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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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拼了!从死路中寻一线生机。
姜氏想得意个千秋万代,做一门荣耀的美梦?想都别想!
陛下不仁,休怪他做臣子的不义。
陶尚书愤然离开行宫,趁大庙会游人往来之际连夜飞鸽传书向西。
烟花升空,夜色绚烂之际。
长街上锣鼓喧天,歌舞热烈,人人欢度着节庆,然而无人之处,黑洞洞的夜却暗中张开了血盆大口,似能无声要吞噬一切。
第151章
低调的马车一路趁着夜色走到了庙会边缘, 沈璋寒与姜雪漪才在便衣禁军的护送下走出马车,踏入了热闹的人流之中。
梧州庙会举世闻名,面积颇广, 即使这会儿从只边缘进入, 甫一抬眼,也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 灯火如昼,五光十色。
沿途叫卖、杂耍、戏法、歌舞一路络绎不绝,真真切切置身其中时, 让人觉得如在梦中。
耳边的烟花声阵阵, 姜雪漪弯眸浅笑,主动挽上了陛下的胳膊,她的头稍稍往陛下肩头靠去, 格外的小鸟依人, 温婉玲珑:“夫君,咱们走吧?”
明亮的灯火下,她身上的杏粉绸缎罗裙瞧着格外柔顺, 一举一动间光泽熠熠,衬她乌发娇颜,肤色赛雪,如春日仙子一般。
和她置身这样的热闹之中,沈璋寒突然有种和她真是民间富贵夫妻的错觉, 如今被她挽着踏足寻常百姓之中, 不再身处高不可攀的山巅,好似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沈璋寒顺势握住她的手, 嗓音清冷淡沉:“夫人,我还是喜欢这个姿势。”
挽臂太客气, 他还是喜欢牵她的手,掌心相贴似血肉交融,亲密无间。
林威站在前头开道,御前另一个小太监便衣殿后,二人簇拥着中间的一对年轻夫妻,郎才女貌。这一行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梧州常年热闹,来往的富商贵族不在少数,这边的人一看他们衣着派头就知道来头不小,摊贩行人凡是见了都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
他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他流落民间时是什么样子。
满身污垢,人人驱赶,一个瘦弱嶙峋什么都不知道的男孩,连乞丐都要殴打他,争抢好不容易讨来的剩饭。
风吹雨打,深陷泥沼,天下之大,竟无他一个孩子的容身之处。
那时他见惯了人性丑恶的嘴脸,看了太多不加掩饰的,或嫌恶或贪婪或算计的眼神,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没体会过哪怕一丝来自民间的善意。
在那群人眼里,他只是一个无依无靠,无父无母,张着嘴只知道要饭吃的脏孩子罢了。
即便他尝试着说他是个皇子,也都把他当成是不择手段的疯子。
世道艰难,人人只顾自保,自然万分险恶。只是当初的他还是个孩子,根本不明白温饱二字的艰难,只觉得痛苦万分。
毕竟当初在皇宫时,尽管他只是个不得志的皇子,明里暗里受过不少欺负,可到底人人都有一张虚伪的面皮,也没人会做出这样粗鲁肮脏的举动。
时过境迁,有姜雪漪陪伴的这四年,他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生了变化。
他当初所受之苦,最大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魏国国君不假,可焉知没有他生母的过错,没有先帝暴政昏昧的过错。
登基之后,他终于站上权力之巅,为了再也不过从前人人可欺的日子,他曾立誓一生只重权势,只重江山,谁也不能再欺辱于他。
虽说当初的想法只是为了他自己,只是为了做一个万人眼中的好皇帝来稳固权势,可如今看着百姓得宜于他的夙兴夜寐而安居乐业,沈璋寒的心里也难以避免的,滋生出了奇异的感觉。
佳人在侧,他从未如此清晰的感知到那些梦魇并非不可退散,只要假以时日 ——
沈璋寒黑眸幽深,他紧紧牵着姜雪漪的手,生怕她不慎离散在人群之中:“潋潋,你觉得梧州与长安相较,哪个更有趣些?”
话音刚落,巨大的烟火升空,在夜幕之上绽出花火,姜雪漪正要说话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往陛下的方向靠。
待看到是烟火升空时,她才会心一笑,指着天上的烟花说着:“庙会年年处处皆有,风土人情不一,可身边人却不一样。”
“和夫君一起出门,感觉格外不同些。”
沈璋寒淡笑:“何处不同?”
姜雪漪低眉一笑,嫣然无方:“做姑娘的时候要循规蹈矩,恪守礼度,时刻警醒。可跟夫君一起出门不用,夫君会纵着我,护着我的。”
他被取悦,不觉莞尔:“嗯,夫君会永远纵着你,护着你,替你思量周全。”
“潋潋只管安心就是。”
二人并肩而行,沿城中河流一路往庙会中心慢慢的逛,一路上各种没吃过的小吃都尝了个遍,林威二人手里险些拿不下,就连姜雪漪手里都拿了一盏精巧的桃花仙子灯。
“瞧一瞧看一看了!纯手工做的簪子——!一支夫妻和顺,两支姻缘美满,三支多子多福啦!”
沿途叫卖的游人实在是多,这一路走过来不知听了多少新鲜的叫卖词,一句句如同顺口溜,极力推广。
民间的首饰哪儿有宫里的巧夺天工,不过是胜在新鲜奇巧,姜雪漪路过瞧了一眼原本都没打算买的,谁知陛下牵着她停了下来,含笑看着摊主:“三支多子多福的话,那四支又当如何?”
在庙会上卖簪子原本就不如卖吃食讨巧,女摊主今天喊了一夜也没有隔壁卖红豆糕的卖的多,谁知这会儿突然来了一对夫妻,一看就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人,瞧着样子可是大客户。
她忙笑着说:“三支多子多福,四支白头偕老,五支生生世世,多了我这粗人也想不出更好的词儿了!夫人生得花容月貌仙子一般,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标致的人儿呢,您不妨给夫人试试,选个几支也是好的,日后一旦看见了我做的簪子,就会犹如人在身边一样,岂不美吗?”
沈璋寒选出一支桃花式样的簪在姜雪漪发间,笑道:“夫人绝色无双,果真是极美的。”
“全都要了,包起来吧。”
姜雪漪抬手摸上那支木质的桃花簪,失笑道:“这样多的簪子,何时才能用得完?夫君出手太阔绰了些。”
沈璋寒牵着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买的越多便越恩爱和顺,我甘之如饴。”
这会儿出宫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一路看了杂耍,歌舞,说书,鬼面祭祀,也是趣味横生。
但走这么久的路怎么也有些累了,正巧边上开着一家卖香饮子的铺面,门头典雅,客人满座,倒很精致。
沈璋寒偏头问:“潋潋想不想歇歇脚,也尝尝梧州的果子和饮子?”
姜雪漪点点头,弯眸道:“好。”
林威拎着大包小包,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君,夫人,时辰不早了,若等着庙会结束再回,恐怕太显眼了些。”
他也知道在陛下性质最高的时候出声打断太扫兴,可陛下的安危始终是第一要务,身为御前统领,他必须负起责任。
闻言,姜雪漪也温声道:“既如此,咱们用了饮子再回也不迟。”
沈璋寒牵着她迈步入内,不轻不重的应了声。
这家饮子铺是个相当年轻的女老板,这在长安也不是很多见,尤其这铺面干净整洁,敞亮雅致,多为鲜花树枝做点缀,连桌椅碗碟都是特制的,为树桩花朵的形状,不仅有古意,更有天然之感。
真是好巧思。
一坐下便有茶叶幽香传来,似是花茶和茶叶糅杂,又添了些做果子的步骤,让她家的饮子喝起来格外清香不同些。
女老板正巧在店内招呼客人,上前来让他们二人点单,沈璋寒都交给姜雪漪来选。她阅览单子,选了两杯“松上雪”,吃食选了“一瓮春”。
等松上雪端上来,姜雪漪细品一口,才笑着说:“入口清冽,回味却有淡淡的松香,但不苦涩,反而有些微甜。”
她看着陛下,眸光很亮:“夫君尝尝,里头似乎用了少量蜂蜜腌过的薄荷叶和松果真是别致。”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沈璋寒自然不扫兴,细细地品鉴了一番,他还未来得及说话,熟料身边风情万种的女老板却很惊讶的转头过来:“夫人好灵的舌头,我这配方调配的寻常人是喝不出的,您还是第一个。”
沈璋寒笑了笑,将饮子搁在桌子上:“我这夫人闲来无事最擅长做果子和饮子,我是有口福的。”
女老板很高兴,又让人送来一碟店内的招牌,这才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见她捧杯低笑的模样,沈璋寒才道:“潋潋似乎很高兴,今日出来这么久,你只这会儿最高兴了。”
姜雪漪自己都没意识到,抬眼怔了瞬:“是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上扬着没下来,轻笑道:“只是觉得遇到了知音一般,所以欣喜吧。”
沈璋寒并未多想,与她又小坐了片刻,静静体会着这一瞬间的安宁,末了让林威去结账时候,又带了几份孩子也能吃的果子走。
宸儿虽然不在,到底父皇和母妃还是惦记着他的。
林威看了看天色,再次提醒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是时候回去了。”
沈璋寒与姜雪漪并肩而行,走出了这件雅致的小店,临行之前,姜雪漪突然觉得格外不舍。
但是再不舍也该离开,今日萍水相逢罢了,她是陛下的棠妃,不是民间寻常百姓。
等天一亮,陛下与她就要回到该回的位置上,一切回归原点。
第152章
回到行宫之后, 又如此这般过了一段安静清闲的日子,巡游的队伍就该启程从梧州南下了。
与此同时,喻将军和二哥哥也要护送着队列到运河口, 再带着一列兵马返回边疆。
因为三公主实在体弱不宜挪动, 皇后心系孩子,向陛下请示留在梧州照看三公主, 等三公主身子好转便直接回长安。虽说巡游是大事,国母不能同行到底有些憾缺,可终究是公主金枝玉叶, 陛下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 自然应允。
所以再次启程的时候,陛下的车马身后跟着的便是姜雪漪的鸾驾,再往后是丹妃和荣昭仪。
今日喻将军和哥哥护送队列到运河后就要离开, 陛下看重功臣, 有意在临行前于运河画舫上为他们送行。
梧州运河宽阔,依山傍水,植被苍翠, 巨大的画舫之间相连,雕栏画栋,十分精美。
身侧的禁军和护卫们骑着高头大马护送队伍,耳边清脆的嗒嗒声不绝于耳。姜雪漪掀帘远远看过去,只见身侧尘土飞扬, 森林飞速退去, 画舫近在眼前了。
从城里出来后,一路上的百姓就越来越少, 等到了大运河边上,就连途径的村落都安静如斯。
梧州十分繁华, 加之之前庙会来了不少游人,如今是返程高峰,怎么会如此安静。
姜雪漪轻声道:“梧州热闹,今日运河边上这么安静,也是少见。”
扶霜往外头瞧了瞧,不以为然:“陛下南下出行,当地官员为了表现自己无不谄媚阿谀,就连一饮一食都安排的格外细致。这些日子住在行宫,还有一波波貌美的宫娥往里头送,都打着怕伺候不周的名义,种种举措,生怕陛下看不见他们的忠心。今日咱们离开梧州,又要给公子送行,当地管事的恐怕早就下令清空了码头,不允许百姓通过,这也是常理。”
皇家出行百姓避让是合理,但姜雪漪的心里仍然有些不踏实,突突直跳。
这数月来,她一直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可这么多天过去,却一直风平浪静,相安无事,就连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她杞人忧天,想的太多了。
她想,许是姜氏这些年来过得顺遂,全家升迁,父亲又破例升了尚书令,就连二哥哥也立下军功,前途可期,仕途太过顺利,加之朝廷动荡才会让她惶惶不安。
可今时今日,这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
耳边马车飞速疾驰,呼啸而过的风声愈发显得周遭安静,姜雪漪实在坐不住,沉声道:“旎春,你带着宸儿去赵才人的马车里玩会儿,等上了画舫再带到我身边来。”
旎春不大明白:“娘娘,现在吗?可是马上就要到了,恐怕——”
“就现在,快。”
旎春虽不明白,可还是照做了,带着三皇子和贴身的嬷嬷下车去了赵才人的马车里。
段殷凝也察觉出了娘娘的不对劲,迟疑道:“娘娘,您这是——”
姜雪漪紧紧盯着外面,手却抚上心口:“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安,以防万一罢了。”
闻言,段殷凝也脸色微变,说:“人的直觉有时候是最准的,娘娘既然有所担心,不如取下一支簪子在手心,若无事,再戴回去也不迟。”
姜雪漪凝重的颔首,抬手摸上自己的发间,第一时间摸到了一支白玉簪,可摸到后,却下意识摸到了另一侧,是那天晚上陛下在庙会上送她的那堆簪子中的其中一只银簪。
在摸到这只银簪的时候,她的心似乎定了几分,径直将这只簪取了下来,紧紧握在了掌中,掩盖在锦袖之下。
长长的队列缓缓停了以后,禁军们排成两列守护在梧州大运河最大的码头两侧,太监们忙上前在贵人主子们的马车下放上木梯。
林威扶着陛下从御驾走出来,嫔妃陆陆续续下车,随侍的宫人们也都站得整整齐齐,准备将行李搬上画舫。
最大的画舫是在运河上举办宴会观赏歌舞用的,今日也早就备好了酒菜,宴饮欢庆,为将军们和有功的将领送行。
文武官员齐声向陛下行礼,恭请陛下登船,姜雪漪和一众嫔妃皇嗣们就跟在陛下身侧。
行走时,姜雪漪看了眼站在陛下另一侧的丹妃,只见她仍然一副神情恍惚,难以欢笑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本以为她出来散散心就能好一些,不成想还是如此。丹妃固然可惜,可姜雪漪不是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梧州的官员早已在画舫前相迎,一见陛下立刻俯身,谄媚摆手道:“陛下,画舫上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一应都是按着宫里的规格来的,您在梧州多日,臣惶惶不安,唯恐做得不好,不够体察民生不能得悦天颜。今日喻将军和将士们要从梧州返疆,臣深感帝心宽宏,将士艰辛,实在是我朝之幸。”
“还请陛下登船一观,只要您满意,便不枉臣一番安排了。”
沈璋寒淡淡瞧他,看了眼身侧的大哥哥。
大哥哥身为文臣,身上最带着父亲那股清高不蒙尘的清傲劲儿,如今看着梧州当地的臣子如此谄媚早已倍感不适,即刻蹙眉道:“文当才济天下,武则保家卫国,二者光伟,最需风骨。”
”陛下英明宽宏,并非昏聩之君,李大人何须做此奸臣做派,一味阿谀。”
李刺史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位小姜大人竟敢如此直言不讳,且显然是陛下授意,立马弯腰道:“是是是,臣言语有失,还望陛下责罚。”
各州远在天子脚下,沈璋寒原本就没指望这些所谓的父母官能有多清廉,也正因如此,巡游才格外有必要。
梧州发达,掌权者功不可没,但也正因李刺史等人太重商贾而轻民生,唯利是图太过,才致前些日子视察农耕时一塌糊涂。
待回长安后,注定是要缓缓调任罢免一些的。
沈璋寒不欲多说,抬步登船,李刺史见状,躬着的身子偷偷抬眸看了眼陶尚书,谨慎的对了个眼神。
陶尚书看着姜大出风头,轻捻胡须,讥讽地扯了扯嘴唇。
区区小儿也敢在他们这些老臣跟前耍横,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过后,王朝天翻地覆,任你再风光,也不过是瓦砾罢了。
姜雪漪和丹妃一左一右跟在陛下身后一步走在码头上,画舫上歌舞已起,宫乐齐鸣。
人人皆申神情放松之际,突然自高山之上,远远射出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正扎进陛下身前一寸,斑驳暗沉的夹板之上。
只差一点点,就能射中陛下的头颅。
二哥哥守护在陛下身边,第一时间抽出长剑护在了陛下跟前,雪亮的剑光明晃晃,几乎刺痛了她的眼睛。
箭矢落下的瞬间,原本整齐的人群顿时如同炸了锅的蚂蚁般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受惊的马蹄声高高嘶鸣,嫔妃们吓的抱头,姜雪漪攥着银簪的手心冒满了汗水,直直看向了箭射来的方向。
喻将军大吼一声:“有刺客——!护驾!”
第153章
喻将军一声嘶吼下, 立刻抽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周遭的禁军也迅速反应过来,即刻列阵赶来守护陛下, 高举着盾牌将陛下和身边的核心嫔妃们团团围住, 守护在正中心。
只是巡游的队列实在是浩荡,光是随行的宫女太监就不计其数, 此时前头刚一出事,后面一些怕死的宫人就慌张的尖叫跑开,躲进树林子里, 就连一些胆子小的嫔妃都吓破了胆, 跌坐在地上不断尖叫,生怕从哪里又射出一支箭,取走她金贵的小命。
文官们躲在禁军和将士们身后惶惶不安, 不知究竟是哪里的贼人如此大胆, 竟敢在梧州行刺陛下,武将们本就镇守边疆厮杀惯了,此时反而冷静的多, 一个个屏息凝神,牢牢盯着四周,不敢有丝毫懈怠。
姜雪漪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沁满,险些握不紧银簪,浑身也在微微颤抖, 可她竭力忍耐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一旦陛下身边出了岔子, 敌人就会找到破绽趁虚而入,届时摧枯拉朽, 从内混乱起来,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好在这时候喻将军和二哥哥的人马尚且没走,禁军也都在,就算对面真的胆大包天预备齐全,也能抵抗上好一阵子。
她之前让宸儿去赵才人处,别跟在自己身边,如今竟然成了对的选择。
风吹密林,传来沙沙的响声,运河哗啦啦的水声和风声糅杂在一起,就连最细微的声音都足以让人头皮发麻,浑身紧绷。
从第一支箭射到陛下跟前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可却每一秒都如此难熬,像被热油烹煎,难以喘息。
大哥哥身为文官,当即大怒,扬声道:“哪儿来的贼寇!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可知你袭击的人是谁吗!”
陛下登基后励精图治,殚精竭虑,朝廷这才能从先帝驾崩后的混乱萧条里走出一条民生安康的道路,谁知竟还有这般不知好歹之徒,竟妄想以一群草包之力行刺陛下!
难不成陛下驾崩,他们这群草包就能登基为帝了不成,真是笑话!
大哥哥的声音在两侧山谷里回响,须臾,从河对岸的悬崖之上远远走来一排人影。
为首之人被人簇拥在正中间,虽然人已经明显苍老,可身材仍然高大魁梧,雄浑的笑声极为放肆,他弯弓拉弦,直指被人保护在正中的陛下,大笑道:“承祚小儿!本王今日便是来取你小命的!放心,本王夺下大凌后,一定会让你的尸身悬挂在城墙上,让你的子民千人瞧万人看,统统向本王称奴——”
是魏国国君。
在听到声音的瞬间,沈璋寒黑眸阴翳,额上的青筋已经爆了起来。
喻将军和二哥哥大惊,都在震撼于魏国人怎么会出现在梧州境内。要知道年前边疆一战,魏国大败,派出去的探子亲眼看到大军退回都城,短时间内不会来犯。何况梧州虽然靠西却并非与魏国紧邻,尚且身处腹地,魏国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避开这么远,潜入梧州刺杀陛下的?!
这群人显然对陛下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才选在了梧州运河边动手,难道是朝廷高官中出了内贼,里应外合不成!
若是胆大包天的小伙流寇尚不足为惧,可若是魏国国君亲自带人前来刺杀陛下,那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魏国国君亲临,为了避人耳目人马或许不会很多,但一定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以一敌百,绝不可大意。
二哥哥警惕地提剑守护在陛下身侧,迅速抬手放出了一支黑色哨炮,将陛下遇刺消息传了出去。
陛下出行,底下的人不可能不预备着避险的方案,此时哨炮一响,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其余州市增兵支援,力保陛下安危。
只是再多疑惑都要留待以后查明,眼下,恐怕要有一场恶战了。
魏国国君雄浑的声音反反复复回响在山谷里,下一秒,一支鹰羽长箭便势不可挡的划破了空气,向陛下所在的位置袭来。
锐利的箭头似淬着阴毒的冷光,电光火石之间就能到达,可即便所有的禁军都高举盾牌将他们团团围住,正中依然留有偌大的缺口,加之中间站着的人实在太多,一时躲无可躲。
就在箭矢即将达到的那一刻,沈璋寒抬手抽出了身侧禁军的佩剑,手起剑落,将飞到跟前的箭矢斩断成了两半。
这一支箭射得极准,若不是被陛下自己挡了下来,姜雪漪毫不怀疑它会直接从上方的空隙射中陛下的咽喉。
沈璋寒冷冷抬眸,眼底淬着森然寒意:“宵小之徒,朕绝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一而再再而三的袭击,嫔妃们更是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陛下身边,如此关头下,一直走神的丹妃也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二哥哥当机立断:“敌人在高处,举盾无法抵挡!快护送陛下回梧州城内!”
禁军训练有素,立刻改变阵营转为一长排护送陛下后退,谁知魏国国君放声大笑,语气里毫不掩饰讥讽:“承祚小儿,看来本王还真小看了你,你和你那个废物父皇不完全一样。”
“但你能躲得了一次,还能躲得掉第二次吗?”
他振臂一呼,翻身上马道:“放箭!”
“儿郎们,跟本王冲——!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后宫三千,浩瀚疆土,以后便尽归咱们享用!”
潮水般的魏国士兵从山上冲下来,最少也有数百人,禁军们立刻抵挡在前护送陛下撤退,可悬崖上万箭齐发,雨一般的箭矢急速射过,将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已经到了千钧一发之际。
魏国国君是有备而来,早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弓箭手一旦开射,我方必然处于劣势。
姜雪漪提裙跟在陛下身边一路小跑着往后车马方向退去,禁军为他们断后,只要到了有遮挡的地方,自然就不怕射箭。
可分明不长的一段路,却走的格外艰难,身旁箭矢穿过人体的声音一个接一个袭来,禁军一个接一个倒下,尖叫声此起彼伏,如同炼狱一般。
赵才人等位份低的嫔妃在一开始就没能进入保护陛下的包围圈,加上她们位份不够,站的位置离马车很近,所以行刺一开始的时候她们就退回了马车处,瑟瑟发抖地等着旁人来保护。
飞箭如雨,不断的落在脚边。
就在最近的马车近在咫尺的时候,姜雪漪匆忙中回头,正见一支箭直直往陛下背后射去。
“陛下当心!”
她甚至没有思考的时间,下意识便抬手挡在了陛下的背后。飞箭噗嗤一声穿过了她的小臂,痛得她尖叫一声,手中的银簪随即落在了地上。
鲜红的血液迅速打湿了她的宫裙,在她的袖上绽出一朵血色花朵,剧烈的痛感袭来,姜雪漪几乎说不出话来。
沈璋寒大为震撼,显然没想过她竟会用自己的身子为他挡去必死之箭,在看到姜雪漪臂上箭矢的瞬间,冰冷的神情剧烈的挣扎了一瞬,紧接着,又化为了更浓郁的怒火。
二哥哥满身是血的赶来,在看到姜雪漪中箭后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潋潋!”
说罢,他立刻克制道:“喻将军带兵和魏国人打了起来,臣会护送陛下回城,还请陛下速速上马车!”
沈璋寒正打算抱起姜雪漪离开的时候,谁知从两侧的密林也出来了两侧敌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二哥哥瞳孔一缩,冷声道:“不好,是边夷人!魏国人是从边夷境内进来的!”
三国接壤,边夷在两国之间,地处极北,十分寒苦。往年一直以我朝马首是瞻,如今竟也敢偷偷背叛,不知魏国究竟许了边夷什么好处。
沈璋寒此生最厌恶的就是背叛,魏国和边夷沆瀣一气,朝内亦有大胆包天之徒敢通敌卖国,行刺帝王,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定然要杀回去!血洗魏国和边夷,将背叛者诛九族来昭告天下。
两波人马顿时刀枪剑戟的厮杀在一起,姜雪漪无力地靠在陛下怀里,脸色苍白,执意要陛下将她放下来。
那群人的目标是陛下,如果陛下一直抱着她,只会拖累了陛下的脚步。
她伤的只是小臂不是要害,还能走。
她可以独自去找宸儿,安静地藏进马车里。等一切结束,增兵到来,陛下只要还活着,什么都会好的。
姜雪漪被放下来的瞬间,一列马蹄声疾驰而来,她听到马匹嘶鸣,抬头一看,高高扬起的马蹄径直朝着她和陛下的方向,眼看着就要踏下来。
二哥哥举剑刺入马腹,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不得已间,姜雪漪和陛下只能一左一右分散逃开。
到处都是敌军在和禁军厮杀,地上已经倒了数不尽的尸体,其中还有宫女,太监,甚至仓皇逃窜的嫔妃。
姜雪漪在人群中踉跄,只得捂着手臂要往后头的马车赶去,皇嗣们都在后面被不少禁军保护着,她只要能过去,就能暂喘一口气。
可刚走几步,密林中便提刀走过来两个浑身沾血彪形大汉,他们长相奇特,一看就是粗陋的边夷人,为首的那个抹去脸上的血液,狞笑道:“早就听说承祚帝的棠妃貌似天仙,咱们也该享受享受!美人儿这是想去哪儿啊?”
姜雪漪从凌乱的发髻上再次取出一支银钗,满脸血点的她眼神出奇的冷静和决绝,径直横在了自己跟前:“别过来!即便是我死,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