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by四鸟

在路易斯为如此直白的目光感到不悦，而轻微皱起眉头时，韩枫才说话来。
“路易斯先生，你最近频频向集团的心理工会申请心理疏导，请问是受到什么困扰吗？”克里斯汀仍保持笑容。
路易斯松开眉头，他声音略痛苦地说：“我最近总梦到自己站在地下，用枪射杀活人脑袋的血腥场面，我害怕睡着，我感觉被杀的人会一直缠着我，他不会放过我的……”
韩枫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拿出一块纸板，拿起笔在上面涂涂写写。
她边写边道：“死去的人是AIR亚太区的负责人老李是吧……他的确是个难缠的家伙，你会被他缠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路易斯一愣，他脱口而出，一副惊弓之鸟的状态。
“什么？你在说什么？！”
韩枫停下笔，她抬头看着他，笑道：“没什么，老李曾是我的客户之一，我是知道他有多缠人……”
她心里同时吐槽：'妈的，谁会跟一个又老又油腻的中年男人上啊，恶心死了……'
听到这番解释的路易斯又皱起眉头，他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又令人不适。
韩枫又笑了笑，一语双关道：“我知道老李他消失了，而失踪前，他来过我们集团的总部，在那之后，路易斯先生你的心理情况看起来不太妙，集团也莫名受到AIR的大量退单，总裁先生知晓你的情况后，特意指明让我为你治疗。”
其实原来的绿森医疗总裁还想让克里斯汀用另一种方式，让路易斯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但韩枫觉得这总裁的想法也挺有意思的，集团遭到大量退单，竟然不责怪捅出事的人，而是想着先用女人“安慰”对方。
路易斯肯定有什么大作用。
又或者是总裁先生认为，绿森医疗和AIR还有关系修补的机会。
“路易斯先生，能看出来你的压力的确很大，需要我为你做一次深度睡眠服务吗？”如此想着的韩枫柔声问道。
路易斯立即拒绝：“不需要，给我开一些助眠的药剂就行。”
路易斯是怕眼前的心理医生别有用心，一旦陷入睡眠中，韦棠野对他的吩咐说不定就会透露出去。
韩枫体贴地答允下来：“行，那我给你安排一下药物。”
韩枫又低头笔触刷刷地滑动，路易斯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移动的笔触，渐渐看入迷了。
他感觉这支笔书写的声音很特别，笔身的颜色也很奇妙，多种颜色混合在一身，随着笔身的移动，颜色混集成一种令人眩晕的感觉。
他的视野也随之慢慢地旋转。
一分钟后，办公室内只传来竹叶青偶尔爬行在竹架上的的动静声，还有韩枫写字的“唰唰”声。
路易斯像是定住了一样坐在椅子上，眼皮放松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枫的笔。
韩枫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笔身停下，但路易斯目光仍是涣散。
韩枫笑出声，路易斯没有反应，她放下笔身，双手交叉随意地放在自己的肚腹上，单翘的脚尖轻轻点了点地，一张无形的信号屏蔽电波从她的脚下扩散开。
电波稳稳地屏蔽即将进行的对话。
“路易斯先生，你现在可太累了，应该将困扰你的恐惧坦白告诉你的心理医生才行。”
路易斯没有表现出现刚才的拒绝，他呆呆地说：“是的，我应该告诉你才对。”
“那么我们开始谈话治疗吧……”韩枫轻柔地提醒，嘴边噙着一抹笑容。
路易斯将那一晚他和老李计划如何将韦棠野，骗进遗迹试验地的起因经过都说了出来，那一晚的惊心动魄都被他用一种呆板中隐藏微微颤栗的诡异语气陈述出来。
“……我实在太害怕自己被拖拽进地穴之下，所以，我杀死老李，只有那个灵魂强度远超常人的女孩能帮到我，她拉了我上来，为了保护她，我要杀死老李的大脑才行，要不然他能在别的躯体里重生。”
“生命，不应该是换装游戏，不是吗？”路易斯又一次说了这句支撑他的话。
听到这里，韩枫煞有其事地点头，她不认为路易斯的观点是错误的。
该是哪一个灵魂，就该好好待在原本的身体内，如非必要，不要随意剥夺有机体的生命权。
毕竟盲目替换身体，人的生命观却会越来越淡漠。
而像她几乎毁掉整副原身躯体，才换来这身强度极大的身体，虽然让她安全多了，但韩枫也只是愿意换这一次……
韩枫轻声问：“所以你最初为什么会答应老李去做这件事，你们就没想到对抗韦棠野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吗？”
路易斯恍惚回答：“因为收获比危机带来的诱惑更大。”
“老李说服我捕捉韦棠野，通过研究她的身体机能、意识……我们也许能改造，或者创造出灵魂韧性强大的实验体，将这样的实验体替换到升级的次生人中，我们或许就能获取录下副本情况的方法。”
路易斯说出这个惊人的秘密。
韩枫的神情立马变得认真起来，她想这就是为什么绿森医疗最近一个月和AIR关系如此密切的原因。
听起来绿森医疗像是掌握了很重要的技术。
“进去副本，记录的方法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路易斯将刺激电实验的应用，以及他们会把解决的目光放在韦棠野身上的契机都一一说出。
听完后，韩枫陷入惝恍中，却连自己生了一身冷汗都不知道。
“刺激电实验原来用在这里……'治疗'竟然是在进行这样的实验。”她呐呐道。
路易斯不再说话，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专心等待韩枫的新一轮提问。
韩枫直视他的眼睛，问出重要的一个问题。
“那你和老李，找到了增强灵魂强度的方法了吗？”
路易斯没说话。
韩枫没有催促，但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中，路易斯终于开了口。
“找到了。”
他只简单地说出三个字。
“是什么？！”韩枫目光变得极其锐利。
“控制变量法，他们使用了控制变量法……找到了增强灵魂韧性的方法。”
韩风莫名寒毛耸立。
她突然中途改变了问题：“这个方法不是你找出来的？”
“不是我，是老李在寻求我们的合作时告诉我的，他要求我们还要再次升级次生人技术，令到它们的躯体更加像——人……”
韩枫终于顺清一切，她刚才想得没错。
绿森医疗的总裁一定要心理工会治好路易斯的心理问题，是因为路易斯竟然和AIR达成这样的合作，说不定他们认为自己能靠此和AIR能修补关系。
“方法究竟是什么？”她继续问。
“加持……特殊人员的脑组织能令生物体的脑电波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
韩枫持着笔的手无法抑制地抖颤。
她想起了最近创世与AIR接触的神职人员中，陆陆续续有人失踪。
这看似毫不相关的两件事，现在看来存在紧密的联系。
韩枫想——那些失踪的人员，会不会被AIR拿来做实验？
如果这个实验在更早之前就进行了呢？
创世组织中，方舟一派和伊甸园一派向来不和，在游戏上线后的这些日子里，支持伊甸园计划的人员，与其说是死亡倒不如说是失踪，他们的失踪会不会代表方舟的投诚？
这些想法一冒出，韩枫感到毛骨悚然。
手中的笔终于忍不住颤动，摔跌在桌面上。
“啪嗒”一声突兀地响起。
路易斯如梦初醒，他双眼重新聚焦，微微诧异又有些迷茫地看着神色凝重的“克里斯汀”。
“我是……怎么了吗？”
韩枫快速收拾脸上异样的情绪，她礼貌地笑了笑。
“没什么，我们刚才还在聊药方的事情。”
韩枫重新执起笔在纸上写了数行字，递给路易斯。
“这些药剂都是我要给你安排的药，你看看还什么药剂你是会过敏的？”
路易斯接过纸张，细细看着陈列出来的药剂，认出很多都是助眠的药。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没有。”
韩枫站了起来，脚尖微移前进，解除电波屏蔽状态。
她从自己胸前的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手指蹭过丰满，将其压出性感的弧度。
韩枫正恪守尽责地扮演一名美艳的心理医生。
“这是我的名片，背后写了我的地址，如果下班后还感觉到不适，务必来找我为你治疗哦~”
韩枫拉长声音，朝路易斯眨了个电眼。
她将沾上微温的名片牢牢放在路易斯手上，随后缓缓离开办公室。
徒留后边捏着卡片，看着她背影怔神的路易斯。

另一边, 在韦棠野说完自己的直觉后，蒲白紧绷的心放松了许多。
他对韦棠野的直觉产生绝对的信任，尽管他知道这份信任放在蒲英失踪的事情上,其实是不理智的，但这多少能安慰到他。
韦棠野看着眼前说完了回答她后变得沉默了的神父，犹豫了几秒，尾指勾了勾他的手指，她问：“神父，是要去宾老板那里了吗？”
说完，她皱了下眉头，好似反应过来了蒲白的身体脆弱,他刚从副本里出来，又因为蒲英的事一直奔波，她醒来时,对方还在床边守着。
或许他这段时间都没有休息过。
强行进行仪式, 对蒲白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但蒲白被韦棠野刚才的小小一下的勾手指给勾回神了, 他比她长了许多的尾指牢牢地与她的勾紧，两根手指相缠, 像是一对交颈相缠的天鹅。
他偏首看着她,语气轻淡地说：“现在就去吧,上线游戏找到莉莉丝她们后就去。”
“可是你的身体……”韦棠野语气有些懊恼，言语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先前绿森医疗的路易斯, 我会服用他赠与你的疗养液, 它们可以修复我因为进行仪式而破损的身体。”
“那你往后都不需要我的净化了吗？”韦棠野还是皱眉。
“需要。”蒲白简单地回复对方,但他内心正在补充未说完的话——他需要净化,每时每分都需要，只要韦棠野不感到唐突,他能一直勾着她的手。
可蒲白表现出来还是冷静，他只道：“像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也可以不用每次仪式结束后，都让你那么麻烦。”蒲白在解释他用疗养液的原因。
韦棠野眉头慢慢松开，嘟囔一句“好吧”，便点了点头，松手起身。
“那我换衣服跟你出去，顺便将疗养液拿给你。”
韦棠野松开手后，蒲白体内密麻的痛感瞬间袭来。
蒲白坐在椅子上，清晰感受到卷土重来的痛苦，他能感觉到在经历一次与曼戈拉的交易后，他身体内的痛感放大了百倍，只是一出来蒲英和韦棠野的事在占据他的心神，他才因此分散了对痛感的注意。
但现在心稍微平定下来后，他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它们带来的痛苦。
他走神地想：'是时候要想办法解除这样漫长的痛苦了，要不然迟早一天会活生生地痛死过去……'
'加诺，曼戈拉，两者的关系究竟如何……也许这是解除我这段信仰的关键……'
蒲白很快和韦棠野找到了莉莉丝，将自己的来意都简略地告知对方。
听完他们请求的帮忙后，莉莉丝没有直接给回复，她沉吟半刻后才回复。
“这件事比较棘手，我需要返回组织位于南美洲的总部，才能找到相关资料，但是神路的人都知晓我叛变出来，组织首领陈魁还在逃亡中，我担心回去总部后会遇上他。”
莉莉丝说出自己处理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韦棠野想了想，她道：“这个叫陈魁的人很强吗？”
莉莉丝点了点头。
“很强，他的强大之处在于对灵体的感知很高，而且他是作为侍神者一路升上来的，据我所知，他信奉了一个奇怪的主神，但是那位主神不曾'进食'过他的身体和灵魂，还赐予了他更高的感知能力，正是因为如此，靠着陈魁的情报，近几年神路找到的神迹地越来越多。”
“他灵体感知很高，因此能借着世间游走的亡灵，了解到谁在追踪他，从而提前逃离。”
“这就是他至今没被众人找到的原因。”
韦棠野看着神色凝重下也难掩疲惫的莉莉丝，知道她也是刚从另一个副本出来没多久，这时让她帮忙，显然不是一件合适的时机。
蒲白道：“那就等我们处理一些事后，我和韦棠野会陪你去神路的总部。”
“但等我们回来的期间，我希望莉莉丝会长你能想想目前你了解到的已经'出世'的邪神的特征，越详细越好。”
莉莉丝没有拒绝，这点要求她还是能答应的。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查一查……”
蒲白将他怀疑有另一个潜在组织存在的事情告诉了莉莉丝。
听完，莉莉丝抿了抿唇，她道：“这件事蒲会长你不需要等很久，我可以现在告诉你，的确还有第四个组织存在。”
“这个组织甚至时常针对神路，他们的名字叫创世，自认为上帝能带领他们逃离污浊人间的信教者。”
莉莉丝说着这话时，眼神不曾看向韦棠野。
但韦棠野从她脸上读出一种微微讽刺，隐约还有些仇怨的情绪。
“他们……也许是最接近放逐者的一类人，恪守教条，就是没能像放逐者们那样，表现出来有杀死邪端的能力。”
说到这里，莉莉丝嘴角明显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们只是热衷于清除不同立场的同类和异教徒。”
韦棠野眉头蹙起，她直率地问莉莉丝：“二号美女姐姐，那你讨厌他们吗？”
莉莉丝收起笑容，她轻微地点头。
“还行，以前还在神路时，他们有几次差点找上我，害我沾了点麻烦。”
她说着这番话时，直视韦棠野的眼睛，嘲讽的神情褪去，换回平日里温和对待她的模样。
“不过认识你之后，我倒不像往日那么讨厌他们，信仰本身本就是各有各立场，如果他们能像你一样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我觉得创世也没那么差。”
“但小野你是特殊的，我想这个世上没几个信教者像你这般。”
莉莉丝丝毫不吝啬夸奖韦棠野。
但韦棠野很受用，她嘴角难以抑制地勾了起来。
蒲白淡淡地看了眼又在勾着韦棠野的莉莉丝。
莉莉丝像是没看到了蒲白的眼神，她笑了笑，上前轻轻抱住韦棠野。
向来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的莉莉丝，此刻却温和地对韦棠野安慰。
“小野，我听娜塔莎说起你在副本里的表现……”
“这一次，辛苦你了。”
莉莉丝说出和善的宽慰。
她伏在瘦小的身躯边上，沙哑的声线轻缓地驱逐韦棠野心里因家人离去而弥漫的悲伤，熟悉的古拉丁语在韦棠野耳侧响起。
“ Per Asapera Ad Asra.”
(循此苦旅，以达天际；穿越逆境，直抵繁星。)
莉莉丝直起身体，褐色的眼眸凝视着眼前这个因为听明白这句谚语，而眼眶酸胀的女孩。
莉莉丝想，韦棠野可能不知道此时的她早已没有往日表现出来那么无忧的模样，这次副本给她的打击很大。
莉莉丝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在占星学上，有一句古话——星星能赐予我们力量和方向。”
“逝去的人是天上的星星，他们会是你的力量源泉。”
“小野，终有一天，你能抵达那片繁星。”
韦棠野瘪了瘪嘴，努力忍住没流泪，她用力地点头。
“嗯！我会的！”
莉莉丝揉了揉韦棠野的头发。
蒲白静静地旁观这一幕，等韦棠野平静好情绪后，才道：“我们走吧。”
他接过韦棠野伸过来的手，突然转首对目送他们的莉莉丝说了句“谢谢”。
只是不知道是感谢莉莉丝帮忙调查，还是她对韦棠野的安慰，亦或是两者都有。
莉莉丝勾起嘴角，朝他们挥手作别。
“创世的资料，等你们回来后，我会一并整理出来。”莉莉丝作下保证。
蒲白和韦棠野此时借用上下游戏的方便，眨眼就来到“宾至如归”火锅店所在的老商场。
韦棠野因为莉莉丝那几句安慰，疲惫的身体像重新充满了力气，眼底深处焕发明亮的光彩。
蒲白看见她这样，忽然发现韦棠野本身如同一块好运磁石——她总能遇上喜欢她、对待她好的人。
但他更清楚地知道韦棠野是如何一次次拼尽全力对待别人，别人才会将温和的一面交付给她。
陌生的普通人们、利艾、娜塔莎、莉莉丝、小于、蒲英，还有一个个盼着她能忘却痛苦过去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他们都想她过得好。
蒲白开始在想，那个已经成为曼戈拉的加诺，究竟做了多么大的决心，才会成为这样的邪端？在千年之前，也是因为想保护韦棠野而变成这样吗？要是这样的话，韦棠野她还能承受比这次更沉重百倍的悲伤吗？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记忆主要围绕肖安、加诺二人。
蒲白步速慢慢降下来，他们二人即将抵达火锅店的门口，但蒲白还是停了下来。
他用一种幽深的目光看着韦棠野。
因为蒲白停下，韦棠野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略微迷茫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询问“怎么了吗”。
蒲白看了她好几秒，突然道：“韦棠野，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不要对别人那么好……”
韦棠野眉心轻轻蹙起。
但蒲白已经重新抬步，他紧紧握住韦棠野的手。
蒲白以一种呓语的声调说话：“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韦棠野听觉灵敏，她准确地捕捉到这声呓语，她笑了笑，垂首盯着蒲白紧握着她的手。
“没事……神父，我很强大的。”她轻声说，“这可是我弟弟亲口认证的强大。”
蒲白嘴角绷紧，但他不再谈及这事，那些他对加诺动机的猜测，也从未跟韦棠野说起。
此时，他好似专心在仪式的事情上。
韩群出来迎接他们，在蒲白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信息，知道对方要借场地进行仪式。
副本和蒲英的事，他了解到一些，因而韩群没有像往常贫嘴，安静地带着二人去地下室。
最后，他拿着一排装满药片的药盒，站在门边看着蒲白。
“我以为你们这几天都没有心思来我这里找记忆的了。”
蒲白沉默。
韩群叹了口气，他走到韦棠野面前，将药盒递给她。
“梅医生不知道发现什么东西，神色凝重地离开店里，我想你们也不想我这次在场看小野妹妹的记忆，所以我这次就不看了，等着你们转述给我。”
韩群表现出来对韦棠野的记忆不甚在意。
蒲白看着那长长的药盒，突然道：“韩群，你不是很好奇吗？”
韩群耸耸肩，他打了个哈欠。
“好奇又怎样，我周围的人都几乎瞒着我，我都习惯了……”
“蒲白，你能告诉我想要的真相就行。”
蒲白抬眼看着他，“看完记忆后，我们聊聊你家人的事，我的确很久没有处理你爸妈的事了，看能不能分析出新的'线索'来。”
蒲白表现出来一种体贴。
单纯的韩群却因此嘴角抿弯。
“行啦，你们快进行仪式，我的事晚些说也没事，小野妹妹估计肚子还饿着，我先上去为你们备菜。”韩群兴冲冲地离开密室，还贴心地关上门。
韦棠野握着韩群递来的药盒，神情复杂地看着关上的门。
“神父，宾老板看起来有点可怜。”
蒲白面不改色地跨进血圈中，他熟练地点燃地上的白蜡烛。
“再可怜也没你可怜，你在圈外帮我守着，仪式准备开始了。”

蒲白坐在蜡烛前面,他盯着飘曳的烛火，口中念念有词。
清冷的声线在昏暗的密室内流转，韦棠野就似是第一次认真看着蒲白进行召唤仪式。
她定定地看着坐在蜡烛前虔诚说出召唤语的蒲白,看见火光打落在他清晰的下颌线，勾勒油画般的质感。
不知何时起，召唤语说完，只见蒲白拿出小刀，轻轻割开指腹，鲜血淅沥沥地滴落到地上，又被他当作是墨水，在蜡烛前方涂画出一个六芒星图案。
'凡邪恶仪式的进行……'韦棠野心头下意识冒出一句, '都需要血的滋养。 '
这个仪式在蒲白掌握之前，就发生过一系列诅咒献祭血腥事件，无数人的性命滋养了曼戈拉。
韦棠野背脊不由自主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开始担心曼戈拉还是加诺吗……
蒲白不知晓韦棠野此刻的想法, 他落笔画成六芒星后, 就拿出小石镜, 石镜在先是平静的情况下慢慢发生水漾般的震荡。
这一次，震荡感比往日任何一次都猛烈,就似有惊涛骇浪将从镜面中冲出来。
可惜被镜面封印住, 最后, 海浪减弱，陌生的画面逐渐在水波中变得清晰——
“凯琳,这次你要前往教廷接受调查,所以这一次你不用跟着我们进去了。”
声音从前边的高大男子传过来,只见对方长了一头中长的银色头发,头发服帖地扎了个低丸子头，右耳的黑色长链单耳坠时而随着他的走动而晃动。
蒙蒙细雨中,男人并没有穿遮挡雨水的罩衣，任由冰冷的雨水附着在他的银发上，看上去，银发就像是变成沉哑杂色的灰，仿佛跟这里阴沉的城市埋没在一起。
很快，韦棠野的声音响起。
“加诺，我不想去教廷，我想和大家待在一块。”
“反正这一次过去，检查结果也是一样的，什么鬼扯印记嘛……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长出那东西出来。”韦棠野撇了撇嘴。
听到韦棠野的话，一直行走的加诺停下来，过了几秒，转身定定地看着她。
脱掉白色半面面具的男人，露出了犹如手艺高超的大师精心雕刻的下半张脸，配上那双幽深狭长的黑眸，显得整个人英俊中藏着静默神秘的气质。
尤其是他站在雾雾细雨中，仿佛一个人兀自在漫长时光里站立了许久。
独一个人，也成为了史诗。
石镜以外的韦棠野看到这张脸怔神了许久，熟悉的头疼又从她的太阳穴出现。
而看到这张脸，蒲白的眉头轻微地蹙起。
'韦棠野的家人总是……长得不赖……'
石镜中的加诺已经开声说话：“你必须要去，使徒人数固定，而你是他们当中最有可能成为神使的人，教廷和父亲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会看好艾莉他们，不让他们出事的。”
韦棠野眉头紧蹙，她还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要！加诺你明明知道，父亲和教廷催得那么急，不过是因为教权衰落，君主重夺中心，教廷必须要选出一个人来巩固自己的权威，他们不是想剿灭邪端，他们想的只是如何催生出神使，破坏掉眼前这个局势！”
“他们想的不过是……让神使祈求上帝，保佑他们的伟业成功。”
“我不要成为那样的工具。”
韦棠野越说越生气。
加诺沉默地听着韦棠野的理由，他知道韦棠野并不蠢，很多事情，她在耳濡目染中早就察觉到，只是平日里都假装不知道。
韦棠野闷闷地说下去：“而且我不放心你们，艾莉生病了，肖安和玛蒂娜看着也很虚弱，我很不放心……”
加诺走过来，轻轻地揉了揉低垂的脑袋。
“我们这一次必须要去，父亲怀疑这场瘟疫是邪端引起的，只有净化邪端，大家才有生还的机会。”
加诺给出合理的理由。
韦棠野双肩微微颤抖，她安静了数秒，还是试图说服加诺。
“但是……太危险了，瘟疫也不一定是由邪端引起不是吗？你们进去那边，会很危险的……”
“我会陪着他们。”加诺沉声说出保证。
韦棠野抬起眼，拒绝：“不行，把进入地穴的时间推迟，起码等到我回来，再一起进去，我今晚就出发前往教廷，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加诺见说服不了韦棠野，他轻轻叹了口气，退让一步。
“我问问父亲的意见。”
但他还是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雨下得更密了，乌云密布在昔日风景明媚的佛罗伦萨的上空中，天地间有种风雨欲来的姿态。
记忆继续进行，加诺和韦棠野说完话后，二人都保持沉默地在路边行走。
整条街道都萧瑟了不少，大瘟疫像飓风一般席卷整个西欧，很多人都患病呆在家里，大家闭门不出，害怕染病，也害怕传染疫病。
回去石堡的途中，韦棠野已经看见许多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悄悄从后巷中抬出，即将抬出去到城郊之外烧毁。
韦棠野看得心越来越沉重。
二人是跟着这些尸体同路，前后往城郊走去。
加诺也看见了这些要处理的尸体，他取出消毒过的白布递给韦棠野。
“捂住口鼻吧。”
韦棠野乖乖接过来，她看着加诺又取出一块捂住他自己的口鼻。
被棉布捂住的嘴部传来闷实的声音。
“凯琳，末日将至，我们这个时代越发和传说的景象对应上了，神使注定在我们这一代出现，你比我们更能感受这一切的发生，我们都得承受命运带来的风雨。 ”
韦棠野看着始终走得比她快一步的加诺。
她低落地说：“加诺，我是一个黑发黑眸的异族人，大家之前都说我是最有可能成为邪端傀儡的人，但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到我身上……”
“主教们都说完成印记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我不知道要做到哪一种程度，历经哪些磨难才可以承受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