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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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充仪忙颔首说:“是啊,这一打起来也不知道何时能停,臣妾们也是日夜挂心的。”
说到这儿,皇后笑了笑,淡淡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件事忘了跟你们说了。”
“边疆战事频起,喻副都护在阵前打仗,是陛下的股肱之臣。陛下的意思是不能寒了功臣的心,打算复喻婕妤的妃位和封号。她近年都十分安分守己,也算是让喻副都护放心后头,不必心有旁骛。方才林威已经将陛下的旨意送过来了,本宫还未来得及通知下去,等会儿你们走的时候顺便告诉韶妃吧。”
“是,臣妾明白。”
离开凤仪宫后,姜雪漪和杨充仪坐上步辇,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韶妃复位,这件事本身就算得上是一种讯号。
她虽这两年恩宠大大不如以前,可该有的尊贵陛下没少过,大多都是因为喻副都护的缘故,如今边疆起了战事,陛下复韶妃的妃位也在情理之中,可皇后必然是乐见其成的。
宫里的高位原本就只剩下丹妃、荣昭仪和她们两个了,一个没威胁也没作用,一个为了孩子深居简出,没人能与她们抗衡。
恐怕她巴不得韶妃复位,最好是和她们再有什么冲突,皇后也能趁机松一口气了。
杨充仪想了想,低声说:“甘泉宫就在旁边,既然皇后说顺便告诉韶妃,不如我去吧。”
“丹妃和韶妃以前就是对头,现在也少不了唇枪舌剑,只是如今丹妃跟你走得近,我怕你去了出麻烦。”
姜雪漪点点头,温声道:“多谢姐姐,有你去说,那我就先回未央宫了。”
杨充仪颔首示意,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甘泉宫,宫道上就只剩姜雪漪的仪仗。
长安今日的风可真冷,冷得像针似的扎在人身上,细细密密的疼。
花无百日红,久居深宫,谁也不能长长久久的得意,她自己也是一样。
往后的路更不好走了。
旎春换了个新的手炉递给她,轻声说:“娘娘,咱们回宫去吧,外头冷。”
姜雪漪接过手炉,长睫微垂,问了句:“陛下这半个月一次后宫都没进过吧?”
旎春点点头,跟在步辇身边道:“是。自从除夕过罢,陛下就一直在勤政殿忙于朝政,后宫半步都没踏入过。听说今日连大公主想去御前请安,陛下都未同意呢。”
“让小厨房炖些去火滋补的汤羹来,我晚上去太极殿一趟。”
边疆战事刚开始不久, 朝政上必然焦头烂额。
陛下最在意江山,什么如云美人他都可以不在乎,一心只扑在处理朝政上, 但他不进后宫, 不代表姜雪漪就不能去找他。
在陛下最心烦意乱的时候能够陪在身边是很讨巧的一件事,毕竟抛开一切讲, 这时候的陛下看见大多数人都会心烦,但看见韶妃和她一定不会。
她的哥哥还跟在喻副都护身边在战场上厮杀,姜雪漪于情于理都是陛下想见到的人。
何况, 身为解语花, 她本该如此。
小火慢煨的虫草花枸杞排骨汤,滋补清润,最适合冬日里心烦气躁的时候喝。
热汤浸润过的的砂锅最入味, 姜雪漪亲自看着火候, 煮好后小心的盛出来放在瓷盅里,抬头略略看一眼天色,太阳落山, 外面已经擦黑,呼啸而过的凛冬之风从卷起的门帘吹进来,冻骨头似的冷。
她传步辇去了勤政殿,林威亲自来迎的人,谁知刚下步辇就见他愁眉苦脸, 想是陛下这会儿不好伺候, 底下的人左右为难。
朝政忧心,陛下难免拿底下的人出气, 他们也是没办法。
姜雪漪笑着颔首示意以示宽慰,提着食盒缓缓走进去, 正好见几位脸生的将军从殿内走出来,向她弯腰行礼后急匆匆出宫去。
她没停留,莲步轻移走到殿内,向陛下请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沈璋寒并未抬眼,将手里一本奏折批阅完放下,才疲累地揉了揉眉心,缓声道:“过来吧。”
姜雪漪上前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打开,为他盛出一碗来:“陛下近日忙于朝政,臣妾已有半月不曾见过你了。今日实在放心不下,想着做些润燥补身的汤给您送来。汤里头放了虫草花和一些药材,是太医署先前给的方子。”
她细白柔荑端着瓷碗,一手执勺,舀起一勺递到陛下嘴边:“口味做的淡,更好入口些,您尝尝。”
沈璋寒偏头喝下去一口,温热鲜美的汤顺着喉咙暖到胃里,有她在身边温柔相伴,浑身的紧绷终得一丝喘息的空隙。
见陛下喝下,姜雪漪打算再舀一勺,谁知陛下紧紧抓住姜雪漪的手,半晌没说话。
她知道这会儿陛下情绪不佳,干脆收了碗勺,反牵回陛下,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勤政殿烧着地龙,殿内里温暖如春,可陛下的手却沁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冰冰凉凉的,仿佛怎么暖都暖不热。
姜雪漪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来给予温暖,轻声说:“潋潋在这呢,陛下,潋潋会永远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自从首次边疆战报传来,往后三五日就有新消息送过来,可见战事焦灼,情况严峻,魏国国君这次是来真的,并未仅仅是试探,一战而退。
魏国国君今年六十有余,性格张扬狂悖,马背上打江山的男人,极为桀骜。恐怕是前两年见调水不成,这两年西北又干旱频发,这才恼羞成怒,打算趁他们还未恢复鼎盛时期的时候一举拿下。
沈璋寒只要一想起他的脸便觉得可恨。
那种恨意深藏了多年,渗透进骨髓,只要一触碰,就恨不得亲自到他面前,将他那张总是高高在上讥讽嘲弄的络腮胡大脸用刀划的满是血痕,血肉模糊,将他剥皮抽骨,拉去凌迟,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极刑都用在他身上。
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解恨,只有他这个始作俑者死透了,沈璋寒多年来所受的苦,所受的挥之不去的梦魇才能远离一些。
若不是魏国国君当年突袭父皇大巡游的车马,他和母妃不会被落在后面,不会被人从马车里用长枪挑出来,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抛弃他跟着另一个男人飞驰而过,唯独自己被落在原地,尝尽世间欺辱。
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登基为帝,为了守住皇位,兢兢业业做一个臣民敬仰的好皇帝,一直用温润明君的形象伪装着自己。
可他骨子里的疯狂和极端从未离开过,阴暗凉薄和多疑更是如影随形。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活着太累。
可梦魇一日不除,他就永远没办法得到真正的安宁。
沈璋寒原本不想脱掉明君的外衣强行和魏国开战,可如今,是魏国自找的。
他要打赢魏国,要蚕食干净魏国的每一寸土地,将魏国国君肮脏的头颅踩在脚下,挂在城墙上。
只是这么想想,沈璋寒便因仇恨而亢奋得眼睛发红,浑身甚至在微微颤抖,连姜雪漪都有些吓着了。
她不知道陛下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但猜到应该是因为和魏国开战所致。连着多日操劳,魏国国主又有狂悖的名声在外,这场战争恐怕不好打。
自陛下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爆发真正意义上的两国交战,身为帝王,一国之君,没人会比陛下更焦灼。
这个时候,即便是害怕不安也绝不能退缩。
姜雪漪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肩头,强行将自己的身子凑上前,想要把陛下从深陷的情绪里拉出来:“陛下……陛下?”
她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沈璋寒猛然从血腥的世界抽离,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世界。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不屈战意,只有温暖的宫殿,温柔的她。
情绪巨大的落差猛然袭上心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姜雪漪紧紧抱在怀里,紧得想要把她揉碎,和自己融为一体一般,又好像连紧紧抱着都不足以,捧着她的后脑不管不顾地吻上去。
这么多年,只有她能给自己这样安定的感受,只有她配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陪在身边。
姜雪漪被他吻得几乎窒息,模模糊糊中,听见陛下喑哑的叹息。
“陪着朕,不管什么时候,陪着朕……”
她去勤政殿的时候天色已晚,当夜自然而然的留宿在了陛下的寝宫。
次日,棠昭媛留宿太极殿的消息不胫而走。
陛下已经半个月都不进后宫了,这期间自然也有人求见,可结果都是铩羽而归,能顺利到陛下身边的,只有棠昭媛。
可见棠昭媛恩典无双。
新来的秀女们尚未见过宫里的高位们,可棠昭媛的传说已经私下传开了,就连今日棠昭媛是从太极殿出来的消息也被她们津津乐道,人人都想知道棠昭媛究竟为何得宠,究竟是如何仙姿佚貌。
人群中,只有陶姝妍神色冷淡,听到姜雪漪的名号不为所动。
皇后再有半个月就要临盆,早就下令了不必每日请安,所以姜雪漪晨起是不慌不忙从太极殿坐上步辇离开的。
今日是入宫待检秀女们的第一日,她和杨充仪得去附近的琼华殿坐镇,保证今日的流程不出问题。
这一轮的步骤十分繁琐,她们恐怕要坐到傍晚,这会儿琼华殿里头已经备好了点心茶水,姜雪漪到的时候,杨充仪已经来了。
殿外隐隐能听见走路声,便知道是秀女们动身了。
选秀要求十分严苛,所有的检查都是宁可错漏,但不能不合格。
这三日里,要先有太监检查发、肤、颈、背,有一处不合格就会被淘汰掉,其次是个头身高,过低过高者不取,声音太细太粗者也不取,就连走路仪态,手指脚趾都要有人相看。
更别提后面还有把脉,验身、体味,扪其肌理等细致的检查,能入选的都是佼佼者。
也正因这一轮步骤繁杂,可操作的地方多,姜雪漪才让杨充仪吩咐下去,将陶姝妍在这一轮筛掉。
身为女儿家,又在皇宫大内,她就算不甘心也不可能不顾自己和陶家颜面当众闹事。
这一轮的遴选格外漫长细致,陶姝妍已经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前头的检查,到了验体的嬷嬷这里。
屋内有几个隔间,秀女之间彼此看不见对方,她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坦然的露出自己白皙无暇的肌肤。
父亲和母亲早就请宫里经年的嬷嬷来相看过,她所有的指标都十分完美,甚至比当初的姐姐更优越貌美,加上她的出身,进入殿选是板上钉钉的事,不可能在中途夭折。
所以虽然有些疲倦,但她丝毫不担心会出任何意外。
谁知嬷嬷抬起她的胳膊嗅了嗅,脸色倏然一变,便让她穿好衣服出去了。
等这一轮的秀女都走了,嬷嬷才让门口的小太监写上:“陶姝妍不合格。”
等到晚上,所有不合格的秀女都会被送出宫门外,她也就不必在这了。
选秀本就是皇家私密的事,加上现在选秀只要高门贵女,就算是为了女子的颜面,也不会明确告知究竟是哪里不合格,只会让人好生遣送回家。
傍晚,嬷嬷在掖庭宣读不合格的名单,在最末尾时听到了陶姝妍的名字。
陶姝妍在得知自己遴选不合格,要被遣送回陶家的时候脸色大变,险些没忍住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可能不合格呢?
父亲为了让她顺利入宫,为防意外,还让人在宫里好生打点,她怎么可能不合格?!
陶姝妍积累了两年的恨意在这一刻被耻辱催化到了顶峰,定是姜氏心虚了,这才不敢让她进宫。
棠昭媛……我陶姝妍必不让你事事得偿所愿!
一连三日检验过去后, 秀女们被送走了二十个,只剩下了三十人。
这些人都要在掖庭重新分配居所,等着教习嬷嬷来教规矩, 待一直学到三月份, 就是殿选了。
届时是走还是留,能不能一下子登上枝头便凤凰, 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留在宫里的秀女名单连夜造册后,第一份先按着皇后的吩咐送去了凤仪宫那里。
这几天就是皇后的产期了,长安天气冷, 她身子又不便利, 几乎日日都在宫内养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一些要紧的宫务, 她几乎什么都不管。
赵夫人难得进宫这么久, 有母亲陪着,皇后也偷偷懒,左右她嫁给陛下这么多年, 宫里的亲信实在不少,就算杨充仪和棠昭媛暂掌宫务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如今最要紧的是平安生下皇嗣,等孩子一出生,她也轻松些。
皇后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掌心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孩子在里头挪动, 和她碰手, 这么活泼好动的孩子,兴许……她能得偿所愿, 就生下个机灵的皇子呢?
她稍稍支起来些身子,跟前的桌案上正放着两本名册。选秀一事虽然已经交到了杨充仪手里, 但是这件事非同小可,皇后不能完全不管。
宫里的女人已经不少了,之前她稍不留神就进来个掌控不住的棠昭媛,如今再选秀,她得格外小心。
连夜登记好的新名册皇后一页页翻阅了个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反复再看,一时也想不起来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
赵夫人在不远处的软塌上给二公主裁剪一件白狐毛披风,听见自己女儿翻书页的声音明显快了些,抬眼看了过去,关切道:“霏儿,出什么事了?”
“眼看着快到你的产期了,太医交代过你要静养,不可情绪有大波澜,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在意。”
她将针线放下,起身坐到皇后身边去:“嘴上说要放权不管,还是这样放不下。”
皇后生性寡淡端庄,唯有在自己母亲身边才能松弛几分,笑着叹了口气:“母亲。”
“一国之母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我虽是皇后,陛下敬我重我,可古往今来多少宠妃当道,正宫倒台的祸事,我们赵家付出甚多才得到这个后位,不论如何我都不得不防。”
说罢,她摸了摸肚子,笑道:“好在这一胎不管怀着的时候有多不安慰,如今也稳稳当当到瓜熟蒂落的时候了。女儿如今就盼着是个嫡子,如此往后就更有依靠了。”
赵夫人摸向她的肩头,神色复杂地轻拍了两下。
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她性子冷淡不够柔软,和那些温驯柔和的大家闺秀不一样,最是要强。
当初她父亲主动上交兵权,只领一个闲职,除了怕陛下猜忌,为了守住赵氏起码这两代的荣华富贵和地位,还有另一重考虑,就是担心后族太盛,外戚强势会引陛下不满,反而耽误了女儿。
陛下并非苛刻之人,在后族没了威胁的情况下,皇后只要不犯什么天理难容的大错,陛下一定都会看在赵氏的功劳下包容皇后。
如此一来,帝后和谐,将来不管后宫多少人,霏儿坐正中宫,那就是正室原配,陛下嫡妻,无论如何日子都能过得顺遂一些。
不曾想,即便是如此地步,她堂堂皇后还是过得并不轻松。
既想守住赵氏荣耀,又要提防宠妃之间的勾心斗角,更要防着自己的后位不会被人生出觊觎之心。
赵夫人也是心疼。
“虽说边疆起了战事,魏国又骑兵强盛,但我朝近年来厉兵秣马,休养生息,真打起来绝不会比魏国差。战争一起,没个三年五载是不会轻易停的,陛下正当壮年,还是个一心扑在朝堂上的明君,你身为皇后,其实不必这样处处小心,日子不是还长着吗?母亲怕你心思太甚,会伤了自己。”
“再说了,柔儿如今不是也进宫了?我听说她入宫后小有恩宠,这不就很好吗?你们姐妹二人在后宫里也有个照应。”
提起这位堂妹,皇后的神色稍微淡了几分。
“柔儿是还算得陛下的喜欢,到底比不上棠昭媛。如今陛下进后宫更少了,唯有前两天棠昭媛留宿在太极殿了一次,这两天仍然把自己锁在勤政殿不出来。君恩如流水,连棠昭媛都知道着急,柔儿倒什么表示都没有,眼看新人三月就要殿选了,她是真不着急。”
皇后缓缓翻了一页书,眼神却没落在字上,淡淡道:“她年轻气盛,是个有主意的,我说什么只管答应,也不见照着做。”
“平时我不传召,她甚至从不主动来凤仪宫见我,哪儿有堂姐妹的样子。”
赵夫人:“她是咱们赵氏年轻一辈里最拔尖的姑娘了,原本陛下有恩典,她是不必选秀的,可以相看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做正头娘子。若不是你遣人暗中送家书回来,你父亲和伯父不会想着安排她进宫来做你的帮手。”
她叹一口气:“虽说入宫做陛下的宠妃说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好事,但一个姑娘家,还出身在有恩典的家世,谁又心甘情愿的被指进宫里?好歹是咱们赵家嫡出的女儿,心气儿难免高些,她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打紧,只要你们都姓赵,那心是在一块儿使的,到底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如今尚且年幼,你是她堂姐,但更是皇后。凡事多提点着些,只要她不做什么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权衡利弊,探查人心,身在后宫,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这些。
皇后深深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格外疲累:“嗯,母亲说的我都记住了,随她去吧。”
宫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她临盆在即,没什么精力管宁贵人如何。左右母亲也这么劝了,皇后又重新将视线落在了手中的名册上。
方才就一直觉得不对劲,她总觉得新名册上少了些什么,这会儿拿起旧名册一一比对,这才发觉被划掉的人里头有陶尚书家的嫡女,陶姝妍。
宫中的嫔妃,哪怕是主位,若无什么帝后的允许也是不能随便见命妇的,除了打探听说,自然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
但身为皇后,她对长安那些官家贵眷了解的倒是不少,每逢年节,偶尔也见一见家里带进宫的孩子们。
这位陶尚书的嫡女今年刚好及笄,生得艳若桃李,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身上并无什么异样。
哪怕是殿选陛下都没什么理由不选她,区区遴选不可能不过。
陶尚书之女,出身摆在这儿,宫里不可能不做打点,可即便如此她都不过,一定是宫里有人做了手脚。
杨充仪出身平平,眼下能坐到主位,守住协理后宫之权就已经不易了,没必要针对陶氏女。
那就是棠昭媛了。
她隐约记得,当初陶尚书的另一个女儿和棠昭媛一同入宫,两人龃龉颇深,还曾经闹出不少风波。
后来这陶贵人死得蹊跷,虽说陛下已经查明根由,那件事并非是棠昭媛所为,可陶贵人被自己的陪嫁丫头害死,还是不足为信。
谁不知道高门大户里的陪嫁丫头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一家子的命都在府里捏着,绝不可能生出背叛之心,陶贵人的陪嫁丫头会在入宫后半年就生出叛主的心思,也是奇了。
说不定,这件事就是棠昭媛做的呢?
她一石二鸟除了刘嫔和兰才人的手段皇后看在眼里,那时候陶贵人屡屡挑衅,百般折辱,两家又素来不合,她想除了陶贵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若真是猜测的这般,那棠昭媛不想让陶姝妍入宫也是有情可原。
陶家不是傻子,想必也猜得出陶贵人的死不简单,陶姝妍一旦入宫,棠昭媛就会多一个死敌。
就算不脱层皮,有个仇人在宫里虎视眈眈,她也一定不好受。
宁贵人虽小有恩宠,可她并不全然听自己这个堂姐的,到底是没能达到她想要的局面。
可这位陶姑娘若入宫就不一样了。
她们之间天然有着你死我活的冲突,皇后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让棠昭媛分神。
这么好的机会,她不能错过。
入夜后的凤仪宫格外安静,殿内静得只有轻轻的呼吸声,跳跃的烛火映在她深邃的眼中,透出一丝不可明察的微光。
皇后的指尖缓缓点在名册上,唤芷仪过来,淡声吩咐着:“本宫记得陶家的姑娘是极为拔尖的,不该落选,想必是掖庭的嬷嬷看走了眼。”
“边疆战事初起,陛下多日不进后宫,想来是没有可心人能替陛下纾解,既如此,更不该漏了任何一人。你明日派人去陶家传旨,命验身的嬷嬷去陶家重新为陶姑娘查检,若无意外便带回掖庭学规矩,等候三月殿选。”
“这既是替陛下龙体考虑,也是本宫的恩典。”
皇后掀眸看向芷仪,神色平静:“明白吗?”
第124章
三日后, 掖庭的秀女们重新分配居所开始由嬷嬷教习宫里的规矩,晨光乍破时,皇宫一角的偏门外, 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皇后娘娘早有口谕, 值守的侍卫很快开启宫门,马车上的人缓缓走下来, 正是陶姝妍。
上天垂怜,皇后又给了她一个机会,这次, 她一定会牢牢把握住。
元月二十, 长安倒春寒厉害,分明是晴天却无端刮起了狂风,宫道上尘土飞扬, 宫娥们被吹得衣袂纷飞, 人人步履匆匆。
未央宫的地龙已经被姜雪漪叫停了,宸儿的后殿里就供了一个大炭盆,外头寒风骤起, 乱糟糟吹得人心里头不痛快,一进屋内暖洋洋的,倒还清净些。
遴选已经结束,入选的秀女们只管在掖庭里安安分分学习宫规,等着三月殿选即可, 那些事都是杨充仪管着, 年节又过完了,她难得的清闲。
眼下边疆打仗, 陛下忙碌,皇后待产, 一件件事情压过来,韶妃复位这么大的事后宫反而无波无澜,好似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除了丹妃,姜雪漪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丧子之痛无人能切身体会,姜雪漪也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劝她放下,但私心来说,她希望丹妃眼下能暂时不要和韶妃作对。
于她于己都是好处。
好在纯才人再有两个月也到产期了,这个孩子无论如何,她都会帮丹妃争取到。
“来宸儿,到母妃这儿来。”
姜雪漪拿着一个拨浪鼓蹲在地上,笑着鼓励宸儿独自走到她这来,手里的拨浪鼓摇晃着咚咚响。
宸儿马上就要一岁零两个月了,现在牵着走路已经很稳,也会说简短的称呼,这会儿自己站在地上跌跌撞撞的朝她走过来,小脸蛋上笑呵呵的,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
姜雪漪将拨浪鼓放到宸儿手里,他小手紧紧攥着,上下摇晃发出清脆的响声,咯咯地笑个不停。
都说小儿难养,可三皇子却打小就很乖,除了饿了渴了这些,平时不爱哭闹,作息也正常,是个十分听话好管的孩子。
尤其是他传承了娘娘的美貌,小小年纪便水灵好看,宫里上下都相当喜欢他,段殷凝也不例外。
她站在一侧候着,垂眸看向三皇子,见他活泼可爱,憨态可掬,满眼的温柔笑意。
只是心里藏着事的人,总是容易在感到幸福的时候涌上悲伤。她越是喜欢三皇子,就越是难掩心中的失落和难受。
这会儿笑着笑着,她就不禁想起自己,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机会离开这座皇宫,也别妄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宫女年满二十五就可以申请出宫,是她自请留在宫里,一辈子留在宫里伺候的。
其实跟在娘娘身边没什么不好,既体面又有不少的钱财,她过得日子甚至比当初想象中好上数倍,可事到如今,还是没用……
祖母的病乃顽疾,花大把的银子吊了三年,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前些日子她收到同乡送来的书信,还说祖母的身子不太好,若再找不到能够治病的大夫,恐怕时日无多。
若祖母没了,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念想也没了,她花了如此大的代价才留在宫里,若往后余生都是个孤家寡人,也没什么意思。
段殷凝苦笑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挣扎,她看着三皇子憨态可掬的笑容,他越是可爱讨人喜欢,段殷凝的心里就越是地裂山摇,下意识攥紧了手。
姜雪漪带着宸儿在后殿正玩得开心,旎春掀了帘子进来,笑着说:“娘娘,杨充仪娘娘来了,在正殿等您呢。”
“杨充仪?”
她摸了摸宸儿的额头,示意嬷嬷先带着他玩,起身温声道:“今日风大,难为杨充仪还来未央宫走一趟了。”
她无事不会轻易上门叨扰,这会儿来想是有事要说。
姜雪漪快步走出后殿去正殿寻人,果然看见杨充仪正举杯抿茶:“姐姐来了,今儿外头这么冷,姐姐来未央宫可有要紧事?”
杨充仪神色一凛,摆摆手道:“是有事要和你说,也是叫你心里有数。”
旎春带着殿内伺候的退出去,杨充仪方继续说道:“入选的秀女们原本已经分好宫殿开始学规矩了,这节骨眼儿我不必操心太多,只要隔三差五让嬷嬷来汇报消息就成,谁知今日掖庭的嬷嬷来说时我才知道,陶尚书家的嫡女还是进宫来了,嬷嬷说——是皇后的恩旨。”
“我当时多嘴问了一句,嬷嬷还疑惑,反问了句说您不知道吗?我笑着应了没吭声,但心里觉得不对劲,便想着来知会你一声。”
“选秀的事皇后本来都已经不管了,可咱们划下去的人,她却专门接回来,恐怕是……”
姜雪漪轻轻接过话茬:“恐怕是要针对我,是吗?”
杨充仪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走到如今这一步,我和皇后虽面上仍然妻妾和谐,可刘嫔和兰才人被禁足以后,宫里很长一段日子都是唯我独大,现在又有了宸儿,她早就视我为眼中钉了。”姜雪漪没避着她,淡淡道,“陶家和我家不合是人尽皆知的事,她表面不管,可实际上一直操心着选秀,恐怕我越是不想让谁进来,她反而越想让谁进来。”
“皇后原本就有这个权利,她既然这么做,自然也有合适的原因说给外头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人来对付我,还能白得陶家一个好,何乐而不为。”
杨充仪:“殿选还有不短时间,往年也有秀女在掖庭犯了错被逐出宫去的,只要有合理的原因,咱们有的是机会把陶氏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