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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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太皇太后是在东小殿垂帘而听。
东小殿就在正殿的东后侧,众官上朝,为了让太皇太后听得清,便全都向东侧而立,这也导致官家在龙椅上,看到的就是众大臣的屁股。
高滔滔坐在东小殿,片刻后安排道:“将哀家的椅子抬到正殿龙椅下。”
内侍监愣了片刻才应道:“是。”
几个高班内侍立刻合力将椅子抬到正殿龙椅下。
一须臾后,几个紫服的老臣进了正殿,便不由得都是一愣,之后面面相觑,虽有疑虑,却不敢言。
唯有太傅上前,行了个全礼后,语气坚定地劝道:“太皇太后此举逾制,十分不妥,请……”
话没说完,就听高滔滔打断了他:“嗯,知道了,太傅你站近点。”
紫袍进来后,又进来些绯袍,绿袍皆站在正殿外。
“今日四门俱开,便是让尔等都进殿,各自找位置站吧。”高滔滔说道,“润王呢?”
于是各种颜色朝服的官员便各自站在各自老大的身后。
润王赵颜从一众紫袍的老头中穿出来站到了太傅身后。
“禀太皇太后,儿臣在此。”
高滔滔点了个头,突兀的说了句:“你们都面向东小殿站好,让哀家看看。”
一殿紫袍绯袍绿袍的官员便集体转身朝向东小殿。
“像平日那样行个礼吧。”高滔滔说道。
龙椅下,只见一殿官员集体撅起了屁股,朝服在小腿后摇摆,露出了各色不同的朝靴来。
高滔滔没说话,只挥了挥手。
内侍监立刻唱道:“请众位平身。”
撅起的屁股一个个归位,终于看到了各位大人的正脸。
“江宁的消息大家都听到了吧,”高滔滔问,“近百位国家栋梁携州兵前往陈留请愿,我且问诸位,这些国家栋梁该当如何?”
…………
“王大人曾任图龙阁大学士,应当知道,在洪涝肆虐之时,当守之官不守,等同于外贼犯边时将军不守国门,当杀之无疑。”
“李大人乃饱学之士,贵为郡王,才比探花,何必与我这老朽打文字官司,有你一人,江南水患何足挂齿?”
江宁府尹的府邸门头上挂着“安国府”的牌匾。
此刻王定国穿着浅色云锦,乍一看朴实无华,手上却端着一方惠州奇石正把玩着,光腰间的通天犀角带价值就价值十万贯。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素衣男子,正是失踪多日的李昱白。
而这里不是安国府的任何一间房舍,只是一间地下密室。
密室中日夜难辨,唯有两颗夜明珠发出了莹莹光亮。
李昱白比之前更瘦,也更显得苍白了,整个人瘦如青竹,隐隐有弱不胜衣之势
“莫非李大人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此刻隐姓埋名之时,便不愿为江南百姓出力,治不得这江南水患?”
王定国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李昱白:“还是李大人在我府里几日,已经找到了回京都的办法?”
李昱白的视线汇聚在他的嘴巴上。
当个聋子其实挺辛苦的,小老七说他能做个好聋子,她大概是没试过当聋子是什么滋味。
“李大人只要点个头,你的耳朵自然有名医来为你诊治。”
李昱白不慌不忙地问:“王大人从十六楼回来,便偶尔面现忧色,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定国点头:“李大人聪慧。”
“王大人出自琅琊王氏,钱财饷粮自是不需忧心,然府尹一职除了五千州兵,无枢密院符令无权调动东西两营。”
“若要造反,需得军中有你的人。”
“朱合洛若是大人你的人,京都于家便不会重用于管事,”李昱白问,“我只是不懂,死了的于都监是谁的人?又是因何而死?莫非他不是大人你的人,因此才会殒命于军中?”
王定国“哈哈”一笑,并不作答。
“朱合洛不在,军中便以王业强为尊,大人面有忧色,可是这王业强出了纰漏?”
王定国这声“哈哈”便在嘴里一哽。
李昱白看在眼里,接着又说:“王业强,出自晋阳王氏末枝,武将出身,与润王素无来往,大人是怎么将他揽至麾下的?”
“这王业强一人不够,还得有枢密院和兵马司的人才行,兵马司李进在太庙喝破润王的秘密,看来大人您的治下之道还有待加强才行啊。”
王定国便不由得冷笑一声。
李昱白耳中偶有嗡鸣之声,让他不免头痛,此刻嗡鸣声又起,不由得颦了颦眉头。
“大凡军中之人,血气方刚,于女色上便颇为难以克制,”李昱白说,“太祖设营妓,便是为解军中之难。”
“大人有隐忧,莫非是王业强在十六楼中于女色上犯了事?”
王定国拱了拱手:“李大人聪慧过人。”
“王业强出了事,大人仍将江宁一众官员遣往京都,莫非润王的私兵养在江宁?”
“王大人,你的大祸临头了。”李昱白说道,“润王若得大位,第一个便要杀你。”
“功高盖主,权重过人,王妃是大人你的女儿,晟郡王是大人你的外孙,如此外戚,从古至今也只有一个长孙无忌。”
“当然,从古至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长孙无忌。”
“难道王大人想效仿杨坚?可王大人家好似没有与晟郡王青梅竹马的孙女儿。”
王定国言辞落了下风,又被说中心中隐忧,此刻便有些恼羞成怒:“李大人巧舌如簧,颇有辩士之风,不过此时此刻也逃不过沽名钓誉,我且问你,江南治水,你做不做?”
“做,”李昱白说,“当然做。”
“可治水不是纸上谈兵,王大人不让我亲眼见到水患之势,我又从何做起?”
“不劳烦李大人四处奔走,”王定国将一张地图铺开在他面前,“江宁州县共32处受灾,均在这张图上。”
地图铺开比书桌还大,李昱白将它拿在手中,却见地图上,在地势高低、河流交错之地,标有同样一个标记,其中可见白塘县、石桥县等地势低洼之处。
而白塘县上游有蓄水堰塘荷包套,石桥县上游有蓄水堰塘三屋洼。
他见这些标记自有规律,但不解其中意思,不由得问道:“这标记之处,便是水患严重之处吗?”
王定国点头。
“白塘县虽在下游,但从上游往下这个蓄水堰塘可缓解其洪涝下灌之势,如果洪涝泛滥,只有将水引向该县东南侧的赤山湖。”
“石桥县则相反,需将水引向西南,放弃东边这一片民居农田,将其做为泄洪区……”
“王大人,我久居这密室之中,已多日不见晴雨,不知外面天气如何?”
王定国:“大雨渐缓,偶有放晴。”
“正是治水的好时候,”李昱白,“赈灾粮食与银款准备如何?”
王定国却不回答,只将之前李昱白根据各地地势而做的批注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李昱白也不打搅他。
一时间这密室里便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只听见墙壁上响起两声叩击声。
王定国走到墙壁处,扭动了墙壁上的夜明珠问:“何事?”
有声音在墙壁里响起:“恭喜大人,陈恩派快马来报,他在白塘县捉到了赵煦小儿,一个时辰之后就能面呈大人。”
王定国仰天大笑三声:“好,好,好。”
李昱白听不到墙壁里的声音,只能看见王定国大喊好字,一时间思绪如电。
王定国转身看向李昱白,大袖一挥:“李大人,世人都说天狗噬月乃是凶兆,世人错了,这分明是祥瑞。”
李昱白:“所以钦天监有你的人,早在钦天监上报天狗食月之时,润王与你便有心利用这一场天象行事?”
“没错,”王定国大笑着点头,“这里也有你的功劳,若不是你发现了雀人谋,润王还不敢下这个决断。若不是于家过早暴露,润王还在迟疑之中。”
李昱白:“王大人如此欢喜,莫非是官家病发了?”
他眼睛都没敢眨,紧盯着王定国的嘴巴。
“赵煦小儿若是死了反倒不美,难免显得润王登大位不够正大光明,来日里史记中会有诟病。”
王定国大笑起来:“若是赵煦遵遗诏,又下罪己诏退位让贤,太皇太后自然不能再垂帘听政。”
“既无叔侄相斗,又无母子相残,润王得大位便是千古美谈。”
官家遵遗诏,下罪己诏?
难道官家竟然落到了
王定国手里?
李昱白的心便狠狠一跳,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中,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而三百号州兵簇拥着一顶竹竿轿子,已经进了金陵城门,离安国府不过数里地了。
竹竿轿子里,有个少年郎睡得正香。
一众穿着绿色朝服的官员半弓着身子走出队列,站在了中间。
“尔等俱是言官,今日且来辩一辩,官家该不该下罪己诏?又该不该退位?”
众人皆不开口。
“今日众位可畅所欲言。”高滔滔抬手示意他们起身,“太祖曾有令,不得杀上书言事人,言官进谏无论何事何时均无罪。”
太傅:“天子尚未亲政,若有罪,皆老臣失教之罪。”
高滔滔:“给太傅搬个凳子。”
太傅:“老臣不敢。”
“你站得近,人又高,哀家脖子累得慌,坐吧。”
太傅便坐了下来。
有谏官上前一步说:“汉文帝刘恒为止水旱疾疫之灾,武帝刘彻穷兵霸武大兴土木而轮台思过、唐太宗李世民为旱、蝗灾而祈福,宪宗为久旱求雨,均下过罪己诏,臣以为,官家为止江南水患、平民愤民怨而下罪己诏,乃身为天子为天下止灾而存万民,是天子之本分也。”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朝堂上,让赵煦下罪己诏的附议声竟过半。
润王弓着腰站在前排,将这些那些听在耳里,纹丝不动。
高滔滔:“那再论一论江南百官请愿之举,是论功行赏,还是论错行罚?”
太傅:“这是挟威逼宫,妄议天家,该罚。如今洪涝灾害之时,百官不守其职……”
有某言官上前打断了他:“微臣不敢苟同太傅之言。”
高滔滔示意道:“你说。”
“官家向来身弱,如今国民有难之时又任性离宫,体有亏,德亦不足;而润王安民济物,责忧民苦,爱民如子,秉性纯孝,臣以为,拨乱反正亦无不可。”
“臣附议。”
随着这些话语,润王的腰弓得更低了,态度也更恭谦了。
队列中响起了稀稀拉拉的附议声,远比之前的附议声小得多。
更多的人还是在等太皇太后的决断。
“好,最后一个,尔等再辩一辩,这遗诏是真是假?”
满朝堂的人都将腰弯了下去。
“润王上前。”高滔滔说道,“他们都不敢说,你来说吧。”
润王上前一步,弓腰下去:“请母后定夺。”
“你说请我定夺,倘若我定夺得不合你的意,你认不认?”高滔滔不笑也不怒,“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诸位一个态度。”
“诸位不用粉饰太平,也别想左右逢源,哀家再问一遍,遗诏该是真的,还是假的?从太傅起,一个一个说吧。”
太傅:“先帝驾崩之时,老臣正侍奉左右,传位诏书乃是老臣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何来什么圣地遗诏,自然是假的。”
太保等几位老臣:“老臣亲见传位诏书。”
诏书令几位官员:“臣附议。”
润王一党自然有人站了出来:“先帝病危之时已然昏迷,在昏迷前先帝与润王兄弟俩抵足而眠,足见兄弟情深,若有遗诏也无可厚非。”
高滔滔:“枢密院诸位表个态吧。”
枢密院之后,她又点了兵部。
最后回到润王。
“润王你呢?”她问道,“抬起头来回话。”
润王抬头:“若母后以江山相托,儿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这话一出,满朝都静默了。
高滔滔坐在椅子上,一时也没有说话,视线从这帮臣子们的脸上扫过。
事到如今,朝中诸派已经分明,拥立新主的,守旧的,墙头草的。
拥立润王的这些人,其中有言官、有枢密院某位姓童的、有兵马司某位副指挥使……
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有长进了。
枢密院掌虎符,兵马司管三军,这意味着江南两路的厢军、禁军极有可能已经落入王定国之手。
但王定国却仍以江宁府兵押送百官上京威逼,这其中有何玄机?
莫非是府兵先行试探,看自己会作何选择?
她沉默着,便有人站不住了。
“臣大胆,请问太皇太后,江南水患,京都亦有水患,洪涝过后还需
防治疫情,各地灾民集结造作乱,朝堂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请问官家何在?”
“官家究竟是于此纷乱之时任性离宫,还是已经……”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皇太后明示。”
高滔滔心想,问得好啊,她也想问,赵煦这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报,江宁急报!”
垂拱殿外,有内侍手托着竹简快步跑来。
“太皇太后,江宁府再发檄文,称江宁各州县共32处洪患,死伤灾民超15万,为百姓计,请官家下罪己诏。”
于是朝堂上半数朝臣同时弯腰:“请官家下罪己诏。”
润王脸上出现了若隐若现的得意之色。
晟郡王在人群后噗通一声跪倒:“皇祖母,如此危急时刻,皇兄到底去了哪里?皇祖母你告诉晟儿,晟儿必定将皇兄请回来,我赵氏男儿,绝不做缩头乌龟。”
高滔滔的视线越过人群看向他。
陈南山从一众低头的朝臣中越众而出,高声呼喊:“太皇太后,臣愿带提刑司众人前往江宁边界。”
高滔滔:“说来听听,你想怎么做”?
陈南山:“禀太皇太后,若为百姓祈福,以一人之过,求万民心安,使年谷丰登天下大安,下罪己诏则是天子之愿。”
“但江南水患,即是天灾,也是人祸,此时本应是救灾赈灾之时,江宁官员却弃百姓于不顾,美其名为请愿,实际不过是为一己之私,置灾民于洪涝、饥饿、居无定所中。”
“臣愿带提刑司前往陈留,若江宁众官愿谈则谈;若不谈,臣愿行提刑司监察之责,追查诸人擅离职守、赈灾不利之罪。”
高滔滔终于笑了起来:“好。”
“传哀家懿旨,擢升陈南山为正四品提刑司副使,赐便宜行事之权。”
“枢密院听令,出虎符调京畿路大营一万军前往江宁镇压王定国。”
“诸位爱卿听着,先帝驾崩之时,亲口嘱咐哀家,六子孝且仁,堪当大任,并点太子太傅、太保为帝师,声声恳切,犹在耳边。”
润王的脸色便阴沉了下去。
“所谓遗诏,不过是牵强附会。”
高滔滔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一直走到了润王身前。
“至于罪己诏,诸位也请听着。”
“天狗噬月,太庙塌陷,皆因哀家之过。该下罪己诏的不是官家,而是哀家。”
“哀家垂帘听政多年,于官家束发后还把持朝政,贪恋权势,有罪,便于今日下罪己诏以昭告天下子民。”
“并请诸位共证,官家大婚后,哀家便该退回宝慈殿颐养天年,将政务还与官家。”
“请钦天监、宗正司择良辰吉日,官家该大婚了。”
满朝文武皆跪下,口称“太皇太后三思”,余音绕梁不绝。
高滔滔站在润王面前,离自己亲儿子不过半臂距离,此刻见自己的亲儿子抬眼看她,面色凝重,眼神愤恨,用极低的声音逼问了一句:“母后,当年、今日,你为何都如此偏心?”
她靠近润王,一如幼时那样将他抱在自己臂弯里:“儿子,你扪心自问,当年若是传位与你,你哥哥的几个儿女你弟弟的几个儿女有谁能活?”
“母后何必遮掩,”润王怨毒道,“这权势迷人,儿臣自然不如母后体会得多。”
“母后的野心从你父皇起就不曾掩饰过,但我儿,你且记着,不论当年还是今日,我所选择的,不过是让我和我的儿孙都能活下去的路。”
“王定国既然是你的心腹,那便是哀家的大患,哀家不杀你,但他死定了。”
山雨欲来,闷雷低沉,远处的天空与山峦连成一线,已然分辨不清。
大地静默得很,连风都没有声音。
黑云压城,铺天盖地,一片肃杀之气。
那杆看起来陈旧的竹轿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在摇摇晃晃中抬进了安国府的大院里。
陈恩脸上狂喜之色已然压不住了。
他抢先竹轿几步冲到王定国面前:“大人,天降大功,大业可成。”
王定国“嗯”了一声,不由得抬手理了理衣襟,往台阶下走了两步,站定在台阶的第三层。
竹轿子已经进了院子。
轿子里的人却还没醒,兀自闭着眼有点没正形的斜躺着。
看面容像,但比三年前他回京述职时见到的要高一些。
再加上穿的是普通老百姓的衣服,少了皇家那些华贵庄严的服饰,乍一看又有点不像。
不过12岁到15岁,正是少年郎疯长的时候。
他正端详着,就见抬轿子的人蹲下来将轿子放在地上。
刚一贴地,轿子里的少年郎呓语般说了句:“别停,朕还要再睡会。”
王定国哈哈大笑:“给官家请安。”
小七妹慢吞吞地睁开眼睛撩了他两眼,懒洋洋的动了动身子:“王……定国是吧。”
“官家还记得老臣,乃是老臣之幸。”王定国略躬了躬身子,“真是匪夷所思,老臣从未想过能在皇宫以外的地方见到您。”
“不用觉得荣幸,”小七妹点头,“毕竟这些天朕骂你祖宗十八代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虚空伸出了手。
王定国看着她的手没动。
“安国府连个有眼色的下人都没有吗?”小七妹放下手自己钻出了轿子,“这样的家风要当国丈,难啊。”
王定国不由得一哂。
小七妹背着手踱步,慢慢的环视着四周:“皇祖母曾说,润王府妻妾失和,好在王妃有个儿子。其实王大人你可以考虑去父留子啊。”
“当什么国丈,直接当摄政首辅不好么?”
王定国终于变了脸色。
小七妹朝王定国走近两步:“王大人吹不得风?怎么才说两句话脸就发白呢,人还没老肾就虚了,这可不行,得补。”
屋顶、墙角、还有柱子下都有暗卫,品级不知道,大概比真长贵要差些,但数量多呀。
得再走近一些。
陈恩拦在身前,小声呵斥道:“赵煦小儿,休得满嘴胡言,为了你自己的小命,还是识相地早点将传国玉玺交出来。”
离王烂人还有十几步之遥,不是动手的时候。
“你要我就给啊,”小七妹摇头叹气,“那你岂不是比王大人还威风?莫非家里也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陈恩,不是我说你,你若真是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你可得小心隔壁邻居和家中表亲,另外,切记当值之时不要随便回家,吓到人就不好了。”
陈恩没听懂:“赵煦小儿……”
王定国抬了抬手,陈恩立刻躬身退了下去。
他手上戴着扳指,虎口处有茧,倒像是练过的。
“官家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么?”王定国走下了两级台阶,也将双手背在身后,朝小七妹靠近了两步。
还剩十步。
小七妹也往他走去:“不知道,说来听听。”
还有八步。
“官家何必执着于大位,有太皇太后在,这个大位不过就是个摆设,”王定国道,“不如当个闲散富家翁,游山玩水吃喝玩乐,不亦乐乎?”
小七妹甩了甩袖子:“王大人所言极是,可惜你做不了润王的主。”
还有五步。
“别的不说,许你一个万户封邑还是做得到的。”王定国颔首道。
话音刚落,院角有人喝到:“大人,这内侍不是太监。”
小七妹腾地纵身跃起,一个箭步冲过去,拳头已经逼到他的脸上。
王定国向后连退几步,口中呼喝道:“放箭。”
有暗卫在屋顶闪出,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箭如流星般,直接射向小七妹的心窝。
呼啸声犹如龙吟,在耳边振荡个不停。
王定国身后身旁都有暗卫出现,直直扑了过来,将小七妹围得无处可避。
小七妹匆忙矮下身子,朝王定国的胯下钻去。
王定国奋起一脚,想将她踩在
小七妹一手扣住王定国的脚腕,另一拳头已经砸向他的下身。
有“噗”的一声闷响,王定国惨叫一声,像虾米一样弓起了后背捂住了裆。
一枚弓箭擦着小七妹的脚后跟,直直扎进了青石板的地砖里。
小七妹像一片落叶般贴着王定国的大腿转了个圈,扭身闪到了王定国的后背,勒住了他的脖子:“让那两人走,不然杀了你。”
她在轿子上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让小亮哥安全无虞的法子,只能这样一试了。
“放开大人,否则杀了这两人。”
陈恩将小亮哥和木砚推到前面。
王定国闷哼一声,发狠喊道:“砍了他们,他不敢杀我。”
陈恩将长刀对准了小亮哥:“放了大人,不然先杀他。”
小七妹捏住王定国的脖子,赤手揪着他一把头发“啪”的往下一扯,一小片头皮带着头发被揪了下来,片刻之间血就顺着头皮流到他的半个肩头。
王定国又是一声惨叫。
小七妹在背后顶着他,喝道:“这一次是头皮,下一次是头。”
“一匹快马,让他俩走,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恩还没动,因为王定国没有下令。
小七妹没再多说,瞬间又在伤处揪住一把头发使劲一拽,王定国惨叫声刚起,她已连接拽下了三把头发。
王定国便如褪毛的活鸡一样形容狼狈。
到第四把时,王定国已喊不出声,嘶哑着嗓子:“给他马,给他马……”
陈恩挥手叫来人:“快马一匹,快。”
又低声叮嘱:“待换下大人后立刻射杀。”
今日这三人但凡逃出一个,他人头不保。
“开院门,放人。”
木砚骑马带着小亮哥从大门冲了出去。
回头时,只能看见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王定国,小七妹的身形像条水蛭一样贴在他背后,隐隐可窥见一点飘动的短发丝。
若是没有自己和小亮哥,这出戏未免不那么像。
可有了自己和小亮哥,小七又没法子自在来去。
此刻只能先冲出去,不要成为包袱。
“小亮哥,来的时候我观察过了,往左有河,一会见河就跳,”木砚细声叮嘱道,“顾好自己,先活下来再说。”
陈小七当日逃出朱府时,府里暗卫连发十数箭。
想必安国府只会比朱府更难逃命。
这边厢,陈恩已经挥手,屋顶、围墙上各有一排暗卫搭弓。
“放了大人,”陈恩喝道,“不然让你见识一下百步穿杨。”
“给我一匹马,”小七妹,“不然我不介意再给王定国拨一拨毛。”
王定国又痛又怒,面色铁青,眼神中阴霾一片,直看得陈恩心中忐忑不安。
这活罗刹,竟是他喜滋滋地抬进安国府的。
又一匹马很快就送到了。
四面八方都有暗卫,刀和弓箭也已经就位,只待上马那一刻没法紧贴王定国,立刻就要将她射杀在箭下。
小七妹推着王定国往骏马那走了一步,突然毫无预兆地一拳砸向王定国的头。
她刚一动,立刻有刀剑加身之声传来。
她只能不管不顾地先打人头,但拳头才挨到王定国,耳边听到半声惨叫,没有预料中的惨, 立刻有人飘过来,接住了小七妹的拳头。
形势便陡然急转直下。
她被重重包围,而王定国已经被团团护住。
少了半边头发、半个脑袋在淌血的王定国用锦帕按着头,凶狠地呸了一声:“三个人,也妄想闯我安国府,给我将他乱刀砍死。”
“还有马上那两个,乱箭射死。”
于是陈恩大喊一声:“放箭。”
四面顿时有破空之声传来。
小七妹已经无暇顾及小亮哥和木砚,长贵叔的落叶十三飘她才学了三飘,此刻尽量在群斗中贴身而战,让弓箭手无法施展,也让群斗的人互相顾及而束手束脚。
突然间,周围的人一声大喊,像炸开了锅一样四下散开。
王定国像惊魂了一般大喊:“护驾,护驾。”
小七妹抽空看了一眼,殷勤护在王定国身前的陈恩,此刻还保持着伸手挥斥方遒的姿势,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胸口一根羽箭透胸而出,竟已被人射了个透心凉。
小七妹一声怪笑,顿时又觉力气无穷。
有帮手!
她抢过一把刀,从人群中跃出,追向王定国。
想必是陈恩替王定国挨了一箭。
那就迫得王定国身边护卫不及,才能为援军制造放冷箭的机会。
她一冲,王定国便“哇哇”乱叫着往后退。
半空中便又来了一箭,但又有护卫往前一扑,替王定国给挡了。
不知何人连发三箭,箭箭没有落空,王定国身边顿时空了一片。
其中一箭更是将一个护卫钉在王定国的身上。
王定国连滚带爬,往内院逃去。
有他的护卫队往某处一指:“快,放冷箭的藏在那个方向,快去搜。”
一小队人往他指的地方而去,小七妹的压力顿时一轻。
她砍了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之后,贴地一窜,已经赶上了王定国。
而王定国已经快要跑到内院那扇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