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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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京都第一美人。”
“也难怪小郡王,以一介书生文弱之体,也要远赴草原,亲手为你捕获一对生雁来提亲纳吉。”
“可惜,他没尝过你的滋味,这滋味真是……太他妈爽了……”
“于都监那个阉人,没让你痛快过吧,你看你嫩得……”
楚楚姑娘没有闭上眼睛,眼角泪痕已干,一双盈盈不语的眼睛看向窗棱。
窗棱向外半开着,白昼清晰可见,阳光明亮而刺眼,却照不进这窗户里,只有风从窗口轻柔吹进来。
只有风是自由的。
哦,还有那个她也是自由的。
听回来报告的骑兵说,那天夜里她抢了两匹马,一人二马直扑城外的渡口,渡口边发现了受伤的军马,还有渔家的船被偷了。
一叶轻舟,顺风而行,如今早就走得远远的了吧?
军营里乱了两天,查了两天,谁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
她都不用去偷缁衣,也不用偷毛驴,毛驴多慢呀!
自己的法子对她来说反而是束缚。
她砍了仇人的头,抢了军中的骏马,走得又恣意又潇洒。
真好啊。
她会去京都吧?
可一定要去呀,去把那两把金锁挖出来,两把金锁值不少银钱的。
请用那些银钱,代替自己去做自己想做而做不了的事吧。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起来,真好啊。
良久之后,有人餍足的翻身下去,摊手摊脚的躺在那里,露出了丑陋的身体。
室内的声音停止后,有人敲响了营门。
王大人懒散地应:“进。”
亲兵进来:“王大人,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没人知道这人是谁。”
“如今,只剩楚楚姑娘还没……”
楚楚姑娘拥着被子,从床上下来袅娜的跪在床下。
“不敢让大人为难,楚楚这就去领罚。”
来的亲兵偷偷瞟了好几眼,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床上的王大人坐了起来,将地上的楚楚姑娘拉进自己怀里。
“一群废物,连个刺客的影子都没见着。”他一提脚,将那亲兵踢了出去,“滚。”
“大人,”楚楚姑娘低声说,“别因为我坏了您的英名。”
“放心,营里无人敢说这个,”王大人大喇喇地说,“有我在,还能让你过得比在于都监身边差么,我看他们谁敢。”
“我都宿在您房里两日了,还是回柳营,免得招人话柄。”
“不怕,晚点再回。”
“朱大人会不会突然回来?我怕……”
“放心,他去京都了,短时间回不来的。”
日头偏西,王大人睡醒后出了营房,和刚才挨了他一脚的亲兵边走边说。
“大人,大营里出了这事,怎么向节度使交代?”亲兵问,“毕竟于都监都死了,刺客又没抓到,还让刺客在大营里来去自如,以朱大人的性子,只怕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要不要弟兄们通通气……”
“实话实说,”王大人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说,“不要妄想在朱大人面前遮遮掩掩。”
“那您这个?”那人迟疑地问,“这个楚楚姑娘?”
“等我再玩两天就给你,”王大人理了理衣袖,“在大人回来之前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大人回营前杀了,就说不堪于都监的折辱,反抗后自杀了。”
他停了一小会:“只将事态往于都监因美人结下的私仇上引导就行,其他的,大人自己会想的。”
“您当真舍得?”
“美色只是锦上花,只要手里有权有兵,想要什么样的美色会没有,这个玩腻了,下次换另一个,新鲜又可口。听说汴京梅家又出了个第一美人,下次拿她慰军。”
“那大人几时玩腻这个楚楚姑娘?”
“怎么?急上火了?难怪刚才眼珠子都要长人身上了。”
“嘿嘿,这妞真不一样。”
“去吧,送她回柳营,过两日就轮到你了。”
“谢谢大人。”
楚楚姑娘走得慢,但又特别好看,尤其是从小门进柳营前那回头看的一眼,那嫣然一笑后又低下去的雪白脖子……
送的这个亲兵只觉得口干舌燥,没忍住将人按在了墙上。
“军爷,王大人还等着你回去呢。”楚楚轻推他的肩膀,“可别让他误会了您。”
亲兵开始上下其手:“放心,王大人心里门儿清的。”
这个楚楚姑娘死了可惜啊,没死前可得好好享用享用才行。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楚楚诧异地对着他的后背喊。
亲兵立刻收手后退:“行,那我就等两日。”
楚楚转身进门,眼底眉梢聚上了冷意。
不太妙,这个王大人不像表面看上去的莽夫。
她刚进柳营,洗衣服的女子们抬头,纷纷欢喜地围了上来。
“楚楚姐回来了,太好了。”
“那就表示没事了吧?”
“到底怎么回事?那刺客长得什么模样?”
“楚楚姐,王大人不会杀你了吧?”
“他这两日都恨不得死楚楚姐身上,应该不会吧……”
“昨日来寻我的,那个亲兵营的孙麻子说,王大人心狠手辣,只怕朱大人回来的那天,就是楚楚姐的……”
她没说出来,但大家都懂了。
于是这群女子都沉默了。
其中一个说:“要是朱大人也迷上楚楚姐,那就好了……”
楚楚姑娘坐在她们身边,叹了口气,没说话。
死和不死,其实分别不大,但就是,真的还不甘心呐。
她笑起来,拉着身边的姑娘说:“那个刺客,长得真俊啊。”
但到底还是夜不能寐,直到深更半夜,突然听到那方小小的仅容一个头伸出去的透气窗口外,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隔壁房间有人推开了窗,似乎是说了句什么,又关上了。
抓挠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离自己更近了。
楚楚姑娘起身打开窗,将头探了出去四下打量。
什么都没有。
“咕咕……”
突然一声响,楚楚姑娘无意中低头,正对上一张奇怪的脸。
一只灰色的猎鹰悄无声息的站在地上,抬着头,斜睨着,打量着自己。
尔后,它“咕咕”叫了几声,矫健的跳起来,从小小的窗口钻了进来。
楚楚的惊呼声几乎就要溢出喉咙,却见这只猎鹰用纡尊降贵的神态,恩赐般的将它一只绑了东西的爪子放在她的头顶上。
“咕咕,咕咕……”
它的爪子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布包,用料粗糙,针角凌乱,一看就没在女红上下过功夫。
布包里有一个用泥巴捏出来的几可乱真的假喉结,和一颗闻起来味道苦涩刺鼻的药丸。
假喉结?
她竟然又跑回来了?她……是什么意思?
里面还有张字条,如幼童新学所写般稚嫩的两个小字:死遁。
遁字还少了一横。
楚楚姑娘惊喜的捂住了嘴巴,活着走不出去,那就死了被拖去乱葬岗,是这个意思吧?
她确认自己没有疏漏这只猎鹰带来的所有物事后,迫不及待的将那颗难闻又难吃的药丸珍而重之地放进嘴巴里,仔细的嚼吃着,然后用舌头将嘴巴牙齿的角角落落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好甜呀。”
四更时分,柳营传来了异样的呼喊,有女子惊慌地喊“救命”,有人急促地喊“快来人”。
然而直到五更,才有人打开那扇小门。
容色绝艳的楚楚姑娘暴毙在她的房门口,还保持着往外爬行求救的姿势。
不久后军医就来了,还来了两个,之后王大人带着亲兵也来了。
他只看了一眼,露出了惋惜的神色,问军医:“死因是什么?”
“这……不是中毒,但身上有伤,这几日是否遭受过非人对待……”军医还在迟疑,就听王大人一声咳嗽,立马改口,“想是被于都监折腾得狠了,身子遭不住了……”
“拖出去吧。”王大人起身就走,一点迟疑都没有,反而是跟在他身后的兵丁回头看了好几眼。
在柳营死了的女子,照例都只是用草席子裹着往外拖的。
只是被几个女子拦住了:“军官大哥,我们姐妹凑了点银钱,请帮忙买副薄棺,别让楚楚姐被野狗吃了。”
“行。”扔尸的收了钱,“举手之劳,日行一善。”
拖出柳营后,扔尸的将银钱收进兜里,啧啧感叹两声:“再漂亮的人,死了也就是一堆烂肉,哪还看得出生前是个美人来。”
他还没拖出军营大门就累了,随手叫来路过的两个小卒:“去,拖去乱葬岗。”
完全没提买棺材的事。
两个小卒接手后刚拖到军营门口,还没出去,有人赶过来拦住了。
“慢着。”正是王大人身边那个急色鬼亲兵。
他将草席卷着的尸体往肩头一扛:“死的这个女人还不能扔进乱葬岗,先和于都监放一起,等朱大人回来再定夺。”
一缕水草般的头发从席子里滑出来,随着这人的脚步,又远离了军营大门,被扛进了于都监的营房。
此刻营房里摆了个棺材,棺材里是一具无头的尸体。
这人将尸身扔在床上,潦草的褪下自己的裤子:“早知道,昨日无论如何都先搞上手……”
正要去剥尸身的衣裙,就见尸身的脸青紫得一片死人的狰狞,顿时吓软了。
仓皇的逃出营房,随手揪住两个下等兵:“王大人命你二人把里面那具女尸扔乱葬岗去。”
被揪住的苦力正是小豆子和队长。
两人老老实实地抬着草席去了营门口。
“奉王大人命,去乱葬岗。”
营门口开了那扇采买进出的小门,有人核对了身份,又做了登记,这才出了营门。
“队长,就这么扔乱葬岗去?”小豆子不忍心了,“野狗该吃了她。”
“也是个可怜的,但棺材最便宜也得好几贯,买不起,坑挖深点算了。”
“要不埋东青山边的山谷里,那里风景好,而且没有乱葬岗远。”小豆子,“我扛不动了。”
“行,就当做好事了。”队长,“姑娘,你看清楚,我和小豆子是埋你的人,我们没钱替你买棺材,你别见怪,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两人哼哧哼哧去了东青山,正挖着坑呢,无意中抬头一看,之前就那么随意摆在地上的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
“啊……”
惨叫声惊走了树上栖息的飞鸟无数。
一高一矮两个人吓得像两只受惊的老鼠般飞窜。
队长到底年长稳重些,揪住小豆子叮嘱道:“莫怕,莫怕,回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都是做梦,都是做梦……”
天上的云散了,风起了。
风停了,云又卷了,像个蒸开花了的馒头。
楚楚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山高水长,碧空如洗,阳光明媚,眼泪“唰”的流了下来。
在泪眼朦胧中,她见到了一个穿着黛色笼裤、头顶簪着花的小渔女。
在青山碧水间,渔女摇着橹,欢快地唱着怪模怪样的歌。
“乖宝贝,要睡了,鱼咬了,虾嚼了,剩下个脑袋鹰叼了……”
一只灰色猎鹰飞过来,试图停在渔女的头顶,她空出一只手护着花,不满地嘟囔着:“小咕咕,你个莽鸟,不要踩我的花。”
“小老七怎么还没消息?”陈南山焦躁地摇着折扇。
“怎么?没有小老七,你就破不了案了?”李昱白问,“不如这个位置让给小老七来坐?”
陈南山还是有点烦:“查过盐官县最近的失踪人口了,没有发现,林长贤去哪里找了个替身呢?”
如果说,烧掉尸体的某些特征是为了掩盖身份,那这具尸身,会不会是林长贤的替身?
“你说,这林长贤提前找了一个与自己身高体型差不多的成年男性,那他一直把人藏在哪里?”
盐官县衙没有密道,也没有藏室,就连大牢里,如今都摸排了一回了。
如果死的不是林长贤,又是谁?
“啧,总觉得蹊跷。”
“若死的不是林长贤,为何肚腹里有晚饭时的糟鸭?”
“哎,”陈南山说,“小老七在的话,这些问题至少少一半。”
用她那手摸骨捏头,就能知道和林夫人躺在一张床上,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到底是不是林长贤了。
若是,他为何要烧死自己所有的亲眷?
若不是,那他是谁?
还有,林夫人,她又是谁?
“查林夫人娘家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李昱白问,“能顺利顶替她家女儿的名头当了十几年的林夫人,若说对她家不了解是不可能的,这位林夫人必然是她家的某个熟人。”
“在路上,大概明日能到。”王汉回禀说。
“启禀大人,林父醒了。”
一行人赶去了客舍。
林二弟正侍奉在床前,被气吐血的林父气息微弱,神疲身弱,嘴里正用家乡话念叨着什么。
“老人家在说什么?”陈南山问。
林二弟:“父亲正在怀念大哥以前在家的日子。”
陈南山凑近了听,他是汴梁人,这林父一家是西京人,两地相隔不远,倒能听懂个七七八八。
“我儿也曾为无品散官之人,入京六年,四处碰壁,好不容易才能得到一个赴外就任的时机……”
说的是林长贤在中了进士后,依然赋闲了六年,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外地的小官。
林父哀痛地表示,出发那日,他的好大儿踌躇满志地拜别了父母双亲,立誓要做一名有作为的好官,言辞犹在耳边,怎就做了个为贪墨银钱不惜引洪水坑害百姓的无耻之徒……
“恁个瓜娃子,恁就日吧歘货,恁就说瞎话,胡吊扯,木成色……”
林二弟面露惭愧:“我父亲平日里一向就是这么骂大哥和我的,说我们是瓜娃子是傻货。”
李昱白听着听着,突然说了一句:“恁个半服……也熊呗……许吊……”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腔调用的是那日师爷说的腔调,但不管是林父、还是林二弟,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李昱白问林二弟。
林二弟疑惑的摇头:“大人您说的是哪里的话?”
“你听不懂这句话?”李昱白安排道,“去将陈师爷请来,快。”
语气比平日里急促,陈南山不由得思索起来。
没一会,陈师爷急匆匆的赶过来,倒头就拜:“多谢大人替我洗清冤屈。”
陈南山:“叫你来,是有话问你,起来说话,听大人问询。”
李昱白:“将林长贤前几日教小少爷习字的情形再说一遍。”
陈师爷便又说了一次。
李昱白问:“若是你遇到了这种情况,你会怎么骂你儿子傻?”
林二弟诚惶诚恐地说:“我们那的人若急起来,骂自己儿子也好,别人儿子也好,都是骂瓜娃子。这句什么许吊,我听都没听过。”
李昱白微皱着眉头,而后面色一变。
“将你大哥赴外就任之后,你所知道的每一件事细细讲来,无论何事,无论大小。”
陈南山觉得自己隐隐摸到了李昱白的想法。
“我大哥赴任那时正是盛夏,他带着书童二人从汴梁先回西京,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家中,又在祖宗面前立誓。”
“在家中不过呆了一日,便匆忙上路,母亲给他准备了好些吃食,又将家中仅剩的四十贯钱拿给他。”
“大哥只要了一半,说朝廷要求不许铺张,他用不了这么多,等到了任上,又有晌银可用。”
“大哥一去,直到半年后方有书信回家,又过了一年,父母亲同他安排了一门亲事,由我写信告诉大哥。”
“三个月后,大哥来信说要成亲了,彩礼婚俗一应不需要家中操劳,只请父母亲去退了京中这门亲事。”
“之后升迁、生女……”
“因着朝中有令,外地官员无故不得回京,因此竟从未回过,家中情况慢慢好转后,父母亲便差人前去,第一次因大哥忙碌,未见到人,但由嫂子亲自接待,回来后说大爷安好,夫妻恩爱,又说侄女教养颇好,父母亲便安心不少,只催大哥大嫂早日要个儿子……”
“第二次回来后,说大哥瘦了也黑了,但精气神很好,少了文弱之气,言谈中已颇有大官的风采了。”
也就是说,人有官威了。
“家中跟来就任的书童呢?”李昱白打断了他。
“书童?”林二弟想了许久,“好似是说水土不服病死了。”
“这位两次来探亲的人,以前与林长贤关系如何?”李昱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长辈体弱,没法长途跋涉,父母身边只得我一个,因此来的是家中表亲,以前逢年过节,总会见过几面的。”
“林长贤成亲前后,这么多年以来,你们是否见过亲家?”
“未曾。成亲前,大哥只说太远,一应繁文缛节能省就省。成亲后,一应节礼都由大嫂亲自打理,也经常寄来亲家那边的特产。”
难怪十几年来,竟无人知道林夫人是顶替了别人家女儿的身份。
陈南山一拍折扇:“莫非这就是林长贤杀妻的真相?”
林夫人冒用她人的身份与林长贤成了亲,又骗光了林长贤数年来贪墨所得,如今林长贤知道了真相,因此对她痛下杀手?
而正因为林夫人是个骗子,见不得光,所以干脆狠心将与她所生的一对儿女一并烧死。
这会是真相吗?
那林长贤是因何中毒的?
陈南山:“会不会是林长贤想杀林夫人,而林夫人察觉了他的想法,就对他下了手?”
在糟鸭中下毒,对于掌管内宅的林夫人来说,易如反掌。
夫妻二人反目了!
“一定还有什么细节被我们忽略了?”陈南山兴奋起来,“莫非是林长贤的替身被她看穿了……”
“我倒觉得,替身是有,”李昱白迟疑地说,“但不是我们之前想的,林长贤烧死了一个自己的替身,而自己带着贪墨的银钱跑了。”
“你是说,被烧得面目全毁的尸体就是林长贤?”陈南山问。
李昱白迟疑了一会才回答,但他的话,却让从小小九品户曹升职上来的陈南山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死者是一直在外地当官的林长贤,却不是从汴梁去西京再赴外就任的林长贤。”
简单的说,真正的林长贤早就死在赴外就任的路上,来就任的,是顶替了他身份的旁人。
第70章 雀人 10
“师爷说,林长贤在教儿子写字的时候,一怒之下脱口而出骂了他儿子,用的是自己的家乡话。”
“可这句家乡话对林父和林二弟来说,却陌生得很。”
李昱白解释道:“师爷还说,林长贤对他解释那是骂自己儿子傻,但林父从小骂他兄弟二人傻,骂的是瓜娃子。”
“两父子的家乡话,竟差这么多吗?”
林长贤骂自己儿子的,竟不是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那句“瓜娃子”,而是他父亲和弟弟都听不懂的什么“许吊”。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之前不觉得,但此刻想来,”李昱白说,“这林长贤的身边,竟无一个家乡人。”
没有从老家带来的书童,也没有老家的长随,更没有老家来的厨娘。
对于任何一个在外就任,并且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官员来说,这三样至少都会配一样。
这个林长贤,只是用“林长贤”这个身份在这里生活了十来年的……骗子。
林夫人是个骗子,这个“林长贤”更是个大骗子。
“这是骗子骗了骗子啊。”陈南山咋舌,“这可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是“林夫人”这个骗子骗了“林长贤”这个骗子,还是这两个骗子本来就是一伙的骗子?
那为何这两个骗子会反目,“林长贤”这个骗子为何要烧死“林夫人”这个骗子?在糟鸭里下毒的,是不是“林夫人”这个骗子?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也太胆大包天了。
所以李昱白十分郑重地问:“什么骗子,会这么大胆?”
这可不是普通的骗人骗财骗色。
这,骗的是一县之权、一州之官、一朝之臣、一方百姓、一地民脂民膏!
害苦的是因为这些年多收取的盐税而苦不堪言的盐户百姓。
李昱白:“这些银钱都流向了哪里?是不是和林夫人真正的身份有关?”
林夫人,又是谁家的女儿?
有句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千里赴任路艰险。
官府刊印的《登途须知》中有一句:凡赴外就任,坐船乘车,当端坐诵经,以求神灵护佑。
林长贤在赋闲6年后,终于可以当官了。
他跪在祖宗的牌位面前,向他的老父亲发誓,会做一个克己奉公的好官。
然后他拜别父母,带着书童,怀揣着若干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物件,千里迢迢远赴两浙的近海之地,就任小小芝麻官。
赴外就任有四样文书物件可证明自己的身份。
一是官凭敕牒,这是由吏部盖章所出,相当于朝廷的委任状,必须完好无损,若有破损则地方府衙可一概视为假冒。
二是告身,告身上有官员的姓名、年龄、籍贯和体貌特征等。
三是半截鱼符,但下级官员均无此物,只有一副牙牌。
四是一本由朝廷所发的《登途需知》,这是对无人护送的中下级官员的一本官定安全书。
书里说的就是:你们啊,官太小,赴任须得单骑前往,轻车简从,不要带老婆孩子,更别指望朝廷派人护送,路上要自求多福,投宿时应检查门窗墙壁是否安全,入睡前先整理好行李以方便万一要逃命,路上当小心陌生同伴……
林长贤揣着和他命一样重要的官凭敕牒和告身,用这本《登途须知》当指引,过宋州,经宿州,过庐州……
不知道在哪个地方,他被人杀死,而有人摇身一变,揣着他的东西,来这里当了他的官,过上了他的人生……
陈南山坐在圈椅里,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还隐隐有点庆幸。
“万幸,好在当年有大人你将我捞到提刑司,不然我也难逃千里走单骑的命运。”
“这样说起来,当年穷得叮当响请不起镖局的我,很有可能被人害死在路上,小生真是后怕不已阿。”
他揶揄得很恳切,脸上是真诚的感激之情。
对面的李昱白低着头,正陷入沉思。
进来报告的周全一阵恶寒。
此等断袖深情,他生平仅见,以后怕也见不着了。
“启禀大人,去林夫人娘家的人回来了,还有,凭着记忆,我将八年前田氏族人一案的卷宗整理了七七八八,大人先看哪个?”
先看骗子。
林夫人,林秦氏,闺名秦明月。
但这个身份是假的,真正的秦明月未曾出嫁
便病逝了。
有个女子顶替了她的身份,嫁给了某个顶替了林长贤身份的男子,生下了一女一子,用十二年时间,成了盐官县里最大的官。
秦明月家中的情形,倒和林夫人所说一致,家里人口简单,有父亲、继母和弟弟。
一生没考上举人的富家翁秦父在见到林夫人的画像时说:“这个……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了,若真是我女儿倒好了,有个当知县的女婿,好歹还能拉她弟弟一把,可惜啰。”
同样感到可惜的继母:“没福气,要是真的就好了。”
弟弟倒是言之有物:“这女子,好似姐姐生前的丫头,名字需要想一想才行。”
最后,他很肯定地说:“她叫春娟,姐姐死后她出了府。”
听他这么说,继母也想起来了:“春娟丫头是大小姐的贴身丫头,无父无母,是被哥嫂卖给人牙子的。”
经过在当地多方查找后,找到了春娟还在卖豆腐的哥嫂。
她兄长说,春娟命好,出府后不久,在卖豆腐时被路过的富商相中,高价买做小妾带走了。
她嫂嫂说,春娟没良心,做了富商妾后,一点都没给家里带来好处,还和家里断绝来往了。
根据时间来看,春娟被买做小妾时,真正的林长贤还郁郁不得志,并没得到吏部的委任状。
但一年半之后,春娟以秦明月的身份嫁给了被冒名顶替的假林长贤。
陈南山诧异极了:“这个春娟有手段啊,听后院里女眷说,林长贤平日里对她爱重到了惧内的程度。”
他见李昱白面色凝重,不由得问:“大人,你在担心什么?”
李昱白垂下眼帘:“这种情景,倒让我想起了都监监军。”
“你是说?”陈南山诧异地问,“这个秦春娟,地位就像是被人派来的监军?”
“不像吗?”李昱白反问道,“都监为何都是京中阉人,又为何有牵制节度使的权力?”
因为那是天家亲派之人。
“大人的意思是,林长贤受制于人,而这春娟就是监督之人?”陈南山灵机一动,“难道,这是……”
他惊诧地说道:“某个神秘组织?”
李昱白:“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地方,否则无法解释这每年大笔银钱的流向。”
每一季度,便有老者挑着空担子漏夜而来,天不明又挑着实担子走……
“林长贤”知县这个官职带来的好处,没有给林家,也没有给秦家,也没有留给儿女,自己和春娟又都死了,像极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如果大人你的猜测是真的,那位挑担子的老仆,就不是真正的老仆,反而是比假林长贤更高一级的人。”
李昱白将陈师爷画了小雀的那张纸拿在手里:“必须要找到他。”
第71章 雀人11
小厨房的人:“他们每次来,夫人都会让我准备吃食,每次都没人动,但每次都会半夜喊醒我做,真是奇怪的仆人。”
陈南山:“每次都做些什么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