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爹爹已黑化by小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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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就是白绫的绞杀。
她单单是想想,都感觉到脖子幻痛。
林愫发现她抵触,也不强迫她,只是无奈地道:“这孩子往常也不像今天这样,她挺活泼好动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怕生,可能是突然见到了娘亲,需要给她一点时间接受。”
“没关系的夫人,”姜拂玉身边的女官安慰道,“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怕生,等小姐今后与你相处久了,自然就会亲近起来的。”
“是呀,以后时间还长,我丢下她这多年不管不管,难怪对我生疏,”姜拂玉给了女官们一个眼色,“培养感情的事以后可以慢慢来,你们先带着孩子出去,我和林郎君还有事要谈。”
片刻之后,姜瑶蹲田埂上,托腮看着远处的晚霞发呆。
姜瑶知道,久别重逢,这对昔日的夫妻难免要叙旧。
姜拂玉这次来,其实是想带丈夫和孩子一起离开的。
但是前世林愫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跟姜拂玉离开。
上一世,他们俩就在在屋里秉烛谈论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林愫就问姜瑶要跟谁离开。
就好像父母离婚,征求孩子的意见。
无论如何,这次如果林愫再问她,她一定要留下来。
“小姐,你这样姿势不雅,衣裳都快低到土里,快起来!”
忽然姜瑶听到女官的喊声,原来是女官中有人看她蹲着,实在看不下去,走到她身后,想要把她提了起来。
这群女官可真是神仙,居然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站立姿态。
她们愿意受累,姜瑶却不乐意跟她们一起,下意识挣扎,弹起的泥土溅到了那位女官身上,她又连忙拍打裙子,惊叫道:“啊,好脏!”
旁边的有个女官双手抱胸远远躲在一边,连帷幔都没掀起。
见到这一幕,她嫌弃地朝这边瞥了一眼:“这穷乡僻壤的,脏得要死,也不知道夫人当初为什么要在这里嫁人生子。”
听到她的声音,姜瑶愣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人。
是许婉之。
姜拂玉登基之后开始开放女官制,为了鼓励女子为官,从世家贵族中提携了一批识字女子进入内阁,替她管理文书及政务。
宫中女官众多,但姜瑶对许婉之映像极其深刻。
姜瑶入宫后就是许婉之负责教她宫规礼节。
许婉之是公卿之家旁支的女儿,生长在京中,时常嫌弃姜瑶出身乡野,举止粗俗。没少借着教导她的名义磋磨她。
旁边的女官白茵连忙劝道:“婉之,不要这样说,夫人的事,不是你我能嘴碎的。”
许婉之冷哼一声,“我说的有错吗?你看这四周方圆几里,全部都是农舍,全是泥土地,我鞋子都走脏了,见到的又都是粗俗之人,那个乡野村夫,连这个孩子也——”
“住口!”
白茵立刻打断她的话,“我本以为,你就算再爱逞嘴快,也知道分寸。”
“我有说错吗——啊!”
许婉之开口正要继续说什么,姜瑶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块泥土,朝她砸了过去。
如果她不开口,姜瑶都没有注意到,原来当初姜拂玉来接她的时候,许婉之还随行在身侧。
姜瑶一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上一世许婉之对她所作所为她都记在心上,只是她仇人太多,没来得及清算到许婉之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一世,她本来都已经不打算往京中去,前世的仇恨该放下就放下,可是许婉之居然直接蹬鼻子上脸,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这可就别怪她了。
土块直接砸到了她脑袋上,把她掀翻在地,帷帽也掉了,裙子从上到下全都沾满了泥土。
四周的女官连忙将她扶起来,许婉之看到自己身上的土,气得差点没撅过去,她捂着脑袋,颤抖着指向姜瑶,“你个小贱人,究竟想干什么!”
姜瑶反驳回去,“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有爹爹有娘亲,你才是有爹生没娘养的贱人!”
姜瑶这话戳的就是她心窝。
许婉之的母亲在她出生后就去世了,她爹很快就娶了续弦,那位后妈对她很不好。
也是因为见她童年时过得太惨,许家的主母才会把她抱回去养,让她得以顶替主家小姐入宫成为女官。
本来姜瑶最讨厌拿人父母来说事,可许婉之说她也就罢了,还扯上她爹爹,这就别怪她反击了!
果然,她这句话刚刚说出口,许婉之就好像疯了一样朝她扑了过来,几个人都拉不住她。
姜瑶果断一溜烟跑回屋中。
推开虚掩的房门,姜瑶看见,屋内已经点燃了烛火。
林愫和姜拂玉对着烛光而坐,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似乎这场谈话并不怎么愉快。
见姜瑶进来,两人纷纷转过头,紧接着,就看到追着她过来的几个女官。
姜拂玉眉头微皱。
姜瑶跑向她爹,林愫连忙把姜瑶揽在怀里,“怎么了,阿昭?”
看到姜拂玉,许婉之指着姜瑶喊道:“陛…夫人,她弄脏我的衣裳!”
姜瑶缩在林愫怀里,“爹爹,她说爹爹和我坏话,骂爹爹是乡野粗俗之人,说我脏,是小贱人,我没忍住,才拿泥土砸了她!”
“什么!”林愫搂着姜瑶,脸色当即有些有些不对头了。
林愫视姜瑶为眼珠子,怎么能容忍她被怎么说,抬眼看向姜拂玉,“阿玉,阿昭还只是个孩子。”
姜拂玉淡淡地抬头,对许婉之说道:“你跟个孩子较什么劲,出去!”
许婉之骄纵惯了,哪怕明知道自己没什么错,也不愿意吃亏。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姜拂玉冰冷的眼神瞥来。
她哑然,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咬牙愤恨的转身。
只是还没迈出去,另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过来,“慢着。”
林愫将姜瑶抱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替她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土,转身看着姜拂玉。
“在下不才,只是乡野村头的一介书生,阿昭是我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手将她带大,一直尽我所能爱护她。”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坚定的力量,“我从来不允许我的阿昭被这样辱骂对待。那位姑娘是你的人,我无法逾越你对她做什么,可是阿昭受了委屈,如果你这都不能替她出头,谈何保护她!”
他虽然语气平静,但是姜瑶却清楚,林愫已经微微有些愠怒了。
听到这话,姜瑶的心被触动,眼睛忍不住酸涩起来,很多她几乎都快要遗忘的记忆涌上心头。
她想起她从前在村里和别的小孩子吵架,或者被误会,林愫都会选择站在她这边。
他总是会摸摸她脑袋说相信她,然后不动声色地替她在背后料理好一切。
那些哪怕在姜拂玉看来,只是一些普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她可以自己解决。
这就是她爹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姜拂玉抽回目光,以一种更为冷肃的声音唤道:“白茵。”
白茵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在。”
白茵是御前大女官,和其他女官都不同。她是从姜拂玉还是公主时,就陪在姜拂玉身边的旧人。论资历,她最为深厚。
“将许家小姐从女官名册上除名,我希望我回去后,不会再见到她出现在我书房中。”
白茵立刻答应:“是。”
许婉之听到她的话,这才慌了起来,“不,夫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了推行女官制,姜拂玉对新入宫的女官极为和善。
被选为女官的女子,未嫁者可将八字挂在宫中,父母不得替其决定婚娶,已婚女官更是可以将孩子放在宫中,由嬷嬷们帮忙照看。
女官们皆是公卿之女,就好像先帝时期的妃嫔,女帝还要权衡其背后的家族,哪怕女官犯错,也是轻轻揭过,废除女官,是前所未有。
可现在,姜拂玉要为了那个刚刚认回来的野孩子将她除名?
可她才没嚷两声,白茵立刻拉着她的袖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她猛地瞪大眼睛,连叫也叫不出来,白茵立刻把她拉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随着声音安静,空气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姜瑶能够感觉到,她爹娘之间的气氛,好像更僵了。
她忍不住拉了拉林愫的袖子,弱弱地道:“爹爹,我饿了。”
第4章 夜色
姜瑶年纪还小,声音稚嫩,哪怕她没有故意装夹,听起来也还是软软糯糯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回到了姜瑶身上。
林愫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候是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阿昭也饿了,不如先吃些东西吧,你也没用晚膳吧?”
听到这话,姜拂玉的神色也和缓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突然想起,很久没有尝过你做的菜了。”
“是吗?”林愫搂着姜瑶起身,“那你可要好好尝尝,你不在这些年,我的厨艺有没有精进。”
“我给你打下手。”
说着,很自然就挽起袖子,跟随林愫进了厨房。
姜瑶穿越前吃食堂、吃泡面、吃外卖,几乎没怎么下过厨,来到这个世界后,做饭的事也都是林愫一手包揽。
古人推崇“君子远庖厨”,按照世俗常理,林愫是读书人,不应该做饭,可他似乎没那么多忌讳,不仅把锅铲舞到飞起,还会大大方方去外面的饭馆讨教做菜的秘方和技巧。
因为姜瑶极其挑食,在古代没有各种合成的调味料,连盐都是限购物资,她常常会因为菜肴过于清淡而难以下咽。
为了让姜瑶能够多吃几口饭,补充营养,林愫只好拼命卷自己的厨艺。
他在屋子后院里开垦了荒地,种了不少菜,他拿着菜刀去砍下一颗圆滚滚的包菜,然后又把熟透了的番茄摘下,打井水洗干净。
见姜瑶在屋外看着他,就将一只番茄放到她手里,“如果真的饿了,你可以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姜瑶乖巧地点点头,却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乡村人家一般傍晚就会生火做饭,他们算得上晚了。
林愫在切菜,姜拂玉就给他生火,打水。
姜拂玉似乎对这间厨房格外了解,她知道厨房的布局,哪里放柴火,哪里放火石她问都不用问林愫,自己就可以找来,跟她自己家里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和外面的三个女官都不一样,女官们嫌弃乡村地方又脏又乱,她直接挽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都沾上的泥垢,脸被烟熏得灰扑扑的,她也毫不在意,生完火后直接打了一瓢冷水扑在脸上随便洗洗。
和林愫配合默契得就像是多年相处的老搭档。
姜瑶看着他们两人做饭,依稀可以透过时光,窥见当初她还没出生时,这两人在屋子里生活的场景。
这两人能够成为夫妻,不是没有原因的。
姜瑶依稀记得,上一世姜拂玉来的时候和林愫谈了很久,姜瑶被女官带出去外面饭馆里吃饭,直到夜里哄睡了才送回来。
她当时全程都在猜测姜拂玉的身份,想方设法和女官套话,并且沉浸在深深的震惊之中,从始至终没有介入林愫和姜拂玉的冲突,自然也没有窥见这么温馨的一幕。
有姜拂玉帮忙,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香气飘了出来,姜瑶饥肠辘辘,盯着煮好的菜已经是两眼放光。
和姜拂玉一样,她也很久没有吃过林愫做的饭菜了。
林愫看到姜瑶要走,急忙抓住她,给她把手洗好才放她上饭桌。
外头的几个女官早已经不知所踪,他们在院子里支起小桌,就好像寻常乡村的一家三口享用晚餐。
菜都是普通菜肴,苦瓜炒蛋,包菜炒肉,还有番茄蛋花汤,还有今天林愫大清早从外面集市上买来的荷叶鸡。
不过这一桌的饭菜比起普通人家还是要优越一些,因为他们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林愫给姜瑶夹了块鸡腿,补充营养。
姜拂玉看着她扒饭,忍不住问:“阿昭喜欢吃什么呢?”
姜瑶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自己,嘴里塞满了东西,根本没法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姜拂玉。
林愫笑着替她回答:“阿昭几乎什么都会吃一点,就是不爱吃辣也不喜太甜,也不爱油腻,其他都还好。”
“说起来,我这个做娘亲的,真的不够尽职尽责。”
说着,姜拂玉有些伤感,“这些年,我一直不敢让人知道阿昭的存在,怕人伤害她,每次我想见她的时候,都要拼命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期望,当初,她还那么小,我就将她丢下不管,到现在,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林愫把另一块鸡腿夹到姜拂玉碗里,“先吃饭吧,这家的荷叶鸡,也是你当年最喜欢的一家。”
一顿饭从黄昏吃到夜晚。
姜瑶本来以为他们会在吃饭的时候说些什么,但是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遵守“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吃到了最后。
等所以人都吃完以后,林愫立刻麻利地收拾碗筷,或许是有意想要促进姜瑶和姜拂玉的感情,他特地跟姜瑶说:“爹爹要先去收拾一下屋子,阿昭先跟娘亲说说话好不好?”
姜瑶一转头,正好看见姜拂玉站在自己身边,有些眼巴巴得看着她,“阿昭,你愿意和娘亲说话吗?”
她又说了一遍,“阿昭,我是你的娘亲啊。”
姜瑶从来没有见过姜拂玉这个样子,她也会渴望女儿亲情的眷顾?
上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姜瑶在追随着她。
或许是前半生林愫对她太好,她曾经以为自己也可以在这个世界获得母爱。
可是君臣母女,前两个字的分量永远比后两个字要重。
上一世,姜拂玉就是这样对她的。
因为是君臣,所以不能像寻常母女那样亲近。
这是姜拂玉教她的。
姜瑶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张开双臂想要等姜瑶接近她,眼中闪烁着少有的希冀。
可惜姜瑶仅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进屋了,没有再看她渐渐黯淡下去的目光。
反正姜拂玉忙于政务,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等到了明天,她就得离开。
姜瑶这一次必然选择林愫,完全放弃那所谓尊贵的身份,很快就会和姜拂玉一刀两断。
迟早都会分开的,现在何必亲近?
这一世,她和姜拂玉能做母女的时间,也就只有今夜而已。
姜瑶想要去找林愫,但是姜拂玉一直跟着她,令她有些烦躁。
她干脆走进自己的房间,拉出柜子里的小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木偶和玩偶,那些都是林愫给她买的,都是小孩子最喜欢的玩具。
即便姜瑶已经不止一次地暗示林愫,自己和寻常小孩不同,不必浪费钱给她买这些东西,可是林愫总是以为她是太懂事,依然给她买。别人有的,姜瑶一定要有,还得是最好的。
姜瑶平日里不会碰这些东西,只有偶尔需要装小孩子才会搬出来玩一下。
后来姜瑶去了京城,这些东西一律留在了原地,她终于如愿地达成了不会有人再给她买玩具,她柜子里摆放的物件,都被书替代。哪怕是这些小木雕,都被归属在玩物丧志的那一类,不可能出现在她眼前。
她每日苦读,连放松的时间都没有。
她现在摸着这些被整齐收纳,干干净净的玩偶,一时间有些恍惚。
姜拂玉见她拿起木偶,蹲下身子来,小心翼翼地问她:“阿昭喜欢这些小木偶吗?”
“娘亲家里有很多沉香木制成的,只不过事先不知道阿昭喜欢,没有给阿昭带来,”她好像不是很擅长和小孩子说话,只是笨拙地找话题,希望能够和姜瑶说上话,“阿昭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可以给娘亲看一下吗?”
姜瑶将木雕放下,抬眼看向姜拂玉。
她的样貌长得和林愫很像,这双眼眸格外清亮,她很认真地看着姜拂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喜欢你给我的木雕,我只喜欢爹爹给我买的,这些都是他一个个给我在集市里挑选的,我不要你的!”
姜拂玉可以给她昂贵的沉香木雕,她给的起的远不止这些,只是这一生,她不想要姜拂玉的东西,她只想陪着林愫。
上辈子,她亏欠爹爹太多了。
小孩子真是好,姜瑶可以装作童真的模样肆意说出伤人的话,什么都可以用童言无忌,或者孩子年幼无知一笔带过。
她低下头,没有再理姜拂玉,可她也没走,就陪在她身边,昏黄的灯光下,姜瑶一直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凝视着她。
直到林愫走了进来。
“阿昭或许累了,”林愫轻声安慰,“她平时真的不是这样的。”
姜拂玉摇摇头,“其实都怪我。”
怪她当初抛下孩子,多年来从未参与她的成长没有尽到一个母亲应有的职责。
现在她长大了,又渴求她与自己像寻常母女那般亲近,谈何容易?
林愫将灯提到高处挂好,走过去把姜瑶抱了起来,“阿昭累不累,要不要爹爹哄着阿昭睡觉?”
林愫刚这样说,姜瑶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哈欠。
饱食容易犯困。
小孩子的身体熬夜不容易,而且她这个身体还是没有回宫之前,没有被各种课业摧残,按时作息一天睡五个时辰的身体。
林愫看到她迷迷糊糊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累了就先睡吧。”
说着,帮她把最外面已经弄脏的外衣脱下,只留下里衣抱上床,把蚊帐拉了下来。
“睡了吗?”
“嘘——小声些,别吵醒她。”
等姜瑶合上眼睛,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微妙下来。
林愫提着灯笼转过身,“今日未了之事,你我出去说。”
可两个人刚走没多久,正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的姜瑶猛地睁大眼睛。
她在黑暗中起身将衣服穿好,下榻就追了出去。
避开她是吧?姜瑶倒是要听听,这两个人究竟在讲什么。
暮色四合,乡村的夜晚是宁静的,草丛中微弱的虫鸣声起伏,晚风温和地吹过姜瑶的鬓角,带来丝丝凉意。
今夜没有月亮,星罗棋布占据了整片夜空,斑斑点点的星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她顺着出村的小路走到农田边,此时,正逢刚刚播种不久,田地里的禾苗才几寸高,漫山遍野的水田练成一片,充盈着银色的水光,宛如巨大的镜面,将星辰都包含在其中。
不远处,两个人临水而立,黑暗中,唯有林愫提着的一盏孤灯独明。
姜瑶上辈子没少趴过别人墙头,练就了一手鸡鸣狗盗的身法。
即便重生后,失去了原来身体拥有的速度和力量优势,她也还记得不少技巧,踏过小路,借着夜色躲藏进他们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悄悄听着他们的对话。
她动作轻盈,没有人发现她的靠近。
“我知晓当年叔父逼你立下重誓,此生不允你涉足朝庭半步,可当年皇兄下令追杀我时,你不也一样回来找我了吗?”
姜瑶刚刚躲好,就听见姜拂玉对林愫说道:“你已经破例了,为何不愿再多一次?”
林愫反问道:“如果我随你回去,你愿意赏赐我什么名分?”
“你是我的夫君。”
姜瑶果断回答,没有半点犹豫,“只要你想要,我现在拥有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给你的,哪怕是这江山。”
林愫像是笑了,笑意盈盈,没有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
“阿玉,你把一切事情都想得理所应当,你以为获得了权势,就可以得到一切,所有人都会围绕着你转,你可以用权势令很多人乖乖听你话,可是对于我而言……”
林愫俯身与她对视,轻轻地抚过对方的脸,两个人几乎贴到了一起。
在树背后探出小脑袋旁观的姜瑶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他们不会在荒郊野岭做出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吧?孩子还在这里看着呢,会长针眼的。
但这两人只是额头与额头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碰,林愫又迅速和姜拂玉分开。
姜瑶忽而发现,她爹好像还挺纯情的。
林愫继续说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你愿意给我或者不愿意给我的,我都不在乎。”
“是呀,你是你不在乎,江山权势,荣华富贵,你如果真的在乎,何必在这里苦守多年。”
姜拂玉凄凄地看向他:“可是我呢,你连我也不在乎了吗?”
林愫顿了顿,没有说话。
长风掠过水面,掀起千层波澜。
姜拂玉看见他迟迟不言,忽而一把拉着他的衣领,将他拽近,“如果我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非要逼你跟我回去呢?”
林愫那柔弱的身体被她扯得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稳。
他张了张口,却又抿唇不语。
“看着我的眼睛,你难道就不想与我相守吗?”她掰过林愫的头,死死盯着他,“说话呀,你哑巴了吗!”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
姜瑶吓了一跳,差点没冲出去拦在中间。
她伸手扣着树皮,心想可千万别逼他呀,以她爹那个性子,逼急了可能会一头碰死在这里。
像她爹这样的读书人,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性子倔。
还好姜拂玉并没有真的想要玩强取豪夺那一套,或许只是说说,吓唬一下林愫。
片刻后,见拗不过林愫,姜拂玉还是松开了他,失落地垂下手。
她的声音再次冷静下来,“那阿昭呢?”
说到姜瑶了。
听到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姜瑶立刻竖起了耳朵。
虽然早就知晓他们最后讨论的结果,但是姜瑶还是好奇他们对于她未来的安排,究竟是怎么谈成的。
姜拂玉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水面,“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也没有立场强迫你的,但是阿昭是我的长女,我一定要将她带回身边抚养。”
谈到姜瑶,林愫抬眼看着姜拂玉:“那你有问过阿昭的意见吗?”
“阿昭还是个孩子。”姜拂玉说,“她现在什么都不懂。”
姜拂玉的转过身,“你知道阿昭对我多重要,生她的时候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当初若非迫不得已,我绝不会和她分离,阿昭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辛苦半生积攒下来的一切,将来都要交给她的。”
“没能陪她度过人生的前八年,已经是我最大的遗憾,所以我必须要将她带走,将她放在我的身边。”
姜瑶听见,姜拂玉的鼻音渐重,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只不过在用强大的自制力在忍受着不要哭出来。
当初生下姜瑶那几日,京中情况危急,姜拂玉再晚回去一天都会发生天大的变动,可是她担心早产会对姜瑶的造成不好的影响,始终没有喝催产药,熬到足月才将她生下来。
生她的时候,姜拂玉还因难产差点丢掉性命,刚生完孩子就投入到权斗中,心力憔悴,都没时间休养好身体,导致此后再也没有办法生育孩子。
哪怕姜拂玉从姜瑶一出生就将她抛下,但是林愫没有办法在和姜瑶有关的任何事情上责怪她。
林愫可以拒绝姜拂玉回京的邀请,却没办法替姜瑶决定她的人生。
林愫说话显然没有前面那么有底气了,“她是你的孩子,又如何不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抚养了她八年,无论如何都要尊重阿昭的决定,如果她愿意跟你走,我不会阻拦。但是如果她不愿意……”
“林愫,”姜拂玉忽然打断他的话,怒道,“你也会说你养育她八年,她现在自然只亲近你。”
小孩子都只会亲近自己熟悉的人,何况姜瑶现在对姜拂玉极其冷淡。
林愫提出让孩子自己选,还不如直接开口要姜瑶留下。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两个人之间的似乎凝结到了冰点。
“我明日会跟她讲明一切。”
林愫深深吸了口气,和缓地道:“阿昭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今天她对你冷淡,或许是在赌气,或许因为别的原因,但绝非不认你这个母亲。”
“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什么都懂,我明天会告知她的身世,让她自己做决定,阿玉,我们不能因为阿昭是个孩子就忽视她心里的想法,先听听阿昭的意见好不好?”
谈话暂且告一段落,姜瑶松了口气。
林愫上一世让她选择的时候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尊重她。
恐怕上辈子林愫也没想到,姜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姜拂玉吧。
眼见这边两人聊得差不多,姜瑶真的有些困了,靠在树上打了个无声的哈欠。想赶在他们之前先跑出去,千万别露馅了。
可或许是因为困倦,她踏出去的时候忘记捂住挂在脖子上平安锁的铃铛,她一动,铃铛立刻播动起来。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和风一起飘了出去。
姜瑶立刻握紧银铃让声音停止,可是已经迟了。
“谁?”
姜拂玉是何等敏锐之人,这么近的距离,当然立刻就意识到了有人偷听。
姜瑶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就伸出一只手,迅速抓住她的小胳膊,提着她整个身子就把她往后面拽了过去,就要给她来一个过肩摔。
姜瑶感觉到自己在空中被甩出了一道弧线。
“啊,疼——”
姜瑶忍不住惊呼出声,等她看清楚林愫的时候差点眼前一黑,她从来不知道林愫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都快把她的手给拽脱臼了。
痛得她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
两个人同时惊讶地道:“阿昭?”
能够不声不响接近他们,还以为是个高手。
敢偷听他们讲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想到居然只是个小孩子。
等看清是姜瑶的时候,林愫大吃一惊,及时收手,没有把她真摔出去。
可她的胳膊依然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林愫立刻提灯去照看她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