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园里的夏天by任平生

“我想喝白的。”裴简推了他一把：“是不是兄弟？”
林嘉裕看向程知微：“去知粤馆吧。”
最近的“知粤馆”就两公里远，程知微启动车子。
这个点的餐馆已经打烊，不过经理见是林嘉裕，给他开了个包间，又吩咐人做菜，上酒。
三人在能容纳 20 个人的包间落座，菜上得很快，不到半小时便摆满了一桌子。
盐煎排骨是最后上的，程知微看到这道菜有些惊讶：“我记得它下架了。”
“你来的话，只要想吃，就会有人给你做出来。”林嘉裕笑着解释。
他给她夹了一块：“大厨做的应该比我好。”
程知微吃了一口，笑道：“好吃。”
于是他又给她夹了两块。
这顿饭吃到中途，包间门被敲响，经理拿了个笔记本电脑进来，递给林嘉裕。
程知微以为他还要加班，谁知他打开包间内的电视机。
不一会儿，屏幕中出现她的身影。
程知微后知后觉他这是在投屏，而此时电视上播着的，正是她今晚刚上线的旅游节目。
裴简已经半醉，听到熟悉的声音，也看向电视。
屏幕中，程知微穿着九分袖连衣裙，正站在尘埃街的入口，阳光铺在她身上，镜头拉进，她的额角布满汗水，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半分。
她正在介绍“尘埃街”的由来。
“你最近是不是瘦了？”裴简看向她。
程知微吃着盐煎排骨，笑道：“是瘦了几斤。”
电视里的她脸上还有点肉，现在的她一条最小码的连衣裙穿在身上还松松垮垮。
三人齐刷刷看着大电视，这时候刚好播到花姨的快餐店。
裴简不敢相信：“这么好的菜色，真这么便宜？”
“真的。”程知微认真道：“而且特别好吃，下次我带你们去。”
“在北京这个物价，你这节目一播出来，估计接下来很难吃到了。”裴简若有所思。
程知微正想说话，手机振动，她打开一看，发现气象局的大群今晚已经聊了几百条。
她匆匆翻了几页，都是在说旅游节目第一期的反响很好，收视率比预期要高。
有人恭喜程知微，有人夸奖程知微，连主任也直接在群里@她表扬。
程知微看着聊天记录，唇角几乎裂到后脑勺。
退出群聊，她看到周叙也给她发了信息，在 2 个小时前。
他发给她一张照片，是奶奶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正看着她的节目。
程知微笑着回复他：“刚刚没看手机，谢谢奶奶捧场。”
爷爷也给她发了信息，整整 18 条 60 秒语音，还有一个晃动的小视频。
一群老年人坐在电视机前，有的坐着轮椅，有的坐着椅子，有的因为看不清凑到电视机前……
程知微看着视频里一群爷爷奶奶围在一起看电视，爷爷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这是我家微微，我孙女，厉害吧？”
她看了两遍视频，林嘉裕就坐在她旁边，他也凑过来看视频，他们头碰着头。
此时此刻，程知微心里暖暖的，她真的超级知足。
“这节目一出，你身价是不是要飞涨了？”裴简的话将她拉了回来。
程知微放下手机，喝了口冰镇啤酒，笑道：“我就是个拿死工资的。”
裴简看向林嘉裕，认真道：“你捡到了个宝藏，好好珍惜，千万别把她搞丢了。”

三人都喝了酒，无人能开车。
林嘉裕叫了辆车，把裴简送回嘉禾望岗，又叫了个代驾开他的车，先送程知微回家。
程知微今晚也喝多了，无他，看到节目播得这么好，她很兴奋。
醉酒的程知微躺在他怀里，他抚摸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微张的红唇。
她正好抬头，见他眼底深含欲望。
程知微一时有些无措，她就这样呆呆看着他，看着他的头靠近，唇落下。
深夜的街道无行人，车子在路上开得飞快，代驾是个急性子，减速带也横冲直撞。
车子颠簸，但丝毫不妨碍这个吻无限深入。
林嘉裕搂紧了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她仰着头，承受着他从未有过的占有欲。
若无旁人地跟他接吻，在凌晨的车上。
程知微恍惚地想，这个场景曾经在她脑子里出现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
程知微浑身瘫软在他怀里，闭上眼，不敢再去看他。
她听着他起伏的心跳声，像打鼓一样，敲震她的耳膜。
这一刻她觉得很安心，也许她不应该再胡思乱想，就这样一直下去吧。
林嘉裕是喜欢她的，这已经足够了。
10 分钟后，车子在她小区门口停下，程知微从他怀抱离开，坐直。
林嘉裕想送她上楼，被她回绝：“太晚了，你回去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他只好点头，叮嘱了两声，下车帮她打开车门。
这回是她先离开，见她进了小区门，走远，他才回到车内。
这一夜的程知微睡了个好觉，隔天醒来时已经是正午 12 点。
酒会在下午 2 点，一看时间，她连忙起身化妆。
化完妆，林嘉裕给她发了条信息，他那边现在忙不过来，已经叫人开他的车过来接她了，大概 20 分钟后到她楼下。
程知微回了个“好”字，连忙给自己煮了碗鲜牛奶，搭一个前天买的贝果。
吃完这顿早午餐，手机振动，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她。
司机把她送到天河区一家老牌五星级酒店，刚下车，林嘉裕的信息又进来了：“22 楼。”
电梯在 22 楼停下，门一打开，便看到林嘉裕站在那儿。
他把她带到化妆间，墙上挂着一件黑色吊带礼服裙。
他把礼服裙取下来，递给她：“在纽约的时候买的，当时觉得你穿肯定好看。”
程知微笑了笑，接过，进了试衣间。
裙子很修身，也确实衬得她前凸后翘，不过她最近这段时间瘦了些，裙子腰围大了点儿。
林嘉裕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端详片刻：“时间来得及，我让人过来改一下腰围。”
说着他便拿出手机。
程知微拦住他：“不用。”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低声道：“也没有大很多，宽松点也好，一会儿吃东西喝酒，要是太修身，肚子鼓起来多难看。”
他目光一直在她身上，闻言，从身后搂住她，笑了笑：“听你的。”
有人来敲门，提醒林嘉裕有位重要客人来了。
林嘉裕松开她，牵起她的手：“走吧。”
程知微站在他身侧，就这样一步一步跟随着他，走进他的世界。
一个辉煌璀璨的独属于林嘉裕的世界。
今天来的都是圈内大佬，程知微在他们攀谈中得知，其中有一位还是近几年风靡全球的某四字手游的老总。
而林嘉裕，年轻的林嘉裕，站在他们中间，丝毫不逊色。
他依旧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不管是在高中时期，还是现在。
而程知微，也是第一次知道，《金箍棒》接连三支广告播出后，目前在北美预约量已经达到惊人的数量。
眼下国内的游戏代理们都在蠢蠢欲动，就看谁能拿下总代。
她站在他身侧，看着他谈笑自如地应酬。
当然，她也不仅仅只是作为一个花瓶存在。
林嘉裕会把她介绍给他们，毫不掩饰她的身份。
也有人认出了她来，有人知道她在省台播天气，也有人恍然大悟，她就是昨夜刚播的旅游节目的新主持人。
后生可畏，一对璧人。
这是程知微听得最多的评价。
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面对每一句恭维，笑得两颊肌肉已经僵硬。
林嘉裕看出她的不适跟疲累，酒会到一半，他凑到她耳旁：“你去化妆间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就行。”
这正中程知微下怀，连忙点头。
走出宴会厅，程知微后知后觉，她肚子很饿。
中午那个贝果已经消化殆尽，而她方才一直在应酬，光喝酒，再无其它食物下肚。
她犹豫片刻，走向电梯，打算下楼买点吃的，方才她进酒店时看到大堂有下午茶。
周末的大堂人不少，幸好大部分都是盛装打扮，她出现在这里不会太突兀。
下午茶套餐是 198 一套，程知微也顾不上这个价格太离谱，要了一套。
结完账才发现空位寥寥，基本上都坐满了人。
乍眼一看，居然看到一位老熟人。
高晋坐在靠近落地窗那一侧，正低头按手机。
他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程知微提步朝他走去。
隔着两三米远，高晋头抬起，正好也看到她。
“高总。”程知微毕恭毕敬地喊了他一声：“您在等人？”
“人还没来。”他说完，手势示意她：“坐吧。”
“谢谢高总。”程知微道谢，落座。
她刚一坐下，点的套餐便来了。
一个蛋糕，两个马卡龙，一个三明治，还有一杯鲜榨橙汁。
分量小得她怀疑吃完这些也没办法填饱肚子。
“没吃午饭？”高晋见她吃得急，随口问道。
她点头，两口吃完巴掌大的三明治。
“气象局今天在这里有活动？”高晋气定神闲地看着她，问道。
程知微摇头：“私人局。”
他没再多说，继续低头看手机。
程知微喝了口橙汁，齁甜，甜得难以入喉。
她听到高晋招呼服务员：“给她倒杯水。”
程知微抬头看他：“谢谢高总。”
他这会儿，目光才真正落在她身上。
“旅游节目我看了。”他说。
程知微坐正了身子：“您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他语气平平，可听到程知微耳朵里，却觉得这是赞赏。
她对高晋并不熟识，只大概觉得，他这人不是一个会把情绪放在脸上的人。
没有批评即是肯定，他说挺好的，估计就是认可她了。
程知微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林嘉裕，他去化妆间给她送吃的，没想到她不在。
“我马上回去。”程知微压低声音。
挂断电话，高晋突然问：“男朋友？”
程知微笑着点头。
“哪一个？”他又问。
她笑容突兀地僵住。
“游艇会那个？”他顿了顿：“还是酒吧那个？”
程知微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她脸色忽地一变。
心想或许是因为她在那天晚上撞破他跟别人接吻，所以他这会儿也有心给她难堪。
“这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程知微笑了笑，温声道：“高总，我只有一个男朋友。”
高晋“嗯”了声，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口。
“再会，高总。”
“再会。”高晋淡淡道。
程知微匆匆回到化妆间，桌上确实放着一碟子吃的。
林嘉裕不在。
她现在已经不觉得饿，打开包补了一下唇妆，回到酒会现场。
程知微进门时，见到林嘉裕背对着她，跟那个知名四字手游老总正聊着天。
她脚步微顿，转而走向别处。
程知微喝着香槟，目光一直追随着他。
他很忙，不断有人走向他。
他应酬起这些人来，比她松弛多了。
这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
程知微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神情黯然。
一直到六点半，酒会结束。
她陪在林嘉裕身旁，送走最后一个宾客。
“今天辛苦你了。”林嘉裕走向她，拉着她的手，柔声道。
程知微顺势靠在他身上：“还好，就是一直保持微笑有点累。”
他闷声笑了笑：“今晚好好犒劳你，想吃什么？”
程知微却摇头：“一肚子都是酒水，吃不下了。”
“那去逛街？购物？”他好像铁定了心要好好补偿她。
“我也不缺什么。”
她不缺，可是他想送。
酒店附近就是太古汇，林嘉裕牵着她进了一个奢侈品店。
程知微虽然工作风光体面，但她衣橱里的包最贵不超过 3000 块钱。
林嘉裕的犒劳，是一个将近六位数的包。
她不想要，奈何他坚持。
“你以后肯定会经常出席这样的场合，有备无患。”他道。
他说得笃定，笃定到程知微感到困惑。
“哪怕不是陪我应酬……”林嘉裕解释道：“旅游节目爆火后，你身上的商业价值会水涨船高，省台可能会把你挖过去，其他卫视也有可能会看到你。”
“我早就说过了，你肯定会闪闪发光的，被所有人看到。”
程知微讷讷地笑道：“我倒没想那么远。”
“那你现在可以想了。”林嘉裕牵着她的手，离开奢侈品店。
走出太古汇，两人在路边等车。
夜风闷热，吹得程知微头晕。
望着闪烁的霓虹灯，她突然觉得眼睛干涩。
眨了几下眼，隐形眼镜忽地脱落。
程知微近视加散光，这些年一直都佩戴隐形眼镜，今天戴得太久，所以才会觉得眼睛不舒服。
她低头想去找，可那么小又透明的隐形眼镜，哪里找得到？
林嘉裕见她垂头弯腰，问道：“怎么了？”
“我隐形眼镜掉了。”她答。
他闻言，蹲下身去帮她找。
程知微垂眸看他，半晌，她将他拉了起来：“算了，再配一副就好了。”
“会不会影响到你工作？”林嘉裕站定，看向她。
她摇了摇头：“我下周没排班，要去一趟重庆。”
“什么时候去？”
“明晚。”
林嘉裕挑了挑眉，后又笑得无奈：“我刚好下周都在广州。”
“我们好像不太同频。”她也笑着调侃。
林嘉裕神情颇遗憾。
她看着他，那个埋在她心里好久的问题，突然脱口而出：“林嘉裕，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林嘉裕有片刻错愕。
很快，他又反应过来，坦言道：“我住院那次，有一天早上看到你在播天气。”
程知微没想到这么早，她不自然地笑笑：“为什么？”
“那时候觉得你……”他顿了顿：“在发光。”
这是实话。
那次是林嘉裕第一次对她心动。
也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站在他身后十余年的女孩。
也是第一次，她的脸在他脑子里有了清晰的轮廓。
“那如果，某天我不播天气了，也不做旅游节目主持人了，就是平平无奇的我，你还会喜欢吗？”她又鼓起勇气问道。
林嘉裕静默半晌。
“既然可以闪闪发光，为什么要默默无闻呢？”他理解不了这种价值观。
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程知微还想说什么，她的手被他牵住，十指紧扣：“车到了。”

周一，程知微拉着行李箱回气象局。
她今天照常上班，下班后再去白云机场，坐 8 点 50 的班机飞往重庆。
吃完早餐，刚给桌上的番茄浇完水，她便被主任叫去。
旅游节目第一集 的成绩有目共睹，袁主任毫不掩饰他的喜悦。
程知微猜想，他的喜悦应该来自于两部分。
其一是，这个节目能办成，办好，他升迁有望，程知微知道他觊觎副局长之位许久，这是个上位的好时机。
其二，高晋的赞助是他拉来的，当初要把她这么个小透明推出去令大家信服，主任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幸好，她没有让众人失望。
果不其然，主任在对她一通赞扬过后，提到了高晋。
“高总说了，你很出色。”主任喝了口茶，笑道。
程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一向威严的男人口中说出“出色”二字，竟然有些激动。
“谢谢主任当初给我机会。”程知微谦虚道。
主任摆摆手，拿过手机，边划拉屏幕，边道：“我今天看了一些短视频平台，尘埃街也算是小小的破圈了，很多吃播跟网红都去凑热闹。”
这就是热度。
虽然省台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别说全国观众，就是省内观众，也没几个人看。
但如今是新媒体时代，只要有“爆”的潜质，就有可能在煽风点火后，真的火遍互联网。
而卓诚就是这个煽风点火的人。
他把剪辑好的尘埃街短视频发到各个视频网站。
低价，量大，味道好。
这三个客观优点一出，所向披靡。
这超高性价比别说是在北京，放眼全国也没几个地方有。
于是吸引了一大群年轻人前去探店。
“你这次真的抓住了群众的痛点。”主任笑道：“现在经济下行，小资时代已经过了，人总是要回归到真实的生活中。”
“我们的路子选对了。”主任感慨道，又话锋一转：“你这次去重庆，我让整个团队跟你过去，你抓紧时间把剧本写好给我，直接拍。”
“我们趁着尘埃街的热度，再造一个新的话题出来。”
程知微被主任一番话说得斗志昂然，恨不得现在就坐上任意门，直达重庆，不眠不休把第二期成品直接制作出来。
“还有一个事。”主任的话让她回过神。
“您说。”
“你想过之后的路怎么走吗？”
程知微脱口而出：“之后的路？那自然是把《三餐四季》做好。”
“是这样的……”主任顿了顿，看着她，继续道：“这个节目一旦火了，你可能会面临很多选择。”
这个问题，程知微依稀记得，在知粤馆吃宵夜那天晚上，裴简跟林嘉裕提过。
她没想到，袁主任也想这么远。
“说实话，我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直言。
“你是个金子，迟早都会发光。”主任安抚地笑笑：“你以后也有很大的可能走向更好更大的舞台。”
“所以，这个问题你可以想想了。”他缓缓道：“是继续留在气象局，还是从更加商业化的角度发展……”
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不信程知微没有。
在气象局，她只是个合同工，虽然工资在这座城市来说不算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假如，她成为一个商业主持人，拿到手的钱，是现在的上百倍。
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这事儿不急，你可以慢慢想。”主任道。
从主任办公室离开，程知微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未来的路怎么走？
实际上，她的初衷很简单，那就是能在一档民生节目里做出点成绩。
至于其它的，似乎不是她现在应该想的。
正胡思乱想，手机振动，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消失了许久的尤靖斐。
“节目我看了，很棒。”
程知微盯着这几个字，忙回复道：“你身体好些了吗？”
“手术做完了，现在正在化疗。”尤靖斐回得很快。
“我今天刚去看了你的韭菜，长得很好。”程知微把她早上在饭堂大阳台拍的照片发过去。
“饭堂阿姨还问我能不能割下来，都能炒一大盘了。”
尤靖斐说：“没想到这韭菜长这么好，你让阿姨割下来吧，割了还能再长，当给你们加餐了。”
“你快点回来呀，加餐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两人又聊了一些近况，最后尤靖斐说医生叫她了，这才结束聊天。
程知微抓着手机，脚步欢快回工位。
今天的太阳猛烈，大好的阳光正照在那颗结满果实的番茄上。
她给番茄移了位，又俯身，把那几颗饱满的果实摘下。
摘了四五颗，突然看到周叙走了过来。
程知微喊了他一声：“周叙。”
周叙把文件递给同事后，望向她。
她对他笑了笑：“我一会儿洗了给你几颗。”
周叙也含笑点头，朝她走去。
程知微把摘下来的番茄放在竹篮里，粗略数了一下，竟然有三十几个。
“看上去不多，一摘下来还挺多的。”
她拿去洗手间，洗好后，给周叙抓了一把，又招呼众人吃。
一些对种花种菜毫无兴趣的，此刻吃到丰收的果实，也来了兴致。
但也有人边嚼番茄边泼冷水：“我看庄姐那棵西瓜就没怎么长。”
庄瑶的西瓜每长出来便被鸟啄了去，如此反复，没有一个长成大瓜。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放弃了。
“周叙，除了番茄，还有什么好种啊？最好像知微这样能放在桌面上的，结果快的，五颜六色的，看着赏心悦目。”
“你要求这么多，不如直接买水果得了。”
“那怎么能一样？吃着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肯定更好吃一点。”
“这番茄确实比外面买的甜。”
众人对种植开始跃跃欲试。
周叙俨然成了这办公室里的种植军师，面对他们一个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耐心地解答。
程知微将口中的番茄咽下，心思也开始痒了起来。
她发现了，种植物其实跟养动物差不多。
动物能陪你聊天，治愈你。
植物一样可以。
办公室不让带动物来，植物却能出现在这里。
她看着被一众同事围在中间的周叙，心想，等她从重庆回来，一定要去趟他家，看看还有什么果苗适合她。
因着这盆结满果实的番茄，程知微现在对种植那简直是信心满满。
下午 6 点，程知微打了下班卡，打车前往白云机场。
在候机室时，接到哇妹的视频邀请。
程知微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轻声细语跟哇妹聊着天。
“程阿姨，最近尘埃街多了好多人，花姨说是因为你的节目播了。”哇妹的语气很是兴奋：“程阿姨你没有骗我，我跟爸爸真的上电视了。”
在哇妹的认知里，上电视意味着成为明星。
意味着成为像程知微那样耀眼的人。
“阿姨当然没有骗你，之后还有几集，你跟爸爸还会出现。”
哇妹笑了，脸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得程知微心里一暖。
“你的疤还痒吗？”程知微关心道。
“不痒了。”哇妹笑道：“都好得差不多了，谢谢程阿姨送的药膏，爸爸说那些药膏很贵的。”
“不贵。”程知微摇头，又问：“上次给你买的零食吃完了吗？”
哇妹顿时面露难色。
许久，她才轻声说：“没呢，我舍不得吃。”
程知微闻言，笑道：“你吃啊哇妹，吃完了阿姨再给你买。”
“真的吗？”哇妹两眼放光。
程知微重重点头：“阿姨今晚要去重庆，我明天在那边买了，给你寄过去。”
哇妹还没出声，倒是她父亲出现了，连忙回绝程知微。
“陈哥，尘埃街最近多了这么多人，对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程知微转移话题。
“影响倒是没什么影响，这两天多了好多年轻饭搭子，不过听花姨说忙不过来。”陈哥腼腆地笑笑：“所以我打算明天下班后，去帮花姨干点活。”
程知微又了解了一些尘埃街的近况，这才收线。
“尘埃街”这一期目前只播了一集，已经有这么大的流量，接下来还有几集要陆续播出，她担心会出现问题。
幸好，目前尘埃街原住民们对这种改变是乐观的。
登机广播响起，程知微收起手机，拿过行李箱去排队。
落座后，她望着窗外，上一次去北京，身边只有周叙。这一次去重庆，已经是整个团队跟着她走。
这一切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在飞机飞上云霄前，程知微照例戴上眼罩睡觉。
她多少有些恐飞症，而睡过去，能很好地缓解这一个问题。
没想到，这一觉，是她重庆之行睡得最好的一觉。
这是程知微第一次到重庆，久闻这座魔幻城市大名许久，从前只从文字视频中去了解，身临其境时不禁感慨，山城绝非浪得虚名。
在这里，导航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每天有爬不完的高耸楼梯，走错一个路口又要下楼重新爬。
由于地势原因，她住的酒店那一块儿没有红绿灯人行道，要过马路只能从天桥走。
这几天走的路比她今年走的加起来还要多。
这座特别的城市，也存在着一群特别的人。
她这次的目标对象，就是“背篓专线”这一群早出晚归卖菜的爷爷奶奶。
在重庆，有这样一条特殊的地铁线路——轨道交通 4 号线，因始发站石船站盖到了村子里，于是有了以下这个奇特的景象。
凌晨 6 点，天还没亮，石船站地铁口已经挤满了人。从采访中得知，有些人离这儿远，凌晨 4 点就从家里出发，抹黑走路到这里来。
这当中所有人都上了年纪，一个个头发苍白，佝偻着背，有的背着背篓，有的挑着扁担，他们要赶在 6 点 15 分，地铁闸门打开，将这一框框的蔬果送到城里去卖。
而程知微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跟着他们，沉浸式地体验这一天。
最后再以半纪录片的形式剪辑播出。
时间一分一秒推进，终于等到 6 点 15 分，工作人员将地铁大门打开，人群汹涌而入。
程知微走在他们中间，紧紧跟上。
为了节约老爷爷老奶奶的时间，安检特意简化，只用金属探测器手工安检。
程知微身旁正站着一个矮小的老奶奶，她的背篓里是新鲜的橙子。
“奶奶，您这背篓里面有多重啊？”
奶奶听不太懂普通话，经旁边一个较年轻的大爷指点，才明白过来。
“60 多斤。”奶奶比划了三根手指。
这么瘦小的身体，居然能背 60 多斤重物。
上了地铁，那奶奶刚好跟程知微同一个车厢。
“记者。”奶奶朝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