他去……”
议论声中,九方彰华很轻地拢起眉头。
九方星澜此去九幽,是几家家主的共同授意,意在确保阴山琉玉驻守九幽的纯粹性。
这消息不说绝密,保密程度也极高,寻常小辈不会知道,除非——
钟离灵沼终于被列入了少主的候选名单,有资格与她几个姐姐争夺下任家主之位。
她是来向他炫耀这一点的。
“彰以为,凭钟离氏的修养,灵沼小姐应当不会落井下石。”
钟离灵沼望着他狭长秀丽的双目。
密而长的眼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点浅淡阴影,平日对学宫同砚温和有礼的面孔,此刻显得凉薄而不近人情。
她反而酝酿出一个弧度很浅的笑:
“对旁人不会,对阴山琉玉,那就不一定了。”
浅紫色的裙裾拂过长阶,缀在衣摆上的珠玉随她行走之姿,折射出不明显的暗色流光。
她越过道旁的九方彰华,走向上方花圃,垂落的视线盯在含苞待放的金缕玉上。
“不过,你说得也对——嫁给一个奴隶出身的妖鬼,与一群青面獠牙的怪物朝夕相对,即便她日后再回到仙都玉京,这些视妖鬼为草芥的世家贵族,也不会再将她当做从前那个阴山琉玉尊着敬着。”
“落魄成这样,的确让人不忍再踩上一脚。”
钟离灵沼松开了被她掐在指尖的金缕玉,回身看向长阶下容华淡伫的身影。
“那你呢?”
两人周遭笼上一层炁流,将此方空间的声音与外界隔绝。
钟离灵沼的声音低了几分,却好似刀锋锐利,割破他的温和面具。
“你们在背后做的那些勾当,桩桩件件都是将阴山琉玉置于绝境,你一边亲手逼她去死,一边竟还来提醒我莫要落井下石?九方彰华,你怎么想的?”
九方彰华倏然抬眸。
被她刺破的面具底下,有什么晦暗复杂的情绪在裂痕中涌动。
“……万事以家族利益最大,你既能知晓九方星澜的去向,难道你家中长辈没有告诉你这句话吗?”
钟离灵沼定定瞧着他。
没再多言,她撤了周身炁流,临走时瞥了一眼花圃中被九方彰华日夜精心照料的金缕玉。
朝露凝于鲜嫩枝叶,花苞影影绰绰藏在绿意深处。
只待数月,便会尽态极妍的绽放。
但昔日以花比拟的那个人呢?
钟离灵沼扯了扯唇角。
简直讽刺。
琉玉又被困在了梦魇中。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处山海相连的断崖边,峭壁飞流的瀑布被海上强风掀起,瀑布倒流,水花似乱雾翻涌。
而在山海尽头,苍穹被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有黑红色的岩浆在那道天门后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会倒灌入人间,吞没整个天地。
——这是天门之战。
天裂巨门,邪魔欲再降人间,让人间重回照夜元年前的黑暗。
仙家世族云集崖山,齐心协力,虽然途中遭逢波澜,但最终再度封印天门,制止了一场足矣毁灭人间的灾祸。
而那个差点让这一战一败涂地的波澜,就是阴山泽的叛变。
瀑布倒灌,水花如雾。
琉玉看见那道暗红如血的身影抽刀断水,反手一剑贯穿阵眼,整个崖山一方轰然震颤。
也看到在天门即将大开,阵法即将溃败的一刻,月白身影如出鞘寒刃,从一片混乱中脱身而出,剑气纷乱如雨,在顷刻之间制住了一切混乱的源头——
雅剑九式,攻玉。
九方彰华用阴山泽少时所赠的剑,亲手刺穿了他师父的心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在脑中幻想过太多次这个场景,琉玉分明并不在场,却觉得这一切都真实得分毫毕现。
剑尖刺入血肉的声音。
血溅在那个人脸上时他的神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琉玉想不明白。
但爹娘躺在血泊里,阴山氏那些啰嗦又古板的长辈都死在了仙家世族的围剿中。
没有人向她解释。
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只走错一次,就弄丢了檀宁,害死了柳娘。
她要如何弥补?如何才能救回檀宁?
琉玉站在梦魇的大雾中,看不见任何方向,只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不断逼近。
——她不能死。
爹爹不可能与邪魔勾结。
她不允许阴山氏蒙着冤屈而死,更不允许自己死在仇人之前。
琉玉呼吸剧烈起伏,如溺水者挣扎。
“琉玉。”
质地低沉的嗓音在耳边乍响。
“琉玉,醒醒。”
雾中漂浮的身躯好像抵着坚实厚重的石壁,让漂浮不定的灵魂有了实感。
琉玉很慢地睁开眼,意识到外面天亮了。
但光线并不刺目,因为她此刻似乎被包裹在什么人的怀里,睁开眼只看到布满疤痕的薄肌。
她的额头紧贴在上面,触感柔软又紧实。
琉玉意识回笼,缓缓抬头,对上一张下颌微红的冷峻面庞。
“你的脸……谁干的?”
“你觉得呢?”
被一巴掌打醒的墨麟带着几分未睡醒的困倦,但垂眸间怀中少女脸上泪痕纵横,眼尾鼻尖泛着轻红,不见平日的张扬骄矜,倒让他忆起新婚那夜她忍着疼却硬是要掌握主动权的倔强模样。
那点被打醒的不满顷刻烟消云散。
他看了眼被眼泪浸湿的衣襟,问:
“你梦见什么了,又是打……又是哭的。”
琉玉垂眸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地跑得墨麟怀里,不仅手脚并用地将他死死缠住,还贴在他身上哭得人家衣服都湿透了。
……简直邪门。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
别说靠着他睡觉,她一向都是用完他就想让他回自己的宫室去睡的人。
琉玉神色镇定地起身,不仅将心中那点慌乱完美掩盖,还倒打一耙:
“梦见被蛇缠住,吓到了,你反省一下。”
墨麟:“……”
原本只是随口扯的借口,但说完琉玉瞥了一眼,见他眸色沉郁,像是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一样,于是凑上前歪头瞧他。
“骗你的啦,你当真了?”
“……”
“跟你没关系,我自己做噩梦而已。”
墨麟掀起眼帘,定定望入她眼中。
若是她真的,那么难以接受自己,甚至厌恶到会做噩梦的程度,其实,分房也不是不……
那两个字卡在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在琉玉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很快便起身离床,召女使入内替她梳洗。
朝食也很快送了进来。
“这是今日的玉蝉羹、莲房鱼包、蜜煎金橘、山海兜……”
朝暝一边报菜名,一边递上折子。
“这是柳夫人派人送来的,小姐想要的东西。”
算算时间,这还不到三日。
柳娘不愧是她娘带出来的,办事效率着实不错。
墨麟瞥了一眼:“名册?”
“是阴山氏在妖鬼长城附近的各处据点的名册。”
算得上机密的一份情报,就这样在桌上摊开,从墨麟的角度,其实只需两眼便可看得清清楚楚。
她好像,真的很信任他。
意识到这一点,墨麟握住筷子的手指一紧,忽而间生出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为什么?
阴山琉玉自信自傲,绝不是会轻易给出信任之人。
却对他如此不设防备。
即便是合作,按照她从前的行事作风,也是说七分,做五分,一定会给自己留下余地。
墨麟望着少女专心翻阅名册的模样,心绪起伏,凝成不可言说的幽深贪欲。
她若从没正眼看过他,倒也罢了。
但她这样一点一点,不断地纵容他,终有一日,他的野心会越来越大。
琉玉并未注意到他的审视,目光逡巡,扫过一个个据点的详细资料。
大晁的势力想要渗透进九幽,必定会穿过妖鬼长城这道防线,阴山氏的生意遍及大晁,不管是哪家在妖鬼长城附近有动作,底下的据点都会觉察到风吹草动。
联络据点,斩断这些外部渗透的势力,她才能放心掌握九幽的力量,反过来朝大晁渗透。
琉玉的视线定在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上。
燕无恕。
琉玉在墨麟那边的猪蹄汤里夹了一筷子,眉梢微挑,突然想起到底在何处听过这名字。
……这不是前世恨海情天地来杀她,结果被她一口咬死了的倒霉蛋吗?
“这个人有问题?”
见琉玉一直盯着那名册上的某个名字,原本就一直分神在观察她的墨麟开口问了一句。
“一点小问题,”琉玉托着腮,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敲,“不过就是……差点死在他手里而已。”
其实并不是差点。
前世的琉玉潜入仙都玉京,在九方彰华的婚宴上抢走檀宁,逃至雾影山处被成百上千的世族子弟围剿,那个最后给她致命一击的,正是燕无恕。
对面的妖鬼之主蓦地抬眸。
朝暝原本还在死死盯着那碗绝对不该出现在这张桌上的猪蹄汤,听到琉玉的这句话,也猛然扭头看她。
就连朝鸢也突然从窗外翻身倒吊出现。
垂下的两束发辫在半空晃晃悠悠,一副随时准备开杀的肃然模样。
除了在灵雍学宫的时间外,琉玉基本上与他们形影不离,朝暝他们能想到的,也只能是她在灵雍学宫内出的事。
可他姓燕。
大晁世族皆是复姓,唯有世族才能进入灵雍学宫。
“燕无恕……燕无恕……”
朝暝念叨着这个名字,忽而回忆起什么,偏头看向朝鸢寻求认同。
“几年前,三爷让我们交给小姐,让小姐递去姬彧先生面前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人的名帖?”
朝鸢茫然眨眼。
琉玉竟也完全不记得这件事。
见两人都一头雾水,朝暝解释道:
“您忘啦?应该是三年前,三爷说仙道院的阴先生推举了一个很有天赋的好苗子,他亲自写了名帖,让您代为转交给宫正姬彧先生,有了阴山氏的名帖,即便不是世族出身,也能入灵雍学宫的辟月宫修行。”
时隔太多年,琉玉在百年记忆中细细翻检,才隐约记起这桩事的轮廓。
朝暝口中的三爷,指的是琉玉的三叔阴山岐。
阴山氏的男丁,十之八九都是徒有漂亮皮囊的绣花枕头,自南宫镜撑起阴山氏的门楣后,便着意从阴山氏底下的坞堡田庄里擢选有才干的庶人,为此还建立了仙道院。
与灵雍学宫相反,仙道院只收佃户奴仆出身的学子。
南宫镜安排了阴山氏的直系家臣——阴氏一族作为仙道院的先生,从这些出身不佳的学子中选拔出有天赋的好苗子,结业之后,大部分会四散在阴山氏的田庄铺子上担任要职。
也有极其出类拔萃的,便会被阴山氏推举入灵雍学宫。
只要进入灵雍学宫,那就等于一脚踩在了青云梯上,有了入朝拜官的机会。
哪怕只是浊官之列,也与底下的庶人不再是同一个阶层,此后几代人若争气些,甚至有跻身世族之列的可能性。
燕无恕……竟然是从阴山氏的仙道院里被推举上来的。
琉玉将这话在心头咀嚼了一遍,颇觉命运荒诞。
“不记得,”琉玉重新拿起筷子,云淡风轻地给自己夹了一块卤牛肉,“若连这等小人物也要记住,我在灵雍学宫也不必做别的事了。”
朝暝简直想用眼神抢走琉玉的筷子。
偏偏琉玉压根没注意到朝暝的神色,还抬头对山魈来了一句:
“这道做得不错。”
让琉玉想到曾经藏身于西境虞渊内的一处破庙里的日子。
那时城中世族得到消息,派了私兵满城追捕她,琉玉不敢现身,躲在破庙后的地窖里喝了整整十日的米汤,饿得睡着了在梦里都想吃点有咸淡味的肉。
对面的山魈龇着牙,得意得原形毕露,身后尾巴直勾勾往房梁上翘。
看见没,他们家小姐就是更爱吃九幽的饭菜!
不枉他卯时三刻就起床盯着膳房准备,就连明日的菜谱他都想好了,准保让大小姐吃得满意!
朝暝看着山魈被夸得红光满面的模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正当山魈扭头等着被自家尊主夸时,却发现尊主盯着对面的少女,唇畔勾起一个略带讥意的弧度。
“大小姐日理万机,众星拱月,记不清的确很正常。”
琉玉咬着筷子,总觉得他这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但他很快又道:
“能威胁到你的性命,以他的出身来说,的确有些本事,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因为他有本事就太纵容,否则对他对你们家都不是件好事。”
“忍不制则下上,小不除则大诛,我明白。”
墨麟抬眸瞧了她一眼。
知书识礼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样,同样的道理从她口中说出,好像都要深刻三分。
“而且——”琉玉放下擦嘴的绢帕,抬头冲他道,“他算什么有本事,跟你比起来差多了。”
此话落地,墨麟手里的筷子僵了僵。
分明听得清楚,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将琉玉的这一句,放在心头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
琉玉想到墨麟在赠她的山鬼龙铃里封入的那道势。
她炁海未损的巅峰时期,其实也能做到将自身的势封入法器的程度,但琉玉暗自比较了一下,她的势和前世墨麟留在山鬼龙铃里的那道势,还是略输一截。
不过她年纪比他小得多,输点也不丢人,他在自己这个年纪,还未必有她厉害呢。
“……那你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对面的妖鬼之主掩住心绪起伏,语调平淡。
“唔……我有些想法,得亲自去这几个据点一趟才能确定,”琉玉想了想,“朝鸢朝暝太显眼了,我从你身边挑一两个可靠的同行就好。”
山魈朝身旁尊主瞥去一眼。
其实认真来说,琉玉在九幽的身份类似于质子,不能轻易离开九幽。
但他很快听到尊主毫不犹豫答:
“好。”
“之后可能还会找你借更多人,不过不会让你吃亏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少女眼底漾着从容不迫的笑意,一副天生运筹帷幄之中的执棋者的模样。
那样的明艳自信。
让人只愿见她高居云端,不忍见她身上染上半分尘埃。
他颔首:“你带来的人本就不多,也不熟悉九幽和妖鬼长城的规矩,你要是信得过白萍汀,可以先交给她替你调。教,除了万鬼出巡的队伍,其余十二傩神以及他们手底下的人,你可随意调用。”
山魈听了这话,太阳穴的青筋都在跳。
琉玉有点好奇:“听说九幽妖鬼皆以加入万鬼出巡的队伍为荣……出巡场面很大吗?”
绿衣妖鬼迎上她的目光,道:
“想看?”
琉玉点头。
前世她长居集灵台修炼,并不关心九幽的事,所以连这种大晁人都听过的盛事也没亲眼目睹过。
“下次若有出巡,来看就行。”
……那是外人能随便看的吗?
山魈欲言又止地看着尊主貌似冷淡的侧脸,只觉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四个大字——
孔雀开屏。
翌日一早,琉玉与随行的揽诸鬼女三人,便坐上了前往妖鬼长城的鬼车。
天公作美,今日是个出游的好天气,琉玉掀开车帘朝外看,只见苍穹一碧如洗,照着一地绒绒芳草,让琉玉忽而想起自己当年逃离九幽,似乎也是这样的时节。
只不过那时的她刚为了玉面蜘蛛与墨麟交手,将他的人困在莺骨岭一带。
还当着他的面,连结契书也一道撕毁,琉玉那时生怕墨麟追上来报复,一路风尘仆仆,片刻不敢停歇,哪里有空欣赏什么风景。
……她撕结契书的时候,墨麟是什么表情来着?
琉玉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竟想不起来。
她再度确定,自己从前,是真的没怎么正眼瞧过他。
鬼车在妖鬼长城的结界外停下。
这是一道依山岭之势而建的巨大边墙,绵延万里,高千丈有余,东起岁山,西抵赤水,横亘在疆域之上,将大晁分割成南北两端。
这样浩大的工程自然非一日之功。
长城历代皆有,这一代的仙家世族只是在原本的基础上立下四块龙脉基石,令原本抵挡蛮族入侵的长城化作屏障妖鬼的结界,若要通行,需持仙家世族所给予九幽的长城玉令。
长城玉令南北两端各持一千枚,既可供日常商队通行,同时也阻止彼此暗中起兵突袭,是当时两域议和时定下的条约之一。
琉玉第三次站在这道妖鬼长城之下,还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这妖鬼长城,与其说是阻妖鬼于北荒,还不如说是在阻墨麟一人。
将北荒九幽这块疆域割让给妖鬼墨麟,让他们眼中茹毛饮血的怪物去祸害北荒的百姓,在妖鬼们生出越过妖鬼长城的想法之前,找到除掉妖鬼墨麟的办法。
这才是大晁那些仙家世族打的主意。
但没想到,墨麟除了杀掉在九幽奴役百姓的贵族,占据极夜宫以外,根本没有滥杀无辜。
前世的琉玉将这个消息传回大晁之后,仙家世族里有不少人还颇为遗憾。
因为这证明墨麟并不是个残忍无脑的暴君。
他们想要除掉他,需要花费更大的精力。
三人持玉令穿过妖鬼长城的结界,换了一辆大晁百姓最常用的马车,驶入了妖鬼长城边境的太平城。
来过一次的琉玉知道,太平城半点不太平。
这里靠近妖鬼长城,是人族与妖鬼混居的城池,少有当权者在此定居,但商贸来往频繁。
九幽荒芜,需要大晁的日常物资,而大晁同样也需要九幽出产的玉石矿产,所以此刻琉玉一行人穿过太平城的街巷,几乎每个摊铺上卖的东西都不相同。
“此地我来过许多次,大大小小的铺面我都熟悉,尊后……咳,小姐想去何处,只需报个名号,我立刻就能给小姐带路。”
红发妖鬼跨刀走在前方,大有此路是我开的豪气。
然而一旁鬼女见状却捂嘴笑出了声。
揽诸没好气道:“啧,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了?这里我不熟还有谁熟?”
鬼女眼风一扫,转向身旁已经戴上幕篱的少女。
“小姐来过太平城?”
琉玉正在瞧街道两旁悬挂的花灯。
算算日子,似乎大晁的花灯节就要到了,届时春和景明,花灯如昼,想必很有一番热闹瞧。
“你不知道吗?”
鬼女虽然是第一次来太平城,但功课显然做得比揽诸好,她拖长了语调,故作玄机道:
“这天下,有大晁人的地方,就有阴山氏的商铺,而这座汇聚天下宝物之地,名为太平城,实则可以叫——阴山城。”
整个城中,半数以上的商铺,都有阴山氏的商股。
“而且,太平城这块地,本身也是阴山氏的私地,城主正是阴山氏三房之子,阴山岐。”
揽诸环顾周遭。
看着那些金碧辉煌的商铺,陡然之间,对眼前这位世族贵女的贵字,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忍不住凑到鬼女耳边:
“你这么说,显得我们尊主多高攀人家啊。”
“哪有高攀!”鬼女气呼呼小声反驳,“咱们尊主也是……嗯……也是有……嗯……尊主的脸长得与尊后再般配不过了!”
揽储撇了撇嘴。
他转过脸对琉玉道:
“不过既然如此,小姐何须跑一趟?你三叔都是城主了,想在太平城里查点什么东西,你一句话,你三叔还不给你办吗?”
“是呀……”琉玉笑意微妙,“我三叔这个人,的确很仗义。”
仗义到阴山氏出了内奸,琉玉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他。
揽诸没听出琉玉的弦外之意,沉吟片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
“既然如此,小姐不妨跟你家三叔商量一下,日后咱们九幽再从太平城买东西,能不能便宜点?上次买来打家具的仙灵紫檀木要一千金一根,还有那个什么金缕玉的花苗,足足收了我们一万金,差点没把山魈心疼死,还说在九幽也包种活,尊主种了半年也没种活一株,简直就是骗钱啊!”
昨夜一众风流子弟宴饮清谈,到了辰时方休。
博山炉中残香已冷,日上帘钩,醉倒的世族公子们横陈榻上,睡得不省人事,养着几只芙蓉花的白瓷瓶旁,螓首蛾眉的琵琶手还在拨弦轻吟。
低柔婉转的曲调中,青赤色的一对比翼鸟盘旋一阵,落在了倚着阑干散酒气的青年的臂弯里。
“集兰峰送来的这对鸟不错。”
比翼鸟爪尖锋利,勾得青年身上那件暗红色的锦袍抽了丝,他也并不在意,懒洋洋道:
“昨夜送鸟来的人,怎么说的?”
垂首立在一旁的仆役答:“是他家三公子,十二岁开了炁海,修儒道,善炼炁,如今十六岁,已至四境,觉得天资还不错,想搏一搏,这才来请三爷帮忙。”
被称作三爷的青年以指节抵着额角,似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边逗鸟一边翘起唇角。
“十六岁才四境,这也叫天资不错?咱们家大小姐这个年纪,都已经是灵雍仙魁了。”
仆役笑道:“大小姐那样的天资,满玉京也挑不出几个,三爷这么比就太欺负人了,这些人挤破头想让自家孩子进咱们家的仙道院,盼着能得名帖入灵雍,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