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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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知道宫里规矩多, 见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亲自来请, 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多谢姑娘。”
凤仪宫内的嫔妃们此时已经走尽,皇后正坐在主位上,看着柳夫人过来行礼问安后, 温声道:“柳夫人来了, 坐吧。”
“芷仪,奉茶。”
芷仪从身侧宫女手上端过来一杯清茶,轻轻搁在了柳夫人旁边的桌案上。
柳夫人忙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宫中子嗣稀少, 陛下登基这四年来只出生了荣修仪所生的大皇子,因此太后和陛下都对柳贵人这一胎格外看重。太后临出宫礼佛前还着重交代了,要看顾好柳贵人的孩子,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子嗣稀少便是中宫无德,所以皇后自然希望柳贵人平安生产, 柳夫人又是官眷, 以礼相待才是皇家风范。
皇后淡淡一笑,姿态十分端庄沉静:“柳贵人是四年入宫这一批里最有福气的, 如今平平安安到了八个月,往后的时候更是得仔细照顾着。夫人初入宫里, 难免许多规矩不清楚,本宫等会儿会拨身边稳妥的人随夫人一道去鸾鸣宫住下,等孩子出生再回来,有她事事留心提点着,夫人大可安心了。”
有中宫皇后为女儿操心,柳夫人受宠若惊,起身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费心,这都是柳贵人的福分。”
皇后微微一笑:“夫人免礼,你和柳贵人许久不见,想必这会儿甚是思念,本宫就不多留了。柳贵人处若有任何不周短缺的,夫人派人来禀就是。”
芷仪亲自将柳夫人送出门,唤了不远处的近侍宫女云禧过来,客气道:“从今日起,云禧就被指去鸾鸣宫伺候柳贵人,夫人也可安心了。”
等云禧跟着柳夫人一道在宫人的指引下离开后,芷仪才重新回到皇后身边,轻声道:“娘娘,都安顿好了。”
皇后搭着芷仪的手腕站起身来,淡淡道:“柳贵人的产期在四月中旬,这些日子得格外注意,云禧性子稳重,有她在本宫也能多安心点。”
芷仪低头道:“宫里子嗣少,柳贵人这一胎是格外紧要的,也难怪太后盼着了。”
“柳贵人资历浅,位份低,这孩子必然是自己养不了的,若生下的是个皇子,娘娘倒不妨亲自养着,这孩子要是能在您膝下长大,也算半个嫡子了,柳氏定是欢欣雀跃吧。"
皇后垂眸扫了她一眼:“丹妃和兰昭媛久侍宫闱却膝下无子,这段时日明里暗里的较劲使功夫人尽皆知,她们俩身为宫里的主位,也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本宫何苦跟她俩争?倒显得本宫斤斤计较,太过钻营。”
“何况而今宫中大权是本宫一人独揽,又有公主要照看,若本宫出口想陛下请求抚养这个孩子,陛下是不会说什么,可丹妃和兰昭媛必然心生怨恨,这协理六宫之权也会落到贤妃手上。”
她语气冷淡,提起贤妃并没什么好表情:“贤妃虽不出声,对这协理六宫之权却是一直盼着的,让她拿了太多好处,于本宫不利。”
芷仪掂量着说:“娘娘思虑周全,是奴婢欠考虑了。只是这孩子您若没心思,丹妃和兰昭媛之间必有一人能得偿所愿了吧?您说会不会贤妃也打着这个主意?”
皇后缓缓往前偏殿走,蹙眉道:“贤妃素来孝敬太后,太后又看重柳贵人这一胎,难说贤妃心里有没有打算,只是如今她十分安分,看着不像有这心思的人。大皇子病弱,若柳贵人此胎真是皇子,陛下必然看重,与其让贤妃抚养,倒不如让丹妃和兰昭媛养着。”
“这些嫔妃们个个都是有自己心思的,本宫若想镇压着她们,一味往自己身上揽好处是不成的。敲打权衡,又得顾忌着陛下和太后的心思,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芷仪轻叹一声,又忙抬着笑脸劝:“宫里的日子是艰难,但您好歹是中宫皇后,大权在握,又是陛下的发妻,恩宠和体面样样不缺。柳贵人生的是个皇子也不打紧,您还年轻,好好调理着身子还会再有孕的,若您生下嫡子,底下的嫔妃们即便是生一窝皇子,也比不上您的一半。”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身为中宫,陛下发妻,皇后从来不在意底下的嫔妃们是否得宠,也不在意她们是否生子,只要不越过那条线,她都能稳坐贤德皇后的位置。
只要皇后之位坐稳了,旁的还怕什么?计较的多了反而失气度,让底下的人看笑话,有损皇后威严。
陛下和她之间是没感情的,只有相敬如宾的联合,但她从不在意。能让她在意的只有这个父亲千辛万苦为她换来的皇后之位,必须是她赵宛霏。
柳夫人回鸾鸣宫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来接她的竹筠。
竹筠是柳贵人的陪嫁丫头,一见着柳夫人便分外亲切,连回宫的脚步都快了些许。
这一路上,云禧着重拣了要紧的一些规矩教给柳夫人,又大致说了说宫里嫔妃的情况让她知道,免得日后惹出麻烦来。
“宫里的主位如今不多,除了皇后娘娘坐镇中宫,还有贤妃娘娘,丹妃娘娘,兰昭媛和荣修仪。贤妃娘娘和兰昭媛性情温和,荣修仪不喜吵闹,只有丹妃娘娘性子直爽,您以后见了就知道了。”
丹妃的出身和性情柳夫人略有耳闻,说直爽也只是掩饰的溢美之词罢了,她想起在凤仪宫院内听见的争吵声和兰昭媛的话,斟酌着说:“听姑娘的意思,这位丹妃娘娘,我是不是该避着些?”
云禧看了柳夫人一眼,微笑着说:“夫人可是听见娘娘们在殿内争执了?您不必担心,丹妃娘娘是十分喜欢柳贵人的。”
柳夫人不太清楚宫中情形,不敢随意搭腔,只能看向竹筠,打算等见到千重再说这些。
谁知竹筠笑了笑:“姐姐说的是,丹妃娘娘待小主可好了,那些传言夫人不必偏听偏信。”
柳夫人轻轻应了一声不再问问题,专心听着云禧讲宫中之事,不出许久,鸾鸣宫的门匾近在眼前,只见女儿已经艰难的扶着肚子在门前等候,一见到爱女,柳夫人不禁热泪纵横。
母女二人在门前相视流泪许久,柳夫人向柳贵人行礼问安后,才被扶着进了里屋,一年未见,原本话少的母女俩足足聊了许久,柳夫人才拉着柳贵人的手哭道:“原本还怕你这性子入宫吃苦,可见你屋内处处精致样样不缺,就知道你过得尚好,我就放心多了。”
云禧下去收拾自己的住所,屋内没外人,竹筠端着杯上好的茶过来,笑着说:“小主不喜欢奢华,就这些还是收了好些的呢。自从小主有孕,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多有赏赐,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咱们这,夫人实在多虑了。这茶也是前几日皇后娘娘赏的,上好的六安瓜片,小主专门吩咐了全都留着让您喝。”
“好好好,只要你过得好,母亲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了。”柳夫人泪水涟涟,看着柳贵人隆起的肚子,满眼喜欢,“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胎象可还好吗?”
柳贵人柔声道:“太医每日都来请脉,说一切都好。”
柳夫人看着肚子隆起的形状,慈爱的说:“太医可跟你说过孩子的性别吗?我瞧着像是个男胎。”
以宫中太医的医术,这个月份了判断一二是男是女不是难事,说不说十成十对,也能猜出个七八分。
只是宫规有令,为保皇嗣安全,不允许太医向宫中嫔妃透露孕象是男是女。嫔妃们也只能自己猜测,没个准信。
柳贵人虽说并不在意是公主还是皇子,可母亲这样说,她也是高兴的,只是高兴完便难掩的失落下去:“是皇子和公主都好,左右我是不能亲自抚养的。”
宫里抚养皇嗣的规矩柳夫人已经知道了,如此也能安抚着:“等你日后位份升上去,再求陛下将孩子要回自己身边也不是不可,就算是养在主位娘娘身边你也能多去看望,不打紧。”
“只是抚育孩子一事上,生母和养母都是极为重要的,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安排。”柳夫人担忧道,“我今日在凤仪宫等着向延后请安时,远远就听见里头嫔妃们争执不休。低位嫔妃岂敢这样大胆,必然是高位了。”
“我听闻主位里没有皇嗣的只有丹妃和兰昭媛,今日一见兰昭媛,倒是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反而丹妃,入宫前就对她略有耳闻,今日一见……”
柳夫人眉宇笼着挥不去的愁色:“这样一个性情暴躁,出身低微又言行粗陋的人,怎么教育的好孩子呢?若孩子没被教养好,陛下可会重视?陛下若不重视这个孩子,我儿以后如何母凭子贵,在宫里站稳脚跟?”
母亲的话句句在理,可……
孕中易多思,柳贵人本身就是伤春悲秋的性子,一时更加郁郁下去:“算了母亲,这些事本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全凭陛下心意吧。”
黄昏时分,姜雪漪从小厨房出来,将自己亲手煲的乌鸡菌菇汤装进了食盒里。
自一个月来,陛下政务繁忙少进后宫,除了看望公主皇子,例行宿在皇后处,几乎没有再点寝过其余嫔妃。
唯有前几日盈美人复宠算是一个例外,可单是这样,也是太后的好处。
陛下虽然没来灵犀宫歇过,好歹姜雪漪的恩宠还是比旁人多些,陛下百忙之中抽空陪她用过一次午膳,但这也是小半个月前了。
皇后今晨既说了要陪伴陛下以慰帝心,算算时间也是该去御前走动走动了,等三月初太后回宫,陛下的心情恐怕会更差,时间隔得太久了没好处。
春冬交界天气反复,陛下伏案处理国事最易上火心燥,这会儿虽不到晚膳时间,但想来胃里空落,炖个汤饮过去正合适。
姜雪漪带着扶霜前往御前,候在殿外的林威一见是棠嫔,立刻迎上前来,笑着说:“给棠嫔请安,这会儿正有大臣在里头议事呢,奴才等会儿才能进去通传,劳烦您稍等会儿。”
内有大臣商议国事,一应嫔妃都要在外头等。姜雪漪笑着说句大监辛苦,刚站了一会儿,就见玉阶之下,侍卫值守处,盈美人摆着腰肢走了进来,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
倒是巧了,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第65章
今日在凤仪宫请安的时候皇后娘娘才说过要多陪着陛下, 姜雪漪知道嫔妃们心里惦记着,人人想在陛下忙碌心烦的时候陪伴在侧,不曾想她行动得快, 盈美人也快。
这段日子以来她是没承过宠的, 盈美人却在前几次有过一次,这会儿两个人都在勤政殿门前候着, 姜雪漪还真说不准陛下会挑谁进去。
她和陛下之间的所谓情分本就是逢场作戏。陛下喜欢她的温柔小意,名花解语,也喜欢她与众不同。
可时间久了不曾亲密相处, 这份感情自然也会渐渐淡下去, 再说了,谁又知道盈美人这样娇媚的美人就没她的好处?
姜雪漪也不急,抬眸瞧着盈美人聘聘婷婷地走上来, 牵唇浅着说:“真是巧了, 盈美人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盈美人看见棠嫔在此也并不避让,反盈盈福身,一口娇嗓悠悠道:“妾身给棠嫔姐姐请安。好香的味儿啊, 可是姐姐亲手给陛下做的汤羹吗?”
她嗓音清晰,声音却压的很轻,不会碍了陛下和里头的大臣:“妾身知道陛下国事繁忙,皇后娘娘劳心劳力,这才有心来陪伴陛下, 不曾想姐姐动得这么快, 有这亲手做羹汤的功夫也来得比妾身快。”
明面上是开玩笑,实际是取笑姜雪漪急着邀宠, 亲手做羹汤的功夫这么久都能赶在她前头,想拿恩宠来压她一头。
姜雪漪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莞尔轻笑:“妹妹说的是,皇后娘娘今日特意交代了,我们身为妃妾自然要尽心尽力。”
“再说了,陛下喜欢喝我做的汤,”她垂眼扫了一眼盈美人手里提着的食盒,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却故意在“我”字上略略加重可了语气,“也喜欢吃我做的点心。”
盈美人虽说住在离长寿宫最近的长乐宫,里头一应装潢都要更气派华丽,可再怎么气派也只是是厢房,没有小厨房可用。
她这会儿巴巴来御前送的,只能是尚食局的点心。
既然盈美人想嘴上逞威风,姜雪漪也不会任由她骑到头上来。即便是在宫里,也是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寸的。
被棠嫔这么温柔无害的呛回来,盈美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一瞬,但身在御前,她将神情维持的很好,转过身淡淡道:“陛下喜欢姐姐的手艺,妾身可就没那个好本事了。可一饮一食终究寻常,最后还是要看人的。”
姜雪漪和她一起站在御前候着,唇畔轻笑:“是啊,还是分人罢了。”
约莫两炷香时间后,里头议事的将军终于从勤政殿出来了。
几人相互见礼后,林威不敢耽误,忙躬身进去向陛下禀告棠嫔和盈美人求见之事,还不知陛下这会儿是见还是不见。
等待的间隙里,盈美人攥紧食盒瞧了姜雪漪一眼。
自从进宫以后,有太后的喜爱和提携,她的宠妃之路可以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可唯独几次碰壁,都是坏在棠嫔手里。
棠嫔此人惯有一副装模作样的温柔面孔,人人都说她性情温和,为人宽厚,从不会拈酸吃醋,与人为难。可盈美人却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她的表象。棠嫔分明是个伶牙俐齿,睚眦必报,手腕狠毒的女人,就看她悄无声息就让自己浑身起疹子失宠两个月就知道。
陷害之仇她日后是一定会报的,可眼下陛下若是不选她,她在宫中就又要失了脸面了,明日去凤仪宫请安的时候,还不知会被取笑成什么样子!
盈美人表面镇定,不肯在嘴上输人,可实际怎能不在意,心中惴惴罢了。反观棠嫔,倒是气定神闲,仿佛算准了陛下会选她。
越是这般盈美人就越是不想输了这口气,焦急等待的功夫里,林威从里头快步走出来,恭谨道:“两位主子,陛下让您一道进去。说天色已晚,即将用晚膳的时间了,届时一起去太极殿用晚膳。”
盈美人怔了一瞬,显然没想到陛下会这么做,脑子还没转过来弯的时候,姜雪漪已经笑着说句辛苦,提着食盒走进去了。
虽说陛下同时召见两位妃子的情况不是没有,但大多是小宴和在嫔妃宫中的时候,还从来没有一起去御前伴驾的。
姜雪漪是意外,但以陛下的心思却又不那么意外,只管好好应付就是了。
进殿的时候,陛下正在偏阁的软塌上坐着。眉眼淡淡,姿态慵懒,看不出是喜是怒,跟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局棋。
姜雪漪和盈美人一前一后进殿去给陛下请安,将手里的食盒都搁在了一侧的桌案上,沈璋寒才抬眼瞧了她们一眼,温声:“御前这阵子少有人来,你们俩倒凑巧。林威说你们都拿了东西来的,好好一番心意,朕也不好厚此薄彼。”
“都起来坐吧。”
盈美人笑着先抢了话茬,柔声道:“可不是巧吗?也是皇后娘娘惦记着陛下辛苦的缘故,晨起请安时特意交代了您政务操劳,让妾身们多陪伴您。”
皇后统管后宫一向贤德,沈璋寒淡嗯了一声,笑道:“瞧瞧,都给朕带了什么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是看向姜雪漪的。
姜雪漪走到桌案旁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一双细白柔荑不紧不慢地将汤羹取出来,又从小屉里取出小碗和瓷勺,替陛下盛出来一碗。
分明是在御前,可她语气从容平缓,神态自然,一举一动娴熟优雅,倒不像是帝妃相处,反而像民间夫妻似的。
盈美人第一次见着陛下和别的嫔妃相处,一时十分侧目,睁大了眼睛,只听棠嫔柔声道:“乌鸡菌菇汤,益气补血又暖胃,嫔妾炖了一下午才好。这汤好滋味,陛下累了一下午,喝点鸡汤填填肚子。”
她看向陛下,弯眸浅笑:“鸡腿肉滑嫩紧致,也给陛下剔一块?”
沈璋寒淡笑起来:“棠嫔最是细心体贴,朕听你的就是。”
姜雪漪用瓷勺将炖到软烂的鸡腿肉剔下来一块放进碗里,又配上吸满汤汁的菌菇,打算走到陛下跟前呈上:“陛下尝尝,趁热最好喝。”
偏阁内,陛下半靠在软塌上,姜雪漪和盈美人按着位份,一个该坐在软塌的另一侧,另一个则是坐下陛下跟前的圆凳上。姜雪漪这会儿端着汤碗过来必然会经过盈美人,这时候盈美人就显得碍事了。
姜雪漪半点没客气,温温柔柔笑着说:“妹妹快坐开些,万一姐姐没拿稳洒在身上就不好看了。”
盈美人坐在陛下跟前,这会儿肯定是不想让的,可这汤碗近在咫尺,她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若不让,棠嫔会不会“不小心”洒在她身上。
衣裳脏了不仅御前失仪,晚上也别想留宿太极殿了。
盈美人只得笑着挪开位置,还得赔上笑脸:“姐姐说的是,瞧妹妹没眼力见儿了。”
眼看着陛下接过碗,盈美人不甘示弱的打开食盒取出了自己带来的点心:”妾身宫中没有小厨房,只能叫尚食局讨巧的做了新鲜点心带过来,陛下既赏脸尝了姐姐的,不如也尝尝妾身的吧?”
她娇笑着将一碟云片糕端过来,搁在了棋盘跟前。
沈璋寒不紧不慢喝着姜雪漪递来的汤,没表态。
一个是尚食局的点心,一个是熬了一下午亲手做的心意,虽说盈美人的位份用不了小厨房,可有没有用心思,是不是只是为了邀宠,高下立见。
争宠的手段沈璋寒见得多了,可即便是争也得争到点子上去,他可不是那么不挑嘴的。
太后出宫礼佛是为国祈福,临行前去长寿宫请安的时候特意交代了盈美人身子已好,可以多多伺候在身侧。他本是想着多日不见盈美人,一齐见一见也无妨,谁知人和人之间就是怕对比的,用心不用心一眼看得出来。
沈璋寒很赏脸的将一碗乌鸡菌菇汤喝尽,并不吝啬夸赞:“潋潋手艺又精进了,朕喝着滋味比尚食局的还好些,可见你用心。”
潋潋?可是棠嫔的小字吗……宫里嫔妃这么多,也没听陛下叫过谁的小字,甚至连闺名都少听见,这棠嫔究竟有什么好,陛下竟这样宠着她。
盈美人嫉妒陛下待她的亲近,眼巴巴等着陛下也尝尝她带来的,谁知陛下将碗一搁就没了再动筷的意思,硬是将她的面子落了下来。
姜雪漪看出陛下的心思,轻巧地走到软塌另一侧坐下,抬手挪开碍事的点心,莹白如玉的指尖点在黑子上,嗓音清婉:“陛下让让潋潋可好?”
沈璋寒懒漫笑笑,很纵容她的模样:“你想怎么都好。”
这样宠溺的模样,加之对自己这样冷淡的态度,盈美人眼睁睁看着棠嫔将自己带来的点心挪到了一边,陛下也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袖中的手紧紧抠着,只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陛下难道是恼了她了?可她并不曾说错什么,也没做错什么啊。
陛下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分明也不是这样的,怎么回回有了棠嫔,她就成了被抛之脑后的那个。
盈美人脸色瞬间难看了下去,她杵在陛下跟前,却像是伺候他们的奴婢一样,半点尊严也没有。
沈璋寒伸手落下一颗白子,头也不抬的淡淡道:“盈美人点心也送了,可还有旁的事?”
“若无事便退下吧,棠嫔今晚留宿太极殿。”
盈美人这般, 几乎是被赶出勤政殿似的。
进去前明明说了一道去太极殿用晚膳,盈美人这会儿怎么出来了?林威有些意外,但一想到里头是棠嫔, 也就觉得不那么意外了。
棠嫔一向是心有成算却从不张扬在面上的, 跟在陛下跟前这么久,能让林威觉得不简单的嫔妃, 棠嫔实在算是其中一个。
这御前盈美人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她满腹屈辱和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 连原封不动打回来的云片糕都让她觉得碍眼。
她快步离开侍卫值守之处, 身后跟着的柔安慌里慌张的跟着:“小主,小主您慢些!”
盈美人充耳不闻,一走到长乐宫里便将这云片糕统统摔砸在了地上, 恼得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柔安赶紧上前劝道:“小主怎么动这样大的火气, 仔细伤身子。”
宫人们温声出来,柔安忙抬手示意她们将院内打扫干净,扶着盈美人去了另一侧。里头发生了什么柔安不知道, 但她猜出陛下是做了选择的,美人这才如此生气。
可这样大的屈辱和冷落,盈美人怎么会开口告知于旁人?即使是柔安她也绝不会说,只一味的生气,一腔怨气怎么都发泄不出去。
见状, 柔安只好劝道:“小主快消消气吧, 您这般气坏了身子,陛下和棠嫔也瞧不见, 反而叫棠嫔知道了更得意了。”
“棠嫔此人心机深沉,您不是本就疑心是她害您浑身起疹子吗?如今为了这么个人再生气, 那也是不顶用的。再说了,她家世容貌样样都好,又如此得宠,宫里明里暗里嫉妒她的还少吗?您该想办法让她失宠才是,失了宠,陛下的心意自然就不会那么偏心了。”
盈美人本在气头上,听了柔安的话反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咬紧了后槽牙:“她们谁暗里嫉妒棠嫔我怎么知道?再说了,嫉妒之心谁人没有?难不成她们嫉妒,就会替我害了棠嫔不成?”
柔安轻声说:“这就是您入宫以后一直不曾和其余嫔妃来往的坏处了。”
“您入宫后便得意,背后又是太后撑腰,巴结您的还少吗?不过是您看不上她们,觉得她们庸俗罢了。奴婢记得,贤妃和刁才人不是也一直想将棠嫔拉下水吗?太后不在宫里,您何不去贤妃那走动走动,明里暗里套些话出来,实在不济,得些指点也是好的。”
听闻是贤妃,盈美人也有些犹豫:“贤妃此人是个笑面虎,我一瞧见她背后总是发凉,总觉得她憋着什么坏,虽说她和我一样都跟太后亲近,可她到底是四妃之位,膝下还有大公主,怎会真心实意的帮我。”
柔安看着盈美人,放低了声音:“有共同目标的时候,自然愿意相助。您是想和贤妃虚与委蛇,还是想让棠嫔被人彻底的踩在脚下?”
勤政殿内,姜雪漪和陛下一盘棋结束,一齐回了太极殿用晚膳。
一进偏殿,正看见御前侍奉的宫女在桌案前撤去一份碗筷,想必是才得知盈美人不再留膳了。
沈璋寒拂了拂手,宫女们鱼贯而出,殿内只留着林威和一个近侍侍奉着。
姜雪漪轻笑着说:“陛下今日这般偏心潋潋,盈美人恐怕要伤心难过了。”
一桌子琳琅满目的膳食,无一样不是色香味俱全的,沈璋寒语气很淡:“宫里女人这么多,朕宠着谁都有人伤心难过,朕还得为了她们耽误自己的心意不成?”
他牵着她的手坐到膳桌前,平声道:“即便是要讨朕的喜欢,也得讨到点子上,这一点盈美人不如你。”
姜雪漪不置可否,只莞尔轻笑:“嫔妾只知道心诚则灵,陛下才不会委屈了嫔妾。”
沈璋寒屈指刮了刮她好看鼻尖,粗粝的手指轻轻掠过,有些哄人的味道:“嗯,潋潋最得朕心。”
尚食局的菜样做的虽好,可要顾着所有人的口味忌讳,一日又要做出阖宫的菜样,虽说味道和食材皆是上乘,可毕竟是批量制作,口味又长年不变,就不如姜雪漪耗时一下午亲手做的乌鸡菌菇汤好喝了。
沈璋寒兴致寥寥,将肚子填饱以后,温声说:“朕听闻今日柳贵人的母亲已经入宫了,想必你也见着了?”
姜雪漪咽下口中的时蔬,应道:“从凤仪宫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柳夫人在庭院内等候通传,见着了。”
“柳夫人和柳贵人长相和性情都有些相似,十分安静娴雅。”
夜晚华灯初上,偌大的太极殿内灯火通明,沈璋寒眉眼深邃,漆黑的眸如一汪深潭,怎么都看不到底。
他慢条斯理的从林威手中接过帕子擦嘴,冷不丁问道:“朕有一件事,时至今日始终没有做下抉择,想听听潋潋的看法。”
姜雪漪忙起身屈膝:“嫔妾不敢左右陛下的心意,更不敢妄言朝政。”
沈璋寒抬手虚扶一把:“是后宫事,也是家事,不必这般避嫌。”
说罢,姜雪漪才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柳贵人再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产,按着位份,她所生的皇嗣要么送至皇子公主所由嬷嬷们统一照顾,要么交由高位嫔妃抚养。”
“丹妃和兰昭媛都求着朕想抚养这个孩子,朕深思熟虑之下,仍然举棋不定。依你之见,丹妃和兰昭媛,谁更适合抚养这个孩子?”
沈璋寒的神色很淡,里头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怜悯,权衡还是理智,亦或是数种情绪糅杂在一处,这才久久拿不定主意。
事关皇嗣和两位高位,说错任何一句话都是吃力不讨好。
于姜雪漪而言,丹妃和兰昭媛都和她并无什么嫌隙或仇恨,不存在偏帮谁这一说,甚至对她来说,高位们就是要互相牵制,互相记恨对方才更好。
可陛下眼下问她的意见,她若是和稀泥只会让陛下失望,觉得她和旁的嫔妃并无两样。
孰轻孰重,她还是得选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来说。
姜雪漪温声道:“陛下这话,的确是将潋潋也难住了。”
“若站在为孩子选一个养母的角度来看,丹妃娘娘和兰昭媛必然是各有优劣,不分伯仲的。可若是站在孩子的角度看,他是更愿意有一位仁爱的母亲,还是想有一个知书达理,满腹才华的母亲?若是嫔妾来选,嫔妾自小是得母亲疼爱的。”
沈璋寒淡淡道:“你所说的朕何尝不知道,只是天家皇嗣终究不比寻常人家的子嗣。若是皇子,从小在母妃身边耳濡目染,若学的目光短浅,日后难成大器,还如何造福一方百姓,成为栋梁之材?”
姜雪漪轻声问:“那依陛下的意思,若是公主,就不必担心能不能成栋梁之材了。公主留在陛下和母亲身边的时间有限,多娇宠着都不为过,日后也不会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