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园里的夏天by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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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微定在原地,而高晋就在她七八步之远。
区别于前面寥寥几次见面时的平静,威仪,此时的高晋,疯狂,压抑,却依然强势。
他在夜色里,在狭窄的车里,和一个女人放肆地激吻。
而最终欲望之火,迟早会让他们沉沦在意乱情迷的长夜……
酒精让程知微变得迟钝,在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窥探别人的隐秘时,她抬起腿就想走。
可下一秒,她看到车门被打开,和高晋热吻的女人下了车,紧接着是车门被合上的声响。
那女人用最快的时间离开。
快到程知微朝她望去时,只落下她被风吹起的裙角,那一层红色的流动薄纱像一缕烟,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她快速上了另一辆黑色轿车,轿车风一般驶离,一瞬间便淹没在夜色里。
程知微回过神来,讪讪地收回目光。
她刚一转身,便看到高晋正盯着她看。
他坐在车后座,满脸的颓丧和漠然,望向她的双眼里,满是探究。
她在上前打声招呼,还是假装看不到之间犹豫了片刻。
然而,在做出决定之前,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天而降,浇了她一身。
就在这时候,高晋忽地笑了,他朝她招了招手。
程知微不做他想,快步绕到车子另一边,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怀里那束香槟玫瑰淋了雨,有了积水,担心打湿他的后座,她把那花放在竖起,放到自己脚边。
“你好像很喜欢给自己买花。”高晋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
“高总,这是别人送的。”她低声道。
“上次呢?七夕节那天。”
“上次是我自己买的。”她有问必答。
他“嗯”了声,扭头看向窗外,雨太大,不得已关了窗。
密闭空间内,好像呼吸都带着回声。
程知微盯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她此刻大脑也一片空白,顿时有些后悔,刚刚要是坐地铁,现在已经到家了。
而不是跟着一个她不算熟悉的甲方在车里赏雨。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晋才又开口。
“他怎么不送你回家?”
不知道是不是程知微的错觉,她觉得高晋并不是真的想听她的答案。
他只是在随意开一个话题,好让这可怕的沉默不再继续蔓延下去。
程知微斟酌片刻:“他公司突然有事。”
“热恋期。”高晋淡淡道:“公事有这么重要吗?”
她心想,在林嘉裕心里,在他们这段恋爱开始的前提,一直都是默认公司比她更重要的。
而她一向支持他的事业,也默默肯定了这一点。
“我们刚在一起,也不算热恋期。”程知微脱口而出道。
“一段感情,最有激情的时候就是最开始,如果刚在一起,都能说抛下就抛下,你还指望以后能有改变?”
这话说得程知微哑口无言。
说实话,她对林嘉裕也是心有怨怼的吧?
所以方才,才会在他离开后顿感失落。
所以,她才会觉得,虽然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但她并没有打从心底觉得开心。
而她这些情绪,居然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裴简,一个冯晓。
很显然,她对着他们说不出口,因为她感觉得到,他俩都不太看好他们。
“如果一个男人喜欢你,绝对想时时刻刻跟你待在一起。”高晋语气不明。
他继续看着窗外,是方才那女人离开的方向。
程知微感觉到了,他这话不像对她说的,更像是对自己说。
“高总。”程知微低声问道:“你刚刚为什么不下车追她啊?”
“你刚刚看到了。”他朝她看了过去,眼睛微微眯起,不怒自威。
程知微捏紧手机,五指发白,她抱歉道:“高总,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
程知微以为,是因为她不礼貌地盯着看,那女人才会离开。
“没有。”高晋摇了摇头,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来不来,她都会走的。”
“会开车吗?”他又问道:“我今晚喝了酒,不方便开车。”
“会开车,不过我今晚也喝了酒。”她道:“或者我给您叫个代驾?”
“不用。”高晋摇头:“这雨太大了,现在上路也不大安全。”
他话音刚落,程知微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车内冷气开得足,而她身上衣服又被雨水打湿,湿衣贴在身上,冷得她发抖。
“我在后面酒吧有个包间,里面有干净的衣服。”高晋看着她道。
“不用了高总。”
“你病了旅游节目还怎么录?”
高晋言毕,拿着伞下了车。
不一会儿,她这边的车门被打开。
门一开,汹涌的潮湿扑面而来,她脸上瞬间铺上一层水珠。
高晋撑着伞,看向她:“下来。”
程知微有些惶恐,连忙点了点头:“谢谢高总。”
目光随后落在脚边那束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花抱起,下了车。
天又被捅破了一个大窟窿,这场毫无征兆的雨下得犹如“烟花”来那天。
他身形高大,那伞离她头顶快一米远,不断有雨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伞形如虚设。
半晌,程知微发现那伞往下了一些,至少能罩住她的头。
她又听到他说——
“天气预报不是说了今天没雨。”
她一时窘迫:“天气预报也不是百分百准确。”
他没再说话,一路撑着伞带她到所说的那家酒吧。
酒吧在巷子尽头,看招牌应该是新开业的。
门口立面牌写着本周六有个开业 party,男士 1888 一位,女士半价。
程知微跟着他上楼,她很少去酒吧,以为都是震耳欲聋的音乐,酒池肉林一般奢靡。
然而这酒吧很安静,只有寥寥几个客人,播着轻柔的音乐。
工作人员比客人还多,正在布置场子,应该是为了周末的开业派对。
程知微瞥了一眼,大致了解这是个什么主题。
目光所及一片红,大红的喜堂,大红的花轿,红盖头,红玫瑰,红色的丝绸灯,还有一系列红色挂件。
也许是灯光昏暗,这一切看上去并不喜庆,反而有些诡异。
高晋带着她去包间,在门口他站定:“里面有衣服,你进去吧。”
程知微垂头道谢。
她推门进屋,里面依旧是新中式布置。
这应该是根据高晋的品味装修的,这里像极了 IFC 的戏台,沙面的复古小洋楼,只不过是压缩版,但也更显精致。
他对这些中国风元素似乎有执念。
程知微看着那一排的旗袍,心里想起主任之前提起过,高晋是做青花瓷起家的。
一个瓷器商人,为什么会突然改行去做新能源汽车?
程知微挑了一件水绿色旗袍,脱下身上的湿衣。
她从未穿过旗袍,一直听说旗袍很显身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镜子中的她前凸后翘得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高晋好像一位时光旧人,突然给她推开了一扇未知的窗。
她对镜看了许久,凝视着陌生的自己。
这么多年,她的穿衣风格一直没怎么变,枯燥得就像她的工作。
现如今,她工作有了新的突破,而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也许她的穿衣风格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旗袍的开叉一直到大腿中间,狭窄的裙摆使得她的腿迈不了大步子。
程知微缓缓地走到包间门口,打开门。
门外,高晋正背对着她抽烟。
“高总。”她低声喊了一句。
高晋回过身,望向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眼神暗了暗。
烟雾缭绕中,他眼底的情绪很多,有错愕,有欣赏,也有迷茫。
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通过她看另一个人。
复杂得程知微不敢去细究。
隔着两米的距离,两人都默不作声。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被烫伤的手臂上。
狰狞的粉色疤痕,在雪白的肌肤上,太过惹眼。
再往下,手腕上的钻石手镯发着冰冷的光。
半晌,高晋收回目光,掐了烟:“雨小点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您借我一把伞就行。”
他不置可否。
“这衣服等洗好了,我再给您送回来。”她又道。
“不用。”高晋摇头:“这套裙子送你了。”
程知微左手捧着那束花,右手拿着伞,下了楼,她没再往前走,虽然雨是小了点儿,但打车的人太多,这时候估计是打不到车的。
她望着密集的雨帘发呆。
林嘉裕这时候在做什么呢?他的工作解决了吗?
正胡思乱想,突然前方有人走近,那人还喊了她一声:“程小姐。”
程知微看向他,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高总让我送您回去。”
她想起来了,这人是高晋的司机。
七夕节那天,就是他送她回家的。
程知微又看了一眼瓢泼大雨,这回没再推辞,连忙道谢:“辛苦你了。”
上了车,程知微重重松了口气。
再看那束被雨水已经浇透了的花,顿时愁绪又起。
回家这一路,车况并不好,每经过一个路段便有一起车祸。
暴雨天的车祸,也不知道死伤如何。
在差不多到家时,她终于收到林嘉裕的短信。
“雨好大,你到家了吗?”
程知微看着这行字,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打下“在家了”发送出去。
一直到她家楼下,林嘉裕没再回复。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住,程知微再次道谢,正想推门下车。
司机喊住了她:“程小姐,这是高总的请柬,这周六酒吧新开业,高总想邀请您去。”
“今天是 2023 年 9 月 15 日,星期六,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我市天气晴朗。”
“最高气温 36 摄氏度,最低气温 28 摄氏度,风力 6 级,空气质量良。”
“气象条件有利于空气污染物稀释、扩散和清除,可在室外正常活动。”
“祝大家生活愉快,我们明天同一时间再会。”
这一天,程知微播完晚间,在化妆间缓神时,收到林嘉裕的信息。
深圳那套房子的过户已经完成,公司那边还有事务要处理,他整个周末都会在深圳。
程知微回了句“好”,他们之间都是他来主导,而她慢慢变成了一个参与者。
她有时候主动提议去野餐、去爬山,林嘉裕都不会拒绝,只是有附加条件:忙过这段时间。
可是忙过这段时间,还有下一段时间,而他的野心,会朝着无数个下一段时间奋发。
程知微不知道自己属于他的哪个阶段,而他却属于她的过去、现在、此时此刻,至于未来——
她忽然不敢确定了。
很快,林嘉裕又来信息,问她下周日有没有安排?
他有个酒会,希望她陪他去,地点就在太古仓游艇会附近。
程知微离开化妆间,去看排班表,下周末没有排班,因为她提前跟主任请假了,周六是冯晓婚礼。
“没排班,我陪你去。”信息发送出去,她拉开左手边的柜子。
每次录播前,她都会把手镯放进去,播完再重新戴上。
柜子里除了手镯,还有一张请柬。
程知微把它拿出来,才乍然想起高晋的邀约就在今晚。
Jardin Secret。
程知微看着请柬上的酒吧名,第一个单词看上去不像英语,她好奇,在翻译软件里输入,一查。
原来是法语,花园的意思。
秘密花园。
高晋的秘密花园?他跟那天热吻的女人的秘密花园?
程知微的思维不由自主地发散。
女人的第六感,自从那晚车里的相处,程知微觉得,高晋跟那女人一定有故事。
周六的办公室很安静,没几个人在,看了一圈,只有一个看上去有点可能泡吧的。
程知微走到孟巧身后,问她今晚是否有空。
孟巧正在关电脑,闻言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知微,我今晚约了我妈去看房。”
程知微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孟巧叫的网约车到了,她急忙下楼。
很快,办公室只剩下程知微一人。
她盯着那请柬,正反面翻了又翻,看了又看。
去还是不去?
如果一个人去酒吧,好像有点无聊?
如果不去,她又对今晚的主题充满好奇。
她拿出手机,翻了一下通讯录,挑了几个能约的,发了信息。
无一例外,周六的夜晚,一个个都已经有约。
最后,绿色的圆圈落在“z”上,她犹豫片刻,点开周叙的聊天界面。
周叙倒是回得很快。
他刚打完球,现在回家洗个澡,大概半个钟后能从家里出发。
于是两人约了 7 点半,在酒吧门口见面。
从气象局去酒吧很近,走路只需要十来分钟,程知微打完下班卡,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
这种去赴约的雀跃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过了,风是自由的,她也是自由的。
到富力城楼下,还不到 7 点,心想周叙没那么快,于是走进商场,打算随便逛逛。
路过一家服装店时,看到一件天青色旗袍,又想起高晋包间内那一排排的旗袍,她内心一动。
十分钟后,她身穿旗袍走出商场,过马路时,周叙给她发信息,马上到酒吧门口。
程知微到时,周叙刚从出租车上下来。
他看到她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很晦暗隐忍的明亮,像夏日黄昏里的萤火。
程知微捕捉到了,她笑得腼腆:“想试点不一样的,好看吗?”
“很好看。”他真诚地夸道。
随着他走近,程知微又闻到他身上那股独属于他的味道。
白檀香。
“你打什么球?篮球?”她随口起了个话题。
“网球。”周叙答。
“我在本科的时候体育选修就是选的网球。”程知微道。
“下次一起打球?”
“好啊。”
酒吧门口,她拿出邀请函,顺利上了楼。
今天的酒吧跟那天她来的不一样,人很多,几乎是摩肩擦踵。
每个人都打扮得犹如新婚一样隆重,身穿各种红色的衣服和裙子。
她第一次知道,这人世间居然有这么多种红,攒到一起形成一派热烈的风光。
中间舞台上有乐队和驻唱歌手,唢呐声一响,整栋楼都在震。
诡异的曲风,诡异的唱腔,加上唢呐声凄厉的声音,这哪里是新婚,这明明是冥婚。
程知微望着满屋子的“囍”,突然觉得寒毛直竖。
高晋是怎么想的呢?
程知微置身其间,有一种矛盾的割裂感。
现在的风格,热闹,诡谲,狂烈。
而那次在他的办公大楼里听粤剧以及七夕一起吃饭看电影那个夜晚,高晋坐在暗处,像水融进了黑夜,沉默、神秘、又低落。
可能正是这种反差极大的感觉,让程知微对他印象深刻。
她回过神,看到不远处,周叙身边围了几个女孩。
周叙被她们团团围在中间,只怪唢呐的声音太大,她根本听不到他们正在聊什么。
很快,周叙朝她看过来,热烈的音乐和涌动的人声,将空间都要抻爆了,他的眼神无限温情。
他抬手指了一下她的方向,弯着嘴唇说了一句话,就见那群女孩自动散开。
周叙朝她走近,说了句什么,程知微摇了摇头,表示没听清。
他突然凑近她耳朵,一股热风冲进耳膜,她肩膀不受控地瑟缩了一下。
程知微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你喝什么?我给你拿。”
他说完,很快站正,盯着她看。
“酒!”程知微用尽毕生最大的嗓音对他喊。
他俩找了个卡座,卡座被布置成花轿,空间不算大,仅能容纳两个成年人。
程知微接过他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外面纷纷扰扰,两人坐在卡座里,一杯接着一杯。
音乐又换了,这次是缠绵的曲风,台上妩媚的女歌手扭着腰唱着——
“爱呀说爱呀,人生能有几回无妨”
“看黑夜本就空旷,就衍生了遐想”
“短暂或漫长,都未虚耗春光”
不得不说,歌曲具备足够的煽动性。
台下的男女在这缠绵悱恻的曲子里,已经抱成一团,啃到一块。
程知微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她的眼神不小心跟周叙碰上,又很快移开。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氛围,她清了清嗓子,挑起话题:“我第一次来酒吧。”
周叙看着她笑了笑:“这样的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一开始以为这里很正经的。”她笑道。
话音刚落,一阵震动,原来是身旁的卡座有人落座。
说落座也不对,因为他们正在兴头上,动作幅度十分大,几乎是半躺,在音乐声的衬托下,唇舌交缠的声音都能清晰传来。
程知微垂眸,将杯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
周叙看出她的不自在,提议离开。
程知微无异议,点了点头,跟着他穿过人群。
下了楼,她松了口气,这种场合,始终还是不太适合她。
“在里面我都感觉喘不过气来。”莫名的,她觉得紧张。
周叙在路边的报亭给她买了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喝点水。”
她接过,道了谢。
“时间还早……”周叙说完,又问她:“你吃饭了吗?”
“没吃,但我现在不饿。”她摸了一下肚子,里面全是酒水。
有公交车从路边经过,程知微看过去,突然道:“我们去坐公交车吧?”
“回家?”
“不是。”她说:“随便上一辆,坐到终点站,有什么吃什么。”
她以为这种无聊低智的建议周叙肯定不会附和。
但她错了,周叙很快回了句“走”。
她眼睛一亮:“真的?”
周叙笑了:“真的。”
很好,还有人愿意陪她疯。
程知微跟他并排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两人散漫地聊着天,聊工作,聊奶奶,聊爷爷,聊旅游节目,聊学生期间的趣事。
下一辆公交车在他们的攀谈中缓慢进站,谁也没去看终点站在哪里,就这么上了车。
她挑了最后一排。
程知微坐在里面,周叙坐外面。
刚落座,他听到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坐最后一排吗?”
“因为有窗。”他说。
她眼睛又亮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也是我喜欢最后一排的原因。”
一到夏季,公交车内的气味并不好闻,可只要坐到最后一排,打开窗,这个缺点便不复存在。
假如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坐到最后一排,程知微愿意每一次出行都选择公交车。
这个点下班高峰期已过,车上人不算多。
她把窗开到最大,闷热的风兜住她整张脸,凌乱的发丝缠住她的下巴。
程知微将一头乱发夹至耳后,随意地扎了个低丸子头。
扎完头发,一抬眼,见周叙正盯着她看。
不知道是否她出现幻觉,她觉得周叙这个眼神跟以往很不一样。
热烈得她不敢直视。
但很快,他又移开目光,只沉声道:“喝了酒又吹风,小心感冒。”
“你酒量怎么样?”程知微问。
周叙道:“一般,啤酒还行,白酒最多就两杯。”
“那我可能比你好点儿。”她笑笑。
“你刚刚喝了不少。”他拿了五六杯啤酒,几乎都进了她肚子里。
“很奇怪,在那种场合,就是想喝酒。”
“你好像有心事。”周叙一眼看穿她。
程知微闻言,摸了一下脸:“很明显吗?”
“就是能看得出来,你没那么开心。”
“感情的事?”他又问。
程知微没点头,也没摇头。
碰巧公交车到站,后门打开,陆陆续续上了一群老阿姨。
她们嘴里正谈着方才那一餐饭,平靓正。
好像是酒精上头,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顺着记忆爬上心头,程知微忽然改了主意。
在门合上前,她对周叙道:“下车。”
“我们下车。”她又喊了一遍。
两人下了车,程知微环顾四周:“我以为我会坚持到终点,可原来,沿途还有更好的选择。”
周叙盯着她的后脑勺,眸色深了深,半晌,他问道:“那你想好了吗?”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想好吃什么了吗?”
“刚刚那些阿姨不是说了么,新开的盛记,平靓正。”
她扭头看她,笑容明亮:“怎么样?去试试?”
新开的盛记是一家海鲜大排档。
每年 8 到 9 月是开渔期,这时候的海鲜肥大鲜美,价格也相对便宜。
已经将近 10 点,这个点吃晚饭太晚,吃宵夜又太早,但即便如此,盛记里外都坐满了人。
门口招呼人入座的大哥一边拿着菜牌一边走向他们:“靓仔靓女吃饭啊,全场除酒水外 88 折,里面有位的。”
两人跟着大哥往餐厅内走。
落座后,程知微认真翻着菜牌,点了几个菜。
香煎多宝鱼,姜葱炒蟹,椒盐皮皮虾。
周叙要了一份海鲜粥,一份煎酿丝瓜。
点完菜,他帮她用开水洗过一遍碗筷,见她打了个喷嚏,周叙看了眼正对着她吹的空调。
“我跟你换个位。”他起身,让她坐他的位置。
调换座位后,程知微朝服务员招了招手,扬声道:“两瓶啤酒。”
“刚刚没喝够?”周叙把烫过的碗筷放到她手边,笑问。
“没喝够。”程知微顿了顿:“反正今晚我们都没开车,喝多少都不怕。”
周叙摇了摇头:“你喝吧,你醉了我会把你送回家。”
“来都来了。”程知微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啤酒,开盖,给了他一瓶。
周叙无声笑了笑,只好接过。
她跟他碰杯,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下肚,体内的燥热被驱走一大半,程知微像上了瘾,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跟林嘉裕……?”
他很怕她多想,又怕自己的关切成为她的负担,可有些事,总是情难自禁。
周叙想了好久,又反反复复纠结了无数次,才在她半醉半醒的时候问她。
“我们很好。”她说。
说完,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某一处,半晌,她又轻声开口:“也不算很好,也不算不好。”
“但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
“周叙,你谈过恋爱吗?”她突然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脸上,认真问道。
“本科谈过。”他回答。
“后来为什么分开了?”
“毕业之后各自回了家乡。”他顿了顿:“大家对未来的规划不太一致。”
“谈恋爱,应该是很快乐的吧?”她喃喃问他。
“你现在不快乐吗?”周叙不答反问。
“我以为我会很开心,因为这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的。”
“我暗恋一个很优秀的人十年,十年后,他终于有了回应。”
“我明明得偿所愿,该是最幸福的人,我该知足的。”
她低下头看着酒杯,神色像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可实际上,我感觉,我跟他在一起,压迫感很强。”
“为什么?”周叙放低了声音,轻声问她。
“我感觉我好像要……变成一个闪光发亮的人,才配站在他身边。”她说完,又喝了一口啤酒。
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她每次发短信给他,都要犹豫再三,担心打扰他工作。
但这样是正常的吗?
程知微从未谈过恋爱,可她知道,情绪这种东西是不会骗人的,她觉得难受。
“我难受的点在于,我害怕有一天,因为林嘉裕,我会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人。”
在他面前的她,总是患得患失,她将自己的位置放在低于他的水平线下。
在这段爱情里,先是他,然后才能是她自己。
这几天,她慢慢才想清楚自己在林嘉裕面前,自始至终都有一种不配得感。
不论是高中时候,还是现在。
她自降身份去满足自己年少时的愿望,可美梦成真后,她比原来暗恋林嘉裕的时候更难受。
那种难受就像回南天,程知微努力让自己开心,可情绪里的湿潮,快要将她淹没。
她明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跟他谈过你的感受吗?”周叙问她。
程知微轻轻摇头:“这种情绪我自己消化就可以了,我不想他因为我的事分心。”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他会去解决你的这些担忧。”周叙正色道:“你可以跟他谈谈。”
不,她不会去。竒
面对这来之不易的恋情,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再说了,她也不知道这种坏情绪是不是错的。
10 月《金箍棒》要上线,她不想拿这些事去干扰他。
她摇了摇头,给自己倒酒。
说来好笑,在周叙面前,甚至在气场逼人的高晋面前,她都是松弛的。
可一旦跟林嘉裕相处,她总觉得浑身紧绷。
怕在他面前做错事,怕说错话,怕影响她在他心里的形象。
所以她努力迎合他的一切,让自己围绕他的整个世界旋转。
当然,她偶尔也会胡思乱想,假如他们走不到最后,变成另一对裴简跟冯晓。
那她真的会比死了还难受。
“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她突然看着周叙,声音暗哑。
周叙对着她没由头的问题一愣,满脸困惑。
“也许我不应该跟他表白,我们也不应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