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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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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份口谕,朱府由禁足府内,改为了禁卫军看守,由原来的许进不许出,改为了不许进出,包括人和物。
……朱季川看着自家大门被从外面用铁锁锁住,而母亲还没归来,父亲仍在昏迷中,朱老夫人面露焦色,观棋撅着屁股担忧地来到了他身边。
外院管事、幕僚等人都已经被提刑司带走调查了。
他召集了内院管事以及各院嬷嬷开会。
“从即日起,不许外出,不许递话递物,除老夫人、小少爷、张院判外,其余人均改为一日两餐,削减份例,若有私自往外递话递物者,一律交由提刑司处理。”
府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大家都很忐忑。
而朱合洛依然身热不退、昏迷不醒。
朱季川亲自拜谢了张院判。
张院判:“大少爷放心,李大人有话在先,老夫会等到朱大人醒后才离开的。”
只剩朱季川守在自己父亲床前时,木砚不由得担忧地问:“大少爷,这会要多久?梅大少爷当日是不是也这样……”
朱季川:“拿我的书来,我信先生。”
先生说了,朱府的结论只会以真相定论。
李昱白面都没露,赵明便被开封府衙放回来了。
但署衙里各房之间的气氛也紧张。
李昱白还在宫中没有回来,陈南山带人去查仵作的行踪也没回。
郑副使垂头丧气地被人看管了起来。
形象有些狼狈的赵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嘿,怎么他总觉得自己离副指挥使这个位置又进了一大步。
“大家怎么这么紧张?”他随手拉住了个文吏问道。
“有人里应外合劫走了犯人,大人震怒,各房都在自查。”文吏解释道,“还有个二品诰命夫人在署衙里,要是再发生意外,上上下下不知道该捋多少人了。”
赵明:“劫走了谁?”
文吏:“你抓回来的那个于管事。”
赵明愕然:“哪个混球当了叛徒?”
“殓尸房的一个仵作,陈大人已经带队追去了。”
陈南山带队分了两路,一路去查仵作家,一路沿街一边问一边找,在城门口找到了仵作出城的踪迹。
这个仵作伪造了提刑司的文书,和几个穿着提刑司公服的男子一起赶着马车出的城。
马车里躺着个受了伤的男人,对,受伤的,还喘气还能说话……
于管事没死!
仵作一家在昨日便已经出城离去了。
陈南山又开始念起了小咕咕:“哎,要是小咕咕在就好了,至少能一路跟上去,知道这些杂碎在哪里落脚了。”,
然而他们追到城外渡口,在芦苇荡里找到了被一刀砍死的仵作,以及几件提刑司的公服。
而在宫里,终于有内侍省的人认出了面白无须男的身份。
“奴刚进宫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候他在内廷当差,让我想想,好像是在崇政殿。”
崇政殿,皇家祝寿、祭天所在,多由宫中有资历的内侍当差。
“但是好像已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皇城司出宫的内侍名录里的没有这个面白无须男。
“会不会是几年前被驱逐出宫了?”
“李大人,您还记不记得,永安里之乱后,先帝驾崩前,曾驱逐了大批的内侍和宫女出宫?”
“呀,奴想不起他的名号,但奴想起一件事来,那
些时候内侍都养干儿子,他有个干儿子一直在内廷,现在好像有大出息了,好像当时叫什么小全子来着,那时候我们都笑呢,一个不全人还叫小全子,这不是自欺欺人么。”
李昱白知道是谁了,去给梅大小姐赐鸠酒的一行人里,那个曾抽空回了一趟自己宅子的副都知李全安。
“快,抓人!”
内侍省没有,李昱白骑着快马,心急如焚的赶去了李全安的私宅。
林武一脚将正准备带财出逃的李全安从墙上踹了下去。
李全安一五一十地全说了:“是奴刚进宫认的干亲,叫王尽忠,几年前被赶出宫后不晓得在哪里谋生,这一趟他给了奴一万贯。”
“他说,像梅大小姐这样的女子死了可惜,要是能物尽其用,起码能赚十万贯。”
“他给了奴一粒假死药,奴把鸩毒换了,又放了假死药进去,梅大小姐喝下去后就跟死了一样。”
“奴把人扔去乱葬岗,就什么都不用管了,王进忠他会自己办妥的。”
“其他的奴真的不知道。”
“奴想着,大概是卖去外地的哪个青楼妓院,或者卖去给哪个外地的有钱人……”
李昱白头一回失态地抽出了林武的佩刀,对准了李全安的心口:“说,除了梅大小姐,还有没有别人?还有哪家小姐?”
他手里的刀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如他怦怦乱跳的心。

第145章 敌人14
总共三个,一个御史家的小姐,素有才名,尤善作画;一个武将家的姑娘,善使一手长鞭,英姿飒爽;还有就是这位梅大小姐,再没有旁人了。
这种罪行,从李全安五年前当上副都知开始,只有副都知以上品级才有领命出宫主事的资格。
李昱白的面色沉凝,声音冷如冰雪:“除下他的鞋袜。”
林武迅速上前,将李全安的脚底板露出来,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烙印和伤痕。
李昱白手中的剑并没有离开,反而往前一递,眼看就要透进胸口。
林武眼疾手快地将李全安一脚踢开,扑上去又是一拳:“败类。”
众人只当是他义愤填膺,都没有发现李昱白的动作。
林武一拳打下去,只觉得胸口郁郁之气散了一点,嘟囔了一句:“难怪小老七爱用拳。”
这拳拳到肉的感觉真痛快。
然后他转身去将李昱白手中的剑接过来,这才发现李昱白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竟已青筋暴起,不由得担忧的低声问:“大人,您可好?”
李昱白闭了闭眼,似乎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睁开眼睛,弯腰逼视着李全安:“王尽忠被逐出宫前是何职务?”
李全安在他的视线中瑟缩了下:“是……是都知。”
都知,比副都知品级更高。
他直起腰冷冷说道:“把他带回提刑司,别让他死了。”
然后他转身就走,林武没追,因为他走的方向是太皇太后的宝慈宫。
而且,他的大人走得匆忙,似乎……佝偻着腰,连背影都透着一股仓惶。
宝慈殿里,太皇太后正在和女官说话,见李昱白来也没有避着。
“官家说的,他大婚后亲政必然要大赦天下,这孩子还是仁善的。”太皇太后颇为欣慰地说道,“他眼里有这天下的百姓,很好。”
女官:“是太皇太后教导得好,也是官家天性仁善,只是……”
女官犹豫了下,依旧说了出来:“听说官家亲审完,还没回寝宫,在路上便又咳得吐了口血,想必是今日说话说得太多了。”
太皇太后:“让张院判继续给官家调理身体。”
李昱白这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启禀太皇太后,张院判还在朱府,此刻恐怕出不来。”
太皇太后:“那就让刘院判去替官家诊脉。”
她挥手让女官退下, 又让李昱白上前来。
“你把梅丫头送到哀家这,是个什么打算?”
李昱白恭敬地回:“无论太皇太后打算做什么,下臣所调查出来的事实必然不能欺瞒您。”
“嗯,”太皇太后领着他往里走,“朱家那小子听起来还行,他那个娘吐真话了吗?”
“回太皇太后,还没有,您身边的那两位女官还陪着她。”李昱白说,“书院的秦夫子正试图找出于家两兄弟中毒的方法。”
不可能这么巧,一切都发生在于知意出现在提刑司的二堂之后。
“那你说,哀家该怎么处置这个梅丫头?”太皇太后问,“再赐她一杯酒?”
“梅家小姐本该死却没死,本该被送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受苦,却被送回了京都,可见是个有福气有机缘的,”李昱白躬身说道,“不如送进太庙,让她替皇家诵经祈福。”
太庙紧邻大相国寺,又由太宗皇帝修建,各代方丈都是由皇帝诏旨任命,乃是名动天下的皇家寺院,不但有护卫,还有武僧,护住一个由太皇太后送去的无名无姓的姑娘,还是没有问题的。
太皇太后满含深意的看了他两眼:“你这人,倒是对世间女子颇为怜悯,走投无路的秦夫子你荐她入了书院,这个梅丫头送去寺里,颇有慈悲之心啊。”
“若是没有太皇太后的首肯,下臣有心而无力,”李昱白弯腰行礼,“仰仗的其实是您的一片慈悲之心。”
太皇太后笑起来:“李昱白,你怜悯女子,偏又不沾女色,前世莫非是个和尚?”
和尚是不会去掘别人的坟的。
李昱白本意是谁都不带的,但林武多少看出来了些,坚持跟着他来了离莘园不远处的古侯坡。
坡上漫山遍野的开满了紫堇、野菊和马兰花,枝枝蔓蔓的掩映在绿草间,随风而轻轻摇摆。
即使无人来欣赏,也依然绽放着芬芳。
坡下有一排已经凌乱的野坟堆,没有立碑。
往上走,有一条被踩出来的小路,此刻被野草野花覆盖着,已经看不到路了。
但李昱白显然走得轻车熟路,他手里拿着锄头,行走间玄色的衣摆曳地,在花草上逶迤而上。
林武识趣的转身守在坡下,他手里同样拿着锄头,但显然大人需要些独处的时光。
李昱白在山坡的半腰上停了下来,这里有个小小的土堆,还立了块他亲手雕刻的竹碑,碑上只有四个字——吾妻之墓。
“阿辞……”
他的手在快要摸到竹碑时,像被烫伤一样收了回来。
他没有见到未婚妻子林楚辞的最后一面, 林家死讯传来的时候他还在草原上,正开心着自己不假手于人地捕捉到一对健壮的野雁。
疯狂打马赶回来已经是三天后,又被拦在城外苦等了一个晚上。
林家没被牵连的远亲没人敢发丧,是他爹以闲散外姓王之尊从当时的太后那求来的恩典,将林家一家悄悄葬在这。
君埋地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辞,这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不是你?

乐宁:“福伯,你赶他们走,快点……”
大武:“她为什么不吃老鼠也不吃鱼?难道是这园子里的不好吃?那我去地里抓……”
三平:“歹命哦,这鸟不拉屎的园子,连酒都没有,堂堂长公主,过的啥日子呦,还赶不上我们三七观,小老七还不回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人离乡,贱得很啊……”
乐宁:“我要杀了你……”
大武:“难道要杀了才吃?鱼我会杀,小老七说血要放干净不然会腥……”
三平:“阿福兄弟,实在不行,你整点糯米给我,我自己熬点酒酿吃吃,糯米有吗?不会连糯米都没有吧,哎呀,歹命啊……”
所以福伯看到林武上门的时候,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喜出望外。
“林护卫,你是不是来接三平道长师徒走?”
林武:“是。”
福伯大喜:“我现在就去给他们收拾行李。”
林武:“不用,最晚明早就会回来。”
福伯:“呃……那位叫小老七的小公子回来了么?”
真是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公子怎么还不回来?
林武带了三平就走,马车就在不远处等着。
只有李昱白一个人在车上,他以手支额,似乎倦极睡着了,但林武一撩帘子,他立刻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让三平心里一咯噔。
等林武让他上马车坐在李昱白对面,他心里又是一咯噔。
等到李昱白将一个包袱打开露出骷髅头问他需要多长时间能摸骨捏人时,他心里是咯噔之后又一咯噔。
尤其是看到这素来洁净到不像话的神仙鞋底衣摆都是泥巴,心里就咯噔到没底了。
“大人,虽然明日会下雨,但后日的太阳老道我还是想看的。”三平腆着脸笑着说。
李昱白看向他的眼神里有破碎的星芒,他似乎没像以往那样快速理解三平的意思,马车里有一会的静默,然后他才问:“这两天干坏事了?”
“哪能呢,”三平顿时笑了,“老道我连酒都没喝,乖得很呢。”
“这不,”他指了指骷髅头,“不会牵涉到什么皇室秘闻吧?”
李昱白:“放心。”
林武将马车后小老七那一大缸泥巴拎了出来,驾着车慢悠悠的去了郡王府。
长夜孤独而安静,有人坐着一直没有睡。
四更时分,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李昱白枯坐在窗前,桌前的纸上滴了墨,摊在那里无人收拾,被从窗户进来的凉风吹得瑟瑟的抖。
吱呀……
门打开了,林武领着三平道长捧着个泥塑人头走了进来。
李昱白是想起身的,但他扶着圈椅竟一时站不起来。
“大人,六分吧,我尽力了,”三平说,“小老七能还原个九分左右。”
仅有六分,便已足够。
和他的未婚妻子毫无一分相似之处。
李昱白热血上涌,喉头一阵腥甜。
他的未婚妻子,现在在哪个角落里,受着什么样的苦?
蒙蒙细雨中,小七妹吊着膀子在河边抓鱼。
娥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喂,小妹头,你那个裙摆别撩那么高,放下去,再放下点,还要下去点。”
“哎, 小妹头,你龇着的大牙藏起来两颗,不,藏三颗,我都能看到你的肺管子了。”
“哎呦,小妹头,你居然还没穿耳洞,十岁之前一定要穿的,你都快及笄了,来来来,娥姐我找两颗绿豆给你揉几下再穿根针,一点都不痛的啦,信娥姐啰……”
小七妹单手抱着鱼,站在水里头喊:“娥姐,你知道是什么封印了你的美貌吗?”
娥姐对着水面顾影自怜:“都怪岁月匆匆,美人迟暮,哎……”
“不是,”小七妹将鱼扔进舱里,“是别的东西在作祟。”
“是什么在作祟?”娥姐想拉她没拉住,“小妮子你倒是说清楚啊。”
“没法说清楚,但我能破了它的封印。”小七妹说,“一个铜板都不用花。”
“那行,来试试。”娥姐美滋滋地说,“不是我吹牛,我年轻那会,那可是秦淮河最好看的花魁。”
小七妹摘了片荷叶,折成了个样式古怪的杯
子,舀了点河水,嘴里乱七八糟的念了遍净口神咒。
然后倒进娥姐嘴里。
“别喝,得含着,”小七妹煞有介事地在她嘴巴上结了个道家手印,“千万不能吐,得含足一个时辰。”
娥姐鼓着腮帮子含着水,不吞也不吐,更没法张嘴说话了。
画舫上顿时安静多了。
“娥姐,你看看是不是变美了?”
娥姐低头看向河面, 水面上的人影抿着红嘟嘟的小嘴,是有点年轻时候欲语还羞的小模样,如果水面上没有身后那几个脑袋在挤眉弄眼的怪笑的话。
她恍然大悟,噗的一口将水吐出来:“死妮子,拿我开涮,姑娘们,把那只盐水鸭和那碗狮子头倒去喂狗。”
小七妹踏着水浪赶紧抱着鱼跑过来:“好娥姐,都倒我肚子里,汪汪汪……”
青鸾在画舫二楼笑得打跌。
吃得肉足饭饱之后,小七妹躺在厢房里听青鸾练琴。
练完琴,还得练舞,练好舞后,还得被娥姐拉去一个小房子里练什么“柔术和秘术”。
总之,青鸾忙得很,她闲得很。
等华灯初上后,她和青鸾住的这个厢房就被从外面锁住了,还有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人靠近。
画舫里传来了男男女女嬉戏调笑的声音。
从窗口望过去,秦淮河上一片灯红酒绿,有装点得流光溢彩的花船在游来游去,拱桥上点亮的灯笼络绎不绝,笙箫笙歌不绝于耳。
远处的十六楼高基重檐,栋宇宏敞,隐隐可见高朋满座,宴歌弦管,灯火灿若繁花。
厢房里安静得很,青鸾将她揽在怀里,用一把细细的篦子梳着她的头发。
“听船上的姐妹说,那位周公子午后在十六楼包场子宴客,说昨日巳时,官家束发还未礼成,便吐血晕倒了,不知道有没有行冠礼的命。”
小老七:“这周公子上头有人?胆子这么大?”
“听说他的姑父在枢密院任职,所以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宫中秘闻。”青鸾接着说,“他还说,为了给官家冲喜,只怕大选会提前。”
“还有,他说京都才子要重新排名了,先是没了个梅公子,如今又没了个朱大少,名额空出了两个……”
小七妹一骨碌爬起身:“朱家被查了?”
青鸾将她又按下坐着:“那也再养两天胳膊再走,万一这是朱家自己放出来的消息,就是为了引你回京呢?”
“放心,我没这么重要。”小七妹。
枢密院检祥官童有志,马司副指挥使李进,朱季川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她这次得要先查探清楚才行。
无论如何,她还有这两条线索。
“小七,你要时时刻刻记得,皇权之下,没有人是非黑即白的,永远要多长个心眼,”青鸾说,“被权利侵蚀过的人心是多变的。”
“也许在你自认为正确时,已经走进了别人的陷阱,成了被别人利用的刀。”

画舫有三六九等,官员也一样。
三品和四品听起来只差一个数,可是享受到的是完全截然不同的待遇。
亲政的官家和未亲政的官家,同一个身份都有着不同的待遇。
又比如二品诰命夫人于知意。
她被关在提刑司的女舍里,到今天已经是第四日了。
李昱白提审她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太后身边的两位女官从内心流露出来的对她的轻慢。
还有那位秦女官,几乎是从内到外,将她所有的衣物都换走了,连发髻里都拆开查验过,尤其是她的香囊。
两位女官见了李昱白不约而同地问:“大人可是病了?”
李昱白道了声多谢,将视线转向了于知意。
眼前的这个女子,在这样的处境,卸下了口脂颜妆,摘掉了朱钗碧环,褪下了华服锦裳,依然当得起一声赞。
好一个处变不惊的贵妇。
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立场,她也礼节周全的低声问了句:“大人似乎病得厉害,怎么不休养几天?”
第二句问的是:“想请问大人,妾身府里一切可好?”
李昱白:“朱夫人,府里好不好,不取决于提刑司,甚至不取决于皇家,而取决于你自己。”
他将这两日已经整理好的账目一一放在她面前。
“朱夫人于营商计算在我之上,那么便长话短说,朱夫人的奁产产出与府内内账对不上,朱大人的俸禄食邑与外账对不上,以朱夫人的奁产似乎支撑不起朱府如今的开销。而朱大人的采邑、禄田和稍食又一分为二,一份交由夫人用于府内,另一份去了哪里?”
“朱夫人的陪嫁庄子曾数次用载重千斤的骡车共计20辆车运过什么物资,又运去了哪里?”
“你的二兄长与制香铺子的金掌柜都指认你是幕后的东家,这每年三四十万的盈利,又去了哪里?”
“朱夫人若能一一说清楚这些问题,朱府的好坏便在你自己的手里。”
朱夫人沉默良久,提裙跪在李昱白面前:“李大人,命妇记得,你在推荐秦夫子入书院时曾说过,女子于这世道上比男子艰难,诸多境况都身不由己,所得供养常常不及男子,却要背负由男子所做决定的后果。”
“大人查过账,应当知道,命妇与娘家数十年来除了人情往来,并无其余营商方面的合作。老爷起于微末,最怕人说他靠妻家,因此除了奁产所得,其余和娘家切割得十分干净。”
“制香铺子只是与命妇合作,命妇常居内宅,于制香颇有心得,因此每年提供几个制香方子,每个方子能得千两银,对命妇来说,既是兴趣爱好,又可打发时间,还能略有薄资,何乐而不为之事。至于三四十万的盈利,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
“命妇委实不知金娘子为何会如此待我。”
“至于命妇的陪嫁嬷嬷,只能说这是诬告。她是亲近之人,丢失的私章、平日里的交往,命妇全心全意的信赖于她,并不知道为何得到如此不堪的回报。”
“至于大人其他的疑问,命妇也有同样的疑问,但命妇委实不知。”
“请大人明查,还命妇一个清白。”
于知意说得恳切,且口风极严。
提刑司的审查暂时陷入了僵局。
秦夫子那头对于家兄弟是怎么死的一无所获。
贪污的官银流向了何处,还要等枢密院和三司对军酬耗费的统计和调查。
陈南山没有找到被劫走的于管事,但在陪嫁庄子里,找到了曾跟着骡车运送过物资的车夫。
车夫说,这是老夫人要用的。
朱老夫人为她娘家建了宅子,又买了数十亩地,建了一座明显违制的陵墓。
因为耗费极大,所以分了好几次运送物资。
而从朱合洛的幕僚口里得知,朱合洛在江南两路置了个美貌外室,育有一子一女,因此那份没有交到朱夫人手里的俸禄,是交到了外室手里。
外室在江南两路以夫人相称,十分得宠。
这一切朱夫人是知晓的,还曾因此而和朱大人起过嫌隙闹过和离。
但因为朝廷有严令,驻外的节度使不允许在驻地购置田产,不允许娶驻地女子成家业,因此只能瞒着,除了老夫人和夫人,府里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包括大少爷。
如此又过了几日,朱合洛醒了。
他向太皇太后和官家都上了请罪折子,并让看守朱府的禁卫军给李昱白带话说,他怀疑刺客是于家两兄弟安排的江湖草莽。
并且,他能提供证据。
太皇太后懿旨,许他自辩。
朱府关了的大门打开,朱季川和家丁抬着朱合洛,一起去了东华门,等待官家和太皇太后发落。
而小七妹终于到了城门口。

小七妹是和小咕咕一起露面的。
她咯吱窝里夹着个“十日不开张,开张吃十日”的招牌,穿着灰色的道袍,大摇大摆的在提刑司门口对守卫指名道姓的说自己要见陈南山。
样子实在像神棍的孽徒。
守卫就没理她。
“小哥,小道觉得你还是通传一声,以后少不得日日相见,同僚之间关系搞得太差,对你日后的升迁毫无益处啊。”
“你是陈大人什么人?”守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陈大人忙着呢,没时间见闲杂人等。”
小七妹:“我可不是闲杂人等,我是陈南山的……”
“小咕咕,你可算回来了。”灰头土脸的陈南山在她们背后出现,忘形的准备扑过去。
曾感叹过人伦的同僚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小道士,哦,除了人伦,还是男风……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以后是不是没法跟陈大人一个澡堂子洗澡了?
小咕咕挥着翅膀,照旧将陈南山捅咕到一边去。
陈南山这才斜睨着小七妹,冷哼一声:“装我装得挺像是吧,来来来,说给我听下到底有多像。”
小七妹果断地拍马屁:“可见陈大人有威望得人心,是个好官。”
一路插科打诨的去了李昱白那里。
陈南山在外查案,也有好几天没见他了,这一见之下,不由得问:“这是……没听说王爷他……”
小七妹料想是梅大小姐的事触发的,然而摸不清李昱白会不会像青鸾说的“若知道还活着第一个提刀来杀”,因此只露着一张乐滋滋的脸打招呼:“神仙大人。”
李昱白瘦了一大圈,眼角红而眼圈黑,抬眼见到她,声音嘶哑地低斥一声:“跪下。”
小七妹立刻跪下,讪笑着说:“既然大人让我跪了,那以后就不能再因为这些那些而治我的罪了。”
李昱白被她噎了一下,见她既长高了些,又养出了些肉,眼角的红痣也大咧咧的没遮掩,喉结倒是分不清真假,便问她:“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陈南山觉出了异样,便安静地退到一边听。
“要说的太多,咱先说最重要的吧,我进城的时候听城门口守卫说,于家有人被从提刑司劫走了,是那位于管事吧,”她说,“我有法子找到他。”
“你那晚从他家拿走了什么?”李昱白问。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小七妹笑起来,“但我想于管事睡觉前还在摆弄,想必是个什么重要物事,因此便藏了起来。”
又因为要赶回樊楼装醉,不方便带回朱府,因此才藏到了别处。
那晚她真的是快要跑断腿了。
陈南山眼睛一亮:“难怪于家一开始的反应就不对,一直逼着赵明放人。”
“这位于管事,会不会还有其他身份?”小七妹问,“大人查到什么端倪了吗?”
李昱白见她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便看着陈南山示意他先出去。
陈南山不理解但立刻离开,还拉上了门。
“陈小七,你的左胳膊怎么样了?”李昱白难得问了一长句,嗓子便越发哑了,“朱府暗卫那一箭伤得不轻,朱季川又追出了城外。”
“好的差不多了,”小七妹笑得更谄媚了:“大人果然英明,又有一双慧眼,什么都瞒不过您。”
“为何女扮男装?”
“方便出行。”
“为何瞒着?”
“大人,这其实不叫瞒着,主要是您也没问,我总不能见人就说我是个女的吧,人家会以为我有神经病。”
“还瞒了什么?”李昱白示意她起来,“提刑司不留别有用心之人。”
“大人错了,”小七妹正经地说,“小道不想留在提刑司,就想暂时留在您身边替你查查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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