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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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未能得宠,也叫陛下眼里重新有你这么个人了不是?”
五月端午大宴, 天气极晴,自晨起后宫里便格外忙碌。
每年的端午佳节都要大操大办,除非是遇上特殊时期, 否则还要在宫外举办龙舟大赛, 以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天子与百姓同游, 长安御湖之上锣鼓喧天,群英角逐,如此一场盛事, 群臣百姓都兴致高昂。
除此以外, 今年还广发艾草,恩赏香包,又设下粥棚福泽百姓, 等到了正午, 宫中还有大宴要办,所以今日宫内外都急缺人手,到处都形色匆匆的。
陛下和皇后一早就开始忙碌, 但嫔妃们只需要去参加正午的大宴即可,今日不用请安,姜雪漪也不操什么心的,一觉睡到了近午时分才起来。
今日是大宴,穿衣打扮得格外庄重才不算失了身份。
段殷凝捧来一套宝蓝色绣芙蓉花织金云锦宫裙, 十分重工的款式, 绣样华丽,布料珍贵, 她刚晋贵嫔没多久送到了手上,却也是第一次穿。
难得的是这款式夺目, 可颜色又稳重,配上皇后赏下来的一套纯金头面正合适。
姜雪漪很少会打扮的这样浓墨重彩,她平时更喜欢淡雅清丽为主,首饰也多用玉质。
今日这样一番装扮下来,不知是不是入宫久了,身上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稳贵气,竟比从前更让人挪不开眼了。
旎春连连赞叹:“姑姑不愧是司服司待过的人,我本以为主子年轻,宝蓝色太压人,没想到这样合适。”
“哎呀,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这一套头面也好看呢,上头的步摇真美。”
姜雪漪笑了笑:“今年的端午陛下和皇后格外重视,前赏嫔妃罗衣首饰装点门面,后赏百姓以造盛事,比往年都要隆重。听说是因着邻国使者前来,正午也要入宴,如此就更不能丢人了。”
扶霜扶着她站起身子,轻声说:“奴婢记得自陛下登基以来,魏国就一直不安分,今年怎么还派使者来了?不会是知道打不过来求和的吧。”
姜雪漪面上的笑容敛去,低声道:“事关朝政,别多议论。”
她尚且年幼时曾听父亲说过几句,先帝驾崩前纵情声色,居高自傲,事事一意孤行。导致前些年频发战争,时局动荡,国库空虚,举国难安。
幸好魏国不过区区小国,就算狼子野心也实力不足,未能攻打入长安。加之先帝病重,不再折腾,诸皇子为了夺嫡四处挣表现,这才渐渐休养生息好了起来。
可即使如此,魏国想蚕食之心也从未停过,近几年恐怕也暗中有动作。
哥哥和喻副都护驻守的,也正是与魏国毗邻,最易发生战争的城池。
如今魏国派使者入长安,也不知究竟是图谋着什么,她身处后宫不了解朝政太多事,只能期盼哥哥一切皆安了。
因着宫中要接待魏国使臣,所以今日的大宴安排在九州清晏。九州清晏是国宴专用之地,占地颇广,庄严贵重,规模极为恢弘。
也正因是九州清晏,所以才人以下的末位嫔妃是不用来的,灵犀宫这几位都是才人以上,今日都盛装打扮,一道出席了。
国宴与家宴不同,如中秋除夕这类家宴,虽也隆重,可为的是君臣同乐,没那么多规矩,国宴就不是了。国宴是为了展露一国气度,更是底蕴的象征,嫔妃只需装点门面,不需要做别的。
所以今天姜雪漪反而比平时更轻松自在些,她虽是有孕的宠妃,可在今日这般场合,也只有皇后需要展露一国之母的气度,就连刘贵妃都是不配的。
时辰将至,姜雪漪一行提前来到了九州清晏后殿的庭院内,预备着时辰到了一起进去,不想刚走到就瞧见里头已经有人了。
这处庭院本就是专程让嫔妃们整装等时候用的,白玉栏杆,八角亭阁,四处花影重重。
姜雪漪被扶着从步辇上走下来,院内的人听见声,一个个回头看是谁来了。
就见人人皆盛装出席,模样华贵,可姜雪漪站在人群里头,还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个。
棠贵嫔年轻貌美,宝蓝色更衬她肤色胜雪,人群中,丹妃一眼就看见了她,也顺势看见了她发髻上的纯金头面。
她不喜金器,丹妃是第一次见她首饰如此华丽,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后赏的。同样是打赏,
丹妃今日没用皇后赏的那两只钗。
虽也打扮的华丽富贵,可用的还是自己之前出钱让尚功局打的头面,步摇用的是陛下后来赏她的那只。
只是这步摇虽美,却也是她去勤政殿哭诉才求来的,棠贵嫔什么也不用做,底下的人就如同哈巴狗一样上赶着讨好她。
陛下的恩宠,下人的孝敬,原本都是她唾手可得之物。
可就算她大着胆子冒死提起从前,陛下也只有一瞬间的心软,对她还是越来越淡。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去勤政殿哭诉后,她抱着几分希冀在翠微宫从白天等到了黑夜,脑中不住的回想起以前,不想等来的却是杨嫔侍寝的消息。
杨嫔入侍多年无宠,她怎么会好端端得了圣宠?打听后才知道,陛下在她走后不久就去了灵犀宫。
陛下如今真的有如此喜爱棠贵嫔吗,宁可宠幸她推出来固宠之人,也不愿来看看她。
棠贵嫔出身高贵,容色貌美,温柔恬静,她身上有丹妃渴望却永远也得不到的一切。
丹妃站在花丛旁边定定地看着棠贵嫔,一时出神,红了眼睛。
她多想也拥有一个好的出身啊,这样就不必在一开始就被陛下抵触和厌恶,她也不喜欢自己被贪婪算计和金钱地位腌入味的粗鄙样子。可她生来就是下贱的奴婢,没机会读书,更没机会看看更高层面的世界。
可即便这样,她也一直在努力的活着,陪着陛下,照顾着陛下。但她只是在自己的世界好好活着而已,却成了不被喜爱的原罪……
今日是九州清晏,丹妃不能哭,她转过身不再看棠贵嫔,抽出帕子蘸了蘸沾泪的眼角。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站了一个人,正静静的看着她。
丹妃本是低着头的,看见另一人的脚尖吓了她一跳,忙抬起头一看,是刘贵妃。
刘贵妃的个子比丹妃要高一些,这会儿垂睫看着她的样子,温和又细心:“丹妃这是怎么了?本宫瞧你似乎情绪不大对,可是身子不适吗?”
“若是实在撑不住向皇后告假也好,这会儿宴席尚未开始,你告假不来也不打紧。”
丹妃这会儿心情实在不好,不想和刘贤妃说那么多,偏过头想走:“臣妾无碍,贵妃费心了。”
在宫里,几乎人人都有交好的嫔妃,不管到底有几分真心,多少也是个解闷说话的人。
可她在宫里,人人都看不起她,没有一个嫔妃与她交好。
刘贵妃虽从未和她正面起争执过,一直都是温和示人,可她以前和喻婕妤交好,是如何跟喻婕妤抱团排挤她的,她到现在都没忘记。
现在也就是喻婕妤害她小产东窗事发,刘贵妃为了撇清自己,这才和喻婕妤闹掰了,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就算不来往了,刘贵妃骨子里也是看不上她的,这会儿在她跟前又做出一副好人样干什么,凭什么领她的情。
丹妃对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本来抬脚都要走了,就听身后的刘贵妃叹了口气:“你方才是在看棠贵嫔吧?”
“本宫刚刚也在看棠贵嫔。”
刘贵妃缓缓上前,同丹妃并肩站着,轻声说:“十七岁的贵嫔,本宫也是第一次见。”
丹妃原本要走的脚跟像被钉死了一般,走不动了。
“出身高贵,受尽宠爱,还怀着身孕,说一句天之骄女,前途无量也也不为过,”刘贵妃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没一句不戳在丹妃的心上,“有时候本宫看着棠贵嫔时常会想,若本宫的一生能够如棠贵嫔一般顺遂,会是什么感觉?生来就什么都有了,占尽天时地利,这份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只是可惜,咱们年纪都大了,在陛下身边也不如新人新鲜,心里的苦再多都只能自己消化。”
刘贵妃轻叹一声:“本宫虽有大公主,可侍奉陛下这么多年,其实陛下一直待本宫都是淡淡的,既从未拥有过那份特殊,也就不奢求了。”
“但你以前在陛下身边,可是宫里头一份的得宠,怎么棠贵嫔得宠后,你也渐渐不如以往了?”
丹妃心中的痛楚被人揭开,一时鲜血淋漓。这些话她不想听,可又鬼使神差的听下去,红唇紧抿着:“贵妃到底想说什么?”
刘贵妃歉意一笑,忙说着:“丹妃别误会,本宫不过是有感而发,见你和本宫心绪相仿,这才说几句。若惹你愁肠,倒是本宫的不是了。”
“本宫也只是觉得时过境迁,世事无常,替你有些悲凉不值罢了。”
丹妃就算不被人看得起,可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咬牙道:“臣妾没什么好悲凉的。”
“是吗?”
刘贵妃的声音像有魔力一般,轻轻柔柔的,却字字都往丹妃最不敢面对的地方落:“若长此以往,你还剩什么?”
“和顺仪那般清高的人都开始争宠了,孩子恐怕要让她自己抚养,连皇后也有心二皇子。你从前有宠,有怀孕的机会,新人来了也可以不怕,可往后你还有什么?”
丹妃听不下去了,抬脚离开。
可刘贵妃的最后一句话却徘徊在耳边久久不散。
“连我都替你心酸了,丹妃,你还有什么?”
丹妃没说话, 一言不发的离开原先所站的区域,独自去了另一边。
她呼吸粗重,垂下的广袖里攥紧了拳, 胸腔不住的起伏着。可见刚刚刘贵妃的话她虽未回应, 可到底还是听了进去。
刘贵妃不是好人,可丹妃自己也清楚她如今的处境是什么样子。不光是她知道, 全宫所有人都知道,都在看她的笑话。
一个德不配位的粗鄙之身,原先得宠的时候就处处被人排挤, 被人看不起, 如今一朝失势,她只会更加落魄。
此事就算暂且不论棠贵嫔,她也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丹妃知道自己不能哭, 可她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背对着群妃呜咽哭泣。
另一边,喻婕妤刚进庭院就看见了刘贵妃拉着丹妃在说什么。
一看这一幕,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是魏国使臣来参加大宴的日子, 宫里所有人都要体体面面的出席,决不能出错,不然一定会招致陛下的厌恶。
丹妃向来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主,脾气爆人又简单,痴痴傻傻反应比她还慢半拍, 这刘紫茵又在和她说什么小话, 怕不是使什么阴谋诡计要害丹妃吧?!
喻婕妤此时对刘贵妃的厌恶和对丹妃的怜悯升至了顶峰,她急匆匆上前, 径直走到了丹妃面前,压低了声音说:“不管刘贵妃跟你说了什么, 不要听,也不要信!她这人最是口蜜腹剑,擅长吹耳边风撩拨人的心智,利用别人给自己办事,自己的手上干干净净一点血没有,这是拿你当枪使呢!”
丹妃本还沉浸在哀伤之中,身后突然快步走来一人语速极快的说了这么一通,她甚至都没听清几句。
可转过身一看是喻婕妤在说话,丹妃最先升起的感受便是厌恶,抬手就将她的身子拂开了,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马上就是进殿的时间了,喻婕妤来不及跟她解释这么多,只能再次紧紧抓着她的手,企图让她听进去:“我知道我从前对不住你,可我对你是一直心怀愧疚的,李翠薇。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害你第二次,你相信我一回!”
“刘紫茵不是什么好人,她和我交好多年都是虚情假意,连我推你致你失子也是她多番在背后怂恿,一步步引诱我至此。我承认,当初是我讨厌极了你,我也非常不愿意看到你有孕,可我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真去害人,也没有那么细心的法子。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怂恿,给我出主意,我岂会这么大胆的动手!”
她压着声音,表情却十分急切,生怕丹妃听不进去:“我们斗嘴这么多年,我若真的恶毒到了极点,我为何早点不害你?!你可有想过为什么?”
“别被刘贵妃骗了,她用心歹毒,是在利用你对付别人!我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对付棠贵嫔。”
“棠贵嫔现在怀着身子,又如此得宠,宫里谁不盯着她?可你问问自己,你恨她吗?她跟你真有仇怨吗?你走到今日这一步,是棠贵嫔碍了你的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棠贵嫔起势太快,刘贵妃若是能怂恿你动手除了她腹中的孩子,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可陛下如今何等在意棠贵嫔,最终害了的人只有你!你能保证你那点三脚猫的手段,陛下查不出来吗?”
话说到这里,九州清晏外头的鼓声已经响起,由轻到重,由缓到急,马上就要入殿了。
丹妃和喻婕妤站在庭院最角落,喻婕妤压低了声音,又有允黛在不远处守着,不怕会有第二个人听见。
她急匆匆说完这些,松开了丹妃的手:“我害你再不能有孕,一直心中愧疚,总想补偿你什么,所以我今日跟你说的句句发自肺腑。但你再傻,心里也得有一杆秤。今日我给你良言,你若不听,哪天真出了事我也不会再愧疚。等你死了,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说罢,喻婕妤抬步毫不犹豫的搭着允黛的手走开,庭院内的嫔妃们也接二连三的踏上庭院南边的玉阶,准备走侧门进入大宴内。
一时间,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庭院里,只剩下了丹妃一个人。
喻婕妤的语速很快,但十分清晰,所以她后面说的话,丹妃都听进去了。
她是恨极了喻雪妙害死她的孩子,也恨极了她的心狠手辣,害自己再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可她和喻雪妙争锋相对数年,作为对家,她反而更清楚喻雪妙是什么人。
她说的不错,当初再怎么彼此厌恶,也都是嘴上占便宜,何时真的动过手?怎么自己刚一怀孩子,她就气急了要害自己小产,甚至想了中秋推人那么恶毒的计谋。
喻婕妤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么周密的本事。
丹妃一直以为害自己的人就是喻婕妤,可不成想,不想她有孩子的还有别人。那人甚至只是轻飘飘说了几句话,就让喻婕妤为她当刀当枪,不
光害了她的孩子,还害喻婕妤跌出妃位,到现在也只是婕妤而已。
想到这里,丹妃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从来没有这么灵光过,好像一下子开窍了。
刘贵妃真正想害的人不是她,她只是一石二鸟中的那个二鸟之一。她出身低微,就算有孩子又能怎么样,谁知道是男是女?
她真正的目标是当初仍是韶妃的喻婕妤。
喻婕妤背后是喻副都护,喻副都护疼爱幺女是人尽皆知的事,他手握重兵,驻守边疆,陛下极为看重。所以喻婕妤哪怕进府十分的晚,可一进府就是侧妃,和刘贵妃平起平坐,入宫以后就封了妃位,和当初有大公主的刘贵妃也只差一位而已。
刘贵妃骨子里想必十分是厌恶喻婕妤的,不想喻婕妤越过她,所以才借自己腹中的孩子把她拉下水。
那么丹妃现在的仇人有两个了。
背后怂恿的刘贵妃和真正动手的喻婕妤。
可喻婕妤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同她真情实感的说这些,让她连恨,都不能全心全意。
苦涩的感觉仿佛从心一直蔓延到身体各处,连舌尖都是浓郁的苦味,丹妃怔怔摸上自己的手腕,心中百感交集,无言地落下泪来。
刘贵妃瞧了丹妃一眼,落在人群后头,不紧不慢的登上了玉阶。
湖青放轻了声音:“奴婢方才瞧见喻婕妤去和丹妃说了会儿话,也不知都说了什么,可若是喻婕妤规劝丹妃,您说丹妃还会不会动手?”
刘贵妃语气淡淡的,十分平常:“棠贵嫔与本宫没有仇怨,生下来的孩子也要自己养。她生不生,与本宫干系都不大。”
“若能三言两语除了她腹中皇嗣本宫自然乐见其成,可丹妃要是不争气,本宫也不可惜,总之是不废什么力气的。”
湖青点点头,小心地扶着刘贵妃登上台阶:“娘娘说的也是。只是喻婕妤如今看着是要和您过不去了,她要是和丹妃联手,虽说凭她们的脑子不成大器,可若是发起疯来,也是麻烦,您还是防备着些吧。”
提起喻婕妤和丹妃,刘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丹妃就算听喻婕妤说了什么,她也还是一样恨喻婕妤,她们两人绝对联合不到一起。而本宫不过说了几句话,动手的人终究还是她。”
说罢,她又想起了什么,蹙眉偏头问:“刁美人与和顺仪这几日如何了?”
湖青说:“刁美人听您的话,时不时就往鸾鸣宫跑,但和顺仪似乎不大喜欢刁美人,对她不冷不热的。说来也怪,和顺仪性子弱,天天伤春悲秋多愁善感的,可上回奴婢远远见她一眼,总觉得她不大一样了。”
刘贵妃淡淡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再弱不禁风,为了二皇子也该立起来。”
说罢,刘贤妃突然勾唇冷嗤了声,神色变得阴沉起来:“皇后不是还挺看重她的吗?起先她是没这个心思,可自打棠贵嫔有孕就变了,如今对二皇子也存着心思呢。”
“当初丁氏散播棠贵嫔的流言好几日,皇后若是有心怎么查不出?她是看重棠贵嫔,可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存着任由旁人打压棠贵嫔的心思。”
“在这个宫里,本就是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什么姐妹情深,什么看重不看重的,都是假的。”
九州清晏内,嫔妃们一个个落座在自己的席位上,姜雪漪也依着位份,坐在了兰妃的右手边。
她如今怀着身孕,尚食局给她安排的饮食都是独一份的,一长排看下来只有她的饮食格外不同些。
兰妃偏头看着姜雪漪端坐在位置上,温声道:“棠贵嫔妹妹今日的打扮倒让人眼前一亮,之前还没见你这么穿过。印象里总见你穿得素雅清丽,今日盛装,实在是很美。”
姜雪漪偏头看向兰妃,见她和自己搭话,一时有些意外。但兰妃语气温和,又是夸赞自己,她不好不回,只能颔首柔声道:“多谢娘娘夸赞,嫔妾青涩,哪及娘娘仪态万方。”
兰妃笑笑,垂眸看见她的餐食,问:“妹妹有孕,如今已经喜酸食了吗?”
那日陛下陪她用膳后,特意吩咐了尚食局一切以她的喜好为食,务必要让她多用些,所以她现在的一日三餐,所有饭菜都是按着她现在的口味单独制作。
平时在自己宫里没人会看见,陛下吩咐过,尚食局的口风也不敢漏,可今日在大宴上,兰妃有心去观察,自然一眼看得出来。
姜雪漪不动声色的笑笑,模样有些羞赧:“娘娘见笑了,自有孕后口味格外重些,就喜欢又酸又辣的口味,不然就用不下去,也不知这孩子将来是什么脾气呢。”
这是不想自己知道腹中怀嗣的情况呢。
兰妃知道自己的试探被棠贵嫔察觉了, 这恐怕是打马虎眼儿来了,眸光微闪,笑道:“妹妹别是怀了双生子吧?可见这两个孩子都有个性, 往后恐怕有的折磨人了。”
姜雪漪笑着摇头:“那可太折磨人了, 嫔妾怎么受得住?嫔妾就希望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公主,能天天粘着嫔妾就好了。”
“是啊, 公主也好,总归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怎能不喜欢呢。”兰妃应和了两句, 嘴边仍然噙着无害温和的笑容, 直到陛下和太后、皇后一起进殿,才转过了头。
国宴的规模十分宏大,姜雪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陛下他们从正中的红毯上走来, 远远的, 甚至觉得自己在偌大的穹顶之下有些渺小。
九州清晏是先帝花了许多功夫修建的,为的就是在国宴的时候彰显国力,所以极尽富丽堂皇。
但国力是否强横不是一个宫殿可以衡量的, 九州清晏所耗甚巨,可想而知换来的是一方百姓苦不堪言。
其实先帝本没必要这么做,但据父亲所言,先帝晚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谏言了,做的许多决定都张狂虚浮, 都是为了所谓颜面而不顾真实情况, 意欲凌驾所有人之上。
修建这九州清晏是这般,当初执意带着他那偌大的后宫出行大巡游也是这般。
所以先帝后期不得民意, 那时候的群臣百姓无比渴望能有一个豁达宽和,能够给国家带来和平和昌盛的帝王, 陛下便从夺嫡中顺势而生。
他在许多人面前,乃至太后面前都是温润宽厚的皇帝,是孝子,是多情帝王。
但焉知这一切都是表象,若真论起来,一脉相承的父子,陛下的骨子里恐怕比先帝还疯些。
这些旁人不会知道,唯有姜雪漪这般能让陛下表现出真正自我的枕边人才能看出几分。
越是了解陛下,姜雪漪就越庆幸自己选择了入宫,能在这乱中有序的时局里,替家中多一份保障。
殿内,陛下已经落座在正中的皇位之上,满殿朝臣嫔妃和魏国使臣均已入席,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王座。
“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姜雪漪跟着众人起身向陛下行礼,一开口,自己的声音就被淹没在人潮中,听不清楚了。数百人一齐发声,只俯身在一人脚下,行礼问安的声音在九州清晏巨大的穹顶间回响,听起来十分震撼。
不知怎么,姜雪漪突然有些好奇,坐在陛下的视角,看下面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姜雪漪不过是想了想那副画面,一贯淡然沉稳的她竟有些血液沸腾的快感。
原来掌握大权是这般的滋味。
殿上人多,她没来得及多想,转念收了心思,安心坐回位置上当今日的陪衬。
陛下正开口说这一些端午大庆的场面话。
她遥遥看向陛下,隐约能看见他面上润朗如松的笑意。
陛下和先帝目前最大的不同,就是陛下极为在意自己得之不易的皇位,也十分在意名声。
在意,就意味着凡事会有所顾忌,事事都要权衡。
如今陛下登基是第五个年头了,国家整体确实是一年胜似一年。但君王掌权登基往往是起初兢兢业业,后期或衰败或鼎盛,总会惫懒。
这期间时局变故,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陛下眼下为了皇权稳固会厚待姜氏,厚待那些扶持着他起势的臣子,可一旦权利稳定了,满朝皆是自己心腹的时候,还会不会如此?
一个人骨子里的敏感多疑是不会改的。
姜雪漪摸向自己的小腹,她希望这一胎是个皇子。
虽然公主也很好,她也会倾尽心血去爱,可现在的世道,唯有快快成长起来一个皇子,才能在乱世也站稳脚跟。
时间一点点过去,殿内的应酬还在继续,可姜雪漪这个坐着没什么事干的人已经有些累了。
她现在孕初期格外容易困,稍久一些就会腰部不适。更别提今日这样的大场合,还要时刻仪态端庄,不能丢了皇家颜面。
头上的金步摇实在是沉,她有些撑不住了,干脆去让段殷凝禀明皇后,还是暂且离席的好。
皇后得知是棠贵嫔身子不适想离席,瞧了陛下一眼便应允了。
到底还是皇嗣重要,这会儿大宴已经开始,离席不会太显眼。
姜雪漪坐上步辇准备回灵犀宫歇息,刚走上南四宫的宫道,就听见空旷的宫道上传来隐隐的哭声。
端午大宴已经开始,这会儿最忙碌的就是九州清晏和尚食局,其余地方反而冷清下来,尤其大宴尚未结束,四处静悄悄的,这哭声虽低微,也格外明显。
从九州清晏回灵犀宫要经过南四宫的宫道,这边离得最近的宫殿是永宁宫。
是刘贵妃所居之所。
姜雪漪心念微动,敲了敲扶手,段殷凝即刻会意,抬手示意步辇停下,轻声道:“主子。”
她温声说:“今日本是佳节,不知是谁哭得这样伤心,你去看看是谁,将她带来见我。”
段殷凝颔首应下,不一会儿,就带来一个满脸泪水的宫女,抱着一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哭得伤心。
身侧的扶霜看过去,蹙眉道:“诶,这不是奴婢前几日在尚食局瞧见那个私买鸡蛋的宫女吗?”
姜雪漪瞧她一眼,笑道:“怎么了这是?今日好端端的怎么这样伤心。我记得你是魏贵人身边的宫女,听说魏贵人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出席,你怎么不在宫里伺候她,反而在外头哭呢?”
她垂眸看向宫女怀里的包袱:“这是拿了什么?”
那小宫女一见是棠贵嫔,又问起手里的东西,第一反应是往怀里藏,生怕被发现了。
她哭着摇头,忙说:“没什么……奴婢……奴婢只是有些伤心,怕进屋去惊扰了主子养病,这才在外头哭的。”
这话明显是搪塞来骗人的,扶霜淡淡道:“主子,奴婢听说宫里常常有人私拿宫中宝物运出宫变卖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宫女一听扶霜这话有些害怕了,忙说道:“棠贵嫔恕罪,奴婢绝对没有偷窃宫中财物,这些都是奴婢们自己绣的绣帕,想变换些银子而已。”
姜雪漪轻叹一声:“扶霜,不得胡言。”
她柔柔道:“看你哭成这样,就知道是遇着了难处。宫中的绣品在宫外一向走俏,据我所知,有些嫔妃也会偷偷卖些绣品贴补自己用。虽说于宫规不许,可到底不外乎人情,我也能理解。但是这事一般都是私下来的,你怎么反而抱着在宫里哭?”
姜雪漪说话的语气一向温柔,她在宫里的口碑又好,眼下这么说了几句,小宫女就破了防线,哭道:“小主病了多日不好,今日更严重了,奴婢去太医署请太医,可今日当值的太医大多都在九州清晏候着,如今就剩两位太医在当值,一听是魏贵人要诊治,谁也不愿意麻烦跑一趟,搪塞奴婢再去开些之前的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