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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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这多愁多病的身子啊,看样子是好不了啰,”他自嘲说,“难怪连高姐姐都护不住,只能催你快回京,是不是拉了你的后腿了?”
李昱白安慰他说:“不,幸好有官家的信,下臣才能赶回来得刚刚好。”
于家的暴露,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他正要说话,就见这病弱少年朝他一笑,说:“我可能又惹祸了。”
这病弱少年不再自称“朕”,而是一口一个我。
“上朝前,我派了两个小黄门,让他们赶在内侍省送鸠酒之前,假借接梅小姐入宫接受惩罚的理由,把梅家姐姐接到我宫里来。”
“我想,高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总得听这个梅家姐姐毒解了之后说个清楚明白,皇祖母总不会因为一个女子就跟我翻脸吧。”
“但下朝都这么久了,这两个小黄门不但人没有回来,连一丝音讯都全无。”
皇权之下,梅家也好,于家也好,都是蝼蚁。
“虽然朕日日上朝,看的都是诸位大人们的屁股,但也知道对国之蛀虫无需客气。”
“皇祖母不是让朕办嘛,那就封了。”
“不管是四海商行,还是八方商行,都封了。”
“还有这些为了一介商贾递话的、递银子的,就请他们都上个陈情折子,说一说他们和商行的交情。”
“朕不耐烦什么放长线钓大鱼,朕只知道,别人想伸哪只手来打朕,朕就砍了他哪只手。”
病弱少年赵煦抬起头看向李昱白,忐忑地问:“李大人会不会认为朕鲁莽而短视?”
李昱白却赞赏地笑起来:“不,下臣认为,这才是天子之骄。”
赵煦这才带着两分腼腆三分自得的笑起来:“那会不会耽误你找这个幕后之人?”
“于家的四海商行和八方商行,都与同几家制香铺子有合作。”李昱白示意赵煦和他一起看卷宗里的其中几份,“四海商行冒着大风险出海买来的香料低价卖给制香铺子,八方商行高价从制香铺子里采购成品,将唾手可得的高额利润拱手让给了这几家制香铺子。”
“这可不符合商人逐利的本质。”
“所以,下臣想,只要查明这几家制香铺子背后真正的东家是谁,我们要找的赃银和背后之人,自然就浮出水面了。”
“于家又是请人递话,又是想花钱消灾,甚至指证提刑司,小动作这么多,无非是想着有人保他,”李昱白气定神闲地说,“等切断了他和身后之人的联系,断绝他的侥幸心理,我们自然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赵煦浅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不太好意思地问:“还有那两个小黄门和梅大小姐?”
李昱白:“我亲自去找钱大人要人。”
或者尸身。
权知开封府事、右司郎中钱大人,听起来两个名头都很响,但地位属实是尴尬的。
先说“右司郎中”,尚书省的三把手,听起来是不是挺大一个官,实际上才五品。而且通常来说,一把手和二把手打架,消失的往往是三把手。
你说尴尬不尴尬?
再说“权知开封府事”,这个职位属实是不小的,若是皇室中人比如亲王、或者储君、或者皇子等人担任,那便称为开封府尹。
开封府尹可是二品。
但钱大人的这个职位前面有“权知”两个字。
也就是代理的意思。
在没有开封府尹的情况下,暂时代理开封府尹治理一府之事。
一个五品的官,去代理一个二品的职务,事要做那么多那么大,品级却只有这么高……
哎,总之,要是能和皇室沾亲带故,比如当上国丈,或许这“权知”二字就能去掉了。
他这个“权知开封府事”的职责范围,和提刑司在某些方面撞职了。
你说,他一个五品,要是和提刑司从二品的李昱白李大人抢起活来,谁尴尬?
反正小郡王是不可能尴尬的。
比如此刻,小郡王提出要查询今日梅家大小姐赐死一事,你说,他敢不敢不给查?
“李大人,下官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查,但赐死一事,向来都是开封府衙配合内侍省办的。”
他的话说得够委婉了吧。
他开封府衙只是个配合啊,事都是内侍省干的。
毒酒是内侍省领出来的,又是内侍省送到犯人手里的,尸身由内侍省和开封府衙双方确认死亡后,由内侍省拖出去的。
开封府衙之所以在场,一是防的将死之人垂死挣扎伤了内侍省那些不全人,二是确认犯人死亡。
李昱白:“除了来送毒酒的这八人,有没有其他宫中的小黄门前来?”
“除了内侍省,今日不曾有谁来探过梅家人。”
今日还未下朝,梅家便遭了大祸,竟无一人来送一送梅大小姐。
京都颇负盛名的四姝之一竟又走得如此惨淡。
李昱白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稍后,他安排林武道:“安排人去一趟梅家看看情况,我们去城外西柏坡。”
西柏坡,乱葬岗,无家人收殓的尸身都将扔在那里。
林武难得的反驳了他的安排:“大人,我陪您回府衙,让王汉带人去一趟西柏坡吧。”
“无事,”李昱白领先上了马,“我答应官家的。”
林武和王汉交换了个眼神,王汉去了梅家,林武带人跟上了李昱白。
汴京其实分三个城,宫城、内城和外城。
出了开封府衙经州桥过朱雀门,便由内城到了外城。
又走龙津桥过蔡河,往左是繁塔所在,此时此刻,三平道长和大武应该在繁塔后的莘园。
往右经广利水门就到了城外。
城门大开,往来进出的关卡还在严格检查。
林武说:“听说朱大少爷和禁卫军也追着刺客出城了。一旦出了城,那就很难找到了。”
西柏坡虽然叫“坡”,但其实地势低洼,这里是黄河水患淤积之处。
很早之前,就一直是个乱葬岗,人迹罕至。
坡下还可以看到几尊残破的河底石牛。
乌鸦在树枝上发出了“呱……呱……”的叫声,更显得凄凉。
此时不是汛期,几树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格外娇艳灿烂。
树下的绿草地里,赫然围着一群野狗,见有人来,就都夹着尾巴跑走了。
“中了鸠毒的尸身,野狗都不会吃的。”林武说,“看来梅大小姐等人就在树底下。”走近几步,就看到几具赤裸的尸身,有男有女,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正是死于鸠毒的梅家人。
林武便用带来的麻衣将这些尸身都遮盖起来,他点了点,突然起身对李昱白说:“大人,梅家大小姐的尸身不见了。”
梅家侍女、嬷嬷等人的尸身都在这座乱葬岗上,唯独没有找到梅大小姐的尸身。
这位盛誉天下、美名远扬的京都名姝,死得无声无息, 死后连尸身都找不到了。
李昱白眺望着看不到的城门,急切地安排:“林武,你骑快马进城,先去开封府衙,找钱大人要今日内侍省来人的名单,再去皇城司要所有今日出宫的内侍名单,要快。”
但这一次反而没有人来提刑司指手画脚。
因为曾对赵督头指手画脚的人,都收到了来自官家的口谕。
而曾向郑副使递过话的人都在不安,还有三个真送了五万贯钱的人家简直惶恐,因为他们收到的不是口谕,而是批条。
——听说你和于家很熟,展开来说说怎么个熟法?
——署名赵煦。
这是官家要办于家的意思。
于是接下来人人恨不得与这个大皇商划清界限。
李昱白骑马回提刑司署衙的时候,郑副使已经将于家老大于成平和老二于成业都“请”来了。
老二于成业正在堂上喊冤。
“这都是赵督头的构陷和加害,我于家老老实实经商,辛辛苦苦赚钱,这是树大招风了,郑大人,你可要明鉴啊。”
“什么拍花子、什么死刑犯,都是一派胡言,赵督头偷了我于家的传家宝,故意陷害我的,这就是他设的局……”
“我们商人低贱,不过就是你们手里的一盘肉……我这盘肉今日就撞死在这大堂上也要为自己喊冤……”
撞是不可能撞死的,但这传家宝在他嘴里说起来竟还真有其物。
擅长作画的于家老大带来了自己前几年画下的传家宝,一个雕工精美的莲花钵。
有来处,于家祖上赤贫之时,老祖宗救了个世外高人,得了这个莲花钵,那世外高人说是个风水局,能聚财旺人,看到过这莲花钵的人不少,就放在老三于管事的宅子里。
有人证,于管事曾在宅子里办过行会,行会上的人都见过这个宝物。
有故事,你要问为什么传家宝会放在二房的堂弟屋里,那是因为老祖宗说了,这个莲花钵代代相传,由人供养,养它的人八字命格必须三庚金一字排开,且不带比肩、劫财等小十神,方能旺全族。
他于家只有老三是这个命格。
但自从赵督头带人去于管事宅子里抓人后,这莲花钵就不翼而飞了。
于家老大拱了拱手说得委婉:“这座莲花钵,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起眼的摆件,许是赵督头一时觉得新奇也说不定。”
于家老二一蹦三尺高:“姓赵的腌臜泼才,你出来和我对质,你不但谋财,还要害我全族人,你好毒哇……”
“没有什么田犇,这死了的人头叫田大力,户籍、路引都有,并不是什么死刑犯拍花子田犇,什么窝藏拍花子死刑犯,通通都是一派胡言……”
于家老二还待再骂,于家老大看了眼端坐着的李昱白,拍了拍他的胳膊,将话题接了过去。
“二弟,李大人面前,休得造次。我们哪怕不相信提刑司,也该相信李大人。”
于家老二便拱手不服气的行了个礼:“李大人,某得罪了。”
于家老大:“李大人,就如提刑司所说,这颗人头是什么田犇,那也是田犇假借田大力的身份与四海商行签的长契,我四海商行确实有疏忽失察之罪。该罚该赔,四海商行都得按我朝法例来办。”
他话锋一转:“我四海商行认赔认罚,只是能不能先找到我于家的传家宝,也能侧面证明我于家没有撒谎。”
这不但是想避重就轻用钱财来消灾,还想倒打一耙,将赵督头为谋夺宝物而陷害于家的罪名坐实。
李昱白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于大人想怎么找这个传家宝呢?”
于家老大立刻顺势来了一句;“劳烦大人,第一,让那晚去过三弟宅子里的出来对个质;第二,请提刑司和开封府衙双方带人去搜一搜这些人的家。”
李昱白心头泛起了疑惑。他四下看了看,招来了吏属,轻声问:“赵督头呢?”
吏属:“您和陈大人没有回来前,赵督头抓了人后在署里守了好些天,昨夜又审了一夜,一个时辰前刚回家。”
“派两个沉稳的人去一趟他家,看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来。”
若是于家已经安排好了下一场戏,想必会想办法往赵督头家里放点东西,比如这个传家宝莲花钵。
但如果只是这样,于家老大没必要特意提出跟那晚抓人的人对质。
于家老大说要对质,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想试探什么?
会不会赵明这个莽夫无意中说对了,抓人那晚,于管事家真丢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他们认为是当晚在场的提刑司的人拿走的。
而这东西并没有交到明面上来。
所以他们急
李昱白皱了皱眉,这个东西,会不会是引赵督头去宅子的小老七拿走了?
这个东西,会不会跟雀人这个组织有关?
于是他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于家兄弟,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要知道,不论你们有没有传家宝,都得有命才能传承下去。雀人是你们唯一保命的机会。”
于家老大的表情顿时有了异样,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不敢和李昱白对视。
李昱白轻喝一声:“来人,除掉他兄弟二人的鞋袜。”
他的话才一出口,于家老大的面色全变了。
他左右打量着,大声呼喝:“李大人,大家都是读书人,你何故如此羞辱于我,莫非是要逼我撞死在这提刑司?”
郑副使“啪”的一脚踹过去,将他踹得跪倒在地:“撞死?哈哈哈,当我姓郑的是吃软饭的吗?”
他摁住还要挣扎的于家老大,三下五除二将于家老大的鞋袜扯掉,将一双脚倒提起来对着李昱白:“大人要看你的脚丫子,你就该洗白白了等着,那是你的福气。”
左脚脚板上,并没有展翅待飞的小雀,反而有个新鲜的刚结痂的伤疤,大小正好适合毁掉一个小雀烙印。
“欲盖弥彰,”李昱白笑了:“于成平,校书郎,我提刑司不是非得要你说,但你于家人能活几个,就看你说出来的东西有几分价值了。”
校书郎这个职务,才堪堪九品,是本朝有品级的官职里最低的。
这个职务,要做的包括校勘整理图书典籍;为朝廷起草撰写各种文书如命令、公告等;管理各类文书档案……
比如说:中下品级官员赴外就任所需要的文书。
最重要的是就任的官凭敕牒,也就是朝廷的委任状,是由吏部选拔确认后,交由校书郎书写并保管的。
其次重要的是就任的告身,告身上的姓名、年龄、籍贯、画像等等,都是由校书郎完成的。
一个没有根基的、贫寒出身的、千辛万苦经过科举进入官场的愣头青书生,在校书郎面前端坐着,带着些许羞涩、些许讨好、些许骄傲地任他打量、揣摩、作画……
书生在憧憬就任为官的全新生涯,这位校书郎在挑选最适合取代眼前这位书生的替身!
李昱白的眼里有杀意了。
“一五一十的将你所知道的讲清楚,不然,你将会成为第一个被我李昱白严刑拷打的嫌疑人。”
于家老大的脸色开始苍白,但他很快反驳:“李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你是太明白了,所以还抱着侥幸心理。”李昱白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心思,“首先, 官家要办你,除非太皇太后保你,否则没人能保。”
“其次,地牢里有一把特制的匕首,没开刃,很钝,却是弹琵琶最好的工具。”
“这里说的琵琶指的是你身上的琵琶骨。”
“你知道在哪里对吧?”
“用没开刃的匕首拨动挑弹,你的琵琶骨一开始会觉得痒,之后会觉得疼,等到皮肉裂开的时候,你会忍不住痛得大喊大叫,就像弹琵琶一样。”
“前朝的记录里,不管是怎么样的罪犯,只要用一次这个法子,都会说得清清楚楚。”
“李大人,你不是一向主张废除严刑逼供吗?”于家老大说,“这可不……”
“主张而已,不是禁止,”李昱白站了起来,四平八稳地走到于家老大身前,“假林长贤,盐官县知县,雀人之一,他因为害怕返回京都,也为了克扣河工的工钱,导致盐官县汛期洪水泛滥,全县受灾,灾民遍地,淹死、饿死灾民无数……”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逼视着于家老大:“于成平,这种严刑逼供,为的是死在雀人手里的无数百姓,这便是正义之举。”
“我很想试试。”
于家老大的眼神闪烁,额头冷汗淋漓,突然面色一凛。
“打掉他的牙。”李昱白冷哼一声。
于家老大面色大变,用力地咬牙,却被林武眼疾脚快,一脚踢在他的面颊上,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的血沫来,登时像个瘪嘴老太太一样说不出话来了。
“牙里藏了毒,”李昱白问,“你的上面是制香铺子的东家吗?”
于家老大痛得几乎昏迷,却还不说。
于是李昱白转向于家老二。
于家老二瑟瑟发抖:“什么却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懂做买卖。”
李昱白:“那你来说,制香铺子真正的东家是谁?”
于家老二:“是我家妹子,现在的朱夫人于知意。”
李昱白正要再问,就听脚步声急促地从堂外跑进来,之前被他叮嘱去赵督头家的文吏赶来报告:“大人,赵督头在自己家被皇城司和开封府衙抓了。”
皇城司,原武德司,又叫宫门司,专管宫门的出入。
“抓人的名头是什么?”李昱白问。
“盗窃、杀人、两条罪名。”文吏急促地说,“盗窃宫内宝物,杀死内侍小黄门两人。”
李昱白惊诧的起身:“内侍小黄门两人?”
莫非是官家派出的那两个不还驴不回宫的小黄门?
他边往外走边对郑副使说:“看好于家二人,别让他们死了。”
林武:“大人,是去皇城司还是开封府衙?”
李昱白:“去赵明家。”
赵明已经被带去开封府衙,他家在外城的天波门边。
他和父母住在一起,家里仅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赵父赵母已经慌了。林武问了好几次,才总算捋清楚。
赵明回家,只说累得很了倒头就睡,两位老人也知道他在府衙忙了多日,因此没有进他房间打搅他。
但一个多时辰之后,开封府衙和皇城司就一起来了,说是接到了家中下人的实名举告。
果然在他房里搜出了宫中之物,以及于家的传家宝莲花钵。
在赵家的柴房里,发现了两位宫中小黄门的尸身,正是官家派去接梅大小姐的那两位。
赵家已经被搜捡过,此刻乱糟糟的。
李昱白花了两个时辰,才从乱柴堆下,提取了一枚还算清晰的鞋印。
这枚鞋印有些特殊,来自右脚,常见的平纹底,却在脚尖的小脚趾处,有个指甲大的小小的凹陷。
就好像是,这个鞋印的主人,右脚的鞋子比寻常人多了一块。
指证赵明的证据很齐全,宫中失窃之物,于家失窃的传家宝,还有两个小黄门,都是被赵明家常衣服上的腰间革带所勒死的。
李昱白看着这些所谓的证据,却感觉到了一种挑衅,仿佛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在冷笑着讥诮的看着自己。
巧了,你赵明不是说“有举告之人、有现场抓到的杀人物证、有受害人的肢体”就是查实了么?此刻,同样是现场抓到了杀人的物证、还有受害人的尸体,更有举告之人,是不是也算查实了!
什么?不算!你提刑司审别人的时候算,到自己身上就不算了,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臭不要脸啊!
“大人,”林武背着赵家父母悄声说,“署里传来的消息,于家有女眷去敲登闻鼓了。”
“谁?于知意吗?”李昱白问。
“不是,是于家两兄弟各自的婆娘。”
李昱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却见林武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问:“还有什么消息?”
林武:“两兄弟的女眷一路敲锣打鼓去的,说是古有孟姜女哭倒长城,今日她们于家女眷为了自己相公,哪怕要哭倒城墙,也绝不退缩。”
李昱白默然片刻,轻声自言自语说:“这个时候,如果于家两兄弟死在提刑司,那可真是绝妙了。”
林武:“那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回署里?”
李昱白却问:“陈南山呢?王汉呢?他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陈南山蹲在街边,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条狗。
“其实这活适合小老七和三平,”他对同样也蹲得像条狗的同僚说,“像我这样英俊的脸迷人的眼,那就是黑暗中的萤火虫,想隐藏都隐藏不了啊。”
同僚没说话。
“其实有小咕咕就行,这活适合小咕咕。”
同僚还是没说话,不过歪了歪头。
“可惜小咕咕不喜欢我,哎,得想个法子把它拐走。”
同僚皱了皱眉,这个是他能听的?
“是我没有小老七帅,还是小咕咕更喜欢小老七喂的菜?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有魅力?”
同僚终于没忍住:“或许,是因为血缘啊人伦啊也说不定。当然啊,我不是说大人你不帅……”
“血缘?”陈南山诧异地看看他,终于恍然大悟,“你是在说我没趁小咕咕小的时候培养好感情?”
呃,情关难过,不提也罢,同僚而已,还是别操乱七八糟的心。
机智的同僚提醒道:“大人,制香铺子名义上的东家出来了。”
终于出来了。
他们蹲守了这家与四海商行的香料合作最多的制香铺子已经不短的时间了。
于家出了事,损失最大的就是这家制香铺子了,他进价最便宜的原料供应商和采购价最高的买家都出了事,按理说这两天早该按捺不住了才对。
可这铺子明面上的东家金娘子居然一点都不着急,直到现在才出门,慢悠悠的坐了软轿,被人抬着往街上去了。
咚咚锵……咚咚锵……
街上锣鼓喧天,哭闹齐鸣。
一小帮女眷带着家丁、工人模样的人群正在往内城进。她们一边哭喊着“冤枉”一边沿街往人群里撒铜板。
“我于家的银钱惹了祸啊……我于家的银子招来了豺狼了……”
“冤枉啊,提刑司冤枉人啊……”
“我于家铺路修桥,天寒送衣天灾送粮,朝廷赈灾,我于家出钱又出人,如今却把我于家当猪来杀……”
一路上跟着看热闹、捡铜板的民众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庞大了。
那顶软轿在队伍后面跟了一阵,有人撩开轿帘在向外打量,而后在人群后悄悄的离去,拐向了府门紧闭的朱府大宅。
软轿在朱府门外停下,有下人去了门房,但很快又被打发了。
下人挨着轿帘和轿子里的人说了些话,轿子里露出一双保养得宜的手,递出来一个竹刻的挂件。
下人拿着挂件又去了门房。
这一次,门房没有人赶她。
敞开的门口,能听见府里敲木鱼的声音,能听见诵经的声音,还能闻到扑鼻的药味。
不久之后,一个年长的嬷嬷走了出来,轿子里的金娘子立刻下了轿迎了过去。
能听到她关切地问:“夫人一切可好?”
制香铺子明面上的东家金娘子,在这个紧要关头,来找了朱合洛的正妻于知意。
小七妹再一次对朱季川起了杀意。
已经出城了,没想到朱家大少爷还是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了。
两条腿的人是不可能跑赢四条腿的马的。
受了伤的独臂大马猴是不可能打过朱家长枪和禁卫军的弓箭的。
不能再这样跑下去了。
她会死的。
得想办法偷条船,再想办法让轻舟去过万重山。
往西就是金明池,池水引自金水河,那里有船坞和码头。
沿路一片桃红似锦,柳绿如茵,花间有蝶儿飞,树上有翠鸟啼,小七妹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思,她趴在地上,选了几株开着金色小花、叶子背面是紫色的草,去掉泥沙后顾不得洗,塞进嘴里嚼碎了糊在伤口上。
三平说,这种紫背金盘又叫散血草,止血散淤,对外伤很有用,是炼破血丹最重要的一味药。
Yue,真苦。
小七妹脸都皱成了一团,顾不得有刺,赶紧又薅了一小把蓬虆塞进嘴里,一时间嘴里尽是酸甜味,总算将苦味都解了去。
还顺手摘了朵小野菊插在自己耳后。
青天白日的要去偷船,形象不能太糟糕,不能丢三七观的排面。
找陈婆子将自己卖进朱府前,她将自己的包袱藏在青鸾说的夫妻树的院子里。进府是要被拆了包袱仔细检查的,所以她只带了两套衣服。
但这数次的障眼法,她已经快没衣服穿了。
这套干净衣服换上,把带血的衣服挖坑埋了,她又穷得很了。
她不敢走大路,专抄小路,避着人,沿着河水边走,往前一看,有个破落的小庙,比三七观还要破。
小七妹想去找点供品填一填肚子,补充补充体力,这野草野果吃得,她都分不清自己跟猴了。
但她才靠近,就发现有不对劲。
庙前有人蹲点守着,庙后也有人在放风,远远的能看到一辆双马位的马车。
马车后被白布罩着的,从形状来看,竟像是口棺材。
而蹲守的人和放风的人穿着劲衣短打,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是死了人要送回老家?那为何不见披麻戴孝的家人,反而是警觉性很高的练家子?
小七妹迅速藏在原地,再没有冒失的往里进。
只见从庙里出来两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但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个喝酒用的角子。
这个酒器细腰平底,前后呈尖角,显然不便宜,就算是在朱府,也是在家宴时用来盛酒上主桌的。
棺材里的死人家世应该相当不错。
这两人快步走到马车边,其中没端角子那人竟伸手将白布掀开,露出了黑漆漆的棺材,然后又将棺材盖子给推开了。
小七妹正诧异着,只见那人再伸手,将棺材里躺着的死人给扶着坐了起来。
小七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绝不是个死人,死人没有这么柔软的身体。
端着角子那人也站了过去,将角子的角口对着“死人”的嘴巴,竟十分小心的喂“死人”喝起水来。
那死人似乎是毫无力气的靠在另一人身上,两只手十分自然的下垂着,显然没有一点自己的力气。
那个精巧的角子挡住了“死人”的脸,但从身姿和衣着来看,应该是个妙龄女子。
等喝完水,将角子放下的时候,露出了“死人”的脸来。
小老七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个“死人”,她竟然认识。
有只手沿着这个“死人”的脸一路往下摸,先是故意顶了顶下巴,然后将手从女子的领口伸了进去,十分龌龊的揉捏了几把,直到端角子那人打了他的手一下才收回来。
这个被人欺辱的女子,尽管闭着双眼,但小七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梅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