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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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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有人如潋潋一般,身居高位却仍然清丽动人,不为俗物折身的。”
这般说着,沈璋寒干脆将她发髻里固发的珠簪抽去,绢花也顺便摘了下来,任由她长发如瀑,散落肩头。
真正的美人无需首饰华服点缀,即便不施粉黛,不着罗裙,也一样能够美丽得令人挪不开眼。
他将手指放入姜雪漪的发间,把玩她的头发,顺滑如绸缎的手感从指缝缓缓溜过,像温柔的水在流淌,沈璋寒将她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的通发,恍惚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姜雪漪窝在怀里小声反抗:“臣妾仪容有失,等会儿出去了恐怕要遭朝野非议,说陛下太过纵容臣妾了。”
沈璋寒并不在意,反而轻笑道:“朕为你挽发便是。”
“陛下九五之尊,还会给女子梳头发?”姜雪漪有些好奇,“梳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不知陛下给哪位姐妹梳过头?竟练了一手功底。”
她眸光潋滟,从怀中仰望陛下:“难道是丹妃吗?”
沈璋寒淡淡道:“是朕的生母。”
侍奉陛下四年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陛下口中听到生母二字,实在是太稀罕了。
她没敢说话,连呼吸都不易察觉的放轻了,生怕触犯到陛下不愿提及的逆鳞。
谁知陛下只是十分冷淡的说:“朕的生母当时并不得宠,宫中嫔妃数目甚巨,每人伺候的宫人都不足数。那些奴才拜高踩低,各自寻得宠的嫔妃侍奉,人手不足,朕便自己学挽发。”
“并不很难。”
姜雪漪轻声夸奖,语气带着抚慰的意思:”陛下聪慧,区区挽发自然不难。”
沈璋寒抚摸她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意味不明的扯唇笑了笑:“不难吗?”
“潋潋方才还说不易。”
姜雪漪搂住他的脖子,并不害怕他这样的语气:“对潋潋而言是难,可陛下如此聪明,自然有心就能做好呀。”
沈璋寒淡笑不语。
他记得,给母亲挽发的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八岁。
蓬莱岛上本就来往不便,侍奉的宫人跑了多半,愿意留下的只有两个胆小不爱惹事的宫女,但区区两个小宫女,如何周全的了一个嫔妃和皇子?仅是为了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就已经很是吃力,更别提分出时间和精力来挽发梳妆了。
沈璋寒知道母亲郁郁寡欢,也知道她不爱说话,所以他从小就很懂事,没事就缠着宫女学习该怎么挽发,想让她漂漂亮亮的,让她开心。
他聪明,也从小爱钻研,女子的发髻翻来翻去就是那么回事,小小的一双手手忙脚乱的捯饬了半个月,他终于给母亲完美的梳好了一次头。
那个时候的母亲,也只是淡淡一笑,说他聪明,乖巧,是个好孩子而已。
沈璋寒隐约记得,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寻如何让母亲开心的办法,可母亲没有一日有真心的笑脸。
除了大巡游暴乱那日,她牵上那个男人的手的瞬间,原来那才是母亲发自真心笑容的模样。
被母亲抛弃后,沈璋寒怨过,恨过,想念过,他一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丢下他,为什么如此狠心。
但时过境迁,如今他已经成年,坐拥天下,有了自己的皇子皇女。偶尔午夜梦回,他似乎也能明白当初母亲的所作所为是为何。
对她而言,这座光鲜亮丽的后宫不过是困住她的囚笼。
她只是一个因为美色被强纳入宫的普通人,纵然父皇曾经无比的痴迷于她,宠爱于她,可母亲依旧厌恶着父皇,在内心深处,也厌恶着被迫出生的自己。
是父皇的一厢情愿,让她失去了爱人,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一切。
可就算沈璋寒什么都明白,他还是忍不住会恨。
分明厌恶又痛恨,但人就是卑劣,偏偏还会怀念那个时候风平浪静,表面看起来母慈子孝的日子。
所以即便蓬莱岛早已无人居住,被父皇封锁多年,登基后他还是选择了让人清扫蓬莱岛,维持着那里一切的原貌。
多矛盾的人。
沈璋寒想得出神,下手没个轻重,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姜雪漪痛得轻嘶了声。他立刻回神,下意识便揉上了方才被他扯痛的地方:“是朕不好,弄疼你了。”
“这会儿好点了吗?”
出乎意料的在意和温柔的语气,不光是姜雪漪怔了一下,连沈璋寒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知道自己宠爱姜雪漪,也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离不得她,也喜欢她给自己带来的一切。
可这种自发的行为和举动是演不出来的,他是真真切切的在意。
若是刚宠爱姜雪漪那阵,沈璋寒觉得自己应该会非常厌恶自己表现出的这种在意。
在意就是软肋,在意总会让人失望。
一旦失望,他就只想毁灭。
可如今踏上这条路,她就这么安安静静,温柔体贴的躺在自己怀里,沈璋寒突然觉得,就算在意一些也无妨。
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姜雪漪柔声道:“臣妾无碍,陛下无需挂心。”
沈璋寒没多说,只是乌黑的瞳仁更深邃了些许,而后将她轻柔的扶起来,缓声道:“朕为你挽发,马车稍后要启程了。”
为自己在意的女人挽发,心情和二十年前截然不同。
看着手中乌发在他手中一点点变成一个完整的,美丽的发髻,沈璋寒的脑中突然想起一个早已被他遗忘在记忆场合里的画面。
他记得,姜雪漪初蒙圣眷的时候,她曾在枕下留下一枚同心结。
是用他们二人的头发编就。
那时他觉得僭越,下令焚烧,往后就再也没见过她这般举措。
沈璋寒清楚自己性情恶劣。
但他还是第一次会想这样的问题。
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易怒无常,难以接近,她在温暖自己的时候可曾伤心过么?
沈璋寒不知道,也不会问。
珠簪绢花上头,她便行云流水的换了个进入马车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发髻。
沈璋寒轻抚她的额头,淡笑:“潋潋甚美。”

姜雪漪抬手摸上自己的发髻, 只觉得柔顺整齐,无一丝毛躁,就知道陛下的技艺娴熟。
可一想到方才陛下说是因为其生母才学会挽发, 心中不由得有些感慨。
陛下的出生虽为忌讳, 可私下里父亲早就说过些许,当初她只知道陛下不得先帝宠爱, 日子凄苦,但不想竟能到这样的地步。
皇子之身何其尊贵,若是寻常, 后宫哪儿有皇子去学这些下人才干的活儿的, 他那时才几岁?其余皇子还不是人人敬着,前呼后拥的招摇过市。
往前只知道感叹后宫女子人人不易,争权夺势互相算计迷失了自己, 却从未想过陛下也有他的不易。
身处皇家权力中心, 每一句话都掌握着一国兴衰,万人之上的地位,看似风光无限。
可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 他也只是这个世界的可怜人之一罢了。
姜雪漪垂睫轻笑,姣好的面容轻轻低下,只见下颌尖尖,娇羞无限:“臣妾蒲柳之姿,都是陛下发髻挽得好。”
沈璋寒静静地看着她, 须臾, 抬手摸上了她小巧的下巴:“此次巡游历经六州,风土人情各不相一。朕听闻梧州风光如绘, 庙会趣味横生,等到了地方, 朕带你去瞧瞧可好?”
话音一落,姜雪漪怔住了。
若只是寻常跟着巡游队列,自然去哪儿都不必特意拎出来说,可陛下此番所言,难道是想单独带着她出行吗?
她固然也想看看这大好河山,体会风土人情,可仅仅想着能沿途看看便足以,从未奢望过自己能有什么特殊。
陛下竟然想,带她出去走走。
伴君四载,陛下是什么性格她不是不知道,敏感多疑,帝王心术,凡事都有无数衡量。私自脱队微服巡游是完全没有必要之事,且风险不小,陛下竟然会想这么做,姜雪漪是真的觉得意外了。
但她没多问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只是清浅一笑,扬眸道:“江山瑰丽,臣妾心向往之,皆仰赖陛下偏疼了。”
沈璋寒淡淡笑了笑,松手道:“朕总偏疼你。回去吧,别叫宸儿着急。”
姜雪漪行礼后掀帘离开御驾,车厢内足足寂静了半晌,他才缓缓打开车窗,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人生百态,他早知道这世间不止一副模样。
就让她陪着他去看看吧,看看他的百姓,他所耕耘的万里河山,只破例一次也没什么不好。
虽说只是修整小歇,陛下传召嫔妃有些显眼,可姜雪漪去的时间并不长,出来时也仪容完好,因此不远处的臣子们不曾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他们都是男子,大多看不出女子今日换了什么发型,昨日做了什么新的寇甲,所以姜雪漪从陛下的御驾出来时,并无人发觉她的发髻和进去之前不一样,直到走回嫔妃的队列时,才被下车休息的几个嫔妃看到。
其中就有丽美人。
她还从未坐过这么久的马车,一路颠三倒四酸水都吐出来了,好不容易能停下缓缓恶心,谁知道一下车就看见林威请棠妃去了御驾的方向,去也就罢了,回来时竟换了发髻,一时让她心里梗堵,原本就不适的身子更加不舒坦。
丽美人看得清清楚楚的,棠妃去的时候身边并无带着侍女,陛下的御驾里也不可能在有了棠妃以后还挤进去一个侍女,所以她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证明,这发髻就是陛下所梳。
陛下那般人物,竟然会为妃子梳发髻,简直闻所未闻。丽美人入宫一年,从来没在除了棠妃之外的任何嫔妃身上见过这样多的特殊待遇。
更别提她自己,当初不过是和棠妃争执了几句便被陛下冷落至今,再无恩宠。
那时候她还想着等风头过去再寻个机会重得圣宠,但没想到,不论她怎么做,陛下待她都视若无物,就连陶家也陷入不少朝政风波,父亲勃然大怒,不止一次来信痛斥她。
当初姜尚书变成尚书令的时候,丽美人就知道姜家迟早势盛,盖过她家,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就连身处后宫的她都不能避免。
默默无闻了近一年,皇后也懒得再管她,堂堂尚书之女,在后宫竟混到了人人都看不上的地步,她怎么甘心?
在宫里的时候不好下手,如今出宫巡游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能除了棠妃,不仅能为姐姐报仇,陛下身边也少了阻力,得宠的机会可比她活着的时候大多了。
丽美人冷冷地注视着棠妃在宫人的搀扶上坐上马车,冷声道:“帮我给父亲写封信送回去。”
巡游的队伍太长,走陆路不仅太慢且难免危险,所以先走陆路,待到了运河后便改走水路。
等坐上船,适应了头晕目眩的感觉,视野可就开阔多了。
这是姜雪漪第一次坐船。
嫔妃的画舫雕栏画栋,极具美感,无处不精致,她凭栏而望,只觉得水天一色,游鱼跃水,比在宫中畅快多了。
难怪嫔妃们都盼着出来走走,一眼望去不是被红墙圈起来的四方天,是入目便看不到尽头的风景,这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让姜雪漪有些陌生。
即便是入宫之前,她也一直都是一个识礼守教的大家闺秀,若非必要不得随意上街,更别提出远门。
那是会被达官贵族耻笑的。
男子走四方叫志向广大,可世道规训了女子不能,否则便是不守妇道。
世人要求女子温顺、体贴、顾家、谦让、不争不抢,不与人争辩,不得争风吃醋,更不可有太多野心。
但这天下这么广,如此美丽的风景和醉人的权力却只有男子能享用,凭什么?
论学识、眼界、性情,姜雪漪自问不比任何男子差。
可天道不公,她只有入宫为妃才能为自己挣一席之地。
若想有话语权,甚至连皇后都不行,非得是太后,非得是天下之主的母亲才能做些什么。
走了几日水路后,浩浩荡荡的帝王出巡队列终于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梧州。
梧州与长安相邻,在长安之西,地方富庶,物产丰饶,山水皆秀丽,尤其是此处的大小节庆繁多,民风喜闹,十分开放,更是吸引了不少人定居在此,除此以外,这也是此行唯一一个在靠西的,等从梧州离开就会一路南下。
梧州的行宫早在陛下打算出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加以修葺和整顿了,如今圣驾刚至,梧州的大小官员早早的就在行宫门前候着,恭迎陛下亲临。
嫔妃们初来乍到自然新鲜,跟着皇后进行宫的时候,一路风光景致先看了个遍。
分居宫室的时候,杨充仪就住在姜雪漪的旁边,两人便一道走,这一路上繁花似锦,不似长安含蓄,开得浓烈如火。
杨充仪瞧着喜欢,笑道:“听闻先帝为了出宫巡游在多地都造了行宫,且要求处处不同,有当地特色,果然如此。一进来就觉得和长安大不一样。”
“此行巡游最少也要半年之久,虽说路上是累人,可能看见这么好的风景也是值得。只是一路上难免舟车劳顿,坐船久了难免不舒坦,昨儿个我见荣昭仪的大皇子和皇后的三公主都不大好,三皇子如何?”
姜雪漪放缓了步子,压低声音道:“小孩子身子弱,在宫里精心养着都容易出问题,更何况出这么久的远门。要说起来,大皇子已经好几岁了,荣昭仪想带他出来散散心也情有可原,可三公主才一岁,皇后此举实在是有些勉强。”
杨充仪无奈的笑了笑:“陛下登基后的第一次出行,皇后身为嫡妻国母,若是不来成何体统。她虽说已经数月不怎么管事了,宫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我,可皇后就是皇后,她始终在意这个位置,举国注目的盛事,她无论如何也得跟在陛下身边。”
姜雪漪淡淡道:“只是难为了孩子。”
说罢,杨充仪也觉得孩子有些可怜,迟疑道:“说起三公主,我总觉得这孩子哪儿怪怪的。”
“虽说我不曾生育过孩子,可宫里的孩子那么多,我总是见过也抱过,但你觉不觉得,三公主似乎跟别的孩子相比……格外的迟钝吗?”
“我上回抱了抱那孩子,就见三公主的神情格外的呆滞,那双大眼睛不会跟着人走。虽说孩子是很乖巧,现在不怎么哭闹,可我总觉得不够机灵似的。”
皇后虽说放了权,整个人也松弛平和了不少,可她始终是防着姜雪漪的,姜雪漪自然没什么亲近三公主的机会。
杨充仪能这么说,必然是已经观察了许久才会告诉她。她记得当初三公主出生时太医就说过她有些不对劲,但当时说并无大碍,如今看来,三公主恐怕是落了什么娘胎里带来的隐疾才是。
此事连外人都能发觉,皇后身为人母,恐怕早就知道了。
孩子不好最心疼的永远是母亲,皇后也是不容易。
入住行宫后,姜雪漪先带着宸儿小睡了半刻。坐船多日不沾地气,这会儿睡在地面上格外的安稳,等一觉醒来,再睁眼外头已经夜色浅淡了。
旎春端着两杯牛乳茶过来,神色有些凝重:“娘娘,您和小皇子把牛乳茶喝了润润吧。”
“三公主在船上的时候就不大好,奴婢方才听闻公主一到行宫便发起了高烧,这会儿太医和陛下都已经过去了,还不知情况如何。”
幼儿本就体弱娇嫩,尤其三公主原本就不是体格健壮的孩子,多日来长途跋涉连宸儿这样皮实的孩子都有些承受不住,更别提是娇弱的公主了。
这会儿才到梧州,正是大家放松精神好好休息的时候,公主突发高烧,岂不是人人揪心。
出行前她就觉得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如今刚到梧州行宫就有公主不适,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姜雪漪身为协理后宫之一的嫔妃,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该过去探望,她起身揉了揉眉心:“为我更衣梳妆,我得去看看。”
等她急匆匆到皇后宫中的时候,夜色已深,此次随行的几位都是宫中医术高明的医生,早已在殿内候着了,就连杨充仪也已经到了。
皇后哭红了双眼,伏在床头看着公主流泪,满眼的担心,陛下也坐在床头看着三公主,眉眼凝重。
姜雪漪上前行礼道:“臣妾给陛下、皇后娘娘请安,臣妾听闻公主不适心中担忧,故而前来探望,公主如今如何了?”
杨充仪瞧了她一眼,叹气道:“太医说公主年幼体虚,连日赶路惊风,恐怕是寒邪入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给公主退烧。”
“只是公主太小,剂量上格外难以斟酌,若少了怕无法退烧,多了又恐怕会伤了公主的身子,太医们也是举棋不定。”
“李太医方才施了针,只能希望公主快些退烧,如此陛下和皇后娘娘也能宽心些许了。”
公主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脸色涨红,皇后看着她满眼的后悔,落泪道:“都是母后不好……都是母后不好……”
她哭红了眼睛,转头看向了陛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是臣妾有罪,没能照顾好公主,还望陛下责罚!”
沈璋寒深深叹了一口气,抬手将皇后扶了起来,温声道:“灵琋不适,皇后身为生母是最心疼的,朕岂能怪你。”
“今夜朕会在这陪着灵琋,灵琋是朕的女儿,一定会好起来,朕也会命人延缓进程,待灵琋痊愈再启程。”
说罢,他转而看向了姜雪漪,温声:“平儿和灵琋都身子不适,宸儿可还好?”
“此处有朕和皇后,你回宫去陪着宸儿即可。朕答应你的不会忘。”

皇后原本正哭着, 却听见陛下对棠妃说什么承诺,怔怔地抬头望了过去。
她和陛下的女儿此时正在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陛下却和棠妃说这些……?
什么承诺, 连她这个嫡妻都不知道也不能拥有的承诺吗?
皇后自知陛下坐拥后宫无数,和哪个嫔妃都有私下相处的时候, 棠妃得宠,私房话更甚。可陛下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说出来扎她这个皇后的心,只为了宽慰棠妃今晚不能陪她吗?
这段日子以来, 她和顺性情, 放松宫权,一心一意照顾两个女儿,陛下待她也同之前亲厚了许多, 不再如从前那般一直提防着。
可即便她做了这么多也只换来陛下的互敬互爱而已, 棠妃却能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切。
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皇后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该做什么了。
她闭上双眼握紧了三公主滚烫的小手,听着孩子迷糊的呓语,只觉得灰心的很,也绝望的很。
察觉到皇后的异样,沈璋寒自知这会儿说这番话不妥, 抬手放上了皇后的肩, 有心宽慰道:“太医们会全力医治灵琋,朕也会在这一直陪着, 若皇后一味伤心病倒了身子,灵琋岂不伤心?”
说罢, 他摆摆手:“多日跋涉,随行官员和嫔妃皇嗣们也都累了,趁此机会修整一下也好。这几日朕会多多陪在公主和皇后身边,后宫事宜便交给棠妃处理。”
”你们都退下吧,不必在此了。”
皇后如此悲伤,陛下又有心守着公主病愈,姜雪漪就知道自己来过即可,不宜再逗留下去了。她立刻低头,姿态恭谨的向陛下和皇后行辞礼:“是,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会照看好其余嫔妃和孩子们的。”
杨充仪跟着姜雪漪一同离开皇宫寝宫,等走到无人处,杨充仪才叹了口气,趁着夜色道:“来的时候就说公主不好,谁知这么快便病倒了。一岁大点的孩子,连我看了都要心疼。方才听太医的话茬,公主这一病恐怕相当棘手,还不知……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呢……”
姜雪漪低声道:“陛下和皇后心系公主的安危,近来后宫不能再生事端。你也记得让底下的人无事不要出门笑闹,若是真有个好歹触怒了陛下和皇后,你我都担待不起。”
嫔妃们出宫巡游的快活劲儿因为公主生病戛然而止,在姜雪漪的吩咐下,后宫人人噤声,安分守己,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冒尖。
公主再如何也是公主,是陛下的亲生血脉,何况三公主乃是嫡出,身份尤为尊贵。
若真有个好歹,陛下和皇后岂能高兴的起来?一但真发了丧事,她们也得连带着吃苦。
这般胆战心惊地过去了一日一夜,皇后宫中终于传来消息,说三公主总算是退烧了,能退烧就是能保住一条命,也算是好消息。往大了说,总不至于刚到梧州就有公主薨了的消息,也是不吉。
这两日连几位有名望的老太医都熬的憔悴了,好在三公主终于熬了过来,没有辜负陛下和娘娘所盼。
三公主退烧后,身子格外脆弱,务必得小心照看,皇后娘娘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顾,眼圈都黑青了。听说陛下每日都来陪伴看望,除了处理政务便是歇在皇后宫中,如此照看了六七日,公主终于开始好转起来。
但有此一遭,皇后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自己向陛下请求留在梧州宫中照顾公主,不再陪同陛下除夕巡游事宜。
如此一来,能够陪同陛下出行的便只有棠妃了。
出宫巡游本就是考察民情戎政,问民疾苦,还要监察水利,阅兵祭陵等,姜雪漪陪着陛下一连在梧州各地奔波了数日,也见了民生百态,社稷之艰,终于得闲可以游览梧州名胜。
时至三月下旬,正是梧州大办上春庙会之际。听闻这庙会一共办三日,游人如织,极为热闹,比之长安的庙会更添许多地方特色和新奇玩意儿,最后一日还会有盛大的游行可看。
这几日城中四处驿站酒舍爆满,往来叫卖的人络绎不绝,灯火通明,如同不夜城。
陛下万金之躯,为保安全不便出行在人这么多的场合,所以陛下虽人在梧州,梧州的热闹却不好明着参加。
沈璋寒命人做了两身梧州男女常见的服装,入夜后传召姜雪漪去寝殿,姜雪漪一入内就瞧见了桌子上放着的一套杏色裙装,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从公主生病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她险些都忘了陛下曾允诺了她什么,如今看到这身衣服她才意识到,原来今日是要出宫去了。
见她进来,沈璋寒淡笑:“梧州的风尚与长安并不完全一致,朕命人为你裁衣,也不知你究竟喜欢不喜欢。”
“咱们今日是微服出宫,不宜太过惹眼,恐怕要委屈潋潋了。”
姜雪漪上前端起衣裙,福身轻笑:“陛下有心,臣妾不觉得委屈,反而欣喜非常。”
杏粉色的云锻绣花衣裙,虽不如宫里的那般华丽,可剩在面料上乘,柔软精致,她本就生得貌美,如今这一身衣衫穿上,只觉得是那家大户人家的姑娘或者才新婚不久的贵族夫人出门,十分相得益彰。
这衣裳合身得体,可见陛下很早就在预备着今日,陛下有心,她自然没什么不满的。
从偏殿更衣完毕后,沈璋寒带着姜雪漪趁着夜色坐小轿从行宫侧门出宫,一列便衣禁军分散追随在后,随行之人还有林威以及御前的亲侍。
陛下暗中离宫后,皇帝寝宫前。
姜小将军奉命值守于门前,不想遇见了前来求见陛下的官员。
他抬手示意来人止步,姿态挺拔,不卑不亢道:“陛下今夜身子不适已经就寝,陶大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父亲身为尚书令,理应在陛下出宫巡游时留守长安,然而陛下却带上了陶尚书。以陶尚书之位,其实原本是该留在长安的,但姜二在家住了数月,知道这是陛下特意所为,支开陶尚书,给父亲等人充足的时间去调查陶氏,只等巡游结束,就可大大的肃清朝堂了。
陶氏注定要没落,届时这位陶大人也会下场凄惨,两家争锋相对数年,这场闹剧早该结束,不过是早晚而已。
何况陛下已经冷遇陶氏许久,陶尚书的实权也被陛下削了个干净,如今的陶尚书,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
姜氏如今春风得意,所到之处无不敬服,加上姜二久经沙场,立下大大的军功,早炼就一身铮铮傲骨。
虽是晚辈,却也不惧陶尚书。
谁知陶尚书冷冷拂袖,怒斥道:“本官有要事启奏陛下,若是耽搁了,姜小将军恐怕也担当不起吧?”
姜二淡淡道:“我奉旨守护陛下安危,自然对皇命唯命是从。陶尚书即便有事也该等到明日奏报才是,若真有存亡大事,喻将军的住所就在行宫外不远,何不告知喻将军?”
“若是朝政,若我记得不错,如今全权负责陛下出巡这段时间奏章之人也不是陶大人。敢问陶大人,从何得来的重要奏报,非要在夜间,陛下熟睡的时候启奏?”
被区区晚辈斥责,还是姜氏如今得意的晚辈反唇相讥,陶尚书不由勃然大怒,但他自知理亏,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要试探陛下的口风罢了,捻胡冷嗤道:“早知姜氏得陛下信赖如日中天,今日见姜小将军才知所言不假,竟敢在陛下寝宫面前呵斥堂堂六部尚书。你如今得意,本官无话可说,只是本官也告诫你一句话,登高必跌重,若不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日后风必摧之。”
姜二冷冷挑眉:“哦?晚辈不懂得什么树大招风,只懂得在其位谋其事,不敢擅专。陛下睡着,陶大人实在不宜在门前谈话,若惊醒了陛下,恐怕就更不妙了。”
“行宫规矩不比长安那么大,但也请陶大人不要让晚辈难办,否则就不是让陛下不悦这么简单了。”
陶尚书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身便离开了陛下的寝宫。陛下宠信姜氏而疏远陶氏,如今连区区姜二都敢对他大呼小喝,不成体统。长安已经成了姜氏的天下,岂还有他陶氏立足之地!
现在陛下待他的态度已经可见一斑,恐怕长安那头不妙,如今生死存亡之际,身为陶氏掌权人,他也该为陶氏选一个更好的出路。
男人大丈夫,退一步是死,进一步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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