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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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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昭容抱着肚子委委屈屈,犹豫着不想跪,可架不住皇后的威严,还是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哭诉道:“臣妾……”
皇后冷冷看着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身子康健之人是不会跪了一个时辰就晕过去,刁才人也十有八九是故意装晕。可如今的重点不是她究竟真晕假晕,而是丹昭容过分僭越,侮辱宫妃,目无宫规,以下犯上的罪过。
因为她有孕的事,后宫已经鸡犬不宁,不少人怨声载道。这才短短几日,就又闹出这些幺蛾子。
今日若不能好好处罚以平后宫众人的怨气,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威严?太后也必然不会满意。
唯一棘手之处就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皇嗣金贵,丹昭容又在陛下心里分量不轻,皇后有心惩处,却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处置。
片刻后,太医急匆匆从外面赶来,贤妃再次叹了口气,瞧着宫女将刁才人扶到偏殿躺下,福身道:“皇后娘娘,臣妾去看看刁才人如何了。”
皇后瞥了她一眼,默许了贤妃的行为。
太医给刁才人把过脉后,说刁才人是气急攻心,这才导致心火攻上来晕了过去,只要好好休养便无大碍。
命人送走太医后,贤妃坐在床边看着刁才人,轻声道:“约莫着等会儿陛下就要来了。”
床榻上的人并未睁开眼睛,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贤妃将这一幕纳入眼帘,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她坐在皇后娘娘身侧,温声道:“太医说刁才人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才晕倒,如此也算万幸了。”
皇后嗯了一声,尚未开口,就听到一枝春门前传来唱礼声,说陛下驾到。
殿内的人全都站起身跪地迎接,呼啦啦跪了一片,丹昭容面色一白。
下一刻,就见陛下的身影从夜色中徐徐走来,身侧跟着棠贵人,皇后最先抬起头,然后视线便落在了二人相牵着的手上。
殿内倏然安静了一瞬,想是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
姜雪漪稍微有些不自在,却没说话,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沈璋寒松开手后坐到了主位上,冷声道:“免礼,都起来吧。”
丹昭容心里惴惴,正准备搭着红萤的手站起来,谁知还没起身,陛下便冷冷觑了眼,声音极淡:“你跪下。”

第32章
陛下开口, 丹昭容心里就猛地一颤,握着红萤的那只手更用力了几分,身子一软就跪了下去。
她脸色苍白, 额上冷汗涔涔, 心道自己这回真的是把事情闹大了,竟让陛下和皇后还有贤妃都来了。
丹昭容心知自己这段时日是嚣张了些, 可那刁才人明明就是装晕过去的,身子无碍,说到底也不错什么天大的过错, 陛下应该不会重罚吧……
她偷偷打量座上的陛下和皇后, 委屈道:“臣妾知道错了。”
正在这时,偏殿内的刁才人被宫女搀扶着走出来,模样要多虚弱有多虚弱, 险些倒在地上, 脸上泪水涟涟:“陛下……”
她弱不禁风地向陛下行礼,哭诉道:“妾身给陛下请安……”
姜雪漪坐在最下面看着刁才人,心道出来真是好时机, 果然是装晕的。
若是姜雪漪被丹昭容这样羞辱,又罚跪在院中这么长时间,最好的法子的确是装晕,不仅能躲避肉身之苦,也可将事情闹大了, 反将回一军。
本以为跟着陶贵人的人不会有多聪明, 不成想姜雪漪还是小看她了,这刁才人也是有点手腕在身上的。
只是不知道是她自己聪慧, 还是背后之人指点了许多。
殿内的刁才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有多可怜, 丹昭容看着她一到陛下跟前就换了副嘴脸,同刚来一枝春时的强硬态度截然相反,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你!”
刚说出一个字,丹昭容立刻一时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马上就把嘴闭上了。
沈璋寒看着刁才人的模样,语气和缓了几分:“扶刁才人坐下。”
“多谢陛下……”刁才人膝盖疼痛,攀着宫女的隔壁艰难地站起来,挪到了姜雪漪身侧的椅子上。
皇后看了一眼陛下,请示道:“丹昭容一事,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丹昭容有孕本是喜事,于皇室有功。但这段时日,她屡屡挑衅,羞辱宫妃,如今又逾矩处罚刁才人致其晕倒,已经犯下不少错。若不能责罚,恐怕无法使其他嫔妃信服,也无法平息后宫的怨气。”
丹昭容心里虽不觉得这些算什么大事,可事已至此,还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沈璋寒垂眸看着丹昭容,淡淡嗯了声:“皇后说的不错。”
“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若有人在后宫恃宠生娇,兴风作浪,搅得人人不能平静,是该好好责罚。”
“丹昭容屡屡生事,扰得后宫不得安宁,以下犯上,目无宫规,自今日禁足在一枝春,无诏不得出。”他瞧着丹昭容,语气没有分毫波澜:“后宫正二品妃位才可处罚低阶嫔妃,你已经不是第一次犯了。”
陛下的声音平静如死水,却让丹昭容脊背生寒,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陛下能说出这番话,那决计不是随便说说,只是口头警告而已。而是在告诉她,若再不知天高地厚,拿着腹中皇嗣肆意妄为,他绝对不会轻饶了去。
轻则贬位重则将孩子给别人抚养,陛下绝不是仅仅说说罢了!她有了孩子以后太得意,总想借着肚子将以前没找回的场子都找回来,险些忘了,陛下是一个多么阴晴不定又冷酷薄情的人,他对自己的宠爱仅限于荣华富贵和表面的恩宠,从来不是任由她放肆。
丹昭容这回是真的害怕了,忙跪在地上颤声道:“臣妾知错,臣妾真是知错了,还请陛下饶恕臣妾吧!”
“臣妾侍奉陛下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这才一时得意忘形做出许多糊涂事来,都是臣妾恃宠生娇……”
她浑身微微颤抖,忍不住落下眼泪:“臣妾不该和韶妃争抢居所,也不该强迫刁才人为臣妾弹琵琶,是臣妾僭越……”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丹昭容呢。
她一点都不像陛下的宠妃,也不像那个人人嘴里宠冠六宫的得意人,更看不到陛下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有一丝一毫的情谊和怜悯。
反而更像是一只看家护院的小狗,被绳子拴在光鲜的大宅院门口,表面神气,可实际只能摇尾乞怜,从主人的指头缝里寻得一些关爱和吃食。
为什么是这样呢?
杨贵仪不是说,丹昭容是和陛下从最黑暗的微末时期走过来的,情分不同以往吗?
丹昭容近期频频惹事是不假,可却没有一件是害人性命的大事,往小了说,都是后宫女人之间争吵的小事而已。
若真的如此得宠,口头训斥,意思意思以平众怒也不是不可,可见陛下的凉薄远比她想象中更甚,所谓宠爱,不过尔尔。
姜雪漪是以一个旁观人的姿态看着这些事的,因此看着丹昭容这般模样,她并不觉得痛快,只觉得她很可怜,说不出的令人悲哀。
宫里的女人,尊贵如皇后,得宠如丹昭容,哪个不是有自己的无奈,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也是这般。
主座之上的沈璋寒看着丹昭容的模样,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蹙,语气淡淡:“行了,你既知道错处,日后便要牢记本分,好好养胎。若你再不晓得恪守妃子本分,一味惹事,朕也不会轻纵了你去。”
丹昭容凄婉地哭泣道:“是……臣妾多谢陛下宽宥,一定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安生养胎,再不会整出这许多错事来。”
事已至此,陛下已经做出惩罚,皇后也就不必为了如何处置丹昭容心烦了,她看向陛下,起身屈膝道:“既然陛下已经处置了丹昭容,那臣妾便先回去了,灵安还等着臣妾哄睡觉呢。”
灵安是二公主的名字,提起女儿,沈璋寒的神色温和了许多,点头道:“灵安最不喜欢坐马车,这几日想必是都睡不好,你回吧,朕改日去看你和灵安。”
皇后欠身说:“是,陛下也要仔细身子,莫要过分操劳。”
待皇后走后,贤妃也柔声轻笑:“方才听得此处吵闹才跟着皇后娘娘一道来瞧瞧,事情已经平息,臣妾就也回去了。只是陛下方才说去瞧灵安公主,可别忘了咱们的灵宁,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沈璋寒淡笑着点点头:“都是朕的女儿,自然是一起宠着的。”
说罢,贤妃面上的笑意更温和了些许,稍稍偏头瞧了眼刁才人,方又道:“陛下,臣妾瞧着刁才人实在无辜可怜,心知陛下英明,有赏有罚,也想为刁才人求一点补偿。”
“好好的姑娘家平白受此屈辱,又伤了膝盖,陛下可要好好抚恤一番才是。”
沈璋寒敲敲扶手,温声:“贤妃说的有理。”
“依你看,朕该怎么抚恤刁才人为好?”
贤妃福身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陛下如何抚恤都是刁才人的福气,臣妾不敢多话。”
此时,刁才人凄凄艾艾地扶着宫女的胳膊起身,嗓音仍是颤悠悠的:“妾身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向陛下讨赏,只求陛下能为妾身寻一位好太医为妾身消肿祛淤,不要在身上留下痕迹就好。”
沈璋寒觑她一眼,声音仍然温和:“你是懂事的,平白遭此劫难的确是委屈你了。朕会命太医好好调理你的身子,至于赏赐——便将朕库房里的紫檀木象牙凤颈琵琶赏了你,如何?待回宫后便是九九重阳大宴,正好合用。”
刁才人喜不自胜,忙柔弱歪倒,谢恩道:“妾身多谢陛下赏赐。”
贤妃面上亦带起笑容:“陛下赏赐,实在是刁才人的福气,那臣妾便也退下了。”
片刻后,刁才人跟在贤妃身后一道消失在一枝春的院门口,姜雪漪平静的收回目光。
看来贤妃就是刁才人背后之人了,皇后之下贤妃最大,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的高位引荐指点,难怪她这几步走得如此顺利。
殿内的人一个接一个走掉,偌大的宫室也随着人的离开愈发空荡荡,丹昭容跪倒在地,看着眼前的地毯,哭红了的眼睛空空的,却依旧不敢抬头。
沈璋寒敛眸看她半晌,方起身淡淡道:“照顾好你们娘娘,若主子有错不能及时劝诫,一样当罚。”
红萤和秋叶倏然睁大了眼睛,噗通一声跪地叩首道:“奴婢知错!”
沈璋寒没有再开口,只是冷淡的收回视线,朝姜雪漪伸出一只手。
姜雪漪起身将手递过去,被陛下牢牢握住,带着离开了一枝春。
人陆陆续续走尽,丹昭容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每年的七八两月都是在行宫度过,所以八月十五中秋节也照旧例在行宫举办。
中秋节本是家宴,此次带来的嫔妃也不足数,所以规模并不大,行宫操办起来熟门熟路,按着旧例布置在秋华殿内。
宫中大小节庆不少,各有各的热闹,姜雪漪入宫不久,满打满算只过了一次端午,中秋是第一次参加。
听宫人说,中秋除了在秋华殿设宴之外,节庆结束后还有赏月、放孔明灯和烟花赏。且除了除夕以外,中秋因着是团圆节,宫中发的赏钱是最多的,且人人都能分到月饼,这烟花就更是雅俗共赏了。
因此不光是第一次来的嫔妃们,就连跟来行宫的宫人们也都十分期盼,日日掰着指头过日子。
中秋是晚宴,临近时间再开始梳妆打扮也不迟。每次逢宴席,姜雪漪都是让段殷凝替她打扮,她在司服司久了,看衣裳的眼光独到,不是旎春和扶霜能比的。
选首饰的时候,旎春从箱子里拿出七八个锦囊,笑着说:“马上就要赴宴了,小主给的中秋赏钱可不能落下,奴婢也大着胆子问小主讨一讨,打算给咱们多少呀?”
姜雪漪柔柔一笑,温声道:“我听说旁的嫔妃都是给一个月的月例,大方的再添一番,咱们的也按这个数给吧。”
贵人一个月的月例不过二十两银子,光是内侍宫女一个月也要二两,别提还有几个粗使,中秋一打赏就是两个月的月例,一下子就得出去几十两。
若不是姜雪漪入宫前带的银钱丰厚,人又得宠,仅靠月例生活的话,光是平时打点下人都不够,若想过得好些,衣料吃食都要格外出钱采买,那就更不知银钱几何了。
宫中岁月长,哪儿能月月靠母家接济,所以宫里的宠爱不光是人前的面子,还和日常用度息息相关,才有这么多人卯足了劲儿想得宠,最好是能生下个一子半女的。
旎春得令后欢天喜地去发赏钱了,待最后一支秋色绢花戴上,姜雪漪起身说道:“走吧,咱们寻了杨姐姐早点去。”
在行宫的这一个半月里,没了丹昭容频频惹事,剩下的日子就清净多了。日子一清净,时间就过得格外快,算一算,再过半个月就是圣驾回銮的时候了。
听说丹昭容被陛下禁足后安分了许多,虽然有时候嚷嚷着闷,可大部分时候还是很老实的,在一枝春里一步都不曾往外走。
今天是中秋佳节,太后特意开恩允了丹昭容来参加中秋宴,也算是让皇嗣透透气,别因为丹昭容再闷坏了。
同杨贵仪一道进秋华殿的时候,殿内到的人已经到了几位,刘贤妃带着大公主来得格外早,已经在座位上哄着公主吃点心了,兰昭媛也坐在了位置上。
请安坐下后,杨贵仪低声道:“往常刘贤妃都是和韶妃一起来的,今日倒是来的这么早。”
姜雪漪敛眸轻笑:“中秋是好日子,许是公主想早些来凑热闹也未可知,姐姐瞧,大公主手边还有个兔子灯呢。”
“倒是兰昭媛来得也这么早,不知是为何。”
杨贵仪轻声说:“听说兰昭媛前几日去凌波送爽见陛下,陛下又没有见她,也不知和兰昭媛之间是怎么了。在以前,除了丹昭容,最得宠的可就是兰昭媛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失宠了,也是唏嘘。”
宫里有故事的嫔妃还真不少。
姜雪漪略带兴致的低声问:“我听说兰昭媛的出身也颇为特别,想必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事吧,圣心难测,咱们也只能这样胡乱揣测了。”
“兰昭媛——”杨贵仪犹豫了瞬,快速说,“似乎以前是陛下的外室,陛下登基后才带进宫的,不过她和丹昭容可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殿外陆陆续续进来人,她们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妹妹倒是被姐姐勾得好奇了。”
杨贵仪匆匆说:“丹昭容和陛下之间有相伴多年的情分,兰昭媛便是真的知道怎么讨陛下欢心了,不过这都是以前,现在可不好说了。”
话音刚落,殿内几乎坐满了人,杨贵仪生怕隔墙有耳,再也不肯说了。
入宫半年,姜雪漪对这个兰昭媛的印象倒不怎么深刻。
兰昭媛生得貌美,柔弱动人。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有些文雅的书卷气,颇有才情,正如她的封号,是个空谷幽兰一般的娇柔美人。
她性子安静,平时请安的时候不常开口说话,只偶尔会被韶妃呛几句,能看出也是个不得韶妃喜欢的。
但其余的,她就看不出来了。
可杨贵仪说,在入宫之前她是除了丹昭容以外最得宠的,这还真是一点都不明显。
这半年内,陛下从来没有去过兰昭媛处一次,倒是于她风格相似的柳才人偶有承幸。
这回来行宫,更是将兰昭媛和柳才人都带上了,那柳才人和兰昭媛分明已经许久不见陛下,行宫却特意带上,定是陛下有自己的考量。
思及此,姜雪漪的眸子稍稍一亮。
她记得,她们这一批新妃刚入宫的第一日,陛下就选了柳才人侍寝,难不成也是因为兰昭媛的缘故吗?
陛下的心思难猜,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也没一个是简单的。
正在这时,秋华殿的门口传来唱礼声,说韶妃到。
姜雪漪掀眸瞧了一眼,就见韶妃脸色冷冷的走进来,衣着仍然华丽繁复,如一朵盛开的芍药花。
韶妃和丹昭容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了,今日丹昭容还能出席中秋宴,想必韶妃心中窝火,这才挂着脸。
可惜,陛下虽然罚了丹昭容,却不代表喜欢韶妃总是将情绪挂在脸上。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哪儿有耐性日日看着一个女人的脸色哄着,她又想重新回到陛下的视线里,却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这便是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但更有趣的是,贤妃是个聪明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告诉韶妃?
那日在一枝春她是见识过的,贤妃能做到四妃之一,养育大公主,绝不只是因为她当初嫁给陛下做了侧妃而已。
须臾,太后、陛下和皇后带着二公主一道进了秋华殿,中秋宴正式开始。
乐师和舞姬在殿内奏乐起舞,宫娥们排成两列从侧殿运送膳食和汤点,还有行宫厨房新做出的月饼。
这月饼做的香酥甜蜜,姜雪漪啃了小小的一口,立刻就想起了从前在家中的时候。
她们一家人在庭院内赏月用饭,其乐融融,姜雪漪虽然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人,可在家中,她永远是个不谙世事的嫡二小姐,半年过去,也不知父亲母亲和亲人们都怎么样了。
一入宫门就再难见到自己的亲人了,殿内觥筹交错,她垂眸不语,恍然间有些失落。
沈璋寒和左侧的郕王对饮一杯,喝下杯盏里的薄酒后,捏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把玩,淡淡看过去一眼。
她今日穿的很合宜,秋香与品绿搭配的宫裙,温婉又端庄。稍稍低头想事情的时候,珍珠耳铛在烛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往下是一段白皙好看的脖颈。
他从未在姜雪漪身上见到过除了笑以外的神色,除了那次被韶妃罚跪掉过一次泪以外,她似乎一直都是那么温柔,明明还是个及笄不久的少女,却将自己的情绪处理的很好,总是对人温柔以待。
今日是中秋,她可是想家了么。
刚入宫的小姑娘家,哪个是不想家的,沈璋寒略带自嘲的扯唇一笑,对皇后说道:“外头的孔明灯和烟火备好了吗?”
皇后愣了瞬,声平:“都已经备好了,只是这会儿尚不是放孔明灯和烟火的时辰,陛下怎么这会儿问起来了?”
沈璋寒面色平静,淡淡道:“酒喝多了,眼下有几分醉意。早早看烟火,也好清醒。”
陛下的心思更迭是常有的事,皇后并未起疑,颔首道:“那臣妾这就让人去安排。”
芷仪得命以后匆匆下去安排,一炷香后,沈璋寒便带着嫔妃和皇室亲眷起身,走到了秋华殿外。
秋华殿的玉阶颇高,前方有一大片空地,摆放着各式烟花,孔明灯就搁在白玉栏杆边的一张长桌上,想放的人可自行去取。
中秋是祈福的好日子,嫔妃们又常年难得见一次亲人,自然都想借此机会为家人祈福,所以人手取了一只孔明灯,打算点燃烛火,升上天空。
丹昭容虽无家人,可她如今有了身孕,又难得出来透气,不想错过这个热闹的机会。
但她怀着身子生怕自己有闪失,不愿意往前去挤,指挥红萤去将孔明灯拿来,她亲自来放。
秋华殿殿前宽阔,地势又高,稍稍一阵风吹过来,烛火就不那么好点上。
等所有嫔妃都将孔明灯放至天空之时,盛大的烟火正好被点燃。
色彩明亮的烟花盛放在圆月高悬的晚夜,微微的硫磺味和巨大的爆炸声一声接一声在耳边炸开,带着众人的欢声笑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夜空之中。
姜雪漪仰头看着夜晚盛大的烟花,思念远方的亲人,突然感觉自己左边的胳膊被人蹭了一下。
她低头去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刚一转头,就听见丹昭容尖叫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滚下了玉阶。
“娘娘!”
红萤吓坏了,连忙从人群后挤过去追,所有人的瞳孔皆是一缩。
怀着身孕的丹昭容滚下台阶,秋华殿前顿时乱成一团,人人自危,眼看着丹昭容的身子不受控的在台阶上越滚越远,最终停在了中央。
皇后立刻反应过来:“来人,把丹昭容扶到偏殿去,即刻请太医过来!”
姜雪漪抬眸看向陛下,果然见他神色一沉。

第33章
姜雪漪没有重点去看滚到台阶中央的丹昭容, 而是先看向了方才手边被碰到的方向。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眼,却发觉身边的人所站位置似乎都变了变。
她约莫记得,方才放完孔明灯回来看烟花的时候, 她左边站着几个高位。可这会儿再看的时候, 因为丹昭容出事,嫔妃们生怕与自己牵扯上关系, 皆往后退了几步,这一瞬间不注意,位置便不同了。
天上的烟火还未燃放完, 七彩夺目的烟花热闹非凡, 昭示着人间好佳节,可变故突生,方才还一团和气的气氛转瞬就降到了冰点, 不仅嫔妃噤若寒蝉, 就连皇室中一道来赴宴的王爷王妃们,都彼此看着脸色,不敢多言。
众目睽睽之下, 这可事关皇嗣!陛下岂能轻饶了去!
七八个宫人急匆匆赶过去将丹昭容抬起来送到偏殿,月黑风高,却依稀看得出玉阶上有一滩不小的血迹。
如今才三个多月的胎,滚下台阶又流了这么多血,皇嗣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秋华殿门口的众人都在凉风中不敢多言, 皇后回眸看了一眼, 沉声提醒着:“陛下,丹昭容滚落台阶如今情况尚且不明, 宗亲们也不宜一直留在宫里——”
沈璋寒终于冷冷抬眼,说着:“中秋宴就到此为止, 命人送宗亲命妇们回去歇息,嫔妃们都留下。”
陛下的意思,这是要即日问责了。
皇后垂眸颔首应道:“是。”
偏殿内,随行来的太医和医女都在珠帘内照顾丹昭容,剩下的嫔妃皆围着站在帘后,一句不敢言。
热水的血腥气隐隐约约传到鼻腔里,让人闻之欲呕,可偏偏陛下和这么双眼睛都在,便是再想吐,也不能在此时失了分寸去。
姜雪漪站在人群中不起眼的位置,打量着各人的神情。
皇后还算稳得住,虽面色不虞,却仍在紧要关头将自己的身份做的很好。贤妃牵着大公主在稍远的地方,神色平静。韶妃则一动不动地看着珠帘内的方向,红唇紧咬,不知是紧张还是旁的。
至于兰昭媛和荣修仪则表情淡淡的,一幅事不关己也不掺和的模样,垂着眼睫一言不发。
剩下的柳才人和刁才人则有些慌张,许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安也是难以避免的。
她大概记得,当时站在丹昭容左右和身后的人似乎是兰昭媛和韶妃,模模糊糊里,还有刁才人的影子,她则是在刁才人的右手边站着,离丹昭容都很近。
放完孔明灯回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兴奋,看烟花的时候也是挤挤攘攘站在一起的,几乎是人挨着人凑热闹。
若想在这样的场景下找出谁是推了丹昭容的凶手,实在是难上加难。
帘内的丹昭容时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吟和哭泣声,太医们一个个低头耷眼,不敢抬头,其实姜雪漪便知道,丹昭容这一胎恐怕是没了。
不出一会儿,为首的太医惶惶跪在陛下跟前,:“启禀陛下,丹昭容娘娘从玉阶上滚下,腹部受到强烈撞击,当场便胎气大动,微臣等拼尽一身医术,可这一胎……还是没有保住。”
“微臣无能,还望陛下降罪!”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沈璋寒沉着面色看了太医足足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迁怒于太医,声音淡得让人看不出真实情绪:“朕知道了,务必调理好丹昭容的身子。”
太医抬头看着陛下,有些欲言又止,可犹豫了瞬到底没在这时候开口,叩首后再次匆匆进了帘内。
等照料好丹昭容,太医们留下养身的药方退出去,陛下才走到了床沿,抬手抚了抚丹昭容被汗水濡湿的脸。
丹昭容已经知道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了,这会儿躺在床榻上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身子太疼还是心太痛,满头满脸的水痕,哭得止都止不住:“陛下……臣妾的孩子没了……陛下……有人推了臣妾,是有人害了臣妾!”
“臣妾站得好好的,绝不是臣妾脚滑,绝不是……臣妾是孩子好无辜啊!他才三个多月大……!陛下……”
丹昭容哭得肝肠寸断,紧紧攥着陛下的衣角不肯松,哽咽到几乎喘不上气来:“臣妾求求您,臣妾求求您为臣妾的孩子报仇!不要放过杀了他的杀人凶手!”
沈璋寒沉沉舒了口气:“朕知道。”
“朕会给你个说法。”
说罢,他给了红萤和秋叶一个脸色,示意她们好好照顾丹昭容,而后走到主位上,撩袍坐了下来。
沈璋寒扫视着底下的一众嫔妃们,语气分明冷淡,却透着彻骨的寒意:“中秋佳节,众目睽睽之下,是谁动了手?”
他甚至没有怀疑过会不会真的是丹昭容自己跌倒,而是笃定后宫中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便知道这位陛下对后宫那些争风吃醋尔虞我诈的伎俩多么熟悉,不是好糊弄的主。
话毕,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须臾,贤妃牵着大公主走过来,欠身温声道:“陛下,天色已晚,不如让孩子们先回去吧,臣妾也怕吓着她们。”
沈璋寒略一点头,宫人们便带着几位皇嗣退了下去,殿内只剩嫔妃们。
姜雪漪看了一眼贤妃。
在人人自危的时候,她却还能保持着镇定从容,想着先把公主皇子送回宫去,似乎半点也不担心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正在姜雪漪思量之时,贤妃又柔声开了口:“事发突然,臣妾当时正牵着灵宁在陛下身侧看烟花,陛下可以作证,臣妾应当是没有嫌疑的。”
三言两语就借由公主和陛下的名义将自己从事件中择了出去,贤妃这是要坐山观虎斗了。
可贤妃这回怎么会如此积极,反应快得甚至不像以前那个温和低调的她,嘴上说着置身事外,却留意着此事,像要掌控全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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