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爹爹已黑化by小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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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节,沐兰汤,佩香囊。
卢家叔伯兄弟众多,卢晚秋一口气做了太多个,分完以后?发现居然刚好还?剩四个,弃之可惜,所以便?宜兄长的几个朋友了。
收到香囊那日,白青蒲尤其兴奋。
白家与卢家世代交好,白青蒲自幼与卢晚秋相识,青梅竹马。白青蒲如获至宝,一个劲地夸赞:“十娘的针线也做得?太好了吧!”
卢十娘站在一边,双手垂落交叠在身前,回以礼貌的微笑?,又似是很随意地问林愫:“不循觉得?香囊如何?”
林愫在其兄卢泳思?的死亡凝视下,表现出了相当的捧场。
身为学宫弟子的文采在此时派上用场,林愫出口成颂,洋洋洒洒珠玑妙语,连词成赋,赞扬了此香囊之华美?,芝兰香桂,清香四溢。
哄得?向来文静的卢晚秋也忍俊不禁,在外人面前笑?出声来。
那时候的林愫还?没有见过姜拂玉,更没有在爱情上一片空白。
他本来就是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懵懵懂懂,压根察觉不到,卢家十娘此时已经对他有了意思?。
以至于后?来他与姜拂玉私会,还?毫无?心里压力地接受卢晚秋的帮忙,让她帮自己入宫传信。
现在回想起来,他还?挺该死的。
后?来白青蒲告诉他,卢十娘那么细心的人,多年来从来没有记错香囊的数量,送他香囊那次是头一回。
那天?的香囊,大概是卢晚秋特地为了林愫做的。
卢十娘何其敏感的一个姑娘,即便?真的想要?在花朝送林愫香囊,也不敢做出太明显的举动。
只能?假托兄长,编一个“做多了”的借口,顺其自然给他们每个人送一个,从而能?够将自己的亲手做的物件送到林愫身边。
对于林愫而言,卢晚秋的身份太特殊了,既是挚友的妹妹,又曾是朋友曾经的爱慕之人。
如果是别人对自己藏有这?种感情,他大可严词拒绝,然后?敬而远之。
但那个人偏偏是卢晚秋,他还?要?考虑自己说话的分寸是否拿捏得?当,不能?太过伤她的心。
卢晚秋在林愫身前站定,双唇微微蠕动,眼睛逐渐湿润。
林愫还?紧张地揣摩着她说什么话来的时候,她却忽然屈膝,跪在林愫面前,用力叩击着鹅卵石铺满的地面。
“晚秋叩谢郎君,为我兄长正名,还?我兄长清白!”
林愫愣了一刻,立刻上前将她扶起来:“十娘,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卢晚秋当然知道,林愫为了给查清当年真相,走了多远的路,耗费了多长的时间,又费了多少心思?搜罗证据,最?后?才将案子摆到朝堂前。
可以说,如果没有林愫,卢泳思?永远都要?被骂为窃国贼,他们家一辈子都要?背负危阳沦陷的罪孽。
这?一跪一叩头,远不足以偿还?他的恩情。
她避开林愫搀扶的手,自己站起身来,背对着林愫擦拭眼泪。
林愫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便?不说那些容易被误解的话,让她自己安静片刻,随后?转移话题道:“十娘今后?有何打算?”
卢晚秋回复道:“兄长不日离京赴任,父亲年长,我这?些日子想办法?延请名医,治疗父亲病情,何况……这?次流放,家中年纪稍长的女长辈都没能?活着回来,我的堂嫂和姐姐们也都亡故,家中的小姑娘们也需要?有人照料,我就留在卢家,代替我几个嫂子,照料她们长大。”
流放途中,女犯很容易被其他流民觊觎,或者被好色的官吏看上带走。
卢家流放十二年,年纪稍大些的女眷们无?一幸免,卢晚秋的四个堂嫂九个堂姊妹,要?么凌辱至死,要?么不堪忍受折磨自尽。卢家能?够侥幸回到京城的女孩子,只有几个流放途中出生,还?没长成的小姑娘。
如果白青蒲没有将卢晚秋留在京城,卢晚秋或许也是那些亡魂中的一个。
她幸运,得?以存活下去,卢家小辈们双肩稚嫩,她得?在他们长大前,挑起家族的担子。代替已经亡故的长辈侍奉亲长,教?养小辈,撑起如今的卢家。
而且,她父亲卢定安身体也不好。
卢晚秋的母亲病亡与流放途中,卢定安的亲生孩子中,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卢晚秋和卢梓了。
兄长不日就要?离京出仕,她必须守在病榻前照顾父亲。
卢晚秋今年已经过了三十岁,和离那日,她在佛前断发,发誓此生不为俗家女,用一生守护卢家,不再出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卢晚秋长于深闺,本性柔婉,但事?实上,她的骨子里比任何人都固执坚韧。
她爱慕林愫,做到了从一而终,从少女到少妇,家族大起大落,心意也从未改变。此身做不成他的妻子,她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
她也曾后?悔当年没能?向及时林愫表明心意,导致后?来失去先机,永远失去了亲口对他述说爱慕的机会。
她多年来一直在拒绝白青蒲,因为她明白自己的脾性,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爱发自于内心,是一个人没法?控制的。
她也不愿意欺骗白青蒲,也不想逼自己迁就。
其实当初,得?知林愫在公主身上屡次碰壁时,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争取一下。
可是当她无?意中听林愫和自己兄长聊起公主时,语气中充满了对公主的爱慕,那种期盼和向往,令她完全望而却步,失去了争取的勇气。
她不敢争,所以她还?是选择成全他。
岁月匆匆,林愫已经成了宫闱之中的郎君,女帝唯一的夫婿,市井间无?不在传颂着他们恩爱和睦。生育小公主已经年满九岁,玲珑可爱。看着真是令人羡慕。
她虽心意未平,却也不会再去肖想什么。
她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地将这?份心意藏于心底,到老,到死,最?终随着她的尸身埋藏进?棺椁之中。
听了她的话,林愫点头:“也好,以后?有需要?,可以随时入宫找我,你?是泳思?的妹妹,也相当于是我亲妹,有什么事?开口便?是。”
两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终于到了主院,卢晚秋又要?去招待客人了。
分开前,卢晚秋叫住了林愫,真诚地祝贺道:“晚秋祝愿郎君与陛下同心交好,白首不离。”
林愫惊讶她为何突然说这?种话。
卢晚秋笑?笑?,颇为不好意思?地道:“当年陛下与郎君的事?,我也有出一份力,郎君被陛下丢出来那份请帖,还?是我送回去的,说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媒人,我这?个当媒人的,当然希望能?够看到自己一手牵起来的姻缘能?够好好的。”
刚告别了卢晚秋,林愫转头就被守在墙角处的小兔崽子姜瑶给逮住。
她双手合抱,像只拦路虎一样站在路中央,趾高气昂,鼻孔朝天?,对她爹颇为不客气。
林愫哑然失笑?,“小祖宗,谁惹你?生气了?”
“我都看到了!”姜瑶暴戾地指着他道,“你?刚刚怎么和她在说话,这?要?是被娘亲知道了怎么办!”
卢晚秋可是林愫的老情人了!
姜瑶刚刚过来找林愫时,正好看见卢晚秋跪在林愫身前林愫将他扶起来,短短一段路,两人居然走了老半天?。
姜瑶趴墙角上,爪子抓挠墙壁上的青苔,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是那位在宫中没有出来赴宴的娘亲,生怕她爹在这?里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林愫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我和她说话怎么了,你?对她很不满吗?人家还?是抱过你?的。”
说起来这?事?姜瑶更气,还?不是崇湖案发生时,林愫一声不吭就抛下她跳湖,吓得?她大哭不止,惊厥过度,才让人家卢晚秋给抱成功了。
一般时候,她可不会让陌生人抱。而且,那时候她也不知道卢晚秋和林愫之间的往事?!
姜瑶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林愫越捏越觉得?十分Q弹,手感好极了。
很快他就解锁了一种新奇的玩法?:戳一下左边,把左腮的空气戳到右边去,又戳一下右边,把右边的空气戳到左边去。
林愫玩得?乐不思?蜀,以至于没有发现,那两个小气泡越戳越鼓,越戳越鼓,已经到了爆炸的边沿。
然后?,姜瑶小朋友真的炸了,“不要?动我的脸!”
猫咪炸毛时也是会抓人的!
林愫见好就收,不敢在她的雷点上蹦迪。
他收手,想要?改为抚摸她的头 ,没想到手还?没碰过去,姜瑶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拉起他的袖子细细嗅了一下,更是怒得?瞪大眼睛质问道:“你?还?喝酒了?”
喝醉酒跑去找卢晚秋,罪加一等?!
姜瑶将他整个人推开,“走开,一身酒气,别碰我!”
话罢,姜瑶还?委屈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丝帕,疯狂地擦脸上刚刚被他碰过的地方,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模样。
林愫:“……”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林愫叹了口气,终于附身,认认真真地跟她交代道:“阿昭,我和她没有说什么,她是卢泳思?的妹妹,方才是在感谢我替她哥哥翻案,说的话是基本的人情来往,我可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娘的事?情。”
姜瑶冷眼看过来,方才最?佳解释的时间,被他用来捏自己的脸。
现在才知道解释,晚了!
姜瑶显然不买账:“真的?”
林愫拍胸脯保证:“真的。”
姜瑶的拱火能?力是很可以的,当即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没做亏心事?,那你?应该也不怕我告诉我娘,我回去要?告诉阿娘,你?和其他女人说悄悄话了!”
“我和她的往事?你?娘都知道,你?娘不会在意的。”
林愫笑?着摇摇头,心想她可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不过之前姜瑶也看他和卢晚秋说过话,怎么也没见她这?么积极地替她娘找回场子。
林愫想着想着,忽然间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了一个点——这?些天?自己不在,姜瑶和姜拂玉母女间的感情居然突飞猛进?,比之前不知道好了不知道多少。
姜瑶亲近她娘,自然而然开始努力维护起他们一家三口的稳定来了。
然而,林愫并未感到欣慰,而是先一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林愫清楚,身为父亲,哪怕对孩子再好,也比不过母亲的舐犊情深。孩子从母亲腹中孕育出来,曾与母亲相连,天?然与母亲亲近。
林愫含辛茹苦养大了姜瑶,才换得?她跟自己跟亲一些,他一直引以为傲,结果她娘才花了几个月,就从自己这?里撬动了墙角。
林愫心脏一跳,猛地意识到,将来有朝一日有人问姜瑶喜欢爹还?是喜欢娘,她会不会和前世那样毫不犹豫选择她娘。
想到这?里,他的眼圈一热,心口却是一片冰凉。
事?实上,姜瑶只是过过嘴瘾,警告林愫不要?做出破坏家庭和谐的事?情来。
祸从口出,万一这?事?真的影响到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可就不好了。谨慎起见,也没真敢去告状。
回宫后?,她也没忘了给发财梳毛的大工程,直接跑回东仪宫去了,压根就没路过景仪宫大门。
夜幕降临。
李清嘉隔着屏风,朝内室汇报道:“陛下,殿下用完晚膳,积食困倦,与小猫玩耍少顷后?在毯子上睡去,宫人将其移至床榻,已经安然就寝。”
姜拂玉从床榻上支起身子,乌发顺着她的皮肤滑落,好像柔软的丝绸。
她纤纤细手,打发了李清嘉,“明白了,下去吧……”
这?时候,她身后?那人伸手抱住她,才开始拉下她的衣裳,触碰她的琵琶骨。
“都说了她今晚不会来的,你?怕什么?”
红纱帐后?,细绒毡上,无?限缱绻。
女官知晓御榻上云雨将倾,临走前将门拉上,内室安静无?声。
烛火响起一声爆鸣,灯火倒映着两具交卧的身影。
姜拂玉感受到肩膀上粗重的呼吸,忍不住笑?:“怕,刚刚说害怕的,非要?女官去打探消息,不是你?吗?”
林愫扭过头,不说话,从脸到脖子,好几个红彤彤的印记,眼尾红得?快要?滴血。
但是在这?种时候,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丢了面子,林愫硬是不松口,嘴硬道:“才没有。”
姜拂玉依然笑?着,反手握住他的五指,按在床榻上,修长的手臂在床幔上逶迤。
“那我们不提这?件事?了,来说说卢晚秋吧。”
姜拂玉翻身而上,长发错落有致地洒了他全身,“你?跟阿昭说,我不在意?”
就算姜瑶不说,她身边耳目众多,姜拂玉怎么会不知道?
林愫:“……”
姜拂玉道:“身为君王,你?凭什么觉得?,朕会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和觊觎他的女人说话?”
林愫凝视着她的双眸,嗤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下一刻,吻落了下来。
“那不然呢?”
到了深夜,两个人都累了,倒在床榻上休息。
姜拂玉把玩着他如竹节般分明的手指,忽而感觉,感情真是神奇。
或许是觉得?屋内阒寂,她转头看着林愫,拍拍他的脸道:“说两句。”
林愫仰头看着床幔,缓缓开口:“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这?句话,姜拂玉不久前也对他说过。
那时候的她,与林愫相互猜忌。被她接回宫后?,已经重生林愫因为上一世姜瑶的死,对她带着深深的怨恨和敌意。
那时候的她也不解,为什么林愫要?这?样对自己,是不是憎恨她曾经的离去?信任土崩瓦解,感情不复存在。
可幸好到了最?后?,他还?是愿意对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信任,愿意向自己澄清一切。
林愫说他们不一样,不仅是和年少时的不一样,也是和林愫刚刚回宫时候的针锋相对不一样。
这?些日子,他们联手做了那么多事?情,杀了那么多人,拼命地弥补前世的错漏,如今总算能?够缓和下来。
在揭开所有的不堪后?,比之从前,更加亲密无?间。
林愫说道:“你?是阿昭的母亲,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为了让她降世,你?吃了多少苦头,我从来都不相信你?会害阿昭。”
姜拂玉忽然起身,“可是我没有照顾好她,阿昭的死责任在我,我自己都会憎恨自己,你?就算恨我……也理所应当。”
林愫伸手轻轻地指向她胸口的某个位置,“前世因,前世了,你?已经偿还?过一次了。”
姜拂玉没有当初的记忆,只能?通过他述说的只言片语,推断出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看着他所指的地方,微微一愣:“当年你?刺我一刀的地方,是这?里吗?”
林愫曾经说过,当初他气上心头,在阿昭的灵前,将匕首扎进?她胸口。
他控制住了力度,那一刀并不致命,但刀刃逼近心口,动辄牵动心脏。
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林愫无?奈苦笑?,“因为我想要?让你?尝尝痛彻心扉的感受。”
姜瑶躺在灵床上,浑身上下是无?法?修复的伤口,羸弱又苍白。
他看到他的珍宝成了这?副模样,脑子一片空白,怒不可遏,身为父亲的本能?令他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向她的母亲问责。
彼时,失去了唯一女儿的姜拂玉一夜白头,满鬓繁霜,在众侍从的惊叫声中,呆滞地看着刺入心口的刀刃,泪如雨下。
她撕心裂肺地对他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姜拂玉笑?了,重新躺了回去,“就一刀怎么够?”
“这?一世,还?得?好好地补偿你?们父女俩,为你?们做牛做马,不是吗?”
林愫也笑?:“怎么做牛做马?”
姜拂玉翻身下榻,在书桌上摸出一卷黄绢,一把砸他脸上。
“这?不就是做牛做马,知道为了这?玩意,我跟中书省那群老贼吵了多久吗?”
林愫把东西从脸上扒拉下来,在灯火下细看。
他怔住了。
那封封后?的诏书,已经盖好了御印,只待颁布。
眨眼间酷热的暑气渐渐从大地上褪去, 很快过了处暑,初秋的?风吹到了关中。
姜拂玉与林愫两个人忙碌了差不多一整个夏季,联手将朝廷内外?整治得焕然一新。
等宫闱从禁闭中开放, 朝臣们终于回过神来,忽然发觉,姜拂玉手里的权利似乎更加牢固了。
姜拂玉以前明明说好了不整治的李家, 结果?“君”不厌诈,转头就把人家家族手上所有要职挨个撸了下来,换成?了她?自己的人或者忠于君主的纯臣。
李家人为了保命,一动不动装死?,压根不敢在姜拂玉面前蹦迪。
而且,姜拂玉借着收拾间谍的?事借题发挥, 编制各种借口,趁机处置了那群对她?有偏见的?官员。
一番大整顿后,朝中官位空缺,于是升的?升,补的?补, 朝廷人员大变动。
在女帝操控下, 还进行了一波明升暗降,朝中的?绝大多数年长的?臣子都被安排到了一些看起来官职高但没点屁用的?官位里, 跟告老没什么区别。
这些老臣自诩历经三朝,除了资历深外?没啥本事, 还磨灭了年轻时?候想要报效国家的?心。
年纪太大,太德高望重的?人对于帝王而言总是碍手碍脚。他们威望深重, 若真较量起来, 姜拂玉还不能直接和他们硬掰。
姜拂玉逮住了这么好一个机会?,当然要趁着这个空档把他们挪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中书省, 尚书省及其?六部官员大部分都换成?了年轻的?面孔,他们都将是未来的?国之栋梁,有他们在,整个朝堂气?象焕然一新。上朝的?时?候姜拂玉在御坐上抬眼望去,整体精神面貌好了不知道多少。
甚至……这次朝廷大洗牌中,女官署里一些表现优秀,有才干的?女官也?得以?入朝,授予官位。
而此前,她?们仅仅只能处理一些内宫事务。
所有人都知道,南陈要变天了。
在这个时?代,实现男女的?平等难比登天。
姜拂玉的?登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先帝是个正常人,或者留下皇子,姜拂玉的?自身能力稍稍差一点,朝臣都不会?同?意女帝登基。
即便朝臣允许女帝登基,姜拂玉也?处处受制,她?即便想推动男女平权,却难以?改变旧制度。
因?为多年来,这天下的?执政者都是男子,他们居于高位,长久地享受着世俗赋予的?权利,他们习惯了成?为既得利益者,当然不会?愿意让利于女子,哪怕那是他们自己的?母亲、姊妹、妻子、女儿。
他们也?许愿意承认女子的?优秀,却这些优秀,大概只局限于打理宅院、刺绣女红、琴棋书画等等,一旦涉及科举念书朝政,和他们男人建功立业相同?的?领域,他们才不会?愿意让她?们加入进来,和自己分一杯羹。
如果?她?们才能越过自己,还会?令自己丢脸,被耻笑说“连女子都不如”。
所以?他们不给女人参加朝政的?机会?。
低情商的?到处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高情商的?美?其?名曰“女子本弱,和男人一样进入朝堂,文争武斗,迟早会?被别的?男子生?吞活剥,身为娇花,她?们本来就应该被好好地保护在内宅中”。
然后心安理得地将女子豢养为自己的?宠物,让她?们将生?死?荣辱牵系在自己身上,自小教导她?们,让她?们认为判定一个女子命是否好的?方式就是投了个好爹、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个好儿子。只有家族亲人中有男子成?才,才能够给她?们带来荣耀,从而抹去了她?们获得功绩的?其?余途径,一生?依赖男子,辅佐家族男丁,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改制,并非一蹴而就。
朝廷中人皆是男子,女帝一人之力,难以?撼动大山。
那就钝刀割肉,慢慢磨。
姜拂玉登基后,先是建立女官署,让世族女子入宫内处理内宫事务,任中书舍人、起居官,做天子近侍,替女帝整理朝政文书。
朝臣虽有所反对,但也?捏着鼻子认了,并未激烈反对。
毕竟在女帝最?初的?布局下,女官们还是无法?真正走进朝堂,议论外?朝政务,她?们尚且不能和朝廷上的?他们平分权势,争论厮杀,再这么折腾也?不过只是内宫妇人。
殊不知,棋局渐渐开始。
自古历来,变法?革新者需要有不屈的?毅力,还需要有着惊人的?耐心,更需要对时?局的?精准判断。
多年来,女官们经手的?文书无数,已经渐渐熟知政务,明白朝堂运作的?那一套流程。
聪明一些的?,连带着朝廷派系争端,朝臣之间算计的?哪点小心思也?摸得七七八八,已经基本准备好了成?为一位朝臣。
而女帝,也?伺机等候着一个机会?。
朝臣们在官职变动中手忙脚乱,女帝政权稳固,而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尚未站稳脚跟,女帝的?棋局合拢,将女官们打包送进朝廷。
从今往后,女子开始真正参与政务,与男人并肩,共谋国事。
徐芳菲离开景仪宫那日,特地来景仪宫向姜瑶告别。
她?不日就要前往户部就职,担任度支司一职。
这个职位算是很好的?起点,而且徐芳菲年纪还小,今后必然有大作为。
她?真的?很受姜拂玉的?看重。
她?看着姜瑶的?小脸,有些伤怀地说道:“要是离开了皇宫,以?后可就不能时?常看到殿下了。”
“没事的?,徐姐姐,”姜瑶将一杯桂花蜜茶递给她?, “以?后有空,记得常来我宫里,我请你喝茶!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也?可以?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骂她?。
官途坎坷,可比不得景仪宫悠游自在。
今后要面对的?,就是腥风血雨。
徐芳菲作为第一批走上朝堂的?女官,必然将要走前人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这条路未经开拓,荆棘遍地,摸黑前行。
她?不可避免地要遭人非议,被人攻击,谩骂,甚至……有可能会?被暗害。
但是徐芳菲可没有想那么多,就如同?她?本人性格就是个大大咧咧的?小甜妹,整天笑嘻嘻的?,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她?和姜瑶也?混成?了半个朋友了,她?心安理得接过姜瑶为她?端来的?茶,抿了一口,发觉竟然是甜的?,惊讶道:“殿下还是喝蜜花茶吗?”
见姜瑶转过头来,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嘲笑殿下的?意思,只是殿下总是被郎君和陛下照顾得很好,前些日子还听郎君嘱咐下人将最?好的?蜜糖给殿下送来,为人父母,无论子女年纪多大,也?总是喜欢把他们看成?孩子,只是,这甜茶毕竟是小孩子喝的?,殿下年纪大了,也?不能一直喝下去,总要学着喝别的?茶的?。”
姜瑶悠悠地喝着茶,不紧不慢地道:“谁说年纪大了就不能和甜茶,蜂蜜养生?,我娘也?可以?泡着喝呀。”
这一世,林愫姜拂玉都特别宠着她?,把她?越养越回去,反倒比以?前更像一个小孩子。
她?爹还美?其?名曰:“挺好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成?长总会?不期而至,你永远没有办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
在长成?大人之前,不妨安心地享受着年少,享受着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无忧无虑的?时?光。当命运的?齿轮转到应有的?时?刻,再走下一步。
她?喜欢喝甜茶,有甜茶喝的?时?候,就喝甜茶,等到哪天忽然间不喜欢了,或者不能喝了,再换别的?茶也?不急。
姜瑶伸出手,想要去抓握空气?中飘散的?尘埃,又散成?五指,在徐芳菲面前晃动,“徐姐姐,你这是担心我吃太大甜的?烂牙吗?”
“放心吧,我可是一天漱口不下五次,绝对才不会?烂牙!”
徐芳菲放下茶杯,“知道了,小公主,你爱喝就喝。”
“姐姐你也?喝多点,将来可有的?是你喝浓茶的?时?候。”
毕竟进了朝堂,熬夜可是经常性事件。姜瑶已经预料到徐芳菲顶着黑眼圈,疯狂灌浓茶的?场面了。
徐芳菲笑了,“那我可要多喝几?杯了!”
徐芳菲正式出仕后,景仪宫的?御前女官再次换人。
来的?人女官名叫云思慧,她?是御史中丞的?夫人,一位三十余岁的?端庄妇人。
她?性格沉稳,一举一动恪守礼制,把姜拂玉的?文书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比起徐芳菲,这位女官的?性子未免有些无趣。
姜瑶最?近去景仪宫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姜拂玉总是时?而凝视着云思慧忙碌的?身影,目光有些恍惚。
姜瑶追随她?的?目光片刻,忽然发现,云思慧的?身影竟然和白茵有些像。
都是一样沉稳,不苟言笑。
假如白茵还在,没有背叛姜拂玉,恐怕此时?被送出宫去的?女官中,也?会?有白茵吧?
白茵是害过姜瑶的?人,但姜瑶从来不在姜拂玉面前说她?什么坏话,或者埋怨什么,襄阳王也?一样,因?为姜拂玉对他们,是真的?有过感情。
他们已经死?了,姜瑶哪怕再怎么咒骂他们,他们也?听不见,最?后伤的?只有她?老母亲的?心。
云思慧始终不是白茵。
云思慧才在景仪宫当值没几?天姜瑶就发现——她?这个人其?实很有个性,表面上看起来想白茵,然而实际上与白茵几?乎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一言以?蔽之,就是:演。
她?只有在当值的?时?候一丝不苟,但是一下班换下官袍,她?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嘴角的?笑意根本挂不住,和在景仪宫时?几?乎是完全两张面孔。
她?不是不爱笑,只是不爱在宫里笑。
姜瑶曾经偶遇云思慧休沐日下值出宫,直接驾马驱驰在出宫道上,飞奔回家。
见了姜瑶,颇为不好意思地下马,行礼时?又恢复了那副端庄严肃的?面孔:“殿下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