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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你,朕只剩天下江山了by映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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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朝廷的诏书。”虞昉将诏她归京的旨意递给虞冯,笑了下,道:“这是第十二道诏书,应当是最后一道了。”
虞冯惊讶地接过去,道:“都这般情?形了,他们还没死心,还要下诏书,宣召将军进?京做皇后?”
“是,他们要脸面,要做到?仁至义尽,显得很是委屈,朝廷是被逼无?奈,是虞氏有反心。”虞昉道。
老钱忍不?住骂道:“百姓早就心知肚明,都拿到?明面上来骂了,他们却无?动于衷,真是无?耻啊!”
虞冯呵呵冷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大家都知道,但他们要装作不?知,他们就是这般自欺欺人。反正,最后若是得胜了,孰是孰非,还不?是由他们自己写?。且,从不?缺人替他们歌颂功绩。朝廷再臭不?可闻,总有人替他们吹嘘,表忠心。这个忠字,是真正的忠,还是趁机捞好处,无?需去辨别,反正还挺多。”
争夺江山天下,厚颜无?耻算得什?么。姚太后算是厉害,能稳住朝局,迅速做出决定。
虞昉翻出一封密信,道:“这是尙和?写?来的,朝廷在调兵前往陕州府,打算对雍州府用兵了。”
虞冯与老钱神色一震,两人对视一眼?,虞昉朝他们微微一笑,道:“去将黑塔叫回来,我要准备进?京的事宜了。”
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了整晚,将军府的灯光,直到?天亮后方?熄灭。
雨后的松柏,苍翠得像是绿宝石。风吹过,松涛阵阵,水珠哗啦啦滚落,传来松枝特有的清香气息。
祠堂的瓦当,被洗得干干净净。在灰蓝的天空下,庄重,无?声矗立。
虞老鹫听到?脚步声,从小门里闪身出来,眯着浑浊的双眼?看?去,立刻裂开嘴笑:“将军来啦?”
“老伯,是我。”虞昉笑吟吟,递过右手上拿着的提篮:“天气冷了,这里面是坛米酒,白切羊肉,老伯拿去吃了暖暖身子。”
虞老鹫兴高采烈递接过,连连说好,“老儿就好这一口。”说话间,上前顺手打开了祠堂的大门。
虞昉走进?了祠堂,恭敬磕头叩拜一圈,在虞怀昭的牌位前,盘腿坐了下来。
“我先?前说,要做个违背祖宗的规矩,我已经做了,做得还不?错。你们若要怪我,等我到?地下之后,任由你们处置。不?过,现在拜托你们,还是多多保佑我吧。”
长明灯里豆大的灯火,轻轻晃动。
虞昉闻着灯油味,拿起身边的牌匾,对着虞怀昭的牌位,认真地道:“他是闻十三,明州府闻氏人士,读过书,无?心仕途,背着把剑闯荡天下做游侠儿,生?得很是不?错。”
仿佛有风进?入,长明灯的灯火,倒向一边,快要熄灭时,又猛然挺起来,重新不?紧不?慢燃着。
虞昉抿嘴一笑,道:“闻十三自称心仪我,想要侍奉我。我派他去了京城办差,他死在了那里。他想要看?到?真正的盛世河山,是为了心中的壮志而英勇赴死。但我还是想了却他未尽的夙愿,让他入我虞氏门。他的牌位,我就放在里面啦,以后,你们在地底下多看?顾着他些,毕竟,是虞氏的上门女?婿呢。”
虞昉磕了头,将闻十三的牌位放在了后面。
最后面,是她这一辈的位置,空荡荡,惟有闻十三的牌位。
虞昉站了一会,便转身出了门。虞老鹫听到?动静出来,她在栏杆上坐下,道:“老伯,里面新加了一个牌位,你帮忙看?顾着些。”
虞老鹫道好,迟疑了下,问道:“是上门姑爷的?”
虞昉沉吟了下,“算,也不?算。唔,就是大姑爷吧。”
虞老鹫惊讶了下,很快就恢复了寻常,小声道:“是,大姑爷的。不?过,将军小声些,当心大元帅听到?了。大元帅一辈子就只娶了夫人一个,可没大夫人小夫人,要是大元帅知道,定要恼了将军。”
“好,我们小声些。”虞昉也压低了声音,道:“老伯,我要离开雍州府了。老伯多替我费心些,以后,我再回来接老伯去建安城,去花花大城池见世面。”
“好好好,我会好好活着,等到?将军来接我。”虞老鹫转过身去,抹了眼?角的眼?泪。
虞昉起身,朝虞老鹫摆摆手,离开了祠堂。
翌日,雍州城城门,在黎明时分,便悄然打开了。一队黑骑冲出城,直奔西郊军营。
雍州大军,闪电袭击陕州府,陕州府张达善不?战而降。
虞昉率领大军,继续南下建安城。
建安城,消息雷动。
“虞氏回京啦,雍州府虞将军回京啦!”
“虞将军率领大军,进?京啦!”

雍州军真正行动后, 支持与?反对两派系,热闹哄哄。
支持的派系,莫过于贫寒清流, 反对者则为酸腐文人,豪绅世族。
两军对垒冲锋,任何的权谋, 兵法,在一次次冲锋,长刀, 坚固的骑兵面前,都?不堪一击。
雍州军在朝建安城节节逼近,只离大江不过六七百里路程。大江是建安城最后的屏障, 过了大江,建安城即将?失守。
朝廷吵嚷声不断, 天?气日渐寒冷, 姚太后咳嗽不止,强撑着调兵遣将?。
黄枢密使同样焦急,劝着姚太后道?:“太后娘娘,还?是先与?陛下乘船南下吧。”
乘船南下, 经海上到番州。番州气候炎热,多蛮瘴之地。只离得远,北地来的雍州军一时难以打来,即便打来, 水土也不会适应。
“太后娘娘,臣以为黄枢密使说得是。番州通海, 海货蔬果繁茂,一年可以产两季稻米。”
严相也出?言相劝, “太后娘娘,事已?至此,坚守无益,还?是南下为妙。”
姚太后努力?克制住喉咙间的痒意,神色冷酷而坚决。
“黄枢密使,楚州,钦州军不堪一击,吃空饷。偷偷倒卖军饷,兵营里都?是些地痞混混,休说与?雍州军一战,听到雍州来了,吓得先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这些事实,你何须隐瞒。”
黄枢密使惭愧不已?,忙躬身下去,道?:“是,臣有罪,请太后娘娘责罚。”
严相垂着眼眸一言不发?,黄枢密使本是姚太后的人,各路军腐败由来日久,姚太后早就清楚。只积重难返,姚太后与?黄枢密使都?清楚,却毫无办法。
姚太后估计未能料到的是,各路军竟然腐朽到如此地步。
“陕州,楚州,甘州一众州府,知府知州,率先拖家带口弃城而逃。真是我大楚的好官啊!”
姚太后又看向严相,狠厉而冷酷:“逃到京城的,直接抓起来,其在京城的亲族,全部杀无赦!”
严相楞了下,道?:“太后娘娘,此举恐惹得人心动荡,太后娘娘还?请三思啊。”
姚太后笑?了起来,笑?容在带着病容的脸上,格外可怖:“人心动荡,真是可笑?至极。丢了我大楚大片江山,还?怕人心动荡。若政事堂做不到,我就直接下令禁卫去了。”
严相与?黄枢密使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做声。
姚太后冷冰冰道?:“我不逃,我姚九仪,就是打碎脊梁骨,从不弯曲。虞氏要杀的,也是我们母子,你们怕甚?大不了,重新跪新帝。”
黄枢密使与?严相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姚太后看着他们,神情荒凉。
何止是他们,朝臣百官大多如此。
不过,虞昉并不好相与?,他们想举家南下,就是害怕虞昉打进京,会对他们不客气。
可惜,他们不敢独自潜逃。若没?个正经由头,有兵将?护卫,他们一动身,便会被憎恨他们的百姓撕成粉碎。
建安城再不堪,也是他们最后的庇护之地。
姚太后偏不,上下超纲败坏至此,他们可是功臣,他们得要为大楚的江山社稷陪葬!
姚太后缓缓呼出?口气,抬起手?,道?:“你们出?去吧。”
严相与?黄枢密使只能起身告退,两人走出?御书房,一同叹了口气。
“严相,你看,太后娘娘打定了主意,可要去劝劝陛下?”黄枢密使迟疑了下,道?。
严相袖着手?望着前方,此时太阳高悬,照着黄瓦红墙,宫闱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去沧浪阁见陛下。”半晌后,严相道?。
黄枢密使便与?他道?别?:“劳烦严相了。”
以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人,彼此怀着心思,客客气气各自离去。
严相朝沧浪阁走去,一路低头不知思索着什么。刚走出?小径,便听到阁楼上传来男女的嬉笑?声。
男人的声音,当然是景元帝了。至于女人的笑?声,严相也很熟悉,是他的孙女严琼儿。
严相脸色不由得沉了沉,对身边的小厮道?:“快些,前去回禀。”
小厮连忙朝阁楼跑去,严相不方便走近,便立在那里等?候。
阁楼上的笑?声渐渐小了,没?多时,小厮跑了回来,道?:“陛下请相爷前去。”
严相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大步朝阁楼走去。上了楼,回廊里一片狼藉。地上扔着空酒坛,空酒盏,果子蜜饯。
天?气寒冷,薰笼里的炭火烧得旺盛,香炉里烧着龙涎香,将?回廊上熏得暖香扑鼻。严琼儿只着纱裙,外面罩了件织锦披风,依偎景元帝坐着。
景元帝更是坦露着胸脯,手?上拿着酒坛,摊在一堆雪白狐狸皮中,唇角沾着酒渍,已?经吃得半醉。
严琼儿要起身见礼,景元帝抬手?按住了她,她便顺势坐着了,只言笑?晏晏叫了声祖父。
严相沉住气,朝景元帝见礼:“陛下,臣有些朝堂大事,需要禀报陛下,淑妃娘娘且先避一避。”
“琼儿不是外人,哪须得回避。”景元帝指着锦凳,示意严相坐,道?:“有甚大事,你与?阿娘回禀便是,朝政大事,我一向不管,只管吃酒。来来来,严相难得来,我们且吃一杯。”
“多谢陛下,臣尚在当差,不宜吃酒。”严相抬手?道?谢,在锦凳上坐下,也不管严琼儿了,径直道?:“陛下,雍州叛军势不可挡,很快便会打到建安城。臣请陛下南下番州,暂时回避一二,且等?建安城太平之后,再回京。”
“南下番州,番州在何处?”景元帝神色迷茫,问道?。
严相见景元帝一时想不起来,便出?言告诉了他。
景元帝噗呲笑?了起来,对严琼儿道?:“你看你祖父,真是好骗。我的江山社稷,番州在何处,我如何能不知。”
严琼儿赔笑?,见严相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心中升起莫名的痛快。
虞昉真正打了来,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半点都?不害怕,反而有种大家一起同归于尽的癫狂。
与?景元帝同归于尽,与?严相同归于尽,与?这座深宫同归于尽!
笑?罢,景元帝摆摆手?,道?:“严相,你怕甚,我与?阿娘都?不怕,死就死,人谁没?有一死呢?都?是冲着我楚氏来,还?轮不到你们呢。”
严相皱眉,景元帝平时与?姚太后母子意见不合,此时倒想到一处去了。
“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臣还?是恳请陛下多考虑一二。”
说完,见景元帝仰头喝酒,严相只能再看向严琼儿。严琼儿只认真剥着果子,似乎对他们的说话,全然不放在心上。
这个孙女,以前在府里时,她总是低着头,严相也没?多看她几眼。
如今再看,严相感到很是陌生?,清了清嗓子,道?:“事关?天?下,陛下安危,你要多劝陛下几句。”
严琼儿笑?着说是,“只祖父,陛下在这里听着呢,祖父都?劝不了,我也劝不了啊。”
严相碰了个软钉子,暗中恼怒不已?。在景元帝面前,他又不好直接出?言训斥,顿觉着没?趣,眼神沉下去,起身告退。
景元帝没?有留他,“去吧,阁楼上风大,严相上了年岁,别?冻着了。”
严相疑惑了会,听景元帝的话,一时半会弄不清楚,他究竟是醉还?是清醒。
不管他是罪还?是醒,严相都?不顾了。楚氏气数已?尽,严氏决不能跟着一起灭亡。
景元帝望着严相走上小径的背影,笑?着抬起严琼儿的下巴,道?:“你祖父,很怕死呢。你呢,你可怕?”
严琼儿思索了下,认真地道?:“还?是有些怕。不过,真正遇到的时候,也就那么回事吧。陛下说过,要我对陛下一心一意,有陛下作陪,我怕甚呢。”
“好,很好。”景元帝满意地放开?了严琼儿,半躺在狐狸皮裘中,道?:“死,我不怕。像那个游侠儿闻十三,死得壮烈,有鲜花作陪。”
“陛下不会死,陛下是真龙。”严琼儿干巴巴地道?。
“我当然会死啊,哪有人长生?不老。”景元帝笑?了起来,侧身歪倒在那里,眉眼间闪过痛苦。
“她为何不回京,做皇后有什么不好。她为何甘愿冒天?下大不韪,背上造反的千古骂名,要造反打仗?阿娘这般,她也这般。阿爹以前就说,本来阿娘生?得美貌,只她野心太重,坏了她姣好的面庞。阿爹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不喜欢阿娘。一个女人,若没?男子怜惜疼爱,就如阿娘这般,活着有甚意思?”
严琼儿见景元帝陷入了癫狂,她低下头,继续认真剥果子吃。
这座宫城的人,都?疯了。
严相假惺惺,贪生?怕死,想要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她太了解这个祖父,估计劝不动景元帝与?姚太后,想要将?最心疼的孙儿悄悄送出?去,给严氏留个后。
真是痴人说梦啊,严氏就是靠着他做了宰相,才鸡犬升天?。没?了宰相的权势,他看重的孙儿们,就是废物。
“闻十三为了她赴死,她那般的人,为何有闻十三为她赴死?以前徐凤慜写信称,他那个被逐出?族的不孝子,也对她言听计从。凭什么,她凭什么?”
景元帝喃喃嘀咕,额头的青筋渐渐突起,双眼赤红:“她是我的皇后,只能依附于我,靠着我的宠爱而活!我要亲手?擒住她,我要问个清楚明白,我有何处对不住她!”
严琼儿听到身边动静,抬头看去,景元帝站起身,摇摇晃晃朝阁楼下走去。
“陛下,你还?赤着双足......”严琼儿看得瞠目结舌,慌忙出?声阻拦。
景元帝浑然不顾,已?经跑下了阁楼。他胸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啸。
凭什么,她凭什么!
他要御驾亲征,与?她一决死活!

第41章
姚太后刚叫来禁卫都指挥使安排下去, 将弃逃的几个州府知府等亲人全部抓起来,盯住京城严相他们的?府邸,景元帝跑进了御书房。
“阿娘在啊, 正好。”景元帝喘着气,苍白的?面孔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姚太后看着披散头发, 衣衫敞开,形容疯癫的?景元帝,脸色铁青:“你要疯, 离得?远些去疯,我没空管你!”
史谅拿着一双鞋子追进来,躬身上前放在景元帝的?脚下, 小声劝道:“陛下,地上凉, 奴替陛下穿上鞋袜。”
姚太后顺看看去, 见景元帝赤着的?双脚,愈发愤怒:“前面打仗,你在这里吃酒发疯,要是让前线将士得?知, 谁还要替你卖命!”
“阿娘,我去!”景元帝缓过气来,随意趿拉着鞋子,奔到姚太后面前:“阿娘, 我去,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愕然, 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斥退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宫女,这才问道:“你说什么?”
“朕要御驾亲征!”景元帝再说了一遍, 神情坚决,漂亮的?眉眼间,是压抑不住的?疯狂:“这是朕与阿昉的?事情,朕要亲手?打败她,让她明白,她只?能做朕的?皇后!”
姚太后仔仔细细端详着景元帝,终于发现他不是在说笑,她却?笑了起来。
“你去御驾亲征,你是会练兵,冲杀,还是排兵布阵?哦,对了,你可以去送死,连累一众将士,与你一道送死。”
姚太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神情却?一片冰凉:“你莫要疯了,还是去吃你的?酒,醉死在女人的?怀里,落个轻狂的?名声,总好过被敌人俘虏,做了阶下囚来得?好。”
“阿娘,朕要御驾亲征。”
姚太后的?斥骂嘲讽,景元帝浑然不顾,再次认真说了一遍。
“大?楚是朕的?天下,朕不会排兵布阵,冲锋刺杀,朕却?能鼓舞士气,朕与将士同在。朕不是懦夫,朕不会逃走。”
姚太后愣了楞。凄然一笑,“你不会逃啊。很好。”
景元帝道:“朕不会逃,就如阿娘不肯南下番州。阿娘要死守建安城,朕也要死守建安城,死,亦魂归建安!”
偌大?的?大?楚,大?将军不少,能与虞昉一战的?领兵统帅,却?一个都找不出来。
景元帝无?需前去冲锋陷阵,他随军前往,便是在鼓舞士气,替背负骂名的?楚氏挽回一二声誉。
情形已经?不会更坏,姚太后迅速下了决断:“好,你去,我替你守着建安城。”
景元帝笑了起来,脸若春花盛放,姚太后看着他的?脸,心头又一阵隐隐刺痛。
这是她的?儿子啊!
姚太后垂下眼帘,掩下了眼底的?哀伤,道:“你将徐风慜叫上,再并?几个徐氏儿郎子孙一起前往。”
“徐凤慜?”景元帝讶然,道:“阿娘以前不喜徐凤慜,说要杀了他。怎地要把他叫上了?”
“虞昉的?副将,那块黑炭,是徐凤慜的?儿子徐莲安。虽说徐氏将他逐出族,身上到底留着徐氏的?血。”
姚太后简单说了徐氏当年的?恩怨纠葛,冷酷无?比道:“出了徐氏,再从京城世家大?族选些儿郎随行。将徐氏与他们放在前面,那块黑炭领着的?兵要过大?江,先要从他们的?尸首上踏过去!挡不挡得?住,无?关紧要。紧要的?是,决不能让他们好过!”
景元帝明白过来,姚太后是要拉着世家大?族共进退。楚氏在,他们在。楚氏亡,先拿他们的?儿孙祭天。
而他,则是最大?的?诱饵。若不拼尽全力保住他,他们也休想活!
景元帝觉着痛快淋漓,远比吃酒纵情享乐要快活百倍,哈哈大?笑道:“好!阿娘,我以命为饵,他们岂敢后退拒绝!”
兖州府江安城。
大?江波澜壮阔,与对岸的?江陵城隔河相望。江陵城往南,走陆路不到八百里,最近的?水路,约莫行船两日,便是建安城。
大?江是大?楚最后的?屏障。
虽是冬日,江水仍然丰沛,因着打仗,江上偶有水鸟飞过,船只?不知隐到了何?处。
黑塔骑着马,在江边来来回巡逻,一只?青骡渐渐走近,亲兵欲上前,黑塔拦住了,“下去吧,是钱老臭。”
老钱骑在骡子上,老远就喊:“黑塔,这么冷的?天气,你在江边吹冷风,快给?老子回来!”
黑塔不搭理他,打马上前,斜乜着老钱,“冷个屁,再冷,能比得?过雍州府?”
老钱戴着旧皮帽,只?露出眼睛口鼻,满身满脸的?不耐烦:“这不能比,雍州府干燥,这里湿哒哒的?,大?冬天也下雨,真是讨厌得?很。”
“废话?少说,你来作甚?”黑塔问道。
“将军让我来找你。”老钱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
“快说完,别藏着掖着。”黑塔太了解老钱,立刻道。
老钱便道好吧,“将军接到消息,景元帝御驾亲征了。你老子你徐氏叔伯兄弟侄儿都来了。”
黑塔一愣,讥讽地道:“御驾亲征,景元帝会打仗?我看他们是来一起送死吧。”
“送死是明摆着之事。你老子你不认,其他的?亲族呢,你也不认了?”老钱好奇问道。
黑塔沉默了下,江风吹得?他眼睛眯缝了起来,道:“渡江势在必行,战场上刀箭无?眼。”
船已经?备好,老钱这些日子在忙着准备浮桥,以防万一,还准备了浮囊,皮船,蒲筏等。
渡江一战,将会是雍州军最艰难的?一场大?战。
虞昉要准备充分,尽量减少伤亡,选取最窄的?河道渡江。
老钱说不出什么心情,也不知该如何?劝,眺望着对岸枯黄中,仍然泛着青色的?芦苇,道:“马上就冬至了,还能见到青色的?草,菜蔬,真是好地方啊。”
“你先前不是还在嫌弃?”黑塔不客气道。
“一码归一码。如此肥沃的?土地,气候,百姓的?日子,却?比雍州府好不了多少。真是该死啊!”老钱难得?感慨地道。
雍州军几乎没遇到抵抗,打下来容易,就是治理起来难。虞昉在坐镇主持,几乎天天杀人。
老钱道:“将军又熬瘦了。老向来了,带了只?黄羊来,桃娘子说正好炖了,给?将军补一补,一起过冬至热闹热闹。走吧,我们回去吃黄羊肉。”
黑塔没说话?,打马跑在了最前,进了江安城,直奔虞昉暂居的?宅子。
院子是江安城富绅的?宅邸,富绅早些时日逃往了建安城,宅邸空了下来,离衙门只?隔着一条巷子,虞昉便住了进去。
宅子里面花草繁茂,青瓦白墙,精致秀气。老钱却?一路嫌弃:“真是小,我还是喜欢雍州府,宅子可以跑马。”
黑塔在二门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护卫,大?步走进了穿堂,转眼间就绕过了影壁。老钱从骡子背上滑下来,小跑着追了上前。
虞昉不在前院,与向和他们在沿河的?园子里烤肉吃茶。老钱追上黑塔,高兴地搓手?:“将军难得?清闲,能歇息一阵,真是好啊!”
黑塔嗯了声,神色松弛下来,脸上浮起了笑容:“我们快些。”
到月亮门口,便闻到了烤肉的?阵阵香味,腊梅霸道的?香,也夹杂在其中。
老钱张大?嘴乱呼气,急匆匆跑进了门,黑塔虽然嫌弃,脚步却?不停,紧随其后。
亭子里,虞昉躺在软椅里,向和坐在一边的?石凳上,两人正在吃茶说话?。虞邵南在帮着铃兰烤肉,桃娘子在摆弄着花瓶里的?芦苇。
两人上前见礼,向和笑呵呵起身上前,拍了拍黑塔的?胳膊,道:“许久不见,这胳膊,又结实了。等下,你我去过几招?”
黑塔道不过,“你打不过我。”
向和冲他瞪眼,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我如今弃武从文,才不要与你比。”
老钱翻白眼,道:“你不弃武从文,也不是黑塔的?对手?。瞧你那小身板,他倒下来,就能压死你。”
向和身形中等,并?不算矮,比起跟塔一样?的?黑塔,就显得?娇小了。
不过,向和不服气,眼睛瞄向了一边的?虞邵南。虞邵南察觉到他的?打量,干脆转过了身体,用背对着了他。
老钱看得?大?乐,那边,虞昉与黑塔已经?说起了话?。
黑塔坐在了小炉边,自己提壶斟茶,捧在手?中吹了吹,小抿了口。
虞昉问道:“老钱告诉你了?”
“嗯。”黑塔道。
“将军放心,不会影响我指挥打仗。”黑塔道。
虞昉默然了下,道:“黑塔,我相信你。只?是,我不能看到,你手?上沾染了自己亲人的?血。”
黑塔顿时急了,道:“将军,渡江大?战最为紧要,景元帝明知如此,故意带上了他们。将军要是不让我上,那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虞昉道:“无?论?景元帝朝廷那边如何?想,如何?谋划,我都不会管。这场仗,向和与阿南一道领兵,你在后面督送粮草军饷,善后。”
谁都没将景元帝御驾亲征当做一回事,在强大?的?兵力面前,就是玉皇大?帝亲征也没用。
向和与老钱也坐下来听他们说话?,向和立刻道:“黑塔,我自己打不过你,但指挥打仗,可不输给?你。”
当年向和也是虞怀昭麾下的?一员猛将,与虞冯不相上下。黑塔清楚他的?本?事,只?这般大?的?仗,他不能亲自领兵,心里总是觉着不舒服。
虞昉道:“黑塔,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别给?自己留太多的?后悔。我们,与景元帝他们不一样?。”
是我们呢!
黑塔心里的?疙瘩,立刻烟消云散了。他嗯了声,“好,我在后面督军,给?他们定军心。”
羊肉烤好了,虞邵南用碟子装了端过放在石桌上。虞昉招呼铃兰:“等下就凉了,你先过来吃。”
铃兰应好,提了薰笼来摆在周围,将亭子四周的?帘子拉下了大?半,亭子里很快变得?暖融融。
桃娘子摆好了花瓶,里面的?芦苇随风晃动,虽不值钱,却?添了几分风雅。
几人聚在一起,吃酒的?吃酒,吃茶的?吃茶,一起热热闹闹,直吃到月上中梢。
冬至前日,雍州军正式渡江。浮桥搭到江中心,江对岸的?大?楚兵,便立刻放箭,箭矢如雨,急急落向雍州军,江水中。
大?战正式拉开。

“陛下, 雍州军渡江了,雍州军打来了!”徐凤慜盯着江面的浮桥,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箭矢声破空, 凄厉呼啸在空中。本来暗沉的天空,仿若黑夜。
景元帝裹着厚厚的大氅,坐在马背上?, 脸色比雪还要苍白,狰狞道:“死的是雍州军,你怕甚!”
“陛下, 雍州军不怕死,要是他们冲上?岸......”徐凤慜悄然咽了口口水,不敢说下去了。
“那就同归于?尽!”景元帝声音急促, 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放箭!放箭!!放箭!!!”景元帝振臂高?呼,一声高?过一声。喊到最?后?, 声音尖锐刺耳。
京畿营的所有兵丁, 并?粮草军饷,全部被他征调到了江陵城。
姚太后?也同意了,若江陵城失守,让雍州军成功渡江, 京畿并?建安城都守不住。
双方要在大江,决一死战!
虞昉坐在江边,一瞬不瞬望着江面。黑塔守在她身边,神色愈发焦急, 紧张。
江中的水,越来越红。
“将军, 如此这般下去,只怕损伤过重?。”黑塔终于?开口, 语气晦涩,说不出的难受。
雍州军胜在铁骑兵的坚不可摧,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杀气,骁勇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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