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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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漪轻轻一笑,抬手将她扶起来:“好了,在我这不必动不动就跪,我不喜欢这样。”
“旎春。”
门外候着的旎春忙推开门走进来,伶俐地笑着说:“赵宝林在主子这是最不必拘束的,主子自小温柔心善,对奴婢这样的下人都极好,您不必战战兢兢。您也别怪主子刚刚说话难听,有些话若不说到前头去,日后撕破脸了只会更难看。”
“您只要踏踏实实跟着主子,时刻记着您今日的誓言,主子定是那您当姐妹相处的,届时您想要的一切,还愁主子吝啬吗?”
姜雪漪淡笑:“旎春和扶霜是我的陪嫁丫头,自小跟着我,说话直来直去,你不必多心。”
“我会让扶霜替你请一位信得过的太医和医女来调理伤势,你这一阵好好养着,女子的肌肤还是别留下伤痕的好。”
说罢,她又交代着旎春:“赵宝林今日才搬来,明熙馆想必缺的东西不少,你取些银两出来,再从库房取些布料日用,都给赵宝林送去。”
赵宝林本是做好了为人下属的准备的,不敢和棠婉仪姐妹相称,更不敢从她这里索取财务,一听到她竟然这样为自己考虑,眼眶更红了几分:“嫔主不必这样客气,妾身那里的用度尽够了,用不上这么多好东西。”
旎春退下后,姜雪漪才轻声说:“你记住,做我的人,不是吃苦受罪来的。就算我们各取所需,互相都有用得上对方的时候,可你也是活生生的人,配过上好日子。”
“若不然,岂不是让陶贵人背后笑话,你跟了我也是区区仆婢一般吗?”
赵宝林心中感动,更加对姜雪漪敬服不已了。
姜雪漪又关心了她几句,转而问道:“你方才说,陛下是有意让你迁来灵犀宫的?可是你昨夜提起了吗?”
赵宝林不敢私藏什么,摇头轻声说:“陛下一句话都不曾和妾身说过,昨夜也不曾让妾身侍寝,今晨起来的口谕,妾身自己也是毫不知情的。”
“可陛下没有理由莫名的给妾身迁宫,所以妾身才想,许是陛下好心,知道妾身被陶贵人折磨这才选了这个法子。”
姜雪漪神色如常的点点头,轻笑着说:“陛下自然是极宽厚的,你今日也累了,回明熙馆歇着吧,待有空再来同我说话。”
赵宝林千恩万谢地退出去后,姜雪漪的表情才渐渐淡了下来。
陛下此人心思极深,薄情冷淡,怎么可能做得出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救于水火这样的事。
可他怜悯赵宝林是真,因她满身伤痕不去宠幸也是真,将她从棠梨宫调到自己身边亦是真。
陛下对她的怜悯,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在她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投下的一束光。
姜雪漪有点不明白。
宫里可怜的女人多了,陛下都能冷漠的视而不见,怎么会偏偏怜悯了赵宝林。
难道只因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吗?
结合曾经了解到的种种,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逐渐浮现在姜雪漪心头。
她未敢深思,就听灵犀宫门前高声唱礼,言陛下驾到。
今日是赵宝林迁宫的日子,陛下究竟是来看赵宝林,还是来看姜雪漪,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起身前往灵犀宫的庭院接驾,杨贵仪和赵宝林也出来迎接,院内呼啦啦跪成一片。
沈璋寒迈入门槛,站在姜雪漪跟前抬手扶了一把:“都起来吧。”
他淡淡瞧了赵宝林一眼,便自然的牵住了姜雪漪的手:“朕来看看你,其余人都回去吧。”
杨贵仪和赵宝林都是安分守己的人, 行了礼后便回了自己的居所。
沈璋寒牵着姜雪漪径直去了东偏殿,一边走一边四处环视,淡声说:“偏殿比厢房宽敞了不少, 配套的也有小厨房, 住得可还习惯?”
“若有短缺不足和不满的,尽去告诉皇后即可。朕记得你把绛雪阁收拾得不错, 想来是有装饰庭院和宫殿的本事的,东偏殿想怎么改造,也都随你。”
姜雪漪眉眼弯弯的笑起来:“陛下这样大方, 不怕嫔妾一时兴起将屋顶都掀了?”
沈璋寒挑眉看她, 不以为然:“你若觉得没屋顶睡得舒服,朕没意见。”
“只是日后朕就不来你这睡了,免得刮风下雨冻坏了身子。”
说罢, 他又很大方的补充了句:“不若以后你便去太极殿侍奉吧, 于你而言不过是麻烦些,也不如在你宫里自在,是不是?”
陛下今日瞧着许是心情不错, 话比从前多,甚至还听出了几分戏谑宠溺的味道。
什么掀屋顶不掀屋顶的,说得如此一板一眼,她若真的这么做了,还不得被宫里宫外的流言蜚语压死吗?
姜雪漪展颜笑起来, 娇软的身子微微□□, 便顺势抱住了陛下的胳膊:“那要是以后都要去太极殿见陛下还是算了吧,太极殿规矩太大, 等嫔妾被车拉过去再沐浴更衣,不知多久才能见到陛下呢。”
“若是刮风下雨冻着陛下也不成 , 那这屋顶,潋潋就放过它吧?”
她歪头看着他,温婉多情的眸中带着明媚的笑意,沈璋寒笑起来,屈指轻轻刮她的鼻梁:“就你最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房揭瓦。”
等进到殿内,旎春奉来两盏茶便轻轻退了出去,门扉一合,只剩下姜雪漪和陛下两个人。
一张铺了缎面方巾的梨花木圆桌,一支插着桂花的白釉鹅颈瓶,她殿中没有焚香,萦绕淡淡的桂花香气,如她本人一般淡雅可人。
沈璋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你这茶里的桂花味仿佛格外浓香,入口也甜些。”
“陛下觉得好喝吗?”姜雪漪弯眸笑,柔声说,“这桂花茶里头是用冲了三遍的普洱做底,茶味淡,又掺了蒸出来的桂花水和蜂蜜,甜而不腻,最是秋日好滋味。”
沈璋寒将一盏茶饮尽,并不吝啬夸她:“是好滋味,可是从前在家中学的?”
姜雪漪低眉浅笑,不依道:“陛下这话可是小看人了。”
“宫中岁月安静,还不是想着法子研制这些小玩意儿讨趣儿吗?博君一笑罢了。”
眼前人是最秀外慧中,心灵手巧的了,从她这里看见什么好东西都不算稀奇,沈璋寒笑而不语,反问她:“朕让赵宝林住过来,你可有不喜?”
姜雪漪本以为陛下来她这只是政务繁忙后的消遣,从未想过他会主动提起赵宝林一事,颇感意外。
陛下想做什么事自然有他的考量,堂堂天子,本就没有做事需要向嫔妃汇报的道理。
即便是陛下将陶贵人搬来灵犀宫,她也只有接受的份,不能抱怨。
姜雪漪很快调整好了思绪,轻声说:“赵宝林性子很好,人又好相处,嫔妾喜欢热闹。”
沈璋寒抬手抚摸她的发丝,语气称得上温柔:“即便她在,也不会分了你的宠爱去。”
“但朕就是觉得,她在你这才好。”
他轻轻摩挲着姜雪漪的头发,又缓缓游移到她白皙无暇的脸颊,漆黑的眸专注地望着她,却又像透过她在着看别的什么:“你生性温柔宽容,懂得替旁人着想,更不会仗势欺人的蠢事。赵宝林虽可怜,出身也不高,但朕看着她是个安分的,不会给你惹麻烦。”
姜雪漪去捧陛下的手,轻声:“陛下怜悯赵宝林,是她的福气。”
她主动把脸贴在陛下的手背,嗓音轻轻柔柔的,有几分缠绵:“陛下信任嫔妾,也是嫔妾的福气。嫔妾会和赵宝林好好相处的。”
沈璋寒垂眼看着姜雪漪的模样,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从前。
那般肮脏不堪满是血污的过往,那些纠缠了数不清夜晚的噩梦,都是他一个人拼死撑着熬出来的。
他直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无数个漫长寒冷的夜里,他多么希望自己身边也能有个人来拯救他,能带他脱离看不见尽头的那些毫无尊严受人凌虐的过往,可一直一直都没有。
直到他彻底绝望,心如死灰,从泥沼里爬出来的那一刻,他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拯救,也不再相信会有人拯救他。
对于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不管怎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沈璋寒一直都算得上冷眼旁观,更懒得在她们身上费心思。
他年纪轻轻初登大宝,掌权不久,除了平衡前朝后宫的这些必要作用,女人不过是开枝散叶的工具和闲暇时候的一点消遣。
与其在后宫这些女人之间的事上费心思,远不如专心江山社稷来得必要和稳固,所以赵宝林昨夜那样拙劣的引起他的注意,他也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自己的一点影子。
与其说是为了救赎她,不如说是为了救赎那个投射在她身上的幼时的自己。
他昨晚甚至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那时能够得救——
或许他会比如今快乐一些,背负的少一些,压抑的少一些。
沈璋寒神色寒凉,淡淡的收回手。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世间人性皆是自私凉薄,无情易变,没有那么多泛滥长久的好心。
即便是他自己,也只会一时兴起抬赵宝林那么一手,绝不可能事事照应着她。
可见人这一生指望任何人都没有用,唯有这天下大权,江山宝座,才是最牢固。
视线的焦点重新落到姜雪漪身上,沈璋寒的语气再次由冰冷变得温和了几分:“再过三五日就是重阳大宴,这几日会比较忙,等大宴结束,朕再来瞧你。”
他拍拍她的手背,淡笑着说:“朕叫尚功局给你打了一套赤金累丝镶宝石头面,司服司的宫裙想必也赶制完成了,大宴正好合用。朕记得你荷花酥做的不错,想来也有桂花酥,不知够不够换你做一回?”
姜雪漪起身谢恩,婉声道:“仅是陛下心意就尽够了,何况还得了这样一身金贵体面的行头。等大宴一过,嫔妾日日亲手做了桂花酥等着您来。”
沈璋寒嗯了声,起身离开了灵犀宫。
初秋天高气爽,碧空如洗,即便临近中午,气候也是不冷不热。
沈璋寒懒懒靠在御椅上半眯着眸小憩,御驾稳稳当当的抬起来,经由灵犀宫门前的宫道准备转向太极殿的方向。
谁知刚走了没几步,连隔门都没走到,就见陶贵人急急忙忙走过来,跪在了御驾身侧:“妾身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缓缓睁眼,看向了跪在手边的陶贵人。
御驾出行,哪儿有人这么急忙忙撵上来的,冲撞了陛下可怎么好!林威叫苦不迭,忙说着:“陶贵人,陛下的仪仗在此,您遇见了只能停步请安,不能追过来的,这可不合规矩啊。”
陶贵人面露急色,可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仍然不管不顾地跪着。
她自然也知道不能这样追赶御驾,可今日之事她实在太害怕,抓不住赵宝林问情况,等得也太慌张了。
总是怕若不说点什么,自己就会被认定是一个毒妇,若无声无息的被陛下厌弃,恐怕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陶贵人所有的计划都被人一再打断,所有的盘算都落了空。理智告诉她不该急,等这阵子过去或许还有机会,可她不敢赌,也实在受不了这样一天天的折磨了。
“陛下,妾身有话想对您说……”陶贵人鼓起勇气开口,秋风中她看起来比平时都要弱不禁风,甚至刚说了一句话就柔弱的咳了起来,呛出了一滴眼泪,“妾身许久不见陛下,实在思念,如今身子也坏了……”
陶氏从前明艳,相貌在后宫中也算得上上乘,如今不知发生了何事,病成了病美人,倒和从前的反差不小。
然而沈璋寒并未为她所动,神色依旧冷淡,甚至有一丝不耐烦:“思念朕?”
“思念朕也让你的身子好不了,反倒让你这么不守规矩。”
“不是的!”陶贵人心中焦急,忙说着,“妾身知道昨夜赵宝林定是同您说了什么,可还请陛下不要相信赵宝林的话,妾身并非是那样的人。”
“妾身对陛下满腔真心,却因为小人屡屡作对而不得陛下宠爱,妾身实在是害怕才……”
沈璋寒淡淡道:“几时朕的事也由得你来过问了?”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神色却极冷:“你的意思是朕耳根子软,听信谗言,昏昧无能,任由嫔妃妄言么。”
陶贵人不曾想陛下今日会这般冷漠,和她印象中温润多情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由得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妾身不敢,妾身并非此意!”
愚蠢狠辣之人,沈璋寒懒得再看她一眼:“陶贵人揣测圣意,以下犯上,言语冲撞,着降为才人。”
“回你的棠梨宫去,别让朕再看到你。”
降为……才人?
御驾不紧不慢地从身边掠过, 陛下甚至懒得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就这么轻飘飘的定下了她的罪过,将她再次打入深渊。
陶才人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向御驾离开的方向, 满眼的不甘和绝望。
“陛下……”
为什么她想办的所有事情都办不成……为什么陛下会对她变得如此冷淡,甚至不肯听听她的辩解……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入宫半年多以来, 她承宠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姜雪漪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甚至每次想做点什么的时候, 都会被人搅黄。
凭什么?为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
明明在闺中时她事事顺利, 从不知道失败和不如人是什么滋味,如今入宫以后,她竟然活成了这副模样。
她自问貌美和家世都不输姜雪漪, 更是足够努力, 从不心甘情愿的安于现状,事事都往陛下那使劲,可怎么拼着落下一身毛病的劲头, 最后落得个被陛下厌恶,降为才人的下场……?
陶才人不住的落泪,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何会落得这幅天地。陛下的仪仗已经离开了许久,她仍跪在地上失魂落魄, 甚至忘了起身。路过的宫人见着她福身请安, 眼珠子不停地往这偷瞥,看完热闹又急匆匆的走开。
静书实在看不下去了, 低声道:“小主,您还是起来吧, 有什么打算咱们回宫再说也是一样的,何必在这让人看笑话呢?您身子不好,不宜久吹风,奴婢扶您起来吧。”
“笑话?”陶才人心中绝望,破罐子破摔道,“我还没被人看够笑话吗?!咳!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陶才人猛然呛了口冷风。寒风倒灌进肺腔,激得她剧烈咳起来,一直咳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才干呕着停了下来。
周围经过的宫娥被吓到,急急忙忙从墙根走开了。
静书忙搀着她起身回了棠梨宫,又派人去请了太医过来,忧心道:“小主还是振作起来吧,大人和夫人在书信中那么关心您,您不是也说要为了家族在宫里稳住吗?马上重阳大宴就能见到面了,难道您想让他们看着你如今的模样伤心不成?”
“陛下如今只是降您的位份,那就还算有回旋的余地,您这阵子干脆就别想着争宠了,好好养好身子,等过个一年半载的,陛下彻底忘了赵宝林和今日这回事,您就还是崭新的面貌,何愁不能选个好时机。”
陶才人躺在床上无声流泪,满眼的灰败:“一年半载?我还要这样日复一日的沉寂下去,直到亲眼看着那些贱人一个个在这一年半载里超过我吗?”
“三年一选秀,那时候的我拿什么和那些新人比,拿不再年轻的容貌,还是这幅落了病根的身子?我又拿什么和姜雪漪比?”
“才人……现在连刁氏都和我平起平坐了,我这半年忍耐都得到了什么!”
她情绪过分激动,涨红了一张脸,缺氧的面貌看起来格外狰狞:“我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姜雪漪那个贱人!”
“若不是她非要和我争宠,我又怎么会失宠!怎么会一病不起落下见风就咳的毛病,又怎么会因不能去行宫而怨气过重侮辱赵氏,被陛下不喜?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静书沉默了片刻,小声说:“小主,恕奴婢多嘴,您如今的场面,不正是过分针对棠婉仪才导致的么?”
“若您不是一开始就事事和棠婉仪作对,总想着压她一头,何至于次次落了下乘,这正是因为心急所致啊。”
“您是不喜欢她不假,咱们陶氏也和姜氏素有龃龉。可入宫以后,事事都和入宫前不一样了,奴婢也是劝过您多次的。”
“贱人,都是她这个贱人才让我一败涂地!我凭什么要放过她!”此时的陶才人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味的叫喊着,宣泄着,犹如彻底丧失理智的疯犬。
静书心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想起之前送家书那人同她的交代,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再说了。
入宫半年来,跟着陶才人趾高气扬有过,斗志满满有过,狐假虎威也有过。
可更多的时候是阴阳怪气、冷眼嘲笑,明里暗里的克扣和打压,几番磋磨下来,连她的性子都收敛了许多,知道了什么叫审时度势,然而小主却还不知道。
也难免。
她出身长安最鼎盛的门户,一出生就是嫡女,自小千娇百宠,金尊玉贵,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几年都过得平安顺遂,高人一等,从未体会过挫败的感觉。
这么高傲的一个人,这半年备受冷落白眼,灰心挫败,自尊心早就岌岌可危,若不是还抱着一丝得宠的希望,恐怕早就崩溃了。
像她这样的人入宫,本注定是会处处碰壁的。怪只怪官宦贵女到了年纪都要入宫参选,落选后才能许配人家,小主偏偏被选进宫里。
那日家书上表面字字恳切,句句关怀是不假。
可实际上送信之人还对她交代了一句,“尽力保全小主,若有误陶氏,亦可弃之。”
这就说明小主在宫里的所作所为,大人在宫外知道的一清二楚。
就算平时纵得如珠似宝,掌上明珠一般,可陶大人实际是冷酷最无情的。他把陶家的荣辱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即便是亲生女儿,可若是愚蠢至极,不堪成就,也绝不能在宫里做下蠢事牵连陶氏。
即便是弃了这一个,还有别的陶氏女一个个冒出来。
大人当初送信进来,恐怕也是听说了她在宫里的事迹,又知道她性子如此,这才特意遣人来传消息的。
保全小主,亦可弃之。
宫里的嫔妃谁没点心机手腕?可心机手腕也是分手段的,若做得好陶氏定然支持,可要跟陶才人这样不成器的,做了也是祸害家族。
静书看如今陶才人的疯魔样子是不成了,恐怕马上就要做出什么蠢事来,她若是想自己和家中人在陶氏能活命,大宴那日就得提前通知家中才好,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这会儿床上的陶才人骂得狠了,翻过身用力的咳嗽,可仍然怨恨无比的诅咒着棠婉仪,好似不知疲倦一般。
劝也不听,她是不可能回头了。
静书的心情难以言喻,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拉上了房门。
宫中的大小宴会不少,但能够君臣共度的节日却只有端午和重阳两个。
尤其是重阳大宴,正逢金秋正好,朝中四品以上重臣都可携正妻一同入宫赴宴。
赏菊开席,拜神祈寿,是为君臣同乐。
所以重阳节也是姜雪漪这般重臣之女出身的嫔妃,除了有孕和省亲以外为数不多能见到家人的时候。
姜雪漪入宫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能见到父母双亲,欢喜的一夜都不曾睡好,大清早起来便梳洗打扮,等着去赴宴了。
每逢节庆,姜雪漪都不喜欢打扮得过分奢华以免招人注意,可今日她希望父亲和母亲能看到她光彩照人的模样。
陛下赏赐的头面和宫装正正好是一套,今日正合穿,想来也是和她一般模样的打算,倒是有心。
太液池赏菊开始的时间是巳正,姜雪漪同杨贵仪和赵宝林一道出发,到的时间不早不晚。
今日重阳佳节,天气正晴。
太液池旁的菊花盛放,湖水粼粼,金灿灿的一片金丝菊仿若太阳。
姜雪漪一下步辇,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栏杆边的父亲和母亲,眼中霎时便含了泪水,快步迎了上去。
然而她如今的身份已经是天子的嫔妃,即便和父母见面,也要等他们先向自己行了礼。
等客套完,姜夫人急忙牵住她的手打量,只见自己女儿满身华光,仪态典雅,不由既欣慰又担忧,强忍着才不曾落泪下来:“潋潋不哭,如今也是陛下身边的宠妃了,若要旁人瞧见这模样不好。”
姜雪漪赶忙用帕子蘸了蘸眼泪,笑着说:“母亲说的是,女儿明白。”
“家中一切都还好吗?”
姜尚书生得一张板正面孔,在官场上向来是人人称道的冷面阎王,传言能吓哭三岁小儿,可面对自己的女儿,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和:“家中都好,你长兄也从边疆传信回来,说一切皆安,你不必操心家里。”
“宫中凶险,潋潋要事事当心,哪怕不做陛下宠妃,我和你母亲也只盼你能护住自己的性命。”
姜雪漪忍不住垂眸落泪,轻声道:“是,女儿知道,还请父亲放心。”
待说到最后,姜尚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潋潋,听为父一句劝,千万莫要和太后过分从亲密。”
太后是陛下的养母,虽不是亲生,可陛下一向重视孝道,对太后可以说是以天下奉养之。
太后一向在宫中深居简出,几乎不问后宫事,父亲为什么特意强调这个?
虽不明白,可姜雪漪仍然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大宴之上,周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虽说能够见面一面是极好的,可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有分寸,更不能逗留太久,以免招人猜忌。
所以只匆匆说了几句,姜雪漪就不得不离开他们身边,准备回到嫔妃那一席去。
姜雪漪依依不舍的拜别父母,打算往杨贵仪那边去,谁知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陶尚书面露讥讽的觑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便拂袖而去了。
倒是怪了,怎么没看见陶才人来?
姜雪漪搭着旎春的腕往嫔妃席位上走,神色如常的压低了声音:“陶才人不大对劲,找人仔细盯着她那边,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是。”
片刻后,太后和皇后一起到了宴席上,不出一会儿陛下也到了。
陛下朗声说了些让众人不必拘束的场面话,而后赏菊品酒,祈福开宴,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宫乐舞姬进场后,大宴的气氛顿时被推至高峰,几杯薄酒下肚,连沈璋寒都有了几分淡淡的醉意。
皇后温声笑道:“陛下,今日大宴,也有不少嫔妃想要为节庆献艺的,不知陛下可有兴致一赏吗?”
沈璋寒笑意温润,抬手搁下酒杯:“今日与众卿同乐,自然是好。”
芷仪一个个吩咐下去,早就预备好的嫔妃们各自上前献艺,或舞或曲,倒是都排练的不错。
只是美则美矣,并无新意,沈璋寒也提不起什么兴致。
正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后笑着说:“今日大宴,哀家瞧着嫔妃们的才艺都是好的,只是皇帝反而兴致缺缺的样子。”
“哀家知道,丹妃多年来未曾有孕,如今一朝失子,你心中难免不虞。但即便心中伤痛,身边也得有体贴的人伴着,为皇室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才是。”
沈璋寒点头淡笑,应声道:“母后教育的是。”
说罢,太后又笑吟吟道:“哀家年纪大了,热闹不常凑。但重阳佳节,总叫哀家想起先帝仍在时宫中的盛景,便让底下的人也排了一支从前常见的舞,皇帝可有兴趣陪哀家瞧瞧?”
沈璋寒自然没有不应的,噙着笑意说:“能叫母后喜欢的,必是一支好舞。”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身侧宫人拍了两下手,宫乐再次奏起,一直侯在侧殿的舞姬便随着乐声排成两列入场。
重阳佳节,安排的曲子皆是团圆美好欢庆之意,这只曲子虽也是这般音调,却多了几分柔婉绵和,如女子赤足踏鼓,引渡高歌一般。
尤其为首的女子面覆轻纱,身段婀娜,她肤色白皙,姿态轻盈,比之身后的舞姬都要更加柔媚动人。
姜雪漪静静看着场内的女子,便知道这恐怕是太后有意安排的,不由垂睫抿了口茶水。
难怪父亲那样隐晦的说不要和太后过从亲密。
原来除了不是亲生母子,太后与陛下时至今日仍在互相牵制。即便享着天下之力奉养,太后依然不曾完全信任陛下。
在正中翩翩起舞的女子被众人簇拥,在乐声下裙袂飞扬,如同一朵盛放的花朵。她腰肢软到不可思议,就如一条灵蛇一般,一眼便能看出是极擅长跳舞的。
能在这个时候被安排过来的女子想必不是寻常舞姬,恐怕是哪家的贵女才是。
只是适龄的官家贵女正常来说都要参加选秀,入选后入宫做嫔妃,落选便回家待嫁。
若是陛下一开始就没瞧上的人,即便这次送来了,又能有几分喜欢?
一曲舞罢,那女子微微欠身向陛下盈盈下拜:“臣女给陛下请安,陛下长乐无极——”
沈璋寒略略扬起了调子,嗓音清冽温润,浑然看不出半分阴晴不定的模样:“哦?”
“既是自称臣女,想来是哪位爱卿的爱女才是。既如此,便将你的面纱摘下,也好让朕一睹芳容。”
那女子抬手拈下薄纱,露出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孔,粲然一笑:“秘书监之女丁氏晚星,舞艺不佳,让陛下见笑了。”
“丁晚星,名字倒是别致。只是今年选秀似乎不曾见过还有你这般佳人。”
丁晚星轻摆腰肢,婉声道:“妾身才及笄三个月,大选时并未到年纪,所以不曾入宫参选。”
“原是如此,”沈璋寒偏头同太后说笑,神色如常:“母后的眼光果然独到。”
太后温声笑道:“哀家也觉得这孩子颇合眼缘,不如就在宫里住下吧,多陪陪哀家也是好的。”
“去给她搬张椅子,就坐在哀家身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