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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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真去,梁乙逋必须得派人去黄河口围堵。
他若不派人去,万一是真的,他就是整个西夏的罪人。
但他若派人去了,万一是假的,敌军的兵力就被削弱了。
城外,日头已经西斜得厉害了。
西夏敌军的外围和大后方,此刻可以说是真正的人仰马翻。
堵得中间的大方阵进退不得。
城墙上,有守城的兵将心潮澎湃,自告奋勇:“郭将军,给我两千兵,我带队趁此刻出战。”
郭将军:“不准,守城。”
兵将不死心:“那带一千兵。”
“后退,守城。”郭将军严厉得很,“听令行事。”
兵将满脸不甘地退了下去。
等他退远了,郭将军自己忍不住上前两步,在墙郭里一拍巴掌:“李大人,若给我一万兵,趁此刻冲杀出去,西夏贼子必败无疑。”
“如此混乱不堪,若能给我五千兵,至少能斩杀西夏狗数万。”
他的表情活泼了起来,眼神也越说越亮了。
“若给我一队强骑兵,我敢去摘了梁乙逋的项上人头。”
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骂了句:“他大爷的,让我当敢死队也行,利利索索地冲杀一番……”
李昱白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示意他冷静:“将军稍安,城里兵力军备都不足,只能守,守住满城百姓和我大宋气节,多守一天就是大功一件。”
“梁乙逋的火器库被炸了,明日他再攻城,我们的胜算也多些。”郭将军遗憾得很,“可惜,城里的羽箭就快用光了……”
“只恨梁狗奸猾,竟搭上了吐蕃……”
李昱白道:“梁乙逋和吐蕃蓄谋已久,他的三女嫁去吐蕃多年了。”
之后他笃定地说:“只是不知梁乙逋会怎么对阿里骨解释朱合洛的死法?”
或许,梁乙逋会派朱合洛去追杀小老七,借小老七的手杀了朱合洛。
不管朱合洛怎么解释自己是被陷害的,小老七在两军阵前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一是借朱合洛的名头杀了仁多零丁,又将人头挂在朱合洛守城的城墙上;
二是趁此刻西夏人惊胆寒的时候,又陷害了朱合洛。
梁乙逋是小梁太后一派的,仁多零丁是西夏皇族一派的,两派已经斗了多年。
仁多零丁死得惨,小老七又在阵前喊这样的话,皇族一定会要个解释,逼得梁乙逋不得不用朱合洛的死,来堵住皇族的嘴,来平息军队里的争议。
朱合洛自以为能左右逢源,其实如秋后的蚂蚱——活不长了。
郭将军重重地点头,双眼紧紧地盯着城外的战况,神情又严肃起来。
他由衷地念道:“阿弥陀佛、无量天尊、玉皇大帝、郭家的列祖列宗……请保佑这些勇士……能活着回来。”
李昱白没说话,脸色凝重。
他从没奢望所有勇士
都能全身而退,只愿能多活一个就多活一个。
敢死队最初的优势过了之后,梁已逋将会马上改变己方的布阵。
等西夏敌军的中间方阵缓过来,之后的时间,才是敢死队的地狱。
他们为数不多能活下来的人,将会再次面对敌人车轮般的绞杀。
林义山将军到哪里了?
他能不能带着救援部队及时赶到?
让这些勇士有能活下来的希望。
李昱白抬头看了看天,日头西斜,却没天黑。
这边的天黑得比京都晚很多。
若是能早一点天黑,小七她们也会多一线生机。
天啊,请快点黑吧。
可惜,天没有黑,林义山也没有来。
西夏军队的大纛旗下,三匹高头大马拉的战车上,有个人的脸很黑。
黑得直冒死气。
“梁国相,”朱合洛解释道,“这又是陈小七的挑拨离间之术,这贱人实在是太过狡诈。”
梁乙逋的脸色也黑,但没有他黑。
“朱大人,好好说话,”梁乙逋,“别让人以为我带了女子在车上。”
朱合洛难堪地闭上了嘴巴。
“连一个夜香妇都解决不了,”梁乙逋接着说,“朱大人如何让本相支持你,又如何证明你有东山再起之才。”
朱合洛咬紧了牙关。
“那座城和城里的人,本相要定了,”梁乙逋指了指广武城墙,“朱大人有何妙计?”
黄昏下,广武的城墙在金光中岿然不动。
李昱白一直守在城墙上。
从城墙上往远处看,敌军正面、侧面和后方的骚乱已经开始平息了,大纛旗下的五色旗开始挥动。
队伍中,有一群又一群的敌军,围着一个落单的勇士,将他乱刀砍死;
有一队骑兵,追着一个受伤的勇士,将他踩死在马蹄下,踩成肉饼;
有成队的步兵蜂拥而上,将两个背靠背迎敌的勇士捅了个对穿……
城墙上,有人带着哭音喊出了声:“别杀了,快突围啊……”
很快就有人跟着喊:“勇士请突围……”
郭将军的拳头打在城墙上,牙咬得咯咯响:“突围啊……”
李昱白看在眼里,手在袖子里也捏紧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在城墙上齐声大喊:“突围,突围啊……”
城墙上,太傅急匆匆地赶来了,身后跟着长贵。
太傅:“郭将军,李大人,老朽老了,不要人保护,请长贵来守城门吧。”
其他文臣也跟来了,身后跟着大顺。
“郭将军,李大人,我们也不需要保护,别浪费了大顺师傅的武力。”
之前请战的小将:“郭将军,某请五百兵出城血战……”
郭将军拿眼去看李昱白。
李昱白没有说话,西斜的阳光有点刺眼,他闭了一会眼睛。
广武县只有四千守军,另有二千禁军是护送太傅和使臣团来的,还有五百兵,是林义山派来护送他们一行的……
总共只有六千五百兵,第一日守城之战已经牺牲一千余,陆续又牺牲数百余,刚又出了五百勇士;
滚石檑木只剩少数、羽箭只够射一轮……
他睁开眼睛,看着郭将军:“大局为重,守城不出,将军您说呢?”
郭将军:“守城不出,等待时机!”
城门在黄昏中静默不动。
敢死队的突围很艰难。
城墙上的士兵哭成一片:“又死了一个……”
“没剩几个了……”
三平带着林楚辞和娥姐都来了。
林楚辞走到李昱白旁边:“听说小七……”
李昱白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脚一软,李昱白赶紧扶住了她。
娥姐喊:“小妹头,脚底抹油,快溜啊……”
“你平时像条泥鳅,现在怎么这么蠢……”
三平吹了吹已经长出来的短胡子:“她一个人溜就溜了,这会挂着人形拖油瓶呢……哎呦哟,还好几个,比老道和大武差多了……”
李昱白:“将军,此时此刻,能否用火器助他们一臂之力?”
郭将军急得大喝一声:“把老子的猛火油柜拉过来……”
“给我瞄准中军大帐,打……”
一个大火球从广武城墙上轰然弹射而出,落在对方阵地里,突然四分五裂炸得粉碎,三丈以内,所有人都被喷成了火人,惨叫着四下奔走打滚……
好不容易整合起来的中间方阵又乱了。
三平:“这么好的大杀器,再来一炮,瞄准大纛旗……”
郭将军遗憾极了:“只剩一炮了。”
总共五炮,西夏军攻城第一天用了三炮,本来都是留待城破之前的那场恶战的。
三平砸吧着嘴:“郭将军啊郭将军,说穷吧,你有五炮;说富吧,你只有五炮,哎……”
但有士兵激动地喊起来:“突围了,他们冲出去了……”
于是大家都探头去看,西夏队伍溃散,如潮水般退了,只留下一地尸首,和还在颤动的火人……
郭将军腮帮子都咬酸了:“若有一万兵马,不,若有五千兵,此刻追击……”
远远的,在远离敌军之处,有多个背影,扛着一个,拉着一个,人带着人的穿进了树林里。
三平捋着胡子:“大人,老道还能再立点小功劳。”
“祖师爷慈悲,老道挺擅长从死人堆里扒拉活人的,不如让长贵和大顺跟老道出去点一点,看能不能找到几个伤的残的凑活还能活的救一救?”
话音刚落,长贵和大顺立刻自动自发地站到了他身后,城墙上还有人举手:“某愿跟随道长。”
郭将军:“点五十人,放吊篮。”
看着五十人跟三平、长贵、大顺沿着长绳
下了城墙,娥姐自觉地挽起了袖子:“那我去烧热水。”
万一真有勇士还幸存,她还能帮点忙。
林楚辞:“娥姐,我跟你一起去。”
她期盼地看着城外,天怎么还不黑呢?
等林楚辞和娥姐下了城楼,有斥候陆续回来了。
斥候甲:“报,敌军派出两千铁骑三千步甲,往黄河口急行军而去。”
斥候乙:“报,中军大帐另有大批人马去追杀敢死队了。”
李昱白:“带队去追杀敢死队的都有谁?”
斥候甲:“有叛国之贼朱合洛,他化成灰属下都不会看错。”
而郭将军急切地问出了城墙上所有人都想问的:“敢死队还剩多少人?”
斥候甲:“属下数到的,只有9人。”
斥候乙:“从大后方来的敢死队有马,动作太快,属下只数到13人。”
李昱白:“林武小将带队的敢死队呢?”
斥候甲的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了下去:“属下……属下没看到……”
斥候乙的声音更低了:“属下……也没看到林武小将。”
小七妹捏碎了颗药丸子塞进他嘴里,又灌了一小口水让他喝下去。
又取了另一颗药丸子在嘴里嚼吧嚼吧嚼得稀碎,涂在林武的伤口上。
“三平不在,死马当活马医吧,口水会让你有点痛,忍一忍。”
林武痛醒了。
“别……带着……我……”林武说得稀碎的,“追……兵……就在……身后……不要……都死……死了……”
“省点力气,别说话,”小七妹大喘了一口气,“我快累吐了……yue……”
臭三平,一定是炼药丸的时候没放蜜糖,太苦了,好想yue。
伍团练情绪低落:“他们都死了,就剩咱们几个了……”
跟着小七的5个,跟着林武的2个,加起来一共9个。
“还有从别的方向杀出去的,”小七妹缓了一口气,“我们去找……”
话没说完,马蹄声响起,还有像鸭子叫一样的喊声:“小七……”
是木砚,还有朱季川。
他们都骑着马,甚至朱季川手里还多拉着一匹马。
“果然是你们,”小七妹笑起来,“我就说打仗的地方怎么会有鸭子叫。”
朱季川:“把林武给我,大家快上马,追兵转眼就会到。”
他这一队还有60余人,都是骑兵。
没有人迟疑,将林武绑在马背上后,大家立刻翻身上马。
小七:“朱季川,真去掘黄河口吗?”
朱季川:“不,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前最急的是守住武广县。”
那样喊有两个目的,一是扰乱他们的军心,二是分散他们的兵力。
武广县的军备快要耗尽了。
“小七,咱们以身做饵,遛一遛梁乙逋吧。”
得让梁乙逋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攻打武广县,这样武广县才能守到援军到来。
朱季川是在去通知李昱白吐蕃意图和亲的路上听到西夏诈降消息的。
他立刻将于知意安置好,孤身快马赶往金城郡。
他比小七妹更早到,一路上根据木砚留的信号先找到了木砚。
木砚本来是奉李昱白的命令,带着五百快骑穿梭在各州市之间充当信使,及时通知各地州府军情的。
五泉城破的消息一出,他就赶紧带着五百骑往广武赶,但广武被围城了,他带着人亲眼目睹了西夏军第一次攻城时的惨烈战况。
因此他忍住了,直到朱季川找过来。
“你五百骑兵,就剩……”伍团练不忍心说下去了。
木砚立刻解释:“不,大少爷还做了两手安排。”
“去了哪里?”伍团练问道。
“去截梁乙逋的后路。”朱季川说,“我安排了两百骑兵去掘金城津渡口。”
掘了金城津渡口,一是为能水淹梁乙逋派去黄河口的兵马;二是为断了这条路,逼得梁乙逋只能跟在自己这些人的身后。
“所以咱们坚持得越久,广武就能守得更久。”
小七妹问:“还有一百骑兵呢?”
木砚有点得意:“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而朱季川看着小七妹,欲言又止。
小七妹:“不要客气,有话就说,大家都是快死的人了。”
朱季川最终还是没说,只说了一句:“大家注意安全,争取活着。”
马蹄声急,一支羽箭从后方破空而来,钉在马旁的一棵树上。
“追兵来了,快跑。”
“伏低身体……”
而朱季川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响起。
紧接着跟他同行的人都吹响了口哨。
有利箭破空而来。
小七妹逃命中没有转头,耳边只听到“咻”“咻”声不绝于耳。
紧接着就有高头大马轰然倒地的声音,之后是止不住的“砰砰”声,和大马痛苦长嘶的声音。
那一百骑兵,被朱季川安排在这里做伏兵。
此刻敌军的死伤越大,梁乙逋的怒火越大,他派来剿灭己方的兵马就会越多。
多活一个时辰,广武县就能多守住一个时辰。
小七妹正想夸一夸朱季川,耳边就听到了对她来说已经熟悉
到过耳不忘的声音。
“停,侧翼变后翼……”
朱合洛来了。
小七妹笑了起来。
来得真好,祖师爷果然慈悲,在她死之前,将她最后一个仇人送到她身后了。
黑夜——终于——来了。
李昱白站在城墙上没有动,他眺望着远方。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马平川的城外,有连绵起伏的群山。
山影重重,层峦叠嶂,如盘龙,如踞虎,如拱豹……
龙尾山、皋兰山、白塔山、马寒山……
小七妹他们此刻会在哪一座山?
他们还剩多少人?
他们还活着吗?
林楚辞走上了城墙,就站在他身旁。
她问:“今夜还会有敌袭吗?”
李昱白用臂弯将她环抱起来:“如果是我,就一定会有。”
林楚辞并不怕:“我们能守得住,对吗?”
“不是敢死队,我们在黑夜来临前就已经失守了。”李昱白说,“如今已是赚了。”
“你染上铜臭了,”林楚辞轻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说誓与城池同在。”
“你在身边,死也不是一件令人害怕的事,”李昱白说,“比不上当年我在城外。”
“情深不寿,”林楚辞说,“娥姐说,想要活得长,少动感情少惆怅。”
李昱白:“阿辞,如果用不寿能换你情深,我……”
林楚辞捂住了他的嘴:“我们都会活得长长久久。”
黑暗中,一点银芒从远处划过,然后有火光燃起。
碉楼上擂响了战鼓。
斥候示警,有敌袭来了。
才打了一会瞌睡的郭将军迅速从地上弹起,嘶声大喊:“列队,迎敌!”
再撑过今夜的敌袭,胜利就会随着明日的太阳一起来临了。
有铁骑奔腾而至,正是西夏一队十人十马的铁鹞子军。
滚水准备;
金汤准备;
沸油准备;
滚石檑木准备;
城里所有的羽箭准备……
这一次若守不住,便是死战到底。
郭将军:“林姑娘,请和娥姐三平一起,混进百姓队伍里去吧。”
城破之前,会有几百兵将保护百姓逃走。
“好,”林楚辞说,“您放心,我会的。”
城墙下,梁乙逋派人大喊着降者不杀。
郭将军拉开长弓,两箭连发,将他射死于城墙下。
攻城开始了。
沸水耗尽,金汤耗尽,滚油耗尽,城墙下燃起了火焰,照亮了半边天……
有人登墙,被斩杀,尸身坠于城墙下;
有人在墙头守护被一箭射杀,尸身挂于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兵将换了一批又一批,羽箭就要耗尽了……
城里,许多户人家中,有人挂起了白绫,有人拿起了匕首……
太傅和使臣团都在城墙里,手里的匕首已经抽了出来……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支火把,紧接着又是一支……
一条由火把组成的长龙出现在了远处。
奔腾的马蹄声响彻了天外。
守城兵将们齐声大喊:“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援军终于到了……
黑暗中,有一小股人像支利剑一样冲进了马寒山,身后带着长长的西夏敌军。
黑夜给人带来了隐身的机会,也阻挡了骏马疾驰的步伐。
这个夜晚,马寒山的七十二条沟,条条沟都有死人。
除了已经死掉的人,其他的人都没有闭眼。
第一轮,朱季川带着大家用滩沟设埋伏,伏击了一些西夏兵马;
他们的羽箭耗尽了。
第二轮,小七妹带着大家用石头当武器,滚死了一些西夏兵马;
他们折损了19人。
第四轮,他们被追击,折损32人;
第五轮,他们被围攻,52勇士为拖住西夏敌军的大股人马,从金龙庙杀往石景峡,被围后抱敌军冲向峡谷,坠谷而亡,无人归队。
他们已经被
逼到了山顶。
将林武拖下马藏好后,小七妹说:“还有余粮吗?开吃吧,别留着了。”
她在人间还有些恩恩怨怨……呃,恩恩就算了,自有三平带着大武能享受到。
她还有一些怨怨需要了结,得吃饱。
人马困顿。
只剩27个人,26个人都在看着远处笑,每个人满头满身都是血,到处都是伤,好几个需要勾肩搭背才能站住,有两个耳朵没了,有三个笑得一脸苍白命不久矣……
但都笑得很得意。
还有一个躺在像棺材的石头上睡觉。
腿断了的伍团练拍着没断的那条大腿:“朱那个什么川,你小子行,你小子这个功劳大,一会你站我后边,让我死你前头。”
肩头有个血洞的大刚掰着还能动的手指头:“金城津渡口真淹了!那得死多少西夏狗?一千?三千?有没有五千?”
遥远的地方,看不清楚的地方,燃起了三堆火。
那是报信的燧火。
朱季川在夜色中也笑了:“问一问追在我们身后的西夏狗,就知道那边淹了多少他们的同伙了。”
说问就问。
伍团练:“喂,你们梁小人派了多少人兵去黄河口?”
夜风把他的话吹散了。
就像他们四周散落一地的、死了的和快死的西夏敌军。
一地尸首,纹丝不动。
有一具还在爬动的血人。
那是狗妹儿为了刺探情报特意抓的活口。
大刚大步追了上去,拎住了他的衣襟:“喂,问你呢,你们梁小人派多少人去黄河口了?”
血人一边吐血一边颤颤巍巍地回:“大概五千。”
“那派了多少人来追我们?”
“一开始是一千,后来又加了三千,现在不知道还有多少……”
大刚将他扔回地上,又大踏步走回自己人里。
“朱那个什么川,你小子,还有狗妹儿不能死,”伍团练说,“你俩去藏起来吧,凭你俩的身手和才能,以后能杀更多的西夏狗。”
朱季川回头,看向累极了、躺在大石棺上睡着了的小七妹:“伍大哥,你说错了,只有我和狗妹儿死了,你们25人可能还会有生机。”
追在他们身后的,是专程来杀小七的。
杀小七之前,得先杀了他。
伍团练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不知道广武城怎么样了?”
大家一起眺望向马寒山的主峰,一大一小两墩石马的黑影清晰可见。
那边就是被挡住了的广武城的方向。
有人问:“咱们死了,能换来广武县的安宁不?”
伍团练:“他大爷的必须能。”
大刚子:“我还不想死,我还没讨婆娘……”
有人呸了一句:“说得好像我讨过婆娘一样。”
于是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伍团练有点得意的:“反正我不是童子鸡,我他大爷的是个纯爷们。”
于是嘻嘻哈哈地笑得更大声了。
笑完之后,没人说话,一片沉默。
好半晌,有人由衷而恳切地念叨着:“一定要守住啊。”
快死了的林武安慰他:“一定……能……守住的……”
更多人像在安慰自己:“一定会守住的。”
大刚打了个岔:“狗妹儿可真能睡。”
武力值最高的她,真的是累吐了。
睡在大石棺上一动也没动。
朱季川再次回头看了看,没看到木砚,心生疑虑,赶过去爬上那墩大石棺。
先前小七说她得换一下身上被血浸透了的衣衫,因此躲在石头后换的,换了之后,她就累得在石头上睡着了。
但他靠得很近,也没有故意放轻动作,小七都没醒。
直到他用手攀上了小七的肩头……
穿着小七衣衫的木砚回过头来,泪流满面:“大少爷,小七说,请你带这些人都活下去。”
朱季川觉得嗓子哑得很:“她呢?”
“她去……”木砚含糊着没说,但接着说了小七的话,“你得帮她把她承诺的事都完成,她信不过别人,只有大少爷你能做到……”
还有句“我要去杀他爹,让他看着杀太残忍了”,木砚没有说出来。
她去杀……朱合洛去了。
朱季川:“木砚,你是跟我一起长大的。”
他一股脑的将怀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包括于知意留给他的一枚可以去钱庄
调银子的印章。
“我娘亲,时安,还有于家朱家藏起来的家业,都交给你。”
“这些人,也拜托给你。”
“木砚,若我能活着回来,就跟你拜把子。”
“若不能,你就是娘亲唯一的儿子。”
他的话音刚落,木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大少爷,追不上了,”木砚说,“刚才咱们设伏的峡谷口,那块巨石,小七……”
那是一条仅容一人一马进入的天然嵌道,像一线天。
旁边是数丈高的峭壁,峭壁上挂着一条瀑布,瀑布下是个不见底的深潭。
小七妹想干什么,朱季川懂了。
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向刚才杀出来的那条路狂奔而去。
月色正好,山风微凉,朱季川的心像被浸泡在冰凉的山泉里。
那颗巨石叫飞来石,歪斜矗立着,如果挖松里侧的土基……
而小七妹手里有柄削泥如粉末的玄铁匕首……
峡谷口传来了duang的一声巨响。
黑暗中看不到尘土飞扬,只是如银盘的月华好似突然起雾了。
朱季川的喉咙发干。
峡谷口一堵,敌人进不来,他们出不去,唯有从另一头翻下山。
“又费了两个馒头的力气,”小七妹揉了揉自己发酸发胀的肩膀:“好险,还好我吃了四个馒头。”
还剩两个馒头的力气,够杀朱合洛吧。
其实她最擅长的还是孤身暗杀。
她没牵马,行囊也空了,就换上了灰色的旧道袍,还抽空摘了朵野花插在耳后。
没有了那些伤兵的牵绊,她又是一身轻的三七哥。
她揉了揉拳头。
她三拳,朱合洛头七。
但朱合洛显然比以前怕死多了。
小七妹潜伏着,等了前后三批循着声音往峡谷那去搜山的人,都没有他。
呃,也能理解,胆和蛋一样被骟了。
直到第四批人往峡谷而去,小七妹终于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高大身影,还有不小心就夹起来的兰花指。
朱合洛。
呸,胆子真小。
骑个高头骏马还骑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有骑兵护着,有数百人之众。
祖师爷的,再呸一次。
月光很亮,就算是夜晚的山路也看得很清楚。
最靠近朱合洛的骑兵穿着吐蕃人的服饰,之后才是西夏骑兵。
哦,他身侧大概是他朱府的几个亲随,穿的还是汉人服饰。
呃,三姓家奴。
三姓家奴的朱合洛虽然人不全了,但装备很全。
于是小七妹耐着性子等,等朱合洛的马越走越近。
然后她推动了第一块大石头,大石头骨碌碌地往山路上滚去。
接着是第二块,然后是第三块……
大石头在山路上颠簸,狠狠的砸向朱合洛的马队。
顾不得看战果如何,小七妹飞快地蹿向另一个地方。
人惊马嘶,跟在朱合洛身后的骑兵们顿时大喊:“有伏击,下马……”
队伍从朱合洛身后打乱,顿时被一截为二。
“小心伏击……”
前队立刻有人吹响了口哨,马群加速往前赶去。
小七妹也猫着腰在往前赶。
她还设了另一处伏击,也是石头,需要她用力去推。
那处石头的作用,是为了让朱合洛带的队伍走上自己安排的路。
但她来不及赶过去了。
朱合洛大喝一声:“左前翼,放箭……”
随着他的喊声,数十点银芒朝着小七妹的方向激射过来。
小七妹唯有就地一滚,然后怪叫一声。
她用的是仁多保忠的嗓音,喊的是西夏的话:“杀了朱合洛,我仁多家出万金买他人头。”
朱合洛已经带人围了过来,他实在是对小七妹喊的话心有余悸。
于是他高喊一声打断了小七妹的喊声:“梁相国有令,取陈小七人头者,赏万金,赐五品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