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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园里的夏天by任平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26

程知微订的是一家米其林二星粤菜馆,在环市东路。
6 点半,打完下班卡,她叫了辆车前往。
她到餐厅时,高晋也刚好到。
两人在餐馆门口碰面。
程知微见到他,毕恭毕敬喊了声:“高总。”
“突然请吃饭,决定好了?”高晋合上车门,看向她,淡淡问道。
“我们进去说。”
高晋在前,她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
“怎么会选了这里?”落座后,高晋问。
这家米其林跟“惠食佳”不一样,装修很是高档,走的不是平民风,一看就是走进去难免要被“割一颈血”。
程知微以为他不喜欢,忙道:“高总要是有更喜欢的餐厅,我们现在就转场。”
高晋摇了摇头,又问:“你订餐了吗?”
“没有。”
“那就现在点吧。”他抬手喊人来。
程知微见他只要了个商务套餐,连忙拦下服务员。
“高总不用替我省钱。”她笑道:“请您吃顿饭的钱还是有的。”
高晋闻言,抬头看她,挑了挑眉,对那服务员道:“来条东星斑,一只白切鸡,两只烤乳鸽,还要一只生腌帝王蟹。”
程知微在他的话里眼前黑了又一黑。
服务员下了单离开,高晋气定神闲地喝茶,只喝了一口,他蹙眉,盯着杯中的茶梗,神情不悦。
“是不是茶不合适?点别的?”程知微试探地问道。
高晋放下茶杯,摇了摇头。
程知微暗暗松了口气。
“点酒吧。”
他要了杯威士忌,程知微要了罐可乐。
“说吧。”服务员离开,高晋直视着她,淡淡道。
“高总,多谢您对我的肯定,不过,我眼下只想做好旅游节目,别的,暂时没去想。”
“其实代言,跟你继续做旅游节目,并不冲突。”高晋道。
“可能……我比较信运,人的运气是守恒的,不可能一帆风顺。”她顿了顿:“如果我把我的运气放在代言上,或许就会影响到旅游节目。”
高晋听她一通稀奇古怪的话,不认可地摇了摇头:“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害怕成名。”
“气象局是个舒适圈,你觉得你能在这个舒适圈内待多久?”
“我从来都不觉得气象局是舒适圈,这里面一样有挑战跟机遇。”程知微看着他,缓缓道:“您的话其实也只说对了一半,我不是害怕成名,只是我对成名没那么渴望。”
“这次去重庆,更加坚定了我要把《三餐四季》做好的决心。”
“第一期节目是火了,但也有可能是昙花一现。”高晋道:“你拒绝了我,肯定也拒绝了省台,看来你是对你现在这个节目很有信心。”
“高总,您别忘了新时代是《三餐四季》最大的赞助商,我们现在算是坐在同一条船上,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啊。”
见她点出问题的关键,高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他拿起酒杯,抿了口:“说实在的,我也不想你过去省台。”
“为什么?”程知微问。
“那边的生态比气象局复杂多了,不太适合你。”高晋顿了顿:“像你这样一根筋的过去,少不了被抽筋扒皮。”
“高总对那边好像很了解?”
“多多少少接触过。”高晋没在这个问题深入,他话锋一转:“既然代言你没兴趣,我也不勉强。”
“等你哪天感兴趣了,我们可以再谈。”
程知微没想到峰回路转,对面的男人看似气势逼人,实际上还挺平和好相处。
碰巧菜上桌,程知微起身替他布菜。
“坐下吧。”高晋喊她:“这是私人局。”
程知微闻言看向他,兴许是餐厅内的灯光被特意设置过,眼前的高晋让她突然想起初见他那晚。
在富力中心外的街头。
“后来他俩打起来了吗?”高晋的声音让她回过神。
“托您的福,没打起来。”她笑着调侃,并不恼。
高晋点了点头,正想说话,见她电话响了,于是低头吃菜。
程知微拿过手机,见到父亲的电话,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父亲很少会给她打电话,除非是碰到爷爷的事。
程知微起身,跟高晋道了歉,走到餐厅外接电话。
或许人与人之间是真的有心灵感应的,程知微一向不是冒失的人,可她明明捏紧了手机,不知道为何,下一秒,手机突然从手中滑落。
路过的服务员见状,蹲下身子帮她捡起。
程知微接过,魂不守舍道了谢,这才接起父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父亲的声音大得有些突兀——
“知微,你爷爷现在在 ICU,情况不太乐观,你赶快过来。”

爷爷是在午睡后倒下的,也许是起身时太急促,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待护工听到声响跑进来时,爷爷已经躺在地上失去意识。
父母打点好一切才想起来要给她打个电话。
凶多吉少,最后一面。
父亲的话明明很清晰,可到了程知微耳朵里却模糊一片,她耳朵一直嗡嗡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原来是耳鸣了。
“你别急,别开车,打车来。”母亲抢过父亲的电话,叮嘱她。
收线后,程知微有片刻手脚发麻,脑子里空白一片,她甚至迈不开腿。
很快,有了拉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呆呆看过去,是高晋。
“发生什么事了?”高晋皱眉问。
程知微回过神来,想开口,发现喉咙像是被浆糊糊住,她清了清嗓子,艰难道:“高总,很抱歉,今晚陪不了您吃饭了,下次,下次我再请你。”
她说完,抓住一个过往的服务员:“买单,我现在买单。”
“您好,请稍等。”服务员手被她抓住,一脸不适,但还是扬起笑脸道。
高晋的声音适时响起:“我来给吧,你要是有急事……”
程知微松开手,看向他:“麻烦你了,到时候把账单发给我,我转给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程知微出了餐厅门,走到路边打车。
然而人越是急,全世界越是要跟你作对。
来往的出租车没一辆空车,网约车也迟迟无人接单,加了钱后好不容易有人接了,一看距离她 1 公里,可是要等 10 分钟,地图上一片红,塞车严重。
程知微此时恨不得自己能插上翅膀飞。
也是头一次,她对这座人口超负荷的城市深恶痛绝。
“你去哪里?”身后有声音传来,她回头。
高晋看到她满脸的泪,愣了一下,随后,他道:“坐我的车去吧。”
这个时候的程知微已经没了往日的镇定,在她眼里,此时的高晋不再是那个严肃不好相处的甲方,而是救世主。
他的司机一直在车上待命,上车后,程知微对他报了个医院名。
待车子离开餐厅停车场,驶入主路,程知微才跟高晋小声道了谢。
“家里人出事了?”他问。
她点头:“我爷爷。”
高晋没再出声。
程知微打开手机,给父母发了条短信,随后,她整个人深深陷入座椅内,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半钟后,车子停在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程知微跟高晋再次道谢后,匆匆下了车。
一进大堂,远远便看到她父母,程知微朝他们跑近:“爷爷怎么样了?”
“我们刚交完钱。”父亲一脸疲惫:“你爷爷现在人在 ICU,还没醒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倒了?是不是养老院那些护工有问题?”程知微红着眼问。
“护工说可能是起来的时候太急了,具体什么原因医生也没说,就说脑血栓。”她母亲叹了口气,又道:“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
“我上去看爷爷。”
“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母亲拉住她。
“那怎么办?”她无望地看着父母。
“知微。”父亲喊她的名字,他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道:“我去问问医生。”
父亲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还是对她摇了摇头:“明天早上 8 点开始可以探视。”
“那我今晚在医院等着。”她道。
“回家住吧,明天一早你爸开车送你过来。”母亲还想再劝。
程知微忍泪摇了摇头:“不用,你们先回家吧,也忙了大半天了。”
父母知道劝她不住,走之前再三叮嘱:“你现在不能倒下,爷爷还没醒过来,你别到时候也病了。”
程知微抹去满脸泪,送走父母,这才上楼。
电梯一层层往上,这个点,电梯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害怕医院,尤其是深夜的医院,这里会让她想起奶奶去世的场景。
浑身插满管子,瘦得皮包骨的奶奶,最后被盖上白布,运往停尸间。
她留意到,奶奶拔管的时候,她的主治医生眼眶也红了。
人在面对生命流逝时,是无法不动容的,哪怕是已经经历千百遍的医生。
她猜,此时的爷爷肯定也是浑身插满管子,他最近半年瘦了很多,现在肯定也是骨瘦如柴。
爷爷有意识吗?医生说他没意识,会不会只是他的身体失去意识,他的灵魂还在呢?
他的灵魂飘到半空中,看着苟延残喘的自己,会是什么感觉?
程知微想,爷爷一直想去找奶奶,可是,假如爷爷这会儿看到她,他会不会愿意留下来?
今夜的眼泪就没停过,程知微抹了一把腮边,走出电梯。
重症监护室,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她盯着这 5 个字,久久没动弹。
走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可怕,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她身前站了个人。
程知微抬头,高晋手上拿着她的单肩包,正看着她。
“你下车的时候太急了,包忘了拿。”他在她身旁落座。
程知微接过,讷讷地道了谢。
“情况不乐观?”他问。
“脑血栓,还没醒。”她吸了吸鼻子,对他道。
“我在梨园见过老爷子,那时候精神还很好。”
“年纪大了。”程知微垂头,手拽着单肩包的带子,低声道:“人一老,死神就像悬在脖子上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砍下来了。”
高晋静默了好半晌。
“高总。”程知微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走:“您快回去吧。”
“你今晚不打算走?”
“不走了。”她说。
“ICU 家属不能陪护。”他淡淡道。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等明天早上 8 点,就能进去看爷爷。”
“这医院隔壁就有酒店。”高晋说:“你这种行为,除了自我感动,没别的用处。”
他继续道:“脑血栓病人醒来后大概率会偏瘫,你想尽孝,后续大把时间给你尽孝。”
他的话虽然不好听,但是程知微听进去了。
在这里干熬一夜,把自己熬伤了,等爷爷醒来需要有人照顾的时候,她却倒下了。
程知微跟着他下了楼。
“我送你过去。”医院门口,他站定,转过头对她道。
两人并肩往酒店的方向走。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高总。”她说:“对了,饭钱多少?我扫给你。”
“不用。”
程知微已经掏出手机:“肯定要的,说好我请你吃饭。”
“这顿不算,都没吃到。”高晋看着她,笑了笑:“我让人打包好送去公司了,刚好今晚有个团队在加班,算是给他们的加班福利。”
程知微闻言,哑口无言。
她收回手机,重重点头:“那下次,您选地方,我一定奉陪。”
“酒店到了。”高晋站定,对她道:“进去吧。”
程知微点了点头,径直往前走。
待她进了门,往回看,高晋还站在原地。
她朝他挥了挥手,他这才转身离开。
程知微要了个大床房,拿好房卡上楼,洗完澡,调好闹钟,躺在床上,以为奔波了一夜能很快入睡,可脑袋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
于是她坐起来,先是给主任发了条信息请假。
随后又下载了好几个医学科普 App,她对“脑血栓”这个病很陌生,多了解些有备无患。
最后,不知道哪个网页突然弹出来一个新网站——求签,心诚则灵。
她点了进去,跟着页面的提示一步步操作,心里默念“求爷爷快点醒过来”。
线上求签,这在以往,她要是发现身边人干这种事,只会狠狠嘲笑。
可原来人到绝境的时候,玄学就成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签筒在数十下摇晃后,页面上终于有了提示。
程知微定睛一看——下下签。
也不去看签文跟讲解,她直接关了手机。
这一夜,她睡了醒醒了睡,闹钟响起那刻,她松了口气,连忙从床上爬起。
清晨 7 点半,她从酒店离开,步行到医院。
申请好探视,程知微穿上探视服,跟在护士身后,亦步亦趋。
终于进了病房,护士指着角落里的病床,对她道:“程从先,1 号床。”
“探视时间只有半小时,你注意看时间。”
程知微连连点头。
她轻手轻脚走到 1 号床,床上的爷爷和她想象中一样,浑身插满管子,双眼紧闭。
程知微鼻子一酸,强忍住眼泪。
“爷爷,你现在疼不疼啊?”程知微握住爷爷的手,轻声问道。
爷爷没有回复她。
“我现在真的很怕,我不知道怎么办。”
“爷爷,那么多好吃的,你吃够了吗?你不是最喜欢吃螺丝粉吗?等你好了,我给你买。”
“以前担心你吃了高血压,不给你加炸蛋,等你好了,我给你买 3 个炸蛋,还有虎皮猪手。”
“爷爷,麦当劳又出新品了,是你最喜欢的抹茶味,里面还有豆乳,糯叽叽的,你肯定爱吃。”
她叨叨絮絮说了一大堆,说美食,说她的近况,说她父母。
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你不是说要等我找到一个人,能替你照顾我,你才走得安心吗?我现在还没找到呢。”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林嘉裕最近感情怎么样?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他太忙了,他有很远大的理想,我总感觉,我们到最后会越走越远……”
“对了,我上个周末去摘荔枝了,跟周叙还有他奶奶一起去的。我记得你特别爱吃荔枝,所以我还给你买了几箱,本来打算这两天拿来给你的,但是我们小区发生了入室抢劫案……”
“爷爷,原来桂味真的有桂花香。现在的水果感觉都不像水果了,好像连水果都分成三六九等了,平日里我们吃的都是最普通的,高级的水果贵好几倍呢。”
“有时候很羡慕你们那一代,水果有果味,蔬菜有菜味。”
“周叙的奶奶跟你还是同行哦,都是农科院的,你们以前有没有可能共事过呢?毕竟都是同一个市的。”
“周叙他奶奶叫黎凤冰。”
程知微话音刚落,感觉手上一紧。
她垂头,看到爷爷骨瘦嶙峋的手动了动,他努力地想要握住她。
“爷爷,爷爷……”程知微喜极而泣:“你等我一下,我喊医生过来。”

爷爷有意识了,但仍未苏醒,还无法转到普通病房。
即便这个结果不是让人非常满意,但程知微还是心怀感激。
只要爷爷有意识,有求生欲望,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中午她父母来了,带了一壶花旗参鸡汤,让程知微喝。
“你先回气象局,这里我跟你爸爸看着。”母亲劝她:“我听你爷爷说过,你要转去省台了?还要主持大节目?这种关键时候,工作要紧……”
母亲的话还没说完,被程知微打断:“我拒绝了。”
手里的鸡汤仿佛一瞬间变了味,她顿觉油腻,再也喝不下一口。
“为什么拒绝?”母亲拧眉,音量高了好几度:“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拒绝?”
“省台未必就好。”程知微耐着性子答。
“总好过你在气象局当合同工。”母亲是真的急了:“你去省台,多体面的工作,工资也比现在高。”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母亲愤愤道。
程知微再也听不下去,她放下手里的鸡汤,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脸色发青的母亲,淡淡说了句:“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
直到出了医院大门,憋在心里的那口气还没消。
程知微看着车来车往的大街,顿感疲惫,她走到一旁的报亭,要了包烟,一个打火机。
靠着报亭断断续续抽了两根,余光瞥到他父母从医院走出来。
眼光跟母亲对上,虽然隔着三四米远,她还是清楚看到母亲眼底的错愕。
程知微掐了烟,在他们杀到之前,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快速离开。
她直接回了气象局,尘埃街 4 集节目告一段落,接下来会播重庆合集,在这期间,她要把第三期的策划案写好。
以及,今晚好像是她播晚间。??
程知微看了一眼手机,这会儿已经 3 点半,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回去。
好在今天没塞车,4 点半准时到达气象局。
程知微小跑着上楼,进了化妆间,见庄瑶居然在,而且已经化完妆,她惊讶道:“庄姐,你怎么来了?”
她记得今天庄瑶没排班。
“周叙担心你赶不回来,喊我救场。”庄瑶对她笑笑。
程知微闻言,鼻子又是一酸。
庄瑶见她红了眼眶,轻声问道:“爷爷怎么样了?”
“还得在 ICU 观察几天,人还没醒。”
“这几天你就别管天气预报的事了,我跟小陈负责就行。”庄瑶柔声道:“主任那边也是这个意思,你先忙家里的事。”
千言万语,程知微只哽咽说了句“谢谢”。
“都是这样的啦,你帮我我帮你嘛。”
程知微从化妆间离开,回到工位,她看向周叙办公桌的方向。
他没在位置上。
她一直站着,盯着他桌上几颗番茄发呆。
直到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叙手上拿着几张 A4 纸,应该是今天的气象数据。
“回来了?”他道。
她低低“嗯”了声。
“爷爷……?”他问。
“不太好。”她摇了摇头。
“你脸色不太好,先回家休息吧?”
程知微摇头:“我就请了半天假,还有很多事要忙。”
“工作永远做不完。”周叙继续道:“我把这几张表给庄姐,一会儿送你回家。”
他说完便离开。
主任今天没来,两人心安理得地早退。
“你吃东西了吗?”出了气象局,周叙突然问。
程知微想了一下,发现过去整整一天,她只喝了几口鸡汤。
于是她摇头。
“我吃不下。”她虚弱道。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云吞面,点一碗你试试,要是能吃下就吃点,要是吃不下就不吃了。”周叙缓缓道:“人是铁,饭是钢,吃饱饭才有力气战斗。”
程知微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心想,他说得对。
两人走去云吞面店,还没到饭点,店里只有老板跟老板娘两个人。
周叙帮她要了碗鲜虾蟹子鲜肉云吞面。
程知微吃不下一碗,让老板娘拿来一个碗,分了一半给他。
两人静静分食着一碗云吞面。
吃完,周叙开车送她回家。
车上,程知微手机频频振动,她以为又出什么事了,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业主群聊得热火朝天。
“入室抢劫的凶手被抓了。”她对周叙道。
“是什么人?”周叙开着车,问道。
“无业游民,刚来广州不到一个月,今年才……19 岁。”程知微刷着留言,边对他道。
“出了这个事,你们小区的安保工作短时间内应该会加强。”
“我对门那个女孩救下来了。”程知微眨了眨眼,哑声道:“总算有件好事。”
“爷爷也会没事的。”周叙沉声道。
程知微多希望爷爷也有好运气,可一连一周,她每天都在下班后赶往医院,每次看到医生对她摇头,她就像泄气的气球,从饱满到一点点瘪下去。
爷爷在 ICU 住了一周,一天一万多的费用,她父母已经颇有怨言。有一次,他们背着她说医药费的事,程知微忍无可忍:“爷爷有医保,有退休金,实在不行我还有工资,你们在担心什么?”
“一辈子辛辛苦苦挣钱,到头来全花在医院里。”父亲愁眉苦脸。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得治,如果你们不想治,我去借钱,贷款,也给爷爷治病。”她越说越气愤。
“你别发癫。”母亲怒吼:“你觉得我们舍不得钱?我们这些钱死后还不都是你的?”
一家三口在 ICU 门口吵得不可开交,白白让人看了场笑话。
那天之后,程知微的睡眠越来越差,工作期间也频频走神。
第三期节目的策划案迟迟没有上交,主任催了她两次,后面不忍心,私下找了她一次,问她要不要先休息一段时间。
程知微麻木地摇头。
“可你的精神状态……”主任不忍直说。
“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她做出保证。
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会给林嘉裕发信息。
他已经在纽约,两人有时差,有时候她一条信息发过去,等了很久他才回。
这种不同频的聊天方式让程知微感到疲倦,久而久之,她不再发短信,也不再同他说她的近况。
远水救不了近火,更何况,林嘉裕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不想成为拖他后腿的罪魁祸首。
倒是周叙看出她的反常,每天早早到她小区门口,接她上班,下班时间把晚饭给她准备好,再送她回家。
程知微对这一切没拒绝也没反抗,她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他给饭她就吃,他开车门她就坐下。
周叙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消瘦,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天下班,他手提几瓶果酒,带她到天台看日落。
“今天会有火烧云。”周叙给她开了一瓶,递给她后道。
“怎么看出来的?”程知微喝了一大口果酒,哑声问。
“有个网站专门预测这些,今天的云层够厚。”
程知微来了点兴致:“这几天云层都厚,也不见得有火烧云。”
“火烧云形成的条件也不仅仅是云层厚度,还跟风速风向,湿度,空气中的微粒有关。”周叙跟她解释。
程知微将瓶中的酒一饮而尽,看向天空。
太阳还没落下,月亮已经出来了。
“日月同辉,春秋不老。”她突然道。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说着说着,她眼眶又开始湿润。
周叙看着她,淡淡道:“我父母去世那段时间,我花了整整三年才走出来。”
这是周叙第一次提到他父母。
“他们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车祸。”周叙说:“早上出门的时候我们还在闲聊,我妈还说今晚去吃烧烤,穗花巷有家韩式烤肉很火爆,她想去尝尝。”
“我可以接受他们有一天离开,但不能接受他们的离开是因为意外。”周叙说:“他们甚至没给我留一句话就走了。”
程知微抹了一下脸。
“以前我觉得我永远走不出父母去世的阴影,可是你看,我现在也健康长大了。”周叙对她说:“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坦然面对生老病死。”
程知微摇头苦笑,她觉得周叙已经超脱了,他的淡然是凡人远远达不到的。
“可能一开始你会很伤心,甚至不想活了。”周叙继续道:“但是时间一久,你会发现,其实离开的人会活在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只要你还记得他,他就不算真正离开。”
“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念他,怀念他,他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你的每一次回忆里。”
“死亡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可怕。”
周叙说完,扭头看她,见她已经泣不成声。
他无声地抽了两张纸巾给她。
这一天的火烧云如期而至。
这是程知微有生之年见过的最美的日落,说是世纪晚霞也不为过。
大自然好像感受到了她心底的苦,所以用这一场盛大的血色浪漫来抚慰她。
这天,车子在她家门口停下,下车前,她跟他道谢:“谢谢啊周叙。”
“回家好好休息,可能明天醒来就有好消息了。”周叙对她笑笑。
周叙的话仿佛有魔力,这一夜的程知微难得一觉睡到天亮,刚醒来没多久便接到父母的电话。
“你爷爷醒过来了。”
程知微“嗖”一下从床上弹起,连跑带跳进了浴室洗漱。

程知微满心欢喜赶到医院,却被告知,爷爷转进临终关怀病房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临终关怀?为什么要临终关怀?”程知微手足无措去问医生。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家属,明明这些人是看得懂字的,也听得懂话,却还是要再确认一遍,一遍又一遍,仿佛只要问多一次,便能从他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满足老人家最后的心愿吧。”医生对她温声道。
“不是醒了吗?怎么就不行了?”程知微强忍住眼泪。
“年纪太大了,而且感染太严重……”
医生说了什么,程知微没听清,她只觉得有电波在攻击她的脑袋,头嗡嗡响,整个人晕得厉害。
最后,是父母扶着她出了医生办公室,把她按在走廊的胶凳上。
父母的嘴一张一合,他们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说教。
程知微觉得他们对于爷爷即将去世这件事表现得太过冷静,可转念一想,或许他们早已经把爷爷视为负担,爷爷走了,他们反而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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