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两千公里外by吃栗子的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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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小丫头又看看儿子,时隔多年想毒打儿子的冲动又冒了出来,
多好啊,儿子有了,老婆有了,这小丫头一看就老实,绝不是狐狸精之类的货色,咱这种平常人家,他还想干嘛?
赵小柔看到儿子在老人怀里,一口一个奶奶地叫,再抬头看周荣,他把脸别过去不看她,死死攥着她的手腕,攥得她生疼,最后她不好意思地看向周荣的母亲,她正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白发苍苍,
赵小柔咬着嘴唇,另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又松开,终究是用蚊子叫似的声音叫了声“妈”。
“诶!诶!”柳娟真庆幸自己耳朵还好使,这辈子死之前还能听儿媳妇叫自己一声妈,还能把乖孙孙抱在怀里,至于儿子,突然感觉没那么香了。
“丫头,快进来,外边儿冷!让妈好好看看你!”柳娟说着跑出去,一把拍开儿子,牵着儿媳的手把她引进来,左手儿媳右手乖孙,领着两个宝贝疙瘩进到屋里去了。
周荣:“……”
赵小柔很多年没叫过妈妈了,最熟悉的词变得最陌生,刚才鼓足勇气才叫了一声,那感觉就像这词烫嘴似的。
她被柳娟引到饭桌前坐下,柳娟一溜烟跑进厨房忙活热姜汤去了,小宝跟在奶奶屁股后面,一边问姜汤是什么,一边在厨房里东摸摸西碰碰,她听到柳娟耐心地跟小宝解释姜汤的功效,厨房里全是祖孙俩的欢声笑语,而她这个当妈的第一次无所事事,局促的不知道该看哪儿,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她在幼儿园教小朋友这样坐,现在她也这样乖乖地坐着,像等待开饭的小朋友,
饭桌就在厅里,回头就能看到门口,周荣站在门外好半天才进来,赵小柔背对着他没回头,听到脚步声停在她身后就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借着摸发夹的动作回了下头,正好看到周荣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像教导处主任抓住学生作弊一样,狭长的眼尾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显得更长,也更凌厉,冷冰冰地俯视着她,
赵小柔瞟一眼厨房,柳娟正让小宝尝试着把生姜捣碎,她放下心来,仰起头狠狠剜一眼周荣,压低声音质问他:“你站这儿干嘛?”
周荣嗤笑一声,“这是我家,我想站哪儿站哪儿,想干嘛干嘛!”
“随便你,爱站不站。”赵小柔耸耸肩,把羽绒服脱掉,最后一只袖子还没脱掉就被周荣接了过去,他把羽绒服拿到最里面的房间去了,赵小柔探着头张望一下,看不清楚,离她最近的一间卧室门开着,床上被子是摊开来的,床边的椅子上还放着没织完的毛衣,应该是周荣母亲的房间,那最里面那间房是周荣的房间吗?他平时也会回来住吗?嗯,估计是的。
她得出这个结论就收回视线,感叹自己观察力还不错。
……诶?那他把她的羽绒服拿进去干嘛?她想到这里脸刷的红了,周荣从里面那间房走出来,正迎上赵小柔羞愤的目光,他做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干嘛?”
“你把我羽绒服拿你房间去干什么?”赵小柔压着嗓子吼他,怒目圆睁。
“你睡我房间,我就拿进去了呗。”周荣面无表情语气生硬,边说边走到厨房里晃了一圈又出来,虽然没人搭理他,但他还是放开嗓子用正常的音量说道:“姜汤差不多了,喝完赶紧睡觉,我都困了。”
“我可说清楚,我不睡你房间。”赵小柔趁周荣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用气音威胁他,却被他像看智障一样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你不睡我房间?你想跟我妈睡一张床?不好意思我妈要跟孙子睡一起,还是你想睡沙发?这儿可没地暖,你想冻死就睡沙发。”
“你!”赵小柔正要发作,就看到柳娟端着两碗姜汤走出来,小宝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小碗,这是他自己那碗。
“来,小柔,喝姜汤暖暖身子!”
柳娟把碗推到赵小柔跟前,趁机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儿媳柔美温和的面容,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变深了,自家儿媳妇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像这狗儿子,她想着瞪周荣一眼,真是一点不会疼人!
赵小柔和周荣坐在一起,一人一碗姜汤喝得极为沉默,而柳娟则是全心全意伺候着孙子喝完了姜汤,边用手绢给他擦嘴边头都不抬地叮嘱儿子儿媳:“差不多了,我带小宝去睡觉了,你俩收拾收拾也睡吧,”
她说到这里咳嗽一声,抬起头,眼睛在两人脸上各溜一圈儿,“这屋隔音不好,注意点儿。”
赵小柔头都低到碗里去了,脸红得像煮熟的番茄,周荣却像没听到似的,若无其事地擦擦嘴就去洗漱了。
柳娟也不磨蹭,带着孙子进屋睡觉,只剩赵小柔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凌乱,客厅确实没暖气,刚刚人多,她还喝了碗姜汤,所以不觉得冷,可这会儿热气散了,她又没穿羽绒服,不由得冻得打了个寒噤,瑟瑟发抖。
“你要磨蹭到几点?睡不睡觉了?”周荣的脑袋从洗手间里探出来,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叉着腰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快点儿!”
赵小柔犹如被赶上架的鸭子,不情不愿地挪进洗手间,昏黄的灯光下她愁眉苦脸地出现在镜子里,周荣低头吐掉嘴里的泡沫洗把脸,再直起身的时候就看到镜子里赵小柔圆圆的沮丧的脸,
“怎么?跟人家陈锋吃顿饭,再跟我睡觉就成上刑场了?”周荣边说边用毛巾擦干脸,透过镜子冷冷地端详赵小柔,等着她的解释,可她没解释,
“哼。”周荣嗤笑一声挂好毛巾,拨拉开赵小柔就自顾自进卧室去了。
赵小柔等周荣进屋了才静下心来看看盥洗池上的东西,他给她留了新的牙刷和牙缸,但没有新的毛巾,于是她拖沓着刷好牙,又磨蹭了一会儿,再囫囵着洗把脸,这才走进漆黑的卧室里,试探着敲了敲门,“周荣?太黑了我看不到。”
黑暗里她什么都听不到,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走错了吧?她想退出去重新确认一下,可还没等她走出黑暗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回到黑暗中,在惯性的作用下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她下意识惊叫出声,可所有的音节都被一个潮湿炽热还带着薄荷清香的吻封在嘴里,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抵在墙上,他含吮撕咬着她的唇舌和耳垂,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鼻尖,一路燃烧到脖颈和锁骨,“周荣!放开我!”她低声尖叫却无济于事,黑暗中一双大手抚上她的大腿,摩挲揉捏着她丰满的臀肉,探进她的裙底扯掉所有蔽体的布料,“都流到膝盖了还说不想要?”他咬牙切齿地把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粗暴地撩起她的裙摆,压低她的腰,覆在她背上低声呢喃:“撑住了,别叫。”
雪停了,窗外北风呼啸而过,完美掩盖了窗内女人娇柔的哭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老旧的木板床在激烈的撞击下发出沉闷压抑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女人感觉自己也像这木床一样被蹂躏得粉身碎骨,求饶怒骂还没出口就被撞成支离破碎的音节,揉碎淹没在身后男人难以自抑的喘息声中……
最后的时刻她再也支撑不住,他将她翻过来,掐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将她死死抵在身下,粗砺的手掌抚上她平坦的小腹,感受他坚硬的形状和一次比一次狠戾的冲撞,他低头亲吻她小腹上最深的那条伤疤,滚烫的汗滴滚落在她陈年的伤疤上,那伤疤是他给的,不是别人,再也不会有别人了,她的伤疤只有他周荣给得起,
“赵小柔,你给我记住了,你是我的。”
“周荣……”漆黑的卧室里赵小柔声音嘶哑,还带着闷闷的鼻音。
“嗯?”周荣紧贴在她身后揽着她的腰,指尖流连在她小腹的伤疤,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我们还没和好,”赵小柔睁眼凝视着虚无的黑暗,“我没答应嫁给你。”
“呵,”周荣冷哼一声,赵小柔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赵小柔你真有良心,我现在睡的地方可还是湿的。”
五秒钟之前还底气十足的赵小柔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要觉得凉,我睡过去吧?”她真庆幸自己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摸滚烫的脸蛋,一定比煮熟的虾还红。
“有用吗?”周荣在她腿间抹一把,起身拿过自己的背心,没好气地命令道:“屁股抬起来!”赵小柔自觉理亏,乖乖翻了个身,等他把衣服垫在她身下,理好铺平,才再次躺下。
“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尿床,不嫌丢人。”周荣嘀嘀咕咕地挨着她躺下,想抱她,可又觉得她黑暗中白得发光的胴体刺眼,直接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可这样也无济于事,心里还是觉得难受,丝丝密密地痛,
“随便你,反正我现在暂时没别人,你愿意嫁就嫁,你要只想上床也没关系,我又不吃亏,但我可跟你说清楚,等我真的有别人了,或者被我发现你和别的男人睡了,这事儿可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我没跟你开玩笑。”
周荣背对赵小柔,心想这女人看起来单纯清澈,像森林里随意漫步的小鹿,实际上就是个吸人精血的妖精,水波粼粼的杏眼慢慢地冲你眨一眨,傻乎乎地露出小虎牙对着你笑,他是男人,最知道男人,陈锋绝对动了心思,赵小柔,可以啊,以前对他爱得要死要活的,现在碰到小鲜肉就翻脸不认人。
他这样想着,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憋屈,搞了半天自己被这女人睡了,她还提了裤子不认人!可再不高兴也架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却在半梦半醒间听到身后女人在抽泣,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抽噎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时不时发出几声压抑的呜咽,
周荣睁开眼,窗外夜色没那么浓了,依稀有些亮光,他静静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啧一声,眉头渐渐皱起,“大半夜鬼哭狼嚎什么?”
赵小柔不理他,自顾自哭,
“我怎么你了?嗯?”周荣背对着她,声音冰冷嘶哑,“该哭的好像不是你吧?”
“是你自己不要嫁给我,是你自己跟陈锋黏黏糊糊难舍难分,还有脸踹我,行,不把我当人?当我是绿毛王八?看你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还不能生气,还得死乞白赖地哄着你?求着你跟我回家看我妈?刚才叫老公不是叫得挺欢的吗?怎么屁股还没干呢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你变脸的速度可够快的啊赵小柔,真当我非你不娶了?”
他自顾自说,赵小柔自顾自哭,哭得都咳嗽了还不忘放狠话,“周荣,天亮我就走,以后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行啊!我还不想看到你呢!你以为你几岁了?能跟小姑娘比?等我四十岁了我就找个二十岁的,年轻漂亮又听话,我老了还能伺候我呢!”周荣一听到她要走,火气也上来了,一张沾了剧毒的嘴那是片刻不饶人,眼看着赵小柔越哭越凶,最后哭着掀开被子爬起来打开灯开始穿衣服,
“呦,这么有骨气,现在就要走啊?”他起身穿好裤子,走到衣架边从夹克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一根出来叼着没点燃,靠在墙上冷眼旁观她把扔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穿好,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赵小柔我可跟你说好,出了这门可没人送你。”
赵小柔心里木木的,一片空白,脸上的泪水干了,眼睛又红又肿,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嗯,我知道。”
“那你在干嘛?大半夜不睡觉作什么妖?”周荣盯着她的脸,眸子黑沉沉的,咄咄逼人,
“你管不着,我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赵小柔说完,扣好最后一个扣子,从衣架上取下羽绒服开门,可刚拉开门就被周荣一巴掌合上,他挡在她面前,反身握着门把手,垂眸看她,纤长的睫毛颤动,赤裸的胸膛沾满汗珠,随着沉重的呼吸剧烈起伏,“赵小柔,你还觉得自己有理了?”
赵小柔仰脸看他,眼泪流出来擦掉,擦掉再流出来,到最后鼻涕眼泪一起流,嘴角瘪着,哭得像融化的冰淇淋。
周荣看到她哭得满脸是泪,连脖子都是湿的,瘦小的肩膀簌簌发抖,他攥着门把手的指尖捏得发白,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我又没说现在就找别人,”想了一会儿补一句:“我可忙着呢,得赚钱给我儿子买婚房,哪有那闲工夫,再说了,我什么女人没见过,都跟你一样烦人。”说着伸出手触碰她湿漉漉的脸颊,用手掌抹掉她沾得满脸都是的泪水,“好了别哭了,新年第一天哭什么哭,搞得好像是我对不起你似的。”
赵小柔一掌劈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他从身后搂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香甜的颈窝,眼睛也热热的,鼻尖一阵酸涩,“你不爱我了,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我没有对你不好。”赵小柔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哪里对不起周荣,“是你对我很凶,一点都不温柔,也不跟我好好说话。”
周荣想你都要飞向别人的床了,还想让我好好说话?但他也不敢再言语,只好死乞白赖地搂着赵小柔纤细的腰肢不撒手,“你踢我了今天,我腿疼。”
“哪儿?我看看!”赵小柔都忘了那一脚了,没有很用力啊,这死老头子真是越来越不经摔打了,但她想归想,心里还是焦灼的,拉起周荣的裤腿想看个究竟,可那条腿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淤青啊,
“周荣你又搞什么鬼?”赵小柔狐疑地抬头,正迎上一个灼热的吻,裹挟着一股滚烫潮湿的气息喷洒在她脸颊,亲一下还不算,他又像小鸡啄米一样轻啄一下她的唇角,一下,两下,看她红着脸想躲,便用虎口攀上她的脖颈,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墙上,咬一口她的嘴唇,趁她吃痛叫出声的时候趁虚而入,撬开洁白如玉的小虎牙叼住她香甜的舌头吮吸交缠,吻得昏天黑地不死不休,最终勉强暂停住喷薄而出的欲望,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贴在她颈边问道:“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赵小柔昏昏沉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点思绪,“我……我还没想好。”
“真磨唧,我早就想好了。”
“什么?”
周荣低笑一声,舔舐着她肉嘟嘟的耳垂,撸掉她腕上的佛珠和刘海上摇摇欲坠的发夹,狠狠扔进垃圾桶里,伸手从夹克口袋里掏出那枚蝴蝶戒指重新戴回她右手无名指上,扯掉她的衣裙,把她打横抱起来扔在床上,覆身上去冲进她的身体,在灭顶的快感中死死攥住她汗涔涔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看着她潮红的脸和婆娑的泪眼,鼓足勇气附在她耳边说:“娶你。”
第52章 心意
“陈锋,今年过年早,有时间来北京吗?你父亲要外派去南苏丹,两年,走之前希望能见你一面,刚好你顾叔叔也在,大家一起聚聚吧?”
漆黑的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和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表明黑暗中还有人,陈锋坐在沙发里,时不时擦亮手中的打火机,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泛着蓝光的焰火照亮他俊秀的脸庞,眉眼深邃,没有表情。
“嗯,如果院里没什么事的话,到时候再看吧好吗,妈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陈锋和母亲的通话一向如此,大段大段的空白,谁都不会催促对方给出回应,中式家庭是含蓄的,何况是这样一个淡漠疏离的中式家庭,
“陈锋,你的父亲很想念你,他计划后年去毛里塔尼亚,他只是希望可以在临行前再见你一面。”
“毛里塔尼亚,”黑暗中打火机再一次擦亮,映照出陈锋的笑容,“南苏丹还不够,还要去毛里塔尼亚,没苦硬吃?嫌自己命长?”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母亲的沉默有很多种,此刻她的怒意隔着两千公里的距离都震耳欲聋,
她永远向着那个老头子,永远,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那个硬如顽石的男人,包括他这个儿子,如果生死追随能具象化,陈锋想自己的父母亲就是吧,在短暂的一生中他们总是聚少离多,父亲去西藏,去青海,去新疆,身后总有母亲的身影,他大步向前地走,母亲无怨无悔地跟,至于他这个儿子……说得好听点是他们相爱的证据,说得难听点就是完成历史使命,岁月静好时带在身边,颠沛流离时往奶奶那儿一扔,记忆中最后一次分别是他十五岁那年,在奶奶家,父母以为他还睡着,悄没声息就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
他站在六楼的阳台,凌晨五点凄清的微光下两个背影十指紧扣,父亲拎着行李,目视前方步伐坚定,母亲抬头看着父亲,仿佛呼啸的风声和来往的人声都听不见,险恶的前路和叵测的命运都看不见……
“有些地方总要有人去,妈妈知道你对你父亲……陈锋,自古家国难两全,但他也和这世上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获得幸福,这是真的,希望你可以理解他。”
陈锋拿起手机关掉免提,走到阳台拉开门,刺骨寒风扑面而来,还夹杂着零星雪花,“看情况吧,几个同事都上有老下有小,除夕夜总不能让他们待命,再说了,放着加班工资不赚不亏大发了?”
陈锋叼着烟,想逗笑母亲,可换来的却是另一个巨大的空白,
他轻轻叹一口气,“妈,知道了,过年我抽空去一趟北京,但我不太想和顾叔叔见面,您看行吗?”
“你不是很喜欢和顾叔叔还有顾茵下棋吗?怎么了?”母亲语气里满是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可恍然大悟后是更深的疑虑,
“顾茵不来,她结婚了,去了澳洲,今年过年应该不会回来了,陈锋,你……你还是一个人吗?”陈锋听到电话那头母亲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陈锋,你有女朋友了对吗?”
“我有女朋友了您反应这么大干嘛?”陈锋有些沮丧地苦笑一下,“合着您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我注孤生呗!”
“不是,不是的陈锋……”母亲的声音压得很低,过一会儿他听到她说话有了回音,应该是换了个房间,
呵,看来死老头子在家啊,
“陈锋,你能不能跟妈妈说说,那姑娘啥样儿啊,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哪儿人呢?好不好看?脾气好不好?……”
陈锋觉得一颗又一颗响雷在自己耳边炸响,炸得他脑壳痛,他把手机拿远一点,等对面雷扔完了才再次贴回耳边,
“她不是我女朋友,至少现在还不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爱……喜欢她,所以您也别问了。”陈锋把打火机塞进口袋里,寒风凛冽,耳根却有些热意。
“呦!我儿子还会难为情呐!”母亲把声音压得更低,兴奋得咯咯笑,只有在父亲不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可爱的一面,
“说说,说说又没关系的,咱们的悄悄话,妈妈保证不告诉爸爸!”母亲像小时候用“今晚讲两个童话故事”哄骗他上床睡觉一样,用小小的宠溺的声音诱导他,却不知道即将诱导出的是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噩耗”,
“真想听?”
“真想听。”
陈锋俯瞰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小时候他羡慕,很羡慕很羡慕,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像吃不起零食的孩子,一直吃不到就不想吃了,就算有钱了也想不起来吃,甚至觉得难吃,就比如他吧,三十几岁正是成家立业的年纪,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在他眼里堪比洪水猛兽,怎么想都是一地鸡毛的完蛋玩意儿,
可今天他看着这万家灯火,竟又生出了二十几年未曾有过的惆怅,
他抬头,雪停了,乌云消散,温柔的星辰照亮夜空,
“她……也出生在这里,三十七岁,不,今年三十八了,结过婚,有孩子,她和孩子的父亲还没结婚,以后会不会结婚不知道,而且她应该不能再生育了,但我想……”
想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呢,他就听到电话那头母亲一声尖叫:“陈国栋!”
“怎么了?”隔着老远陈锋就听到陈国栋那死老头子焦灼的声音“怎么了小蓉?哪儿磕着啦?”
啧啧啧,亲亲老婆磕了碰了这个急啊,四岁那年他被小朋友从滑滑梯上推下去,摔得一脑袋血也没见他这个当爸的掀起眼皮子瞅他一眼,当时陈锋哭得那个惨呐,一半是疼,一半是伤心,可哭到最后也不过换来父亲一句怒吼:“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
“陈国栋!”母亲又嚎了一嗓子,“你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一辈子不怎么大声讲话的女人现在却发出防空警报般尖锐的爆鸣,并伴随着颤抖的哭音,还好陈锋不在北京,否则陈国栋这老东西不得扒他一层皮?
电话那头一阵可怕的嘈杂,基本上是老妈在单方面输出,反反复复就是“没自己的孩子怎么行?”震得陈锋都快耳膜穿孔了,他不得不走进客厅,重新打开免提把手机扔沙发上,拿出鱼粮去水族箱那里把鱼喂了,水族箱里是他新买的银龙鱼鱼苗,听说银龙鱼不好养活,但小宝那天看得眼睛都直了,所以他特地配了过滤器和加热棒,还铺了细砂,小石头和水草,但想了想还是把水草换成了沉木和铁树叶,小宝对“尖尖的树叶”很感兴趣,此刻银龙鱼并没有被电话里悲悲戚戚的哭声影响,悠闲地摆摆尾巴,绚丽的鳞片在三色光下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芒。
放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学习好坏无所谓,被欺负了自己看着办,去德国?对不起,自己打工赚学费,回西北?好啊,目光所致皆为华夏,五星闪耀皆为信仰……所以如今这舐犊之情从何而来呢?
“陈锋!”
“诶,陈国栋同志您好!”陈锋把最后一把鱼粮撒在水族箱里,笑着看鱼苗一拥而上,
“小王八蛋,你抢人家老婆?”
陈锋都笑了,“陈国栋同志,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大学生,您这说话水平也太次了吧?”
这老两口,关注点都好奇怪,一个祖上满门忠烈为国捐躯眼睛都不眨一下,但不能允许自己的独生子没有后代,一个主张强硬铁血的扩张型外交政策,但在这方面却保守的可怕,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
“结婚才是老婆,没结婚算什么老婆?我抢谁老婆了?再说了,我的事关你什么事?”
“你!”
来了来了,老东西气急败坏了,终于可以开战了,陈锋想象着他大手一挥,说一些断绝父子关系的屁话,可等来的却是死一般的沉默,
“陈锋。”
“诶,您说。”
“你三十二岁了,我三十二岁的时候已经和你妈妈在西藏三年了,你妈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你是她的宝贝,所以今儿我不收拾你,但有些话我要跟你说清楚,陈锋,大丈夫顶天立地,敢爱敢恨也得敢作敢当,横刀夺爱也得给我光明磊落!别让我知道你干些不入流的下做事儿!否则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扒了你的皮!就这样,今年过年别让我看见你!”
说完他换了一副柔软得让人骨头发酥的语气跟身边的女人嘀咕:“放心吧,就他这轻飘飘的德行,人姑娘还不定愿不愿意跟他呢,从小就是个软骨头,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都是你惯的!好啦好啦别哭了,你心脏不好,哭了晚上又要做噩梦了,咱俩好好的就行了,你管他呢!你不是要吃巧克力蛋糕吗?我都在厨房里忙活小半天啦,走走走,去尝尝去!”
说完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嗯?他这个充话费送的便宜儿子只是他们 play 的一环吗?他打了一肚子腹稿,正准备提枪上阵呢,这就没有然后了?
陈锋兴味索然地倒在沙发里,心里酸酸的,怎么想都觉得这老两口真是恶心透了,还有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也隐隐约约有这样恶心的氛围,但还没这么明目张胆,可能是年纪还轻吧,还顾及着那点儿自尊心和脸面,他心里更酸涩了。
赵小柔,黑暗中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他看着自己给她的微信备注,就是赵小柔,不是嫂子,也不是小柔姐,对,也不是小柔,他并不是一个羞涩的人,俊秀的外貌和优越的履历给了他舒展的性格,所以他不能理解周荣的拧巴,
从上海来的周医生,凌厉帅气的长相和金光闪闪的学历,却有着一颗皱巴巴的心,每次都得趁赵小柔把头拧过去的时候才敢看她一眼,几个人一起下馆子,明明他吃辣也就那样,还老是要去川菜馆品鉴一番,要么摇摇头说不够辣,要么临走前还得回头再看一眼,记住店名和地址,高兴的时候也会跟老谢嘀咕一句:“下次和她来,不带我儿子了,臭小子走到哪儿都黏着他妈。”至于后来他们是不是真的一起来吃过,鬼知道,单从他那张有着三十年功力的贱嘴来看,悬。
就像从来不吃肉的人可以闻到吃肉的人身上的肉臭味一样,陈锋从见到周荣的第一天就无比笃定,清冷的长相只是浮于表面的符号,至于禁欲的气质,总的来说自律不意味着就没有放纵过,周荣放纵过,百分之一万放纵过,但有几次院里的小护士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借机搭讪他,坐在他身边唧唧喳喳有说有笑,而他就像千年不化的石头一样歪着脑袋,眉头紧蹙不解地看着人家,等人家说完了,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那么多座位看不到?非要坐在我旁边?”
当时他们那个爆笑啊,而此刻在万籁俱寂的夜晚,陈锋忽然想起加缪笔记里的那句话:爱一个人,就是杀死其余所有人。
人类热衷于感动自己,所以一个个的都把爱挂在嘴边,可他陈锋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几个人和爱搭边的,爱是牺牲,是杀死其余所有人,是杀死自己的一部分献祭给对方,周荣和赵小柔,知道的越多越觉得他俩是为数不多有资格说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