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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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身在皇家,五岁就要去国子监开蒙,课业何其繁重,等再大一些还要帮衬着陛下处理朝政,届时就更焦头烂额了。
能这样天天陪着他的时间不多,无非是这几年。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这段,初现品性也是这段。
身为生母,姜雪漪很看重。
她垂眸看着宸儿笑,语气很温柔:“我倒不曾想的这么远。”
“怀着他的时候就想着,他能一生顺遂,健康平安就好。所求之物多了反而徒增烦忧。身在皇家不易,若生母再不体谅,总将一己荣辱托在孩子身上,小小婴孩怎么担得住。”
“生来所有的再多,人总是要靠自己的。”
段殷凝将装着玫瑰汁子的银盆搁到一边,请示着娘娘要不要现在沃盥:“娘娘慈心,只是奴婢瞧着,咱们小皇子生来不凡呢。”
姜雪漪笑了笑,敛眸不语。
这话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宫中的孩子百日都要抓阄,皇子的尤为重视。当初宸儿抓阄时一手木剑一手砚台让陛下龙颜大悦,直夸宸儿有社稷之才,满宫嫔妃无不艳羡。
其中的道理,左不过一个从小看到老的典故。
说是孩子抓阄之时所选之物会伴其一生,要么喜爱,要么擅长,要么不可或缺,总有道理。
宸儿身为宫里唯一健全的皇子,上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了这么要紧的两样,自然寓意极深。年纪小的时候不明显,可如今渐渐长大,宸儿愈发表现出对武功和学术的兴趣,姜雪漪也是有喜有忧。
孩子出色当然是为母的荣耀,可这里毕竟不比民间,有时太耀眼只会招来妒忌。
大皇子已经五岁,这几年被荣昭仪精心照料着,即便是先天不足,身子也比小时候好多了,太医也说可以正常去国子监入学。
除此,二皇子也很聪明乖巧,不过是身子弱,见风易感哮症,不能习武罢了。
眼下还好,可谁知道孩子们渐渐大了,会不会生起别的事端?她想安生,可未必人人都想她安生。
有时候不愿多想,也不得不多想一些。
“沃盥吧,时辰不早了,宸儿也该休息了,让嬷嬷们抱他回去。”
她终究是没多说,只哄着宸儿收起木剑,乖乖让嬷嬷将他抱到后殿去睡觉,这才由人侍奉着将手脸都洗干净。
入寝的时候,姜雪漪瞧了眼窗外的月色,温声道:“虽说今日晋位是好事,可明日一早还得去长寿宫向太后请安和探视,恐怕不会安宁。”
“你备一份贵重的贺礼,从长寿宫回来后派人带着随我去趟甘泉宫,贵妃小产,于情于理我也该看看。”
“是,奴婢明白。”
段殷凝应下后和殿内的宫女们一齐退下,将殿门掩紧,只留下门前值守的小太监。
弯月高悬,未央宫很快进入一片寂静。
与此同时。
甘泉宫内却灯火通明,里头的人丝毫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韶贵妃穿着寝衣,就那么坐在床上捧着一摞小衣服出神,神色怔怔的,眼角红红带着泪,憔悴极了。
允黛端着一盏安神茶进来,看着自家娘娘心中悲痛:“娘娘,时辰不早了,您喝盏安神茶歇歇吧。就算再伤心难过,可您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太医说了,您落胎伤神,月子里一定要安心静养,切不可太过伤神。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您还是整日抱着这些小衣服不肯放下,身子如何吃得消?”
“这若是……若是让夫人知道了,夫人又该如何是好?岂不是日日在床上哭得不能起身了。”
她边说着边抹泪,将安神茶搁在一边,想轻轻把衣裳抽出来:“娘娘,即便是为了让将军病中安心,您也得振作起来啊。”
允黛虽说是为她好,可这些话还是再次勾起了韶贵妃的伤心事,她一想起自己的孩子便不禁泪如雨下,死死抱着那些她亲手做的小衣裳不放,将脸眷恋的埋在那些衣裳里,抬不起头来:“可本宫的孩子……我的孩子……”
“他再也回不来了,再也穿不上本宫亲手做的衣裳了……”
“父亲他……”韶贵妃愈发伤心,哭得不能自已,“一切都是我这个做女儿的没用,是我不好……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出宫侍奉父亲。”
韶贵妃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来都对这些女工嗤之以鼻,即便是心慕陛下的时候,她也不曾为陛下做过几个香包,裁过几个香囊。
一个是因为她实在不喜欢这些,二也是因着针脚粗陋难看,也拿不出手来,可自从怀了这个孩子,她硬是叫了宫里最好的绣娘来教她,这里的每一件衣裳,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裁剪,无一不是身为人母的心血。
她本来以为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丹皇贵妃也有了灵毓,兴许已经将一切放下了,她就能平平安安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可没想到她就算不去巡游在宫里安心养胎,意外还是来了。
韶贵妃知道父亲功劳大,自己位份高,陛下也十分看重她,这时候怀孕难免招人嫉妒眼红。
但她万万没想到,害她失去孩子的人会是丹皇贵妃,她从来都没放下过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两两相报,因果循环,她害丹皇贵妃失子,此生不能有孕,她也害自己失去孩子。
只有同样的痛苦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失子之痛是这么这么疼,疼到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可就算她多么悔恨,多么痛苦,她竟不知道该恨谁,该如何排解。
丹皇贵妃已经为了救驾而死,风光入葬,她如何去恨一个已故之人?还是一个曾经被自己害过的人?
小产的这些日子,她痛不欲生,抱着这些小衣服脑子里哭的难以自持,脑子里却反反复复的回响着,原都是她活该。
报应……这是报应……
见娘娘这样,允黛也哭得伤心,可如今之计也只能尽力安抚:“娘娘别多心了,红萤蓄意陷害,您又能防得住一切吗?好在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将军劳苦功高,战功赫赫,如今又为了救驾重伤,乃是大功臣,陛下一定会好好犒劳将军的,何况陛下今日不是一回宫就来看您,也晋了您贵妃的位份,送来这么多赏赐吗?”
“只要您安心修养,您和将军都会好起来的。”
极度悲痛自责之下,韶贵妃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一连两件重击袭来,几乎将她压垮,只是不住的恍惚道:“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孩子回不来,父亲也不能再领兵出征……本宫还算什么?”
“活该,一切都是本宫活该……”
翌日一早。
姜雪漪起身盥洗预备着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 晨光熹微,照在梳妆台前的胭脂水粉上,她往菱花镜内一瞧, 只见肌肤光洁如玉, 清润透亮,可见回宫后终于是睡了一个好觉。
她歇息得好, 今日又得去看望病中的太后,所以早早就起身预备着了,到凤仪宫的时辰甚至比不少人都早。
丹皇贵妃薨逝, 韶贵妃小产养身子, 如今皇后之下唯她最大,这会儿一到殿内,她便直接坐到了皇后之下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
还记得刚入宫的时候, 这里坐着当初还是贤妃的刘嫔, 那时候韶妃和丹妃彼此看不顺眼,互相斗嘴,刘嫔三言两语间就能改变局势, 彼时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
四年过去,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她姜雪漪,刘嫔就算不日后解除了禁足,也合该仰望她。
捏几块点心下肚后,凤仪宫的嫔妃到得也差不多了。
在后宫休整了一夜, 不少人瞧着缓过来劲儿了些。毕竟多日不曾来向皇后请安了, 现在又回到以前常过的日子,就算是拘束, 也比在梧州的时候踏实。
皇后先是关切了几句底下的嫔妃们,然后端坐着平声开口:“太后如今病中, 身子也不好,身边最需要人陪着。身为后宫嫔妃,无论如何理应轮流侍疾在太后身侧以尽孝心。只是本宫念你们昨日初回长安,又大多在梧州受了惊吓,不好将时间排的太紧,便想着你们干脆两人一组。一人白天一人晚上,轮着去长寿宫侍奉,如此一来,太后身边有人照应,二来宫里嫔妃数量不少,你们也累不着什么。”
“韶贵妃小产需要静养,棠淑妃救驾受伤身子未愈,都不必去侍疾了,只你们这些身子健全的去即可。”
“具体怎么安排本宫已经交给了杨修媛,她自会通知你们的。”
姜雪漪起身,和其余嫔妃一同起身向皇后行礼:“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点点头,又淡淡说了句:“近来朝堂事多繁忙,陛下十分忙碌,可陛下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如此操劳难免于身子有碍,总要有知心人能时常在陛下身边侍奉着,提醒着。”
“棠淑妃往常最得宠,可如今棠淑妃身子有恙,你们其他人也该多多上心,好尽一尽嫔妃的本分。太后病中最惦记着陛下受伤一事,你们若能得陛下的喜欢,太后也会高兴的。”
请安时一向沉默寡言,从来都懒得说多什么的荣昭仪,这回倒是先屈膝说了句:“是,臣妾明白。”
稍稍偏头瞧了眼荣昭仪,姜雪漪有些意外。
在她的记忆里,荣昭仪就从未争过宠,惹过事,姜雪漪入宫这四年里,她唯一参与后宫纷争的事,还是掌掴已经不在人世了的陶贵人。
她记得此次从梧州回銮后大皇子就能去国子监开蒙了,若荣昭仪在这时候对陛下起了争宠的心思,也说得过去。
早知道荣昭仪不是简单人物,毕竟入宫三年就坐上主位的,姜雪漪之下就是荣昭仪了。
只是不想她为了大皇子竟这样能忍,也这样算的定,沉得住。
宁可五年不邀宠,一心一意照顾先天不足的孩子,为人生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今宫里的嫔妃说少不少,可说多也不多。
丹皇贵妃薨逝,陛下遇刺时又没了两个,丽美人被赐死,七年入宫的新人就剩方才人和施御女这两个,旧人里能入陛下眼的自然也不多。
除了有子嗣的荣昭仪,和嫔,也就是宁婉仪了。
梧州一行虽遇危机,可这么大的变故之下,连姜雪漪都要养伤,对她们而言也同样是机遇。皇后已经将话说到了明面上,这时候就看谁有能耐了,眼下荣昭仪已经起了心思,恐怕其他人也要行动起来了。
在凤仪宫略坐了坐后,皇后起身带着众妃前往长寿宫给太后请安。一路上安静肃穆,无人敢言,就连宫人走路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姜雪漪跟在皇后身后抬头看过去,只见长寿宫墙角的凤凰柏迎着日光而上,仍是那样生机勃勃,富丽堂皇,好似永远都如此苍翠,可从长寿宫里飘出来的药味却带着衰败的味道。
浓郁得仿佛化不开,始终萦绕在这座宫殿周围。
门前值守的宫娥恭敬跪地请安,轻声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各位主子,太后方才服了药还醒着,请各位随奴婢来吧。”
皇后轻嗯了一声,抬脚往前走去,后头的嫔妃见状,也放轻了步子。
长寿宫极宽敞华丽,陛下登基后特意命人重修殿宇,精心装潢,就是为了好好孝顺太后,寻常声响在外头,根本影响不到殿内。
可如今连宫人走路都如此谨慎小心,大气不敢喘,可见太后的身子并不乐观,有些许声响都会惊醒。
她记得在此次巡游出宫之前,太后的身子已经大好了,这才短短两三个月,竟再次病倒,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姜雪漪安静的敛眸,隐隐约约能看到床榻上卧床不起的人影,只觉得太后似乎老得特别快。承祚四年她初见太后时,她还精神抖擞,保养得宜,两场病下来,一下就苍老了这么多,像魂都被抽走了一半,难免感慨。
皇后站在众妃之前,温声说着:“母后,臣妾带着嫔妃们来看望您,往后长寿宫就有人侍疾了。”
松临示意皇后入内说话,其余人都在珠帘后齐整跪着,等候太后发话。
不多时,皇后从里头出来,温声道:“太后精神不济,恐怕不能一一见你们,但你们的孝心,太后都看在眼里。”
“除了侍疾的事以外,太后还交代了本宫一件事。此事并不难办,只是和棠淑妃有关。到底此次救驾有功之人,本宫思衬着,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姜雪漪颔首道:“但请皇后吩咐。”
皇后平声道:”并非是本宫要你做什么,是太后打算将刘嫔和兰才人提前结束禁足。太后病中是大公主一直陪伴在侧,太后可怜公主多年不见其母,也担忧自己病重,不能好好照顾公主。是已,打算提前解除了刘嫔和兰才人的禁足,让公主回到刘嫔身边。三年禁足,如今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也不影响什么。”
刘嫔是太后的人,这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
太后这些年也一直抚养着大公主,对她的教育颇为上心和严格。如今太后病重,她想让公主回到生母身边也是情有可原。
再者说,有了公主,陛下见面三分情,自然会对刘嫔好一些。
何况三年禁足也差不多到头了,早一些晚一些并无什么区别。皇后会在这个时候问她,不过是念着她救驾的功劳和如今的地位给些颜面,不会真的因为她的言论改变什么。
如此,她只有答应的份。
姜雪漪神色未改,语气依然恭敬:“太后的旨意臣妾不敢违背,更不敢以一己微弱功劳误了太后养病,仅凭太后处置便是。”
皇后垂眸看着她淡然的点点头,拂手道:“芷仪,派人去知会仙游宫和永宁宫一声,刘嫔和兰才人自今日起结束禁足。”
“太后精神不济,本宫会侍奉太后安睡,你们各自散了吧。”
从长寿宫出来以后,姜雪漪先回了一趟未央宫,让段殷凝派宫人带着提前备下的重礼随她去了甘泉宫。
一进甘泉宫的大门,原本以为长寿宫就足够压抑,不想甘泉宫也不遑多让。
如此华丽宽敞的宫殿,上下侍奉的宫女太监加起来都有近三十人数,却浑然不似未央宫那般花团锦簇,安详和谧,反而从里到外都死气沉沉的。
奴才的心事都是跟着主子走的。
主子高兴底下的人就高兴,主子不高兴,底下的人也得垂头丧气不敢高声。
掌事宫女允黛从寝殿内出来,红着眼向她行礼请安,低声道:“还请淑妃娘娘随奴婢来吧,贵妃娘娘就在寝殿里。”
段殷凝抬手,示意身后的宫人上前将贺礼送到,姜雪漪方说着:“贵妃身子不适,这些是本宫一点心意,你就替贵妃收下吧。”
允黛眼中含泪,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福身道:“贵妃娘娘情绪低落,还请淑妃娘娘稍稍谨慎,莫要刺激到。”
“奴婢实在是担心娘娘的身子。”
姜雪漪点了点头。
贵妃失子,喻将军重伤,姜雪漪猜到她会大受打击。只是不想她还是想的浅了,韶贵妃看起来远比她想象中更痛苦。
从她进殿到现在已经过去一炷香时间了,姜雪漪没说话,韶贵妃就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床上抱着一堆小衣裳怔怔出神。
失子之痛,她如今也饱尝了。
不过姜雪漪今日来不是为了落井下石,也不是为了替丹皇贵妃看看她失子的惨状,她会来,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半晌后,姜雪漪还是开了口,温声道:“臣妾的二哥哥在喻将军手下做事,共守边疆,多年来备受照顾,亲如父子。”
“如今臣妾会来,是受二哥哥所托,亦是受喻将军所托。不仅是来瞧瞧您,也劝劝您。”
韶贵妃听见喻将军的名号终于醒了醒神,攥紧了小衣裳看过来,仍是怔怔的。
姜雪漪知道她这会儿听不进去,可还是说了句:“身子若病了有良方可医,可心病只能自医。贵妃娘娘,一切往前看。”
“恩怨情仇是算不清楚的,可她已经没了,你们到底两清了。”
她起身说:“你父亲很牵挂你。”
从甘泉宫出来后,姜雪漪轻轻吁了一口气。
段殷凝扶着她的手腕,低声道:“奴婢瞧着贵妃娘娘不想听进去了的样子。”
“奴婢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不少病重之人和小产的嫔妃,可没一人像贵妃娘娘这般,三魂丢了七魄,走不出来似的。”
她轻轻说着:“忧思过度是最损心肺的。”
姜雪漪默了几个呼吸没出声,正巧听见身后传来走路的声音。
她一转身,是刚刚解除了禁足的刘嫔。
第161章
皇后奉太后的旨意解除刘嫔和兰才人的禁足也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 她才从甘泉宫出来,刘嫔就如此急不可待的离开永宁宫,想必这近三年的时光不好受。
母女分离三年, 禁足三年, 幽居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能出来, 谁都不愿意再回到那样憋屈的处境里。
姜雪漪回眸淡淡的看向刘嫔,刘嫔也在长街上看向她。
一个是光鲜亮丽的从一品淑妃,一个是被降为嫔位处境不易的刘嫔, 可谓差异巨大。
不比她的淡然, 刘嫔的神情显然难以平静,眼底酝酿着翻涌的恨意。
姜雪漪对此并不在意。
早在当初设计丹皇贵妃去欺骗刘嫔和兰才人促成此计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宫里争锋相对的事层出不穷, 争宠争权更是永无休止, 那时候若想平平安安生下宸儿,她就必须动手除了眼前的隐患。
眼下三年光景已过,一切天翻地覆, 刘嫔和兰才人固然恨她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那又如何?
若不安分守己,有朝一日踩到她的逆鳞,姜雪漪有的是法子收拾她们。
两拨人在原地停滞了几个呼吸, 段殷凝跟在姜雪漪身边, 先屈了屈膝,平静道:“想来刘嫔主子禁足良久, 分不大清如今宫中位份。奴婢身边这位,已经是当今淑妃娘娘了。”
“昨夜圣旨已下, 不日后便要行行册封礼,届时赶巧,刘嫔主子也能从旁观礼。”
三年不见,姜雪漪位至从一品,已经到了当初她从云端跌落的位份,而她却成了小小嫔位,如今见面,竟要她向姜雪漪行礼。
她的膝盖僵硬着,怎么也弯不下去。
当初若不是她设计陷害,刘嫔怎么会从贵妃之位被陛下贬斥?又怎么会三年不得见她的亲生女儿?更不会在永宁宫内不得出门,整日被恨意和不甘淹没!
可宫中向来尊卑分明,稍有不慎便会治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如今淑妃掌权,宠眷不衰,刘嫔好不容易出来,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决不能再轻易着了淑妃的道。
刘嫔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恨得险些将后糟牙咬碎,可还是在姜雪漪淡漠的注视下,上前屈膝,向她行大礼:“嫔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恭喜娘娘晋位大喜。”
太后金口玉言放她提前解除禁足,又是大庭广众之下,即便她不喜欢刘嫔,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姜雪漪也不欲刁难她。
若在此时和刘嫔起了龃龉,不仅掉价,还会让她落个刻薄跋扈的名声,并无争一时之气的必要。
再说了,就算只看二人之间的身份,谁要对谁毕恭毕敬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刘嫔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略一抬手,示意刘嫔起身,客气了句:“多年不见,本宫瞧着刘嫔气色倒好。”
“可见在永宁宫这三年静思己过,心平则气和,反而修得自在了。”
"是……”
刘嫔脸色变了变,再度艰难福身道:“嫔妾自知有错,这三年在永宁宫日日反省,深知自己当初心胸狭隘,心思阴毒,不堪众妃表率,所以日日为陛下和和太后祈福,以赎当日嫔妾之过。”
“如今能再度出来,身沐皇恩,嫔妾心中感念。”
瞧着她如此强忍着恭敬的样子,姜雪漪上下打量她一眼,缓缓笑了起来。
刘嫔恨了她三年,这些日子受的苦楚和心酸想必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一出来就见到自己这个仇人,竟也沉得住气来向她卑躬屈膝,果然是当初能在后宫坐上贵妃宝座,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人。
“刘嫔是陛下身边的旧人了,果真连觉悟都比旁人高些。”她笑笑,抬手抚了抚鬓旁成色极好的珠钗,淡声道,“想必这会儿急着出来是去看望太后,接大公主回来吧?”
“母女团聚不易,刘嫔该善自珍重才是。”
刘嫔低头抿唇:“是,嫔妾谨遵淑妃娘娘教诲。”
明里暗里敲打几句,刘嫔是聪明人,当然知道姜雪漪的意思。
只是敲打归敲打,刘嫔日后到底打算怎么做,那就不是姜雪漪管得着的了。
她不欲再多说,将手搭在了段殷凝的腕上:“回吧,本宫也乏了。”
看着姜雪漪前呼后拥的离开,刘嫔身边的宫女才赶紧将刘嫔扶起来:“主子不必伤心,您现在已经解除了禁足,又有太后帮衬将大公主送回到您身边,就算陛下为了公主,也一定会念着您昔日的好重新宠爱您的。”
“淑妃原本就得宠,又在梧州救驾有功,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您不必灰心。天长地久,陛下会明白您的心意的。”
刘嫔攥着她的手腕站直了身子,手下的力道用力到险些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可这小宫女也一声不吭,连动也不动。
看着姜雪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的未央宫,刘嫔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冷冷道:“你不过是今日才拨来伺候本嫔的,原本不必说这么多开解本嫔,可见你是个有心思的。”
“既有这份效忠的心思,本嫔也不会误了你。”
她斜睨了眼:“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头道:“奴婢叫翡云,原本是浣衣局的宫女,今日太后有旨解除您和兰才人的禁足,永宁宫需要增派人手,奴婢花银子通关系,这才被指到了您这儿。”
刘嫔淡淡道:“你倒是实在,连这话也说给本嫔听。”
“宫里妃嫔不少,若为了前途,你大可去其余嫔妃那,岂不是比本嫔这个获罪之身更有指望。”
翡云摇摇头:“主子娘娘们身边从来不缺上赶着伺候的人,就算花费一生的心血也无人会在意奴婢。”
“但若效忠主子,您身边无人可倚靠,奴婢就一定会被您看见,等您重获圣宠,奴婢自然水涨船高。”
“何况娘娘对奴婢有恩,只是您贵人多忘事,恐怕不记得了。”
翡云轻声说:“七年前,奴婢刚入皇宫为婢,因为犯错险些被嬷嬷打死。是您金口玉言,救了奴婢一命。”
“奴婢心中始终记着您的恩情不敢忘,如今既是为自己前途计,也是为了报恩。”
自从当年将毒药交给丹皇贵妃反被陷害一事败露后,陛下下令将她和兰才人禁足,永宁宫内她所有的亲信,包括她的陪嫁,永宁宫掌事宫女湖青都被处置掉了。
这几年来,身边只有皇后派来的两个宫女伺候她,连一个能说话的心腹都没有。
如今既有可用之人,她自然乐得收下。
刘嫔长哦了一声,往前走去:“你若能助本嫔,日后永宁宫掌事宫女的位置便是你的,本嫔说到做到。”
翡云恭敬颔首,低声:“奴婢多谢主子恩典。等会儿去了长寿宫,还请您往后这些日子尽心侍奉在太后身边,莫要和淑妃起争执,不要提往日恩宠,更别和兰才人多言,时间久了,陛下一定会去看您的。”
刘嫔被封闭在永宁宫内,外头的事她只能听说一些,并不能尽数掌握,是以,翡云的话就格外重要。
她原本打算接回灵宁后,让灵宁想办法引导她和陛下见面,只要见面的时候她恳切陈情,陛下兴许就会有所松动,念起往日的好。
至于太后,陛下和太后互相忌惮她不是不知道,如今为了复宠,她该少提太后才是,谁知翡云竟这么说。
刘嫔微微蹙眉:“是何道理?”
翡云低眉:“浣衣局往来人员驳杂,都是接触各宫主子贴身之人的,消息最流通。”
“奴婢被调来之前,曾听长寿宫的宫女随口提起,说太后此次病中十分惦记陛下,时常梦中落泪,对陛下遇刺惊忧不已。”
“所以奴婢猜测,有此一事后,太后和陛下之间的情分,兴许会和之前不同。”
她又添了句:“昨日陛下去看望太后,坐了好久才去的甘泉宫。”
刘嫔缄默不言,思量许久后方道:“嗯,本嫔听你的。”
未央宫内,姜雪漪坐在楹窗前品茶,看着窗外树盖苍翠的梨树郁郁葱葱。
方才和刘嫔一见,虽是仇人,却也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恍惚感。再想起今日瞧见太后病恹恹的,韶贵妃也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宫中最难得是平静。
一次行刺,不仅两国交恶,就连前朝后宫都不得安宁。前朝忙着追查陶氏和其党羽,后宫也有嫔妃蠢蠢欲动。
说不定不久以后又要打起仗来。
如今她母族安康,恩宠稳固,已是最不容易的了。
姜雪漪将瓷杯放下,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药膳味道,小厨房这会儿还煲着汤,等晚些给陛下送去。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如此日夜操劳,身子吃不消。
就算皇后说了要嫔妃们想法子侍奉陛下,可姜雪漪知道,旁人就算再讨好,即便陛下有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致,同样两份药膳搁在前头,陛下只会觉得她的最好。
楹窗前明媚的日光穿过茂密的绿叶落在桌上,斑驳的阳光与微风,格外安谧。
旎春从外头小跑进来,笑着说:“娘娘,陛下方才派人过来,说晚些看过太后就来未央宫陪您用膳,叫咱们准备着呢。”
第162章
政务如此繁忙, 陛下又身上带着伤,如此情形下还惦记着要陪淑妃用膳,如此荣宠就不是旁人比得了的了。
要知道回长安这不过才第二日, 陛下的心思在谁那, 再没这么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