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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爹爹已黑化by小新茶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26

禾青作为她的专属暗卫,留在凤仪宫,便于姜瑶随时传召。
“殿下来了?”
“来看?看?我的首席。”
姜瑶眼眸如星辰,她眉眼弯着,今天一整天都?没下来过。
她可爱死姜拂玉送的这个礼物了,恨不得吃饭睡觉都?要?抱着夜刃的令牌。
她把小点心放在桌案上,“这是给?你的,你吃宵夜吗?”
禾青起身行礼,疑惑不解,因为已得公主赐名,没有从?前那么多约束,所以直接问道?:“只因为一面之缘,殿下就要?选禾青吗?”
禾青其实年纪很?小,资历不深,刚从?训练营里出来,和诸位前辈们相比,的确力有所不及。
“万般因果,一面之缘也是缘分,为何?不可?”
姜瑶选禾青,确实是因为一面之缘。
只不过,此一面之缘并非彼一面之缘。
他们早在上一世就见过面了。
只是禾青不知道?。
上一世,姜瑶及笄那年的元宵,姜拂玉邀请宗室贵族至郊外行宫,夜宴畅饮。
彼时,姜瑶还不知道?这一场行宫夜宴,是她今后?人生转折的拐点。
这场夜宴中,雍王谋反,派刺客行刺姜拂玉,而姜瑶被指认为凶手?。
在她余后?的人生里,所有人都?以此为借口,织起一张大网,想要?把她按死。
而重伤后?的姜拂玉自此卧床不起,姜瑶这个名正言顺的皇女,成了不忠不孝的逆贼。
在庆功宴那日,姜瑶那日正好葵水来,还陪宾客喝了些酒,疼得根本爬不起来,勉强应酬完后?,奄奄一息地?躲在行宫的客房里休息。
可是宴席过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刀剑声,兵甲声随之而至,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行宫。
姜瑶预料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握住佩剑,支撑住自己的身子,可是腹痛不止,她浑身软绵绵的,勉力挥剑杀了两个闯进她房间的兵士,脱力倒在地?上,根本无法抵挡更多的敌人。
就在这时候,有人闯进了她所在的地?方?。
他一身黑衣,身上带着浓厚血腥味,脸上覆盖着银色面具,看?到他这副打扮,姜瑶稍稍放下了手?中的剑。
那人急迫得道?:“殿下,雍王谋反,陛下遇刺,昏迷前派属下来带殿下走,可是外面的乱军包围行宫,已经来不及了……”
还没说完,他拦腰扛起姜瑶,将她塞进衣柜里,随后?关上门,“无论发生什么,殿下都?不要?出来!”
“等等……”
姜瑶还没说完,那人就打断了她,面具下一双眼眸极其明亮,“属下,夜刃十四。”
外面的乱军已经汹涌而来,十四拔剑拦在客房前,很?快混入了厮杀之中。
血光点点,刀光剑影。
姜瑶趴在衣柜里,听着外面震天动?地?的喧闹声。
等一切归于沉寂的时候,烛火皆灭,姜瑶黑暗中跌跌撞撞踏着一地?残肢往外奔逃,已经无法在遍地?残骸中分清他的尸身,只记得他回响在自己耳边的名字。
或许,那连名字都?不是的数字。
“十四。”
“禾青。”
姜瑶笑着说:“既然选了你做首席,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呀。”
禾青低头,沉闷地?道?:“是。”
姜瑶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墨玉令牌,禾青一瞬间,竟然在这个八岁小孩身上,看?到了上位者的姿态。
“我刚接手?夜刃,还不太熟悉你们内部构造,不清楚怎么调遣你们办事?,要?不你来帮我吩咐下去吧,替我去办一件事?,今夜就去。”

“阿昭真好看?。”
姜瑶去刑部任职的第一天, 林愫突发奇想,给她换上了小郎君的服饰。这是一件圆领束袖的黑袍,黑色暗沉, 穿在身上,十足干爽利落。
林愫将她的长发拢在身后,编好了一条单马尾, 用玄色织金发带束好,再抽了两条细发编成小麻花,在发尾系上两颗漂亮的紫色东珠,看?上去贵气逼人。
在这个雌雄莫辨的年纪,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小郎君。
比起?从前穿的小裙子, 这个打扮外出可要方便多了,姜瑶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的面孔,心想林愫可真会穿搭,如?果放在她那个时代,指不定可以做个穿搭博主。
不夸她还?好, 一夸她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心情好起?来的时候她不介意也?夸一下林愫:“全赖爹爹心灵手巧。”
出门?前,林愫没忘记拉住她, 深深叮嘱道:“无论发生什么,阿昭千万不要?逞强, 一旦感觉到不适,立刻回到爹爹身边好不好?”
“放心吧, 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识过, 不就一个案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爹爹等我回来,给你带宫外的点心吃!”
她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说着,姜瑶就挥舞着林愫给她当小配饰的折扇,朝林愫道别。
林愫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深。
她离开后不久,姜拂玉就来到凤仪宫,她身上穿着冕服,一下朝就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只是还?是慢了一步,没能赶上送姜瑶一程,颇为失望。
她只见到了林愫:“放心不下可以和我说,不用一个人躲在这里哭。”
林愫把脸藏在阴影里,没给姜拂玉看?,但是姜拂玉还?是通过粗重的鼻音发觉了他此时的情绪。
林愫吸了吸鼻子,“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就算再舍不得,也?不会把她关在屋子里。”
姜拂玉安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阿昭虽然会吃点苦头,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伤它。”
林愫垂下眼眸,擦干了眼泪往屋里走去。
“我去换身衣服。”
他动作极快,顷刻间就已经脱下了那身白衣,换上了和暗卫如?出一辙的束袖黑衫,长?发高束,精致的面容被银色的面具覆盖。
整个人从暗处走出来,抱着一柄佩剑,宛若鬼魅一般,浑身皆是凌厉与杀伐之气,令人畏惧。
任凭谁见了都不会将?眼前人和方才深清骨秀的白衣公子联系在一起?。
走近的时候,姜拂玉发现,他的面具和普通暗卫相比,多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就好像刀疤一样,横亘在鼻梁中间。
那是被刀砍下来的痕迹。
姜拂玉想起?来了。
十?年前,姜拂玉被先帝追杀,重伤后她失血过多,折了剑,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先帝养的那群饭桶见她失去抵抗力,也?不急着杀她,狰狞地笑?着扑向她,撕扯着她的衣裳,想要?发泄一通。
被凌辱时,她甚至连自尽都想到了。
是戴着这个面具的人突然出现,如?天神降临,斩落禁军的头颅,带她突围离开。
林愫自小习武,他一个人就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分毫不伤地逃离。
可是当时带了姜拂玉,为了护住她以身拦下刀刃,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无数伤口,脸上这道,若非面具替他抵挡一下,他恐怕这张完美脸恐怕就要?留下残缺了。
片刻沉浸在往事中,姜拂玉忽然回神,林愫是想亲自去盯着姜瑶。
有这个必要?吗?
他是真不放心。
可姜拂玉自己又放心得下吗?
思索片刻,在他走之前喊住他:“对了,令牌给你,你在宫外方便,如?事有变,立刻去找刘孚调禁卫。”
还?是得加一层保障。
姜瑶还?没到宫门?前,车马被拦住了。
姜瑶掀开车帘一看?,“唉?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许淑雅穿着深色的宫服,拦在车马前,朝姜瑶见礼。
今日姜瑶入刑部,连早课也?停了,按理说,许淑雅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姜瑶问道:“他们没有通知你,今日不必过凤仪宫?”
“他们昨夜已告知臣,臣担心殿下鲜少出宫,可能会不了解宫外的一些‘规矩’。”
说着,许淑雅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袋,双手递到姜瑶手中,“殿下,在宫外买卖东西都要?用到金银铜钱,如?果没有金钱,想要?打点人恐怕也?不方便,陛下和郎君也?是生活在宫中,恐怕不谙此道,所?以臣守在这里,给你送一些,希望殿下在宫外也?能方便行事……”
说起?来,姜瑶身边好像真的没有带钱,她去查案,去刑部,不大可能用得上现钱。
姜拂玉和林愫可能也?没想到这一点,给她打点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准备财物?,漏给了许淑雅一个机会,让她能单独候在这里候她。
姜瑶看?着眼前她这个老师,心想许淑雅和许婉之当真是一点都不像呀,比起?许婉之横冲直撞的性子,许淑雅温和内敛,考虑也?比她堂姐更为周到。
只是,许淑雅的东西她也?不能收,正想着怎么样推辞,许淑雅又道:“这是臣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不要?推脱,近日来,殿下对臣多有照顾,臣甘愿回报。”
“对于臣而言,这点金银不算什么,能够帮到殿下,才是臣的福分。”
姜瑶捏着钱袋子,思索片刻,忽然醍醐灌顶。
林愫不久前跟她说过,“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永远不要?吝啬。”
这句话适用于姜瑶,也?适用于同样出身于公卿之家?,不缺钱的许淑雅。
这就相当于是许淑雅一个人情,这并不在意姜瑶收下钱袋就是要?承了她的恩情,这也?就只能意味着,这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如?果她收下,那她和许淑雅的师生关系就算是更进一步。
姜瑶眯了眯眼睛,垂眸看?着许淑雅。
不愧是当初被注明“少敏多才”的女官,这个“敏”字独具匠心,在人情世故这一套,比许婉之不知道要?好多少。
既然是她向自己示好,那接受又何妨?
多一人相助总不会对自己有坏处。
姜瑶不再拒绝,微笑?道:“多谢老师。”
许淑雅拱手:“祝殿下一路顺遂!”
姜瑶的马车缓缓驶出宫门?,一路向刑部。
谢兰修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谢兰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父亲今日心情不佳,一张脸拉着,没绷直过。
虽然在官衙里没有表露在外,可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他可没少跟自己的夫人倾诉不满——
“她才多大,非要?来掺一脚,陛下怎么能令一个孩子来刑部,孩子不懂事陛下还?不懂吗?这种地方根本?不是她可以待的,将?来吓哭了,还?得要?我来负责……”
谢兰修明白父亲的顾虑,他想起?自己两次遇见那位公主殿下,她都身穿金色的裙子,好像是一只漂亮的雀鸟。
这样金枝玉叶的人,的确与阴暗压抑的刑部格格不入。
她不适合沾染此间污垢。
正思索着,忽然外面来传,公主殿下的马车抵达。
谢知止冷哼一声?,就算再不情愿接待姜瑶,也?得撩起?官袍,乖乖地走出去行礼。
谢兰修连忙跟在父亲身后。
马车太?高,下车时禾青给她搭了把手她才能踩上马凳,稳稳当当地落地。
令谢兰修意外的是姜瑶今天的穿着,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个金玉堆砌出来的小皇子。
谢知止上前道:“微臣携犬子拜见殿下。”
姜瑶微笑?着回礼,“见过谢大人了,我年纪小不懂事,如?有错漏之处,还?请谢大人多多海涵。”
她今天说话客客气气,言下之意是给他打一支预防针。
姜瑶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上辈子查案从来没查赢过,现在拿了夜刃的令牌,肯定不会循规蹈矩认认真真地查,她担心自己闹腾过头,要?给他的刑部添麻烦。提前跟谢知止说一句。
不过,谢知止好像并没有听懂她的用意。
姜瑶转身看?着谢兰修,“谢大人公务繁忙,你自去做你自己的事,让三郎君陪我就是了。”
谢知止身为刑部尚书,手头上当然不止折一桩案子。他忙得很,想必也?没时间一直盯着她,专注看?顾这一个案子。
而且谢知止总归是刑部尚书,官压一头,有他在身边,姜瑶也?放不开,这是推辞也?是命令,干脆把他支开,留他儿子就好了。
谢知止就等她这句话,给了谢兰修一个眼神,示意他认真对待公主,不要?惹出什么事来。
谢兰修当然明白这点,回以点头,昨天英国公已经叮嘱过他一次了,万事以公主为重。
他于是上去对姜瑶说道:“殿下,案子的文书已经准备好了,让微臣带你进去吧。”
“嗯。”
姜瑶眨着眼睛,跟着谢兰修走向内室。
其实,在谢兰修打量自己的时候,姜瑶也?在偷偷打量着谢兰修,或许知道今天要?外出,他也?换下了他平时穿的广袖长?袍,换上窄袖衣,和平时的文人打扮颇有不同。
姜瑶跟着他走进了隔间,文书官们进进出出,将?这些天收集的与案子相关的文书都堆在了这里。
满满的,用木箱装着,和前些天姜拂玉桌子上相比,只多不少。
“父亲知道殿下要?来,所?以让人专门?空出了一间屋子,这些天记录案子的文书都在这里。”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文书还?是比料想中的要?多。
古代用毛笔写字,抄录时为求速度,往往不会把字迹写太?小,有时候不过百字就得翻页,故而导致宣纸耗费度极高。
她掀起?一张纸,打量上面的字迹。
这是官员走访时随时记下的笔记,没有经女官手书,看?起?来有些潦草。
姜瑶皱了皱头。
谢兰修犹豫片刻,问道:“殿下,要?我来帮你吗?”

他没有直接提出来,免得伤害殿下的面子。
只是转而道:“这些微臣昨日已经看过一遍了,殿下如果?赶时间, 臣可?以简要复述给殿下。”
姜瑶心念一动,倏而抬头。
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居然已经把?文书都看过了, 按照时间推算,谢兰修拿到圣旨那一刻,就开?始点灯翻阅。
如果?是?谢兰修,做出这样的行为也是?常事。
他一直都是?这么勤奋努力的人,对?任何事情都十分认真,面面俱到。
姜瑶在满屋子的书箱中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她居然发觉,此情此景,居然和以前他们的东仪宫书房有些相似。
光线穿过敞开?的木窗,将屋内照得亮堂,或许是?因为年岁见长, 从前的谢兰修并没有这么拘谨, 自从和她熟稔起来后,他就开?始询问姜瑶是?否可?以将他的书搬过来。
刚刚开?始, 只是?一本两本,后来, 是?一箱两箱,谢兰修越来越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进入东仪宫书房就好像他自己?家的一样。
谢兰修擅长写文章, 笔下锦绣灿若金花,一片文章令外面诸多的士子羞愧不如黄口?小儿。谢兰修没有正经拜师, 除了年幼时英国公为他开?蒙,他今后大部分时候都在自学,集百家至长,参悟古今圣贤之道。
以前同?案温习,姜瑶累了,会?想办法偷懒,在午后会?靠着垫子休息片刻。
可?谢兰修似乎不会?累,姜瑶睡去时谢兰修在看书,醒来时他在写字,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静悄悄的,连翻动纸面都那样小心翼翼,唯恐惊动沉睡中的她。
姜瑶看着阳光勾勒出头的侧脸,对?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不经意间笑?了一下。
都说以眼见心,谢三郎君的眼,就是?他的神,洞彻他一颗冰清雪魄的玲珑心,心正眼明。
“那就多谢三郎君了,不过我与三郎君已经见过好几次,哪怕不能成为友人,也算是?泛泛之交,这段日子还得和三郎君相处,三郎君一直称呼我为‘殿下’,未免有些生?疏,行走在外,多有不便。”
她笑?盈盈看他:“三郎君,以后你不必一直与我君臣相称,你可?以喊我小名,阿昭。”
“可?是?……”
谢兰修又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他抿着双唇,似乎难以启齿,却又不忍拒绝。
这位公主殿下,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身份间的称呼,不过也是?,她并非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人,她天性不该被宫规约束。
谢兰修此前已经明确在称呼上回拒过她了,这次还拒绝,会?不会?不给她面子?
但如果?真的要喊她的小名……公主殿下的小名,好像只有陛下和郎君在喊,他和殿下只是?泛泛之交,这样称呼她,似乎有点不太妥当?。
姜瑶明白,他向来是?守规矩的人。见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心里?还是?守着一套规矩,喊不出口?。
谢兰修就是?传说中的那种?乖孩子,从小被按进世家贵公子的模板里?,被长幼尊卑那一套教化,骨子里?始终保持着对?规则的顺从,长成了世人所希望的那个样子。尊卑称呼、一举一动都要按照大人们从小教导他的来。
这是?他的习惯,很难被改变。
要他一时打破成规,的确比较难,姜瑶也不勉强,眼看着他紧张得又要发红的脸,姜瑶笑?了,“私下叫就好了,如果?喊不出口?也没关系。”
“三郎君不让我称呼你‘哥哥’,我直呼三郎君,也觉得有些疏远,以后我就称呼三郎君的字,‘兰修’可?好?”
这是?一种?爱称,就相当?于姜拂玉高兴的时候喊她臣属一句爱卿,倒是?没什么不妥。
上辈子姜瑶最开?始称呼谢兰修为“兰修”,后来称呼他为“哥哥”,但更多的时候,姜瑶都在喊他“兰修”。
听到这个称呼,谢兰修心里?一顿。心里?似乎有跟什么弦被拨动。
兰修……
脑海中忽然间飞速闪过许多个声音,像是?耳鸣一样嗡嗡作响。
谢兰修恍惚间惊觉,好像也有人,时常这样称呼他。
她坐在草席上,眼眸弯着,姿态放松随意,笔墨沾上她的白色衣袖,“兰修,你看我今天练的字是?否有进步。”
他眉头微微一皱,难得地走神片刻,他揉了揉眉心,脑海中的声音消弭,化为一片灰烬,随风轻轻逝去,不留任何痕迹。
他抬眼正视坐在逆光处的姜瑶,她身后是?敞开?的窗户,窗外种?植着参天碧绿的梧桐树,树影婆娑,随风轻摆,光线透过树影和纸窗,将她的轮廓勾勒地参差不齐。
谢兰修抿唇片刻,开?口?道:“殿下……不……”
他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阿昭。”
谢兰修站在姜瑶身前,阳光落满屋子,他身上被淡黄色的光圈模糊,姜瑶听着他喊自己?,抬头望着他,恍惚间,如魂兮归来,姜瑶一瞬间竟然觉得,上一世的谢兰修活生?生?站在她的面前。
但窗外树枝晃动,光影交错间,有碎光揉进了谢兰修的脸上。
这样仰头看他太过刺眼,姜瑶眯着眼睛适应片刻,终于又看清了谢兰修,脸上还带着红晕。
像是?喊出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很难为情,他果?然又脸红。
姜瑶忍不住抿唇一笑?,方?才果?然是?她的错觉,谢兰修怎么可?能想起来?
姜瑶承认自己?上辈子活得够失败,但是?真的要比起来,谢兰修比她惨一百倍。
姜瑶希望谢兰修永远不要想起那些过往。
这个谢兰修可?比以前那个好玩多了,姜瑶还没玩够。
谢兰修方?才莫名其妙地魔怔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正看到公主殿下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有些紧张。
他想起还要正事要办,忍不住提醒道:“阿昭,该查案了。”
有一就有二,喊过一次的称呼再次脱口?叫出来也变得顺口?了。况且祖父也说,对?殿下不必太拘谨,免得惹殿下生?厌。
他不愿意殿下厌弃他。
姜瑶摊开?手,“那就有劳兰修了。”
他不是?都看过吗?直接挑重点讲给自己?听就好了。
谢兰修每天都要再录抄写一大堆东西,从一众文书中摘录提取要点的本事一绝。
他昨天熬夜看完了文书,然后浓缩成简明扼要的句子,以最少的语句很快给姜瑶梳理了案件详情。
谢兰修看过资料,知道姜瑶和林愫当?时在场的。
时间线推回姜瑶在崇湖上与林愫泛舟的那天,姜瑶落水之后,林愫立刻调动最近了府衙,并亲自下水救人,落水百余人,包括那位名叫云娘的歌女,全部打捞上岸。
死者?唯独云娘一人。
当?夜,姜拂玉下令,城外守军介入此事,将落水的人送回家中,并且统计人数。
这些人有上京本地人,也有南来北往路过此地的游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均可?查验户籍文书,而且多是?友人或者?亲友相伴出行,除却四位学宫弟子,皆是?白身百姓,当?时船上与上京世家贵族有关的也就林愫姜瑶外加一个白青蒲,并无他人。
次日,姜拂玉命人打捞游船,想要查找游船上面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但是?游船损毁严重,能打捞起来的,只有一堆漂浮起来的木头,并未发觉有异常之处。
同?日谣言兴起,城中三人成虎,狐妖之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姜拂玉派禁军镇压谣言,派兵镇守茶馆,闹市,抓捕在城中传谣之人,一天下来,谣言稍稍被压制。
因为人手分身乏术,所以姜拂玉转而将案件交给刑部,今日又交到了姜瑶手中。
刑部堆压的案子向来很多,即便姜拂玉命此案要加急,然而这个案子牵涉林愫,官员们生?怕得罪人,纷纷推拒,拖延,直到姜瑶前来。
“这些是?落水之人的户籍资料,官员们都核对?过了,暂时没有从中找到可?疑之人。”
谢兰修指着案上分类好的东西对?姜瑶说道,“这部分是?周边目击者?的口?述,有人述说当?时看到在船沉之前,曾有人目睹湖中有人野游,有可?能是?动了床上的榫卯结构,让船失控,只是?……”
“这些口?头所述,均无从考证。”
姜瑶听着他说着的话,抬手翻阅几篇户籍文书。
都是?良民,有儿有女,有父有母,有迹可?循,这样的人,没必要去做亡命之徒。
“阿昭,我建议,还是?从死者?身上查起,仵作验尸的结果?描述,她身上的伤口?有点怪异。”
姜瑶也觉得应该先查那个云娘。
当?时,楼船相撞,别人都惊慌失措,就她一个人在大声嚷嚷。
她当?然有问题。
姜瑶闭上眼睛,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候她被林愫搂在怀里?,紧张中看云娘撕开?的衣裳,裸露肌肤上的三道伤口?。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抓开?的一样。
利爪…狐妖……
姜瑶眯了眯眼睛:“她的尸身在吗?”
“本来停尸在刑部,后面味道太重,有文官受不了,就暂且搬到城外去了,阿昭要查吗?”谢兰修看着姜瑶,有些犹豫,“其实,阿昭传仵作也是?可?以的,仵作已经验过了。”
那样的东西,不太适合让她看见。谢兰修怕她今天反胃,吃不下饭。
姜瑶说道:“把?和云娘有关的东西都带上,我们出城去看看。”
云娘的尸身被打捞起来后,就暂时放在京尹府衙里?,后来随着案子一起移送刑部。
过了谷雨,上京城愈发闷热,加上潮气侵蚀,尸身很快就发霉腐烂,发出浓烈的臭味,稍稍走近,就会?被那难以掩饰的臭味熏得腹腔翻涌,接受不了的人立刻就能吐出来。
于是?在刑部官员的抗议下,尸身就被送出了城,放在官衙的义庄上,和其余凶案的尸身堆放在一起。
姜瑶已经借着谢兰修偷懒省却了去看绝大部分文书,只是?关于云娘的部分,她还是?事无巨细得翻阅了一遍。
云娘出身很低,她的母亲是?勾栏瓦舍中人,父亲不明。
她从出生?起就是?奴籍,连个像样的名字也没有,云娘只是?她的伎名,别人给她的一个称呼。
她年幼时在青楼里?打杂,等到长大,自然而然继承了母亲了衣钵。
既年轻又美貌,还弹得一手琵琶,云娘接客后,很快恩客不断,在西市打出了名声,每日楼里?都聚满了听她弹琵琶的人,每日抛向台上的珠宝首饰不断,颇有五陵年少争缠头的气象。
游湖那天,船家为了招揽风雅之客,请了歌舞伎上船,给客人们弹奏靡靡之音。
这也是?崇湖上船家的正常操作,船家为了挣钱,无所不用其极,花样百出,要做到风雅糜烂,别开?生?面,自是?少不得往船上装点。
如花美眷,冰肌玉骨,正是?最好的装饰品。
云娘也不是?第一次登船献技,刑部的人效率很高,把?云娘从前登船全部的经历都记录在案。仔细一看,已经有十余次。
这次船家相邀也是?提前定下的,楼里?的老鸨都知道,她那条楼船上,大部分都是?她的恩客,眼睁睁看着她发疯,投湖,淹死在湖中。
谢兰修坐在马车边上,见她看得认真,没有打扰她,只是?贴心地替她将马车中晃动的帘子打开?,让阳光可?以照落在她的身上,充盈马车,让车厢内更亮堂些。
她安静下来的样子,宛如精雕细琢的白瓷被阳光照亮,白雪中透着嫩粉。
谢兰修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他记得好像许久之前,有那么一个人,总是?坐在他的身边,垂首看书,翻动的书页和着清浅墨香,书卷兰草气息萦绕在侧,那人乌发未挽,垂落至他衣角。
但仔细搜索,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后知后觉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公主殿下是?识字的。
姜瑶车上看书,有些头晕,闭上眼睛休息。
谢兰修见她不看了,遂将帘子拉上。
姜瑶手搭在马车的靠垫上,食指轻轻地敲动,推理了一下时间线。
她和林愫是?上午的时候出宫的,在此之前,他们要离宫的消息、行踪都是?未定的。
云娘登船献技,是?提前两日船家就和老鸨说好的,也就是?说,云娘如果?是?冲他们而来,必定是?临时起意,并非早有蓄谋。
青楼瓦舍,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都有,一个女伎每天流连之人不在少数,想要找出可?疑之人,难上加难。
如果?缩短时间,就在云娘投湖当?天……不,准确地说,是?在她和林愫登船之后,云娘跳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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