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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爹爹已黑化by小新茶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26

自己的成功固然令人?欣慰,而敌人?的失误更加令人?振奋。
看到姜玥失误, 姜瑶说不高兴是假的。
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要骄傲,保持冷静, 一旦心气浮躁, 就容易射偏。
她强行?压住弯起?的嘴角,面容保持平静, 捏住竹箭。
这已经是第九支了,还剩两支,如果?她一气呵成全部投中,就可?以把姜玥那衣服给?扒下来送给?苏培风出气。
前世,苏培风没少被姜玥追着?扯头花,憋着?一口气不敢还击,姜瑶方才光是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被姜玥欺负过。
姜瑶抬手往前抛去,“咚”一声,清脆回响,竹箭穿入壶中心。
这会儿?姜玥的脸色愈发不好了,不过勉力保持镇定。
姜瑶中箭,意?味着?她的胜算又?少了一筹。
姜瑶看着?那铜壶,沉定心神,片刻后才抬手。
倒是没有连发失误,正?常发挥之下,姜玥将?手中的竹箭投中了壶心。
至此,姜玥的十支竹箭已经投完,九中一贯耳,虽未中全壶,倒也是个不错的成绩。
姜玥转身凝视着?姜瑶。
小姑娘撩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阳光落在她的肌肤上,显得她皮肤粉嫩,宛如玉兰花苞。
那一截的手腕纤细,似乎不盈一握,轻轻一折就断了。
现在姜瑶手中还有一矢,这也是决定胜负的一箭。
若姜瑶中壶,则姜瑶胜,若中双耳,则为平局,只有姜瑶失误投中壶外,姜玥才有把握胜出。
姜玥咬着?牙,死?死?凝视着?她指尖转动的箭矢,她真讨厌这种将?胜负放在人?家手中的感觉。
苏培风立在姜瑶身后,瞥见姜玥的表情,也着?实捏了一把汗。
她的确和姜玥有怨,姜玥仗着?自己背靠李氏家族,受封清河郡主,看不起?其他皇族表亲,像苏培风这种同带着?姜氏血脉的人?,没有她那样强大的背景,平日里没少受她磋磨。
母亲阳城公主时常告知她在要谨慎行?事,避免出头,更不能和别人?起?争执矛盾。
每每被姜玥压一头,苏培风皆是敢怒不敢言。
在场众人?中,没有谁比她更希望姜瑶能赢,挫一挫她的锐气。
姜瑶凝视着?自己手中的竹箭,掂量了一下她站立的位置和铜壶的距离。
微眯着?眼?睛,和方才数次投掷一样抬手,将?箭矢向前推去。
比起?姜玥,她的压力并不是很大,这一箭和之前的九箭一样轻松。
天空澄澈,白云轻飘飘地浮在上空。
箭矢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弧线,银光闪闪,这一箭准头极好,眼?看着?就要探入铜壶。
就在此时,意?外出现了。
对面猛地插进一支羽箭,朝铜壶的方向而来,恰恰打?中姜瑶的箭矢。空中的羽箭歪向了一边,从壶口滑落。
姜瑶眉头微蹙,众人?皆是一惊,不料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还有人?敢横插一脚。
司射也怪道?:“怎么回事?”
众人?抬头朝那只羽箭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身着?红衣的男子,懒洋洋地立在不远处的箭篓边,手臂弯曲,还保持着?投壶的姿态。
姜玥见了他,眼?前一亮,连忙喊道?:“小舅舅!”
襄阳王,姜潮。
是他突然出手,打?落姜瑶的箭。
姜瑶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退,她盯着?那个忽然出现的男子,胸口血气翻涌。
苏培风似乎和她有种莫名的默契,姜瑶在难受的瞬间就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悄无声息地拦在了她的面前,这会轮到苏培风握住她的手,两个稚嫩而温暖的小手握在了一处。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今日是她和姜瑶的第一次相?见,她却总感觉自己和姜瑶已经认识很久了,有种说不来的亲近。
苏培风解释道?:“那是襄阳王,是皇外祖父的养子,也该算是我们的舅舅吧,姜玥素来与他交好,所以……”
姜瑶双唇蠕动:“我知道?。”
风卷过四周的草木,不远处的黄金竹沙沙作响,枯叶飘飞,拂过姜瑶的裙角。
绿茵草地上,姜潮那一身红显得分外亮眼?。
姜玥朝襄阳王奔去,高兴地喊着?他,“小舅舅怎么来了?”
“小舅舅来找阿玥的。”襄阳王则是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阿玥在和姑娘们玩投壶呢?方才看你们玩得尽心,便没忍住动手投了一矢,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何止是打?搅,分明?就是将?姜瑶的箭矢给?挤了出去。
他一个成年人?怎么能这么没有眼?力见,居然帮着?姜玥挤兑姜瑶。
临夏平时是个包子的性格,现在看到襄阳王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家殿下,也忍不住了。
“这是我们家殿下和清河郡主之间的比试,输赢和规则早就由她们定好了,”临夏说道?,“襄阳王何故干预?莫非是输不起??”
苏培风不知为何此时也有了勇气,接上临夏的话:“众目睽睽,方才殿下就要中矢,却被襄阳王殿下一箭打?偏,襄阳王殿下不给?个说法吗?”
“不过一场比试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姜潮还是懒洋洋地笑,“看来真的是打?搅到了公主殿下,那殿下再重新投一矢,方才那一矢不算。”
姜玥也一扬下巴,“我小舅舅不是故意?的,殿下可?再投一矢!”
姜瑶被苏培风按住的手已经微微颤抖,这也是她投壶的手。
她还是恐惧,厌恶姜潮,以至于一见到他,她就生理性地发昏,想吐。
司射根本不敢裁定这一箭,谁都觉得应落入壶口的箭被人?从中间打?断,判中或不中,都有可?能得罪其中一方,此时,让姜瑶再重新投一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司射的目光朝姜瑶转来,只是触及她的脸色,也不好开口令她重来。
姜瑶目光扫过地上竹箭,让她再投一箭就再投一箭,真当她是包子好欺负?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方才明?明?都要中了!
要她放弃已中的一箭去重投不确定的一箭,她怎么可?能同意?!
何况她如今心境受到干预,和方才大有不同,再投未必能中。
她抬头,张口想要辩驳,可?当她直视襄阳王,目光触及面容的瞬间脑海中猛地闪过上一世在狱中遇见的那个癫狂的魔鬼。汹涌的记忆如潮水,冲溃前世今生,扑面而来。
姜瑶喉口一窒,竟是发不出声音。
见姜瑶迟迟不语,姜玥更加咄咄逼人?,“怎么,公主殿下不敢投了吗?”
“你不是连中九矢吗,这多一矢也不敢投了吗?”
她捏紧了双手,垂下眼?眸,用强装镇定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她还是,害怕……
似乎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苏培风也转身,犹疑地看向她。
苏培风心思灵敏,从方才姜瑶逼问姜玥那几句话便可?明?白,姜瑶性格并非软弱可?欺,她此时分明?属于占理的一方,为什么反而掉线了呢?
苏培风正?想喊她,抬头间却猛地扫到了什么,眸光微震。
姜瑶感觉身边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带着?姜玥的逼迫也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睛,迷蒙地抬头。
下一刻,姜瑶感觉自己被揽入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中,玄色广袖片刻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柔软的丝绸在她脸上稚嫩的皮肤上划过,轻轻掠过她小扇似的睫毛。
而后,她听见了温和的声音,“阿昭看起?来怎么好像不开心?”
玄色的绸缎移开,她对上了一双星辉熠熠的眸子,那是盛装打?扮后的林愫。
墨发玉冠,九重宫服,如果?说平时的林愫清淡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君,而此刻的他就好像人?家帝王权贵之家养出的贵公子,广袖翩翩,温雅如玉的面容中沉淀着?无上权势,万钧之重,仿佛动辄即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笑着?碰了碰姜瑶的鼻子,“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姜瑶被他搂住的瞬间,四周的人?也纷纷跪下,齐整地唤道?:“拜见陛下、郎君。”
姜瑶有些呆滞,后知后觉地探眼?望向他的身后,姜拂玉穿着?玄色蟒袍,头带十二旈冠冕,在一群官员的簇拥下,缓步走来。
姜拂玉气色养得不错,只是大病初愈,尚且畏寒,还多披了一件紫色薄貂裘,看起?来身形有些单薄。
可?她光是站在那里,便代表着?南陈的最高权力,君威森严,压得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身后身着?各级品阶王侯服、官袍的官员,全都沦为她的陪衬。
她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到姜瑶面前,伸手从林愫手中接过她,将?她额间的碎发都拢到耳后,像一个慈爱的母亲一样,温和地替自己的女儿?拭去额上的汗珠:“瞧瞧,玩得满头都是汗。”
是林愫和姜拂玉来了。
是爹爹和娘亲来了。
姜瑶怔愣片刻后,忽而鼻子一酸,泪意?汹涌上来,声音中没忍住哭腔:“父君,母皇……”
不必她说,她的声音里就已经将?她所有的委屈和不满都诉说了出来。
姜拂玉抚摸着?她的头,笑着?对林愫说道?:“看来,还真有人?欺负我们的阿昭了。”
安抚完女儿?,姜拂玉直起?身来,才示意?周围的人?免礼。
周围的人?抬头时,只见那对至尊的夫妻皆身着?玄色礼服,郎君面如冠玉,容色惊绝,而陛下天人?之姿,金尊玉贵,竟是活脱脱一对檀郎谢女。
他们拥着?那个才到他们腰际的女童,她两眼?红红,倔强地强忍着?泪水,皮肤如雪般皎然,像极了一只小白兔,一家三口就好像是在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与此同时,眼?尖的人?也发现了,姜拂玉绣袍之上皆是龙纹,而那位郎君的广袖上,赫然用金线绣了一只鸾凤,正?是展翅高飞的形状。
又?是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凤凰,可?是中宫的象征。
这位郎君因为朝臣阻挠迟迟未能封后,女帝亦不愿退步让他居于侍君,两边这样僵持着?,他的名分就一直没能落下来。
如今太后寿辰,女帝却公然要他穿着?一身凤袍出席在众人?面前,无疑是向众人?宣告,立后之事,女帝绝不罢休。
姜拂玉抬眼?看向襄阳王的方向,语气颇为不满,“襄阳王闲来无事,干预小姑娘之间的比试做甚么?你如果?真的手痒,朕赐你一个铜壶,让你回府自己练。”
姜潮见到姜拂玉来,终于收敛了笑容:“我过来只是看看阿玥,我只投这一次,姐姐就不必赠我铜壶了。”
姜瑶捏紧了小拳头:你tm还想有下次!
姜瑶依靠在林愫身侧,忽然出现的爹娘,给?了她莫大的底气。
俗话说,狗仗人?势,姜瑶明?白了自己现在也是有人?撑腰的。
姜拂玉也表现出了对襄阳王举措的不满,说明?姜拂玉也在支持自己,这让她有了直视姜潮的勇气,腰脊都挺直了许多。
姜瑶终于能够抬头,望向姜潮的方向,把想说的话完完整整说了出来:“方才大家都看见了,我明?明?就已经快要中壶,是襄阳王将?我的箭矢打?落,若非如此,我已经赢了。”
她又?转头看向姜玥:“表姐,想必你也是个懂规矩的人?,襄阳王这一箭与表姐无关,我只想问表姐,这一局,你认还是不认?”
姜玥当然知道?姜瑶本该赢,也知道?方才襄阳王那一箭不占理。
但是她无法更加容忍自己输,即便举措不够光明?磊落。
她坚持道?:“投入之箭尚有反跃出壶口,殿下未入便是未入,小舅舅已经说了,让殿下重投一箭,以定输赢。”
“殿下莫不是不相?信自己的投技,不敢尝试了?空口白话定胜负,如何得以服众?”
姜瑶气得不行?,明?明?姜潮方才先打?断自己的箭,她现在还有理了!给?她台阶她还不下是吧!
姜瑶还想要继续理论?,却听身后林愫轻笑一声,“投壶射箭,不过是闲暇之余玩乐的游戏,本该供人?取乐,若为一局输赢用尽手段,耗尽口舌诡辩争论?,未免失其本心。”
“郡主说再投一矢便是一矢。”
林愫伸手探向箭娄中的竹箭,“只是,殿下愿意?让一步,也还请郡主也退一步,殿下身体不适,这最后一矢,由我这个父亲来替殿下代劳。”
姜玥看着?他那一身厚重的宫袍,心想他穿着?他磕磕绊绊的衣服能投中吗?
她默了默,松口道?:“好。”
话音未落,林愫就已经动了起?来。
他的动作如此迅速,顷刻间抽出箭矢,只见空中掠过一道?残影,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竹箭已经直直插在了壶口上。
一箭中壶。
他淡淡抬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鸦羽似的长睫盖过眼?眸,眼?眸光影交错,周围瞬间传来了一阵惊艳的声音。
他眯着?眼?笑着?,“承让。”
姜玥瞪大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真的……中了?
林愫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接下来小孩子扯头花的事情就交给?姜瑶,她当即鼓掌道?:“这下呢?表姐认还是不认?”
听见这话,姜玥咬碎一口银牙,由别人?代掷的算得上什么本事。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是长辈欺负他们这些小辈。
只不过,她是一点都没记得,方才分明?是姜潮先动手的,不然何须这么多弯弯绕绕。
可?是她方才才点头答应了林愫代掷,事到如今,她不认也得认,周围形色各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这辈子从来没试过这么丢脸,她咬着?牙,憋红了脸,许久之后才道?:“衣服我回去送你。”
姜瑶眯着?眼?:“多谢表姐赠衣!”
话罢,姜玥就气急败坏地跑了出去。
一直跟随在姜拂玉身边,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受挫的李寻安连忙离开,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阿玥,你等等父亲。”
李寻安一路走一路去拉自己的女儿?,可?是姜玥挥动袖子,一次又?一次将?他甩开。
她咬牙切齿道?:“别碰我,父亲方才既然在场,看到了这一切,为何不替我说话?”
李寻安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哄道?:“阿玥,陛下已经心有所向,决意?偏心公主,父亲哪怕替你说什么,皆是无济于事,不过是东珠和衣裳,父亲回去后给?你准备一箱。”
姜玥还是不消气,“可?我不服!”
她把牙磨得咯咯响,“我凭什么输给?她!”
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一个小屁孩可?耻、丢脸极了。她向来骄傲,她没有办法容忍自己被姜瑶比下去。
何况,那个小屁孩,翩翩还是乡野出身的公主,女帝的亲生女儿?。
这可?不仅仅是输赢的问题,更涉及倒更深一层次的较量。
从小,姜玥身边的人?都告诉它,她身份最为尊贵,出身皇族的。
她是新城公主的女儿?,冠姜姓,父亲更为李氏家主,陛下无子,无论?是家世又?或者是才能,她在同龄的姜氏子弟中当属最优。
她向来觉得,那九天之上的至尊之位,应该有她一份。
可?万万没想到,女帝居然还在宫外养了个孩子,她还将?那个孩子带了回来,乡野出身,还想要与她争夺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她不服,这个小屁孩哪里比得上她?
今日她邀姜瑶投壶,就是想要让姜瑶看清楚,乡野出身,也敢挑衅自幼养在上京城的她,她想要姜瑶看清楚,除了投胎投进了女帝的肚子里,她一点也比不上自己。
可?是,姜瑶偏偏在她擅长的领域赢了她,让她如何不憎恨。
“要不是那个姓林的狐狸精帮忙,我就不信她能再投中!”
姜玥咬牙切齿地道?。
李寻安看着?自己的女儿?生气,连声安稳道?:“别担心,阿玥,那个姓林的得意?不过今天!父亲倒了,那个小的就好对付多了!”
姜玥猛地回头,身为李家女,她当然知道?她父亲的那些手段。
她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父亲要做什么?”
随着?姜玥离去,绿茵草地上,人?也散得七七八八。
姜潮来到姜拂玉身边,朝她行?礼:“姐姐,上次还有今日的事情,的确是我的过失,还允我向殿下和郎君道?歉。”
在众人?面前,他态度上尚且还算恭恭敬敬,只是目光扫过姜瑶的时候,姜瑶依稀惊觉他眼?底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姜拂玉似乎身子还有些虚,咳嗽两声,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转向姜瑶和林愫。
姜瑶面无表情,上次的事情,指的是他将?朱夷明?举荐到自己身边,然后在景仪宫门口被林愫一脚踹进了水里吗?
且不说上次,今天他如此作为,着?实是低级。
她和姜玥比试投壶,充其量也就两小孩玩闹,他非要横插一脚,非要把成年人?也牵扯进来。也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不过没关系,姜瑶想起?自己手中握住的证据,脸色一狠——他这人?嚣张不了多久了。
姜瑶感觉手被林愫握紧,被他引向身后。
林愫还记得景仪宫当日姜瑶对姜潮流露出来的恐惧,他知道?姜瑶害怕姜潮。
他冷冷地看着?姜潮:“道?歉在于心诚,襄阳王殿下两手空空,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
姜潮支起?身子,“那郎君和殿下想要什么,无论?是华服还是东珠,只要殿下喜欢,我一样可?以赠予殿下。”
“不必了,”林愫说道?,“不过是身外之物,公主不缺这些,襄阳王称呼陛下为阿姐,若心有诚意?,襄阳王不妨称我一声姐夫。”
言语是可?以诛心的。
姜瑶在心里数着?数,一下,两下,三下……数到差不多十的时候,姜潮终于有了反应。
“啪嗒”一声,姜潮手中的折扇掰断了。
他脸色瞬间阴翳,若非姜拂玉在,那表情恐怕是想要扑过来把林愫给?吃了。
他似乎察觉到自己举止略有不妥,行?礼道?:“臣弟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林愫没再管姜潮,低头替姜瑶整理了一下衣摆,把她裙子花边上挂着?的枯叶拂去,“走吧,阿昭,爹爹带你去见一个人?。”
东殿设的是男宾席。
其实女帝当朝之后,南陈贵族间对于男女分席并没有太过严格,东殿西殿是贯通的,男客女客皆可?相?互走动,只不过太后守旧,女官署念及太后需求,特地把席面分开男女罢了。
女客席中有投壶,而男客则在园中设曲水流觞,诸位公子齐聚一堂,燕饮高歌,吟诗作赋。
姜拂玉领着?百官去面见皇太后,林愫单独带着?姜瑶来到东殿。
姜瑶心里悄悄揣摩,林愫今日要她见的究竟是谁?
穿过水中长廊,不远处就是东殿。
在东殿旁边,有一处延伸出来水榭上,上面置桌椅茶具。
姜瑶看见了几个身着?锦衣的男子,正?围坐一桌,谈笑喝茶。
一人?似乎发现了林愫到来,远远就笑着?朝他招手:“林郎君,你可?算来了,我和上官兄老早就在等着?你呢!”
老熟人?了,说话这人?正?是白青蒲,他今日亦受邀赴宴,而他的妻子卢晚秋正?身着?诰命服,安静地立在他的身边。
而在他喊出声那刻,他旁边一个身披鹤氅的男子也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脸色如白纸般苍白,形销骨立。
单从骨相?上看,他应该也能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可?他实在太瘦了,脸上一点肉也没有,撑不起?来,可?惜了这一副好骨相?。
见到林愫那刻,他那形容枯槁的面容似乎一瞬有了生息,双眼?也随之明?亮了起?来。
在林愫带着?姜瑶走进水榭的时候,他把旁边一个小郎君拎了起?来,起?身行?礼道?:“草民上官究,携小子上官寒,见过郎君,公主殿下。”
听见这话,姜瑶的双眸微微睁大。
南陈谁人?不知上官氏,世代皇商,富可?敌国。
眼?前此人?,正?是上官家现任家主——上官究。
不过此时,姜瑶的目光并没有放在上官究身上,而是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跟在上官究身边的那个玉雪玲珑的小郎君。
他年纪和姜瑶差不多大,样貌生得极为精致,眉间坠着?一点红痣,好似神话中的小仙童,活脱脱的一张芙蓉面,若非着?郎君打?扮,旁人?见了,兴许还以为他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方才正?专心致志吃着?给?宾客准备的桂花糕,冷不丁被亲爹拽起?来行?礼,手中的点心掉了一地,勉强拱手,学父亲行?礼的姿势。
只是腮帮子鼓鼓的,全是刚塞进嘴的点心,堵得他嗯嗯啊啊,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姜瑶被他这点笨拙的小动作逗笑。
竟然能在此地见到他……
上官寒。

上官氏祖籍徽州, 世代为商。
永乐年间的南陈国政通人和,商贾繁茂,上官家的老家主经营有方, 从一众徽商中脱颖而出,迅速发展成了江淮一带的巨贾,家业遍布江淮二?州, 富甲天下。
上官家老家主是个极有远见的人,彼时正值肃宗当政,老家主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手握巨额家资,迟早会被人忌惮。
为了给上官氏避祸,也算是?破财消灾, 上官家老家主直接将自己一把财产捐给国库,又将剩余一半一分为二?,将其中一份拿出来,用来救济穷苦农民。
肃宗皇帝感念上官氏一片赤诚之心,从京中赐下了一道圣旨, 赏给上官家一个?皇商的头衔, 同时将江南的部分盐铁运支权交由上官氏。
上官氏自此地位水涨船高,开始替皇帝办事, 同时也从每年挣得的财富中抽成向朝廷进贡。
老家主死后,他那体弱多病的长?子上官究接过家主之位。
只不过, 上官究并没有在家主之位上坐多久就病故。
上官究的独子上官寒十二?岁就接过上官家家业。
上官氏家大?业大?,旁支叔父众多, 一个?个?居心叵测, 不加掩饰地觊觎这那个?年幼的孩子,以及他身后的巨额财富。
对于十二?岁的上官寒究竟是?怎么样在群狼环伺中, 权衡利弊,一步步掌握实权,将上官家收拢在掌心,姜瑶不得而知。
上辈子,姜瑶初见上官寒时,上官寒已十六岁,是?上官氏名正言顺的掌权家主。
年纪轻轻便手握巨额家产,上官寒那华贵无比的蜀锦衣衫抖一抖,撒落的珠宝翡翠,就足够养活一郡百姓。
在这个?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的时代,上官氏与其余朝不保夕,被人鄙夷的商人不同。
官商勾结,是?上官氏惯用的套路。
他们?花重金贿赂地方官员,将江淮一带的商路尽数捏在手中,无论谁想走商路,都得朝上官氏交一笔买路费。而且上官氏给朝廷的上贡也足够大?方,以至于朝廷明知道他家搞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久而久之,上官家不仅有钱,也有了权,地位牢固,不可?动摇。
姜瑶十四岁这年,关中水俭,收成减半。
七月初,上官寒乘船由江淮北上游玩入京,走走停停,一路走,一路在沿途广撒钱粮,搭棚施粥,救助受灾百姓,船过之处,无人不称赞上官氏慷慨。
上官寒进京之后,庞大?的画舫就停靠在城外玉林渡口,那船上载着他从江淮带来的最貌美的歌姬舞伎,还有各地收集来的稀世瓜果佳酿。
富甲天下的上官家主,每日?都在画舫上设宴,灯火通明昼夜不绝,请帖下到上京每位名人雅士府邸之中,邀其登船同乐。
上官公子行?事如此张扬,声势浩大?,即便未入京城,但他那画舫上的靡靡之音却传遍了上京城每一个?角落。
一连几日?,久居在东仪宫中的姜瑶都在宫女的谈论中,听闻了这位公子的所作所为。
遍邀名士,是?附庸风雅,又或者是?有心攀附?
姜瑶一时来了兴趣,选了个?空余时间,指了位说得最起劲的宫女,挑着些有趣的讲给她听。
宫女说道:“说起来还真有几件有趣的,有件还和殿下有关。”
“听说上官公子邀名士上船,见人就问:‘上京有何珍奇之物?’,上官公子言道,他一路北上,为的就是?阅遍世间瑰宝,上京乃九朝国都,珍宝无数,名流遍地,若有名士能寻得一物,令他开怀,上官氏愿赠予千金。”
姜瑶靠在贵妃椅上,捏着一把长?柄团扇,轻轻地叩击在贵妃椅的木把手上,听着那名宫女娓娓道来。
“初时,有名士举荐,说南市珍宝阁中藏有一犀角扇,乃镇店之宝,价值连城,世间罕见,次日?,上官公子便没有遣人拉着几车金子,将那犀角扇买回来,上官公子只看了一眼,便弃在一边,说‘不过尔尔’。”
“隔日?,又有名士道出,崇湖学?宫之中珍藏着一副珍贵字画,那是?前?朝大?儒江远所作,上官公子却摆手道,他一介商贾,不识笔墨,对此不感兴趣。”
那位宫女说着,忍不住抬头看了姜瑶一眼,“几日?间,诸多名士竞相举荐,上官公子竟无一物入眼,直到前?两?日?前?……”
“有一位名士提出,说上京有二?绝,其一为城郊西?山之春,三月之际,桃花漫山,灼灼其华,景色绝美;其二?,则是?公主殿下……”
图穷匕见,猝然听见此话,姜瑶眯了眯眼睛,手上敲击的节奏变慢,刹那间四周气压低沉下来。
看到姜摇这个?反应,那个?宫女似乎有些害怕,声音片刻停顿。
姜瑶轻笑一声,“继续呀,怎么不说了?”
在姜瑶的凝视下,宫女只好?硬着头皮道:“其二?……则是?公主殿下,天潢贵胄,倾国之貌,美人仙姿,堪称绝艳。”
姜瑶嗤笑,“然后呢?”
宫女垂眸道:“然后上官公子抚掌微笑,当即赐给那位名士千金,次日?画舫离岸,驶向西?山,游览西?山风光。”
都秋天了,西?山还有什么值得他观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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