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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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辛苦了,”小七妹惬意地盘坐在船舷边,“以后由我来护着你。”
丽娘子心里忐忑,面上却浮出个媚笑:“小郎君贵姓?”
“姓什么不重要,叫我三七哥吧,”小七妹甩着手上的水,浑不在意地说道:“我三拳,有人头七。”
丽娘子乖顺地伸出了手。
“小郎君累了吧,妾给您按按,妾从小就会伺候人。”
“唔,真乖,明早奖你个大鸡腿。”小七妹闭上了眼睛,声音带上了睡意。
“小郎君,接下来您带妾去哪里?”丽娘子的动作越发轻柔,声音也越发甜腻。
“哪都不去,”小七妹打了个呵欠,“田嫂子两口子还没到,祖师爷等着渡化他们呢。”
“小郎君错了,”丽娘子笃定地说,“田嫂子他们不会来了。”
“不瞒您说,新帝即位后,提刑司抓拍花门抓得特别凶。”
“为了不被抓,妾这伙人平日里各自分开生活,一旦有了任务才会出发,事前不联系,事后不打听,得手后由李老三接应,过时则不候。这都是规矩。”
“约定的是戌时,戌时一过,他们还没来,那就是出了事,李老三绝不会等。”
“那该去哪里找他们?”小七妹问。
“小郎君知道什么是活人造畜么?”丽娘子柔声问。
小七妹的眼珠在闭着的眼皮底下一滚,却没睁眼,只摇了摇头。
丽娘子咋舌道:“妾也没见过,只听李老三说,这田嫂子会活人造畜,就算没人接应,他们也出得来。”
“如果实在出不了城,那拐的小孩呢?”
“若是实在找不到出城的机会,那碎了、活埋、喂狗……都有可能。”
“这两人全名叫什么?”
“妾只知道男的叫田大力,女的就喊田嫂子,”丽娘子老老实实地交代,“拍花门里只有代号。”
“那小娘子知道梅氏么?”
“也是拍花门人么?小郎君要找她做甚?”
“找她呀,叙叙旧,”小七妹睁开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有桩九年前的旧事要问问。”
她明明在笑,却叫丽娘子怕得一抖。
“小娘子有没有听谁平日里说过这样一句话?”
“小郎君,什么话?”
“一村贱民,能为贵人而死,是尔等的福气。”
“听这口气,倒像是个当大官的人说的,拍花门不过是下九流,妾没听过。”
“小娘子甚得我意啊,祖师爷慈悲,诺,李老三的身家银子分你一半。”
江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条乌篷船破浪而行,在江面留下阵阵涟漪。
隐约听到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你醒了,别怕啊,蒙上你的眼睛就表示不会杀你,一会就送你上岸。”
有哭声响了起来。
“喂,你一个书生是怎么好意思哭出鼻涕泡的?”
“乖啦,你哭得我头都大了,我给你唱个阴乐吧。”
“乖宝贝,要碎了,鱼咬了,虾嚼了,剩下个脑袋龟叼了……”
哭声低了一下,之后哭得更响了。
五更刚到,晨钟响起,红日已出,朝露未散。
那个“十天不开张,开张吃十天”的摊子又支起来了。
不正经的道士小七妹又翻开了那本十五贯钱买的《临安志》。
“喂,小道士,你这三天晒网两天打渔的,究竟什么时候能开张?”王麻子问道,“你真是个道士?”
小七妹抬头翩然一笑:“如假包换。”
“那你开张过没?”王麻子问,“看你岁数不大,长得也好看,城里三花胡同那有个地儿,你……”
小七妹笑嘻嘻地打断了他:“大哥,借一百贯钱花花。”
“开什么玩笑,什么交情就借钱……”王麻子的话被打断了。
“既不借钱,又没交情,那你废话这么多。”小七妹翻了个白眼。
王麻子顿时闭了嘴。
小七妹清闲自在地翻到了下一页。
有个年轻妇人一手揪着自己男人,一手抱着娃儿,从市集那头一路找了过来,停在摊子前。
“小道长,奴从昨日找到今日,可算找到你了。”年轻妇人问,“请你打个将军箭,能便宜点吗?”
被她揪着的正是昨日骂人的那个男子,此刻一副莫奈其何的表情。
小七妹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贯,你怎么不去抢?”男子还想骂,被自己婆娘狠狠瞪了一眼,便像只蔫吧的鹌鹑一样蹲到一边。
穷苦人家一百贯钱能用好久的。
“小道长,奴家里委实没有一百贯,”年轻妇人温柔地问,“十七贯钱行吗?再加这只银簪子。”
小七妹见这年轻妇人布衣荆钗,打扮朴素,一时没有说话。
“道长就当帮个忙,奴这孩子,别人都说养不大,有算命的说他六岁有个大劫……”
王麻子看不过眼道:“可以了,这根银簪子也值个两贯钱,二十贯钱都可以买一年的大米了。”
小七妹收回手指:“我是说,一贯钱。”
王麻子咂吧着嘴,这下是真的不想说话了。
年轻妇人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十分爽快的给了钱。
小七妹捏了捏小男孩的脸,取了他一根头发,混在从随身的坛子里挖出的细泥里,像变戏法一样捏出个和小男孩一模一样的泥人来。
“这叫替身,”小七妹又从肩上的褡裢里拿出个布卷,取出把怪模怪样的竹箭,递给看热闹的王麻子,“劳驾,请对准替身扎过来。”
“箭来替身挡,弓开替身拦,阎王不坐殿,将军不开箭,一生顺遂,平安终老……”
“这就好了?”
“嗯,若是不信,随便找个关帝庙试试呗,”她将一贯钱抛给了还没回过味来的王麻子:“替我守摊。”
她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又埋头去看《临安志》。
她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守在城门这里等。
啰声响起,城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周老爷有话,凡找回府里小小姐的,不论是谁,赏钱一千贯。”
刚糊里糊涂就挣了一贯钱的王麻子激动得不得了。
“昨儿还是三百贯,今儿就一千贯啊。可恨,为何我满城都没发现人。”
集市中的人群都沸腾起来了。
小七妹睁开眼,凑进了尖叫的人群里。
“一千贯,我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捉刀人甲说。
王麻子:“一辈子?我王麻子两辈子也赚不到的。”
“算了吧,衙门的人找不到,就咱们?能找得到才怪。”
“快看,周府的少爷少夫人去求神了。”
人群中,一对年轻夫妻身后跟着好些仆从,一行人正在三叩九拜。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地藏王菩萨,小女子陈氏,家住清波门周府,祈求佛祖、菩萨保佑,只要女儿能平安归家,小女子愿终身吃斋,来年必为佛祖、菩萨重塑金身。”
每一步都走得虔诚无比,每个头都磕得货真价实。
一路上围观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小老七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街角出现的一辆牛车上。
“猴戏杂耍只需贰文钱”的招旗在牛车上飘摇。
一对五旬的市井夫妻不紧不慢地赶着这辆牛车穿街过巷,从集市里穿了出来。
第7章 活人造畜4
这是一辆加长的牛车,车上有个罩着麻布的笼子,时不时地发出吱吱吱的叫声,麻布偶尔被风撩开一角,露出些闪着精光的眼睛来。
赶车的班头面目寻常,身前挎着个大锡壶。
隔着人群,小七妹的视线牢牢的锁在坐在车辕的婆子身上。
这婆子缩着脖子驼着背,偶尔咳嗽几声,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看形容,这就是李老三和丽娘子说起的田嫂子,也是她找到的第一个会活人造畜的拍花婆子。
她会是梅氏吗?
整条手臂因为热血涌动而感觉到微微发麻,小七妹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
无论是不是,这个田嫂子只能落到自己手里。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缩头缩脑的婆子突然抬头看向人群,眼里精光乍现。
小七妹垂下眼帘,直到有人捅了捅她后背。
王麻子:“小道士,你发什么呆?别告诉我你没看过猴戏?”
她转头戏谑道:“要不,那一贯钱还我,我能看五回猴戏。”
王麻子迅速捂紧了口袋从她眼前消失:“给我了就是我的,想都别想。”
小七妹迅速一把揪住他:“哎,开个玩笑啦,走,去看看猴子去。”
牛车已经被城门守卫拦住,麻布被掀开,满笼子的猴子在上蹿下跳,吱哇乱叫,张牙舞爪……
只是没过一会,就见守卫将路引还给婆子,又挥手放了行。
她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这不是田嫂子?还是说田嫂子的“活人造畜”,竟能逼真到可以瞒天过海?
牛车已经咯吱咯吱的往城门外而去。
机会稍纵即逝!
小七妹抬头,朝天吹了声悠长的口哨,又暗中将一颗石子弹向笼子上的插销。
一声清脆的鹰啼,一只苍鹰从城墙上飞下来,贴着王麻子的头顶掠过,不偏不斜的落在笼子上。
就像在巡视领地一样,这苍鹰踱着步,竟丝毫不惧人,对着笼子里就是一顿乱啄。
尖喙所到之处,尽是猴子的惨叫声,笼子里乱成了一团。
小七妹敏锐的看到了笼子里那只一动不动的小猴子,在其他活跃的猴子的遮掩下,它就像睡着了一样。
婆子火急火燎的伸手去赶,哪知她才一抬手,苍鹰竟似通人性般调转方向,“呼”的一下挟着劲风朝她眼睛啄来。
唬得婆子手忙脚乱的往后一滚,从牛车上掉落下来。
笼子随之一歪,门居然打开了。
那只精壮的猴子率先舞着爪子跳了出来,带着几只野性难驯的猴子冲进了人群。
有路人被猴子扯住了头发,有路人被猴子抢了手里的包袱,搞得城门口一片止不住的骚乱。
小七妹揪着王麻子后退:“咦,猴子有什么看头,又臭又凶。”
王麻子:“也有不凶的,你看那只小的,在笼子里睡得可香哩。”
笼子里,有只小猴子匍匐在草上,不时蠕动着身体,头颈上猴毛还在细微颤动。
王麻子咦了一声,揉了揉耳朵:“小道士,你听见了吗?”
他耳朵好像坏掉了,怎么听见身边有人在喊一千贯钱。
但除了闭着嘴巴的小道士,身边没有其他人。
“救命……我不是猴子,我是周家小小姐……”
王麻子又揉揉耳朵,青天白日的,这咋还做梦了呢。
他回头看看牛车,半信半疑地问:“小道士,你见过会说话的猴子吗?”
“见过,”小七妹说,“人扮的猴子会说话。”
刚转身,王麻子又听见一声喊:“别走,我值一千贯钱……”
王麻子惊喜地凑近了笼子去看,班头飞快跑来将他赶开:“起开,别拦着路。”
王麻子分明是想退,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笼子前一扑,正对上小猴的脸,毛茸茸的脑袋无力地耷拉,两只眼睛下,分明有两圈带血的泪迹。
突然间,他福临心至,抢在班头之前伸手进了笼子将小猴提起来。
然后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小猴”起伏微弱的胸脯上,隐约可见一道细密的缝线痕迹,针眼处正渗出斑斑血点来,头脸上毛发茂密,却在眼眶下各有一条狰狞的血线,让人不忍直视。
那双因为匍匐而一直藏在肚腹下的爪子,分明是小毛毛头肉嘟嘟的小手。
王麻子激动地大喊:“一千贯
钱……这猴子是周家的小小姐……”
顿时吸引了好多人的注意,包括城门守卫。
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班头撒腿往城门外跑,被赶来的守卫眼疾手快的一脚踢倒在地。
“快,关城门,谁都不许进出。”
“通知周家来认人……”
而被人群簇拥着的王麻子欣喜若狂:“发财了,我发财了,小道士……”
他环顾四周,城门口乱哄哄的,好多人挤上来看“一千贯钱”,却不见那个神神叨叨一身反骨的小道士。
只在转角处,有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奇怪身影在快速行走,肩上好像蹲着一只灰褐色的大鸟。
他定睛仔细去看,却只看到灰色的衣角一晃,人影已消失不见。
市集口,还留着一个空荡荡的摊子,和一个“十天不开张开张吃十天”的招牌。
同时不见的,还有那个驼背婆子。
小七妹像条鱼一样灵活又警觉的跟在婆子身后穿街过巷。
那驼背婆子混在人群中,从佝偻的后背里抽出一件深色的粗布麻衣,边换边挺直了后背,转眼间就像换了个人。
小七妹的拳头不由得捏紧了。
九年了,这是第一次,她离“活人造畜”的始作俑者这么近。
但田嫂子没走多远,突然往前一扑,摔倒在人群里。
“哎呀,大姐,你流鼻血了。”有人好心的提醒道。
小七妹不由得加快速度往前追。
就在这时,田嫂子扶着柱子站起来,又踉跄着往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小七妹顾不得其他,迅速挤进人群里一看,只见田嫂子口唇发黑,脸色灰败,有一块块黑斑浮在脸皮上,鼻子下拖着长长的血迹。
“有毒,快散开。”小七妹大喝一声,吓得人群四下散开,她蹲下来,小声问道,“梅氏,你中了毒,要想活命,快回答我的问题。”
她迅速点了穴位止血,然而田嫂子对“梅氏”这个称呼并不在意,她惊恐的擦着鼻血,嘴里喊着“救命”。
“九年前,你用活人造畜拐走的小阿妹是谁?”小七妹问,“谁让你拐走的她?”
“小道长救命……奴不会造畜……九年前奴前头男人还没死,奴还在杀猪剐皮,”田嫂子揪住了她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样,“奴干拍花子都是被田大力逼的……”
她说得费劲,但几乎没有思考,小七妹心往下沉,追问道:“你知道梅氏是谁吗?”
田嫂子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捂着喉咙想说点什么,然而鼻子嘴巴开始流血,几息之间就成了一个七窍流血的血窟窿人。
“谁给你下的毒?”小七妹问。
“他……他……”田嫂子一脸不可置信,仅说了几个字,喉咙里“咯咯”作响,突然喷出一口黑血,头一偏,死得不能再死了。
最该死但不能死的人,居然现在死了!
趁着一片慌乱,小七妹撒腿就往城门口跑。
现在这个田嫂子死了,只剩一个田大力。
城门口往县衙去的路上一片欢腾。
周家悬赏一千贯的小小姐找到了。
王麻子被簇拥在最前头,他激动得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王麻子,你小子咋走的狗屎运,一千贯钱啊,你花得完吗?”有相熟的人大喊。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王麻子想得心怦怦跳,“买个小丫头才十贯钱,一亩田才一百五十贯钱……”
“你咋眼睛这么好使,”熟人懊恼极了,“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个运气。”
不是眼睛好使,是耳朵,他的耳朵听见了别人没听见的声音。
王麻子的心“咚”的大跳了一下,他的耳朵从来没有这么懂事过。
是他运气好,还是小道士……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突然,有人尖叫起来。
“啊……”
“死人啦……死人啦……”
“拍花子吐血……死了……”
被反绑着的班头死了,他什么口供都没来得及留下。
“不好了,猴子吐血了……”
在一片叫声中,笼子里的猴子一只接一只、横七竖八的倒下了。
死状和班头一模一样,七窍流血,猴皮发黑。
都是中毒。
跑过来的小七妹停在人群中,身边的人来往不停,她却僵在原地,无声的抬头望天,胸膛起伏不定,只觉得无比失望。
片刻后,她在这一缕缕阳光中展颜一笑,唇边梨涡浅浅。
“哎呀,有点棘手。”
周家又贴出了另一份悬赏榜。
周老爷广邀全城名医,只要谁能医治好他的小孙女,他就送谁一家医馆。
“小小姐好惨啊,那层猴皮在她身上弄不下来了。”
“造孽哦,这拍花子该杀千刀,祸害了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
“你们说,这猴子还能变回人么?”
一只苍鹰悄无声息的落在县衙屋顶,闲庭信步般在瓦片上踱着步。
不多时,屋顶上出现了一个灰影,正是小七妹,很快又凭空从屋顶消失了。
她消失的地方,正是殓尸房。
房间里光线昏暗,透体生凉,有一股像孵化后坏掉的臭鸡蛋味经久不散。
屋顶上有三排瓦片被揭开,阳光从那直射了进来。
田嫂子两公婆都被放置在薄棺里,头颈上的黑斑愈发明显,已隐隐连成一片。
小七妹盯着棺里的尸体,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失望无比。
和梅氏一样会活人造畜的两个拍花子,都死了!
她轻手轻脚地用布条掩了口鼻,将尸体的衣物解开,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尸僵,入手冰凉,七窍流出的血迹已经发黑,眼睛半睁半闭间露出了死白的眼珠子。
男尸的指甲新剪过,有泥垢,无结茧,肩膀上也没有起茧和厚皮,平日里生活的环境脏且差,却没干过体力活。
鞋底是纳的米浆千层布,鞋面是狗皮的,有明显磨损,鞋底的泥有黑有黄、还有杂草,可见平日里走动多范围广。
不是挑夫、没在码头扛包、没晒过盐,也不像是散工……
指甲里的泥垢用把细竹刀挑出来碾碎,细闻后没有血腥味。
而田嫂子的指甲里恰恰相反,有黑红色的血瘀。
但田嫂子临死前说自己只会剐皮,不会造畜。
虽然她有可能撒谎,但她中的毒不会撒谎。
而她在败露后还想跑去藏身,足以证明她绝不想死。
小七妹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一包银针,分别刺入尸体的口唇、咽喉和腹部。
银针变黑的程度相差无几,唯有下腹的银针黑色浅淡。
两个人中的都是砒霜,都是至少在辰时左右就服了毒。
比如,晨起吃饭喝水的时候。
按照毒发的时间,就算没有自己和小咕咕的拖延,这俩公婆也注定要死在城门口附近。
这不是自我暴露自相矛盾么?
是谁在下毒?
莫非还有第三个人在杀人灭口?
思索片刻后,小七妹迅速解下身后的褡裢,打开随身布卷,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将两张完整的脸皮从尸体上取了下来。
然后她掏出一个小坛子,从里面挖出一团细泥,逐渐捏成了一个人头,又雕琢出眉毛鼻子和眼睛,再将脸皮套了上去……
咕咕……
窗外响起了低沉温和的鹰啼声,回廊处有人来了。
小七妹飞快地取出另一个小瓶子,倒出些水样的物体,用布条均匀的抹在尸体已经没有脸皮的脸和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她攀上屋梁闪了出去,又细心地将揭开的瓦片复位。
殓尸房里又归于一片昏暗阴沉。
只是偶尔有一两声气泡音出现,之后就像大雨落入水面时一样,响起了密集而轻微的气泡音,尸体的脸上诡异地飘起了一股缓缓上升的白色雾气,鼻尖和眉头就像被融化一样塌了下去……
一人一鹰悄然出现,又翩然远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10章 活人造畜7
“嘿,小娘子,杀人你不行,让我这个经常杀人的小道士,来告诉你怎样杀才有意思……”
一柄锋利的刀顺着丽娘子的脖子往下,停在她的咽喉处。
“首先,不要活着砍,血太多,太粗鲁……”
乌篷船里,一动也不能动的丽娘子颤抖着求饶:“小郎君说过会护着我的,我全都说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胸口和后背的穴位一松,丽娘子身体一软,顿觉脖颈处一痛,尖刀已经划破了她的皮肉。
她顿时僵住了。
船舷边摆着四颗人头,除了接应人李老三、搭档阿丑,又多了一对公婆的人头。
“这是田嫂子和田大力吗?”小道士问。
“是。”丽娘子的视线在看到田大力的人头时闪烁起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小七妹拎起田大力的人头送到她面前,“田大力为什么要拍走周府的小千金?
花的力气大,付出的代价也大,根本不像普通的拍花子行径。
或许,是因为周府的小小姐在拍花门眼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而这个特殊之处,是不是九年前她哭泣岭村被屠村的原因?
“小郎君,妾这伙人接的任务都是有要求的,比如妾,这次要找的灯芯是人中两指宽的未婚男子。”
“何为灯芯?”小七妹问,“这是为何?”
“妾也不晓得,”丽娘子可怜兮兮地说,“妾就是个听令行事的小马喽。”
“我信你,”小七妹点头,“你所说的和李老三说的差不多。”
她将两颗断头用匣子装好,漫不经心地问丽娘子:“粽子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丽娘子下意识地答了。
“可惜了,和我不是一条心,我讨厌吃甜的,”小七妹走近她:“我尽量让你死得痛快。”
丽娘子大骇:“郎君饶命,妾会生火做饭,还能唱曲解闷,郎君要是闷得慌,妾床上的花样……”
小七妹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祖师爷虽然慈悲,这色戒却是不允许破的。”
丽娘子赶紧改口:“咸的我也爱吃。”
“和我一样一身反骨,”小七妹撇撇嘴,“更加留不得。”
她刚伸出拳,就听丽娘子大哭一声:“幺女,幺女,阿娘回不来了……”
拳头带着风停在她鼻尖不动了。
“你真有个女儿?”小七妹问。
“小郎君,妾若回不去,妾女儿一定会被卖掉的……”丽娘子哭得很是哀切。
“拍花门子无冤魂,”小七妹收回拳头,反手解开了她的穴位,“你能活着是沾你女儿的光,若再回拍花门,我三七哥迟早割了你的脑袋去领赏。”
丽娘子喜出望外地活动了下手脚,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小郎君饶我一命。”
小七妹用包袱将人头匣子背在肩上,脚尖一点,已起身往乌篷船外走去。
“小郎君且慢,你饶妾一命,妾一定要报答你,”丽娘子叫住了她,“妾刚才太害怕,没看清那到底是不是田大力。”
等小七妹回到乌篷船上取出人头,丽娘子贴近他说:“田大力的下巴上有颗带毛的痦子。”
“这里吗?”小七妹低头仔细去看。
一根银针从丽娘子的袖中滑出,悄无声息的扎在小七妹的脖子上。
她也算反应快的,当即伸手一挡,随后一拳砸向已经全身而退的丽娘子,哪知拳到半路,身体一软,不由得单腿半跪在地上。
“大意了,”她由衷地夸道,“小娘子挺会演……”
她虽然筋软力竭,似乎已是强弩之末,脸上却还笑得灿烂无比。
“你中了我的软骨断筋散,”丽娘子得意起来,“不如给我磕几个,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解药?”
“那不如你过来取我的人头,”偏小七妹说得如春风般和煦,如情人般亲密:“反正我柔弱得没有力气反抗。”
丽娘子犹豫片刻,到底不敢上前,只抽出阿丑留下的刀,对着他的头凌空一掷。
“祖师爷慈悲,”小七妹力有不逮,扭头堪堪避开,刀锋打散了他头顶的道髻,长黑发瞬间披散而下。
原先雌雄莫辨的脸,此刻更像是个轻盈如风拂柳的少女,丽娘子不由得一呆。
小七妹身板一挺,吃力地撑着站了起来,“你不过来,那只好我过去了。”
丽娘子惊呼一声,不及多想,慌忙以最快的速度窜进了芦苇荡。
她没命的在芦苇荡中左冲右突,终于逃了出去。
没一会,从芦苇荡里走出个披头散发、灵动纤瘦的小少女,右眼角那粒痣在阳光下显出了浅浅的红色。
“祖师爷慈悲,其实小七妹我不做道士,也还可以去唱戏。”她挥了挥衣袍上沾的灰尘,笑得十分开怀。
“杀人灭口,真有趣。”
她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有没有第三个人,“他”又会在哪里?
之前不知道,现在有人带着她的小咕咕去了。
天目山脉绵延数十里,树海涛涛,鸟鸣阵阵。
山林间有座陈旧的土地庙,几乎被杂草掩盖住。土地公公的泥塑彩身快掉光了,显得陈腐而老旧。
啾……啾啾啾……
一短三长的斑鸠叫声响起。
之后又响起了两长两短的斑鸠叫声。
土地公公身后,突然凭空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在山林间显得鬼魅异常。
“堂主,我来了。”一张妩媚的脸从草丛中探出来,娇滴滴地喊:“这一趟累死我了。”
正是丽娘子。
她才出现,便从树林里闪出个戴着斗笠的山农来。
“阿丑呢?”
“折了。”丽娘子毫不在意地说,“遇到了硬茬子,李老三这伙马喽都折了。”
山农也不在意,只问:“灯芯呢?”
“被一个叫三七哥的小道士截了,”丽娘子邀功说,“不过我把这道士杀了。”
她把过程删删减减的挑对自己有利的讲了一遍,最后才说:“这贼道士在找会活人造畜的梅姨,说是有桩九年前的旧事要叙叙。”
山农嗑烟袋的动作顿在那里,这才抬头正色看丽娘子,帽子下露出的脸慈祥而普通。
“堂主,这梅氏不会是您吧?”丽娘子问,“田嫂子说她二嫁前只会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