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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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才人抱着古琴走过来,一看钱常在站在亭子里,淡眉微蹙,已经不悦了起来:”钱常在,你放肆了。”
“本主再怎么样也是才人,位份始终比你高。入宫多年,你还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见着本主不行礼问安便罢了,竟连尊卑有别的道理都不清楚吗?”
从妃位降到才人本是件丢人事,兰才人若非必要也不喜欢出门见人。尤其钱常在从前算是她手下的人,再见面难免面子上不好看。
若聪明些的,彼此疏离冷落过去就算了,她也不说什么,可偏偏钱常在如今硬气起来了,见着她每每冷脸,冷嘲热讽,昨晚更是因为牡丹亭和她起了好大的龃龉。
她原本不想闹大,吵几句就算了,免得传出去丢了自己的颜面,谁知今日钱常在还是不知好歹,今晚又过来和她抢位置。
凭钱常在这样的蠢货,就算凭着一夕之幸得宠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三五日就腻了被撒开,能逞什么用。
真是碍眼。
见兰才人一副清高矜持的模样,钱常在更恼了,她勾唇冷笑道:“宫里尊卑分明是不假,可我还知道一个道理,不知兰才人听说过没有。”
“有欠有还,天经地义。怎么?三年过去,兰才人只知道尊卑,不知道人情道理了?”
“何况什么尊备分明,我是常在,你是才人,不过比我高了一阶。这牡丹亭是我先来了,你过来就想抢不成!”
“哪怕你喊起来,闹到棠淑妃和杨修媛跟前我也不怕你的,咱们自然好好分说分说去。”
钱常在气焰嚣张,直直刻薄,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兰才人何时受过这样的气?
自跟了陛下起,就算是在外头做外室,那也是人人尊着敬着无人敢欺,更何况一入宫她就是主位,恩宠仅次于丹皇贵妃,哪个位份低的敢这样对她大呼小喝。
钱常在当初是怎么掉着眼泪来求她庇护的,说只要能得宠,她什么事都愿意做,模样可怜极了,简直如同摇尾乞食的哈巴狗一般。
如今她落魄了,成了才人,钱常在竟敢蹬鼻子上脸,当面作践起她了!
兰才人羞怒交加,身子几乎一晃:“当初你是如何求着我庇护你的,难道你都忘了?如今见我落魄,竟当面羞辱旧主。”
“还口口声声闹到棠淑妃和杨修媛那里去,她们不过是协理后宫,皇后还在呢,你眼里竟连皇后的位置都没有了!”
钱常在才不怕她,冷嗤了声:“闹到谁那儿去都好,总归我怕不了你一星半点。”
“当初和嫔早产的事是怎么来的,你和我心知肚明。若是闹到皇后那里,就等同于是闹到了陛下那里去。陛下早就不宠爱你了,你不妨猜猜,若是陛下知道当初是你故意设计陷害丹皇贵妃,害二皇子早产如今身子虚弱,陛下会如何想你?”
“一个才解除禁足出来的女人,要是又扯上另一桩丑闻,你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兰才人气的手都在抖,上前抬手便扇了钱常在一耳光:“放肆……你简直太放肆!”
牡丹亭争执的声音可不算小,恰好这会儿姜雪漪和陛下都没说话,倒听了个六七分。
虽说不能十分清晰的听全了,可是谁在说话,大致说了什么还是知道的。
姜雪漪佯作意外,扬眸柔声道:“这……”
“陛下,您瞧瞧可要——”
沈璋寒眉头已经紧蹙了起来,冷声道:“去,把说话之人带过来。”
第165章
若只是嫔妃之间斗嘴, 带过来各打五十大板,稍做惩处也就罢了,不值当陛下上什么心。
可方才钱常在和兰才人话里话外口口声声涉及二皇子的身体康健, 又提起了已故的丹皇贵妃, 如此宫闱祸事,陛下和这么多人都听见了, 那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姜雪漪坐在陛下身边,看着御前的人前去将钱常在和兰才人请过来,提壶替陛下斟了杯茶, 柔声道:“陛下别多思, 许是咱们听错了也未可知。”
“宫中嫔妃多,难免有争风吃醋的时候,发生口角也是常事。”
她将杯盏往陛下身边推了推:“再者说, 兰才人入宫多年, 从前又一直陪在陛下身边,这点行事的分寸总该有。”
刚刚才提了陶氏的事,沈璋寒的情绪原本就不算太好, 此时又听到钱常在和兰才人争执,字字句句涉及当初和嫔产子一事另有蹊跷,就更让他心中不快了。
当初兰才人和丹皇贵妃都想抚养和嫔腹中的孩子,他在二人中反复犹豫,几经抉择, 始终拿不准主意, 还是后来姜雪漪的一番话,才让他决定交给丹皇贵妃抚养, 谁知又出了那样的事,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一提起过去, 沈璋寒就难以避免的想起当初亏欠丹皇贵妃的那些,想起她是如何惨烈的死在自己的面前,想起她身上那道偌大的贯穿伤口。
一想起丹皇贵妃,对兰才人的不满便更多了。
他原本就知道后宫中没有绝对的良善之辈,不想兰才人比他想象中更甚,这般蛇蝎心肠,心机深沉。
沈璋寒面色微沉,冷声道:“她害过你,你何必替她说话?朕听得分明。”
另一侧,林威带头引着几个御前侍卫到牡丹亭,走到了二人跟前:“奴才给兰才人、钱常在请安。陛下此时正在海棠榭,要请两位小主过去一趟,请吧。”
“大监可没听错,陛下请我过去?”
海棠榭?
一听陛下有请,原本正在对峙的兰才人和钱常在均脸色大变。
她们是为了争宠才在牡丹亭争执不假,可这会儿陛下有请,绝不是因为陛下看到她们起了兴致,恐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涉及宫闱秘事,又牵扯到二皇子的身子,陛下岂能高兴?若真是抖搂出去了,还争什么宠?陛下一旦厌弃,那可是比失宠更让人难受!
兰才人自然也知道此事的重要性,要不然刚刚也不会那样疾言厉色了,此时一张楚楚可怜的芙蓉面冷了下来,转头看向了钱常在。
她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言外之意就是让钱常在放聪明些,若是在陛下跟前真说错什么了,她这个主导者固然吃不了兜着走,但钱常在这个实施之人也落不了什么好处。
后宫女人这么多,貌美如花者更是不在少数,陛下凭什么放着那么多貌美温顺的嫔妃不临幸,非要宠着一个以前为了争宠犯过事的,钱常在要是还想得宠,此时和她站在一条线上才是真理。
钱常在方才的气焰顿时熄了下去,偷偷打量着兰才人没说话,显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抿着嘴没出声,跟在林威和兰才人后头往海棠榭走,兰才人见她不反驳,知道她也不算那么蠢笨,总算放了点心。
绕过几层灌木围墙,海棠榭映入眼帘。
轻摇纱幔后,坐着衣着华贵的一男一女,正是陛下和棠淑妃。
兰才人的脸色顿时一变,心猛然沉到了谷底。不曾想除了陛下竟然棠淑妃也在,今晚恐怕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她们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陛下和姜雪漪行大礼,齐声道:“妾身给陛下请安,给棠淑妃请安。”
沈璋寒垂眸扫了她们一眼,并未让她们起身,反而冷声道:“方才在牡丹亭说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再说一遍。”
印象里,陛下的嗓音很少会如此冷淡。
兰才人依稀记得上次听到,还是她和刘嫔被陛下降位幽禁在宫中那日。
一旦陛下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说话,那就说明他是生了大气,兰才人跪地低头,强作镇定道:“启禀陛下,妾身方才和钱常在只是因为练曲不和而起了争执,并没有什么大事,不知是不是妾身和钱常在争执时说了什么才惹出误会,是妾身的不是。”
海棠榭和牡丹亭相距不远,可也是有段距离的,她们说话陛下不可能每一句都能听得分明。只要咬死不认,和钱常在达成共识,即便陛下真的怀疑什么也不能因此太过苛责,顶多罚她们一个言语无状,有碍圣听的的罪。
解除禁足这段时间以来,她做了各种尝试重获圣宠,可陛下一直忙碌,既不再见她,也不进后宫,复宠之路遥遥无期。
好不容易七夕节将至,陛下十有八九会赏脸前来,她绝不能再因为此事而让陛下不满。要不然,恐怕陛下会厌恶她一辈子,她再也没机会走到从前的位置上了。
她绝对不要一辈子在后宫寂寂无名,一辈子看别人脸色。
说罢,兰才人伏地偷偷看了一眼钱常在,示意她照自己说的做。
谁知钱常在瞧了她一眼,犹豫之下,又抬头和坐在陛下身边的棠淑妃换了个眼神,顿时换了副脸色,跪在地上哭泣道:“妾身夜半在后宫与人争执,是妾身不对,还请陛下恕罪。只是妾身……”
沈璋寒眼神微冷,钱常在立刻继续说着:“只是妾身实在有不得不说的苦楚,这才没忍住与兰才人争执,还请陛下容情。”
这说法显然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兰才人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可陛下在前,她也不能当面质问,只能强压着心中的不快等着钱常在把话说完。
姜雪漪坐在陛下身侧静静地看着钱常在,看此情形,大致也猜得出她为何突然变了口风。毕竟陛下已经听见了她们说什么,不管兰才人承不承认,陛下心里都会不满,事已至此,如何能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有优势才是她该做的。
若要在自己和兰才人之间选的话,一个是失宠才人,一个是得宠淑妃,谁会不选她呢?
她垂眸不语,眼神却带着鼓励,钱常在接收到讯号,眼泪掉的更加凶了,泪水涟涟道:“陛下,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也不得您喜爱,可身为您的嫔妃,哪有不奢求您疼爱的?”
“七夕将至,妾身苦练舞技,希望能在七夕小宴上博您一笑便足以,谁知连着两日都遇到兰才人要与臣妾争夺牡丹亭,牡丹亭地段好,妾身也有自己的私心,希望能遇见您,可分明是妾身先到,她却不依不饶。若仅仅是如此便罢了,兰才人却拿从前是妾身的旧主为由,字字句句刁难侮辱,妾身不得已,便拿从前受其胁迫的事出来论理,许是声音大了些,惊动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闻言,姜雪漪的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这一番话说得实在很好。
先是明说自己的小心思是为了争宠,将话说的敞亮让陛下不讨厌,又表达了兰才人将自己的身段放得太高,仗势欺人,最后说自己遭人胁迫,将自己摆在了弱势的地位上,免去了陛下责罚时对她的影响。
最要紧的是她用了很妙的二字——“旧主”
要是钱常在以前是兰才人的奴婢上位也就罢了,可同样是陛下的嫔妃,甚至钱常在是承祚四年光明正大礼聘入宫的官家贵女,兰才人不过是个家世落魄的嫔妃,入宫前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钱常在这么说,足可见兰才人以前恃宠而骄,仗着自己身居高位在后宫结党。
不放在明面上也就罢了,低位依附高位是常事,就算是姜雪漪自己也是如此。可若是明说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她抬眸去看,陛下果然不悦起来。
“旧主?你和兰才人都是朕的嫔妃,谁是谁的主?”沈璋寒面色冷淡,垂眸看着兰才人,语气甚至有些讽刺,“朕倒不知你这么有能耐,竟在宫里收起嫔妃做你的奴才了。”
兰才人睁大了眼睛,楚楚可怜道:“陛下明鉴,妾身绝对没有这么做过,妾身和钱常在同为您的嫔妃,妾身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钱常在不喜妾身与她争夺牡丹亭才恶意中伤妾身!”
钱常在暗暗冷嗤了声。
旧主这个词还是兰才人刚刚自己用的,如今不过是重新用在了她身上,她就这么急于否认,可见她也知道这话说的难听。
主子……满后宫正儿八经的主子只有三个,陛下,太后,皇后,区区兰才人算什么?
钱常在仍然哭哭啼啼,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哀婉道:“当初和嫔有孕,妾身在宫里孤苦无依,便求当初还是兰妃的兰才人庇护。也是妾身傻,妾身本以为有了兰才人的提点,妾身就能学聪明些,有朝一日能得陛下的喜欢,谁知兰妃……”
“谁知兰才人要妾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妾身故意激怒丹皇贵妃,让她怒火中烧,掌掴妾身。再让妾身故意伤口恶化,故意寻死,让您对丹皇贵妃更加不满,认为她太过跋扈。”
“妾身原本不想的,可妾身当初听信了兰才人的蛊惑,这才不得不为之……”
“如今终于将这件事说出来,妾身甘愿领罚,还请陛下严惩妾身!”
一番话说的如泣如诉,太可怜不过了。
沈璋寒自然知道后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也知道钱常在是为了让兰才人提点她争宠才这么做的,可眼下,他还是厌恶兰才人的算计和狠毒。
尤其是这份厌恶里,夹杂着对已逝的丹皇贵妃的内疚,就使得他更加不喜兰才人。
三年禁足才结束,他原本还因着当初的牵连之罪觉得对兰才人罚的太重,日后打算缓缓再提她的位份,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沈璋寒冷笑了声,看着兰才人的眼底没一丝温度:“朕原先总觉得你柔弱,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朕。”
“不想是朕想多了,凭你的心机和算计,在哪儿你都能活的很好。”
“既如此,即刻命人将兰才人的名牒取下来,未经朕允准,任何人不准再挂上,你好自为之。”
若真是永远将名牒取下来, 那兰才人在这后宫还有什么指望!她的后半辈子还怎么过?
一个被陛下厌弃极了的女人,甚至连让她有侍寝的机会都不愿意,日后要是彻底没了陛下的恩宠, 她又没有家世, 凭她小小一个才人,还不是被人磋磨死, 羞辱死!
来海棠榭之前,兰才人猜到也许陛下最后都不会相信她的托词。
但就算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她的心里, 陛下也只会不喜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会对她生一时之气。即便看在周郎的面子上,也不会彻底厌弃了她,顶多形同陌路, 再过个一年半载不能得宠罢了。
等陛下消气, 忘记了今日的过错,她就还能有机会和之前一样,成为陛下的兰妃, 后宫里得宠的妃嫔。
但兰才人万万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狠心,一时慌了急了,顿时泪如雨下,要多可怜有可怜。一辈子的命运在前,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跪在地上便上前去求陛下, 可怜道:“妾身自知从前有错,可如今妾身禁足三年, 早已对前尘往事都悔过自新,发誓重新做人。当初妾身为了争取和嫔的孩子是曾让钱常在激怒丹皇贵妃, 这才有了后面和嫔早产的事,可妾身千错万错,都只是因为太想有一个和陛下的孩子而已……”
“此事发生后妾身也曾后悔不已,日夜难安,可妾身并不想害任何人!还请陛下看在从前种种情分的份上,宽恕妾身这一回吧!”
兰才人哭得梨花带雨可怜极了,伸手攥住陛下的衣角,凄婉无限,不知多柔弱:“钱常在不喜妾身如今位份低微却还要和她争抢牡丹亭,这才夸大事实,构陷妾身,还请陛下明鉴,不要因着妾身过去一时的错处而从此与妾身恩断义绝……妾身真的改了……陛下……”
“多年伴君侧,恩爱数载,妾身待陛下之心天地可鉴,陛下又怎会不知?还请陛下不要因为一时之气就推开妾身……”
兰才人不愧是在深宫浸淫久了的人,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才能让陛下心软,她字字句句都在强调那些是她禁足之前做的,又提起过往的情分,无非是想要借此来淡化此事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陛下今日会如此生气,除了亲耳听到他才宽宥不久的女人居然还做过这样的算计之事以外,想必更多是夹杂着对丹皇贵妃的内疚,要是真让兰妃把陛下说动了,那姜雪漪今日来是做什么了?
看着陛下愠怒的模样,姜雪漪拿着帕子轻轻抚上陛下的心口,温声道:“陛下别动气,若气坏自己的身子反而更是兰才人的罪过。”
“兰才人禁足已久,想必在仙游宫早已痛定思痛,她固然算计过和嫔的孩子,算计过丹皇贵妃,也算计过臣妾。可人生在世岂能无过?兰才人今日诚恳,兴许不再会做之前那样阴狠算计之事了。”
“再者说,丹皇贵妃已逝,二皇子也在和嫔身边养着,一切都过去了。”
这话表面安抚陛下,替兰才人说话,可实际上,每一句都在提醒陛下兰才人曾做过什么。
她就是要陛下警醒,要陛下想起她险些失去宸儿,让陛下重新加深对丹皇贵妃的愧疚,如此一来,兰才人才能再也蹦跶不起来。
一个彻底失去陛下欢心又没有母族依靠的嫔妃,那便是待宰的羔羊,成不了什么气候。
“若是后宫的这些龌龊事皆过去了就不再提,对那些被陷害之人岂不是太不公平。”陛下淡淡瞧了姜雪漪一眼,面色仍沉着。
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再想起他前不久的心软和宽宥,简直是笑话。
沈璋寒懒得再听,眉头一皱,抬脚便将兰才人踢开:“带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兰才人。”
兰才人心中大恸,哭哭啼啼的还想再说什么,可陛下甚至收回了目光不愿再看她一眼。林威无奈地甩了甩拂尘,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将兰才人左右架住,准备拖下去,不让她惊扰到陛下。
当初风光无限的兰妃娘娘如今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林威也是不忍看,兰才人哭着看向陛下,心中绝望。
方才陛下明明心软了的,若不是棠淑妃,陛下怎么可能会如此绝情?都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也是她害自己落得如今这个境地,都是她!
兰才人心中恨意汹涌,恨不得立刻杀了棠淑妃泄恨,可此情此景却只能泪眼滂沱的被御前侍卫拉走。
美丽柔弱的女人在夜幕中渐渐消失,姜雪漪不是看不到她眼底的恨意,可她并不在意,只是站在陛下身侧,淡淡垂眸看了一眼兰才人,神色称得上平淡无波。
论手段,兰才人和刘嫔比还是差了些。
好好的夜晚被兰才人和钱常在打断,海棠榭此时纵然夜色美丽,沈璋寒也失了再坐下去的兴致。
他牵着姜雪漪站起身,冷淡道:“回太极殿。”
钱常在此时仍然跪在原地,眼睁睁瞧着陛下牵着棠淑妃的手准备离开。
虽说陛下没理她,可看着陛下似乎也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今日之事后,兰才人那个贱人再也翻不起身,她也和棠淑妃又结了个善缘,总算是没白说这一场。
虽说陛下可能也清楚她做了那些事,可兰才人才是始作俑者,她顶多是被人指使而已,只要过两日再去求见求见淑妃娘娘,说不定她也能再进一步了。
次日,姜雪漪从太极殿出发去凤仪宫向皇后请安,清晨的日头倒不算太热。
天气炎热,皇后特旨不必每日都去请安,只要初一十五去凤仪宫听训即可,虽说今日不是初一十五,但即将七夕小宴,太后的病情又不是太好,这才临时让嫔妃们都去一趟。
昨晚在海棠榭出了那般事情,今日一早估计就都传开了,也不知兰才人会不会来。
姜雪漪搭着段殷凝的手从步辇上娉婷而下,一身华丽宫裙在日头下浮着隐隐约约的碎光,行走间暗香浮动。
凤仪宫门前值守的太监高声喊着:“棠淑妃娘娘到——”
她噙着淡淡的笑容走进殿内,在座的嫔妃们皆起身向她行礼,尤其是钱常在,笑容比从前更添恭敬。
姜雪漪扫视了一周,居然瞧见兰才人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她的心性竟没觉得太过丢人而告假。
坐了不过一时半刻,韶贵妃也姗姗来迟,倒是让她意外。
自从上次去看过她以后,韶贵妃一直在甘泉宫不怎么出门,听说仍在宫里时不时哭泣,始终走不出来失去孩子的阴影。
本以为她需要好久才能恢复原状,谁知这会儿就出来了。
只是看着她眉眼之间仍然倦倦恹恹的,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脸色也差。虽说身上穿着华服,头上带着夺目的金钗,可却像一个丢了魂的空壳子,撑不起来。
不多时,皇后搭着芷仪的腕从后殿绕过来,神色也是疲倦的很。
姜雪漪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空着的位置,就见刘嫔不在。
皇后显然也看见了,问道:“刘嫔今日为何没来?”
芷仪福身道:“启禀皇后娘娘,刘嫔身边的宫女翡云晨起就来告假了,说刘嫔身子不适病倒了,实在起不来身不能来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卧病,嫔妃们轮流侍疾,可其中就数刘嫔去的最快最勤,几乎从早上到晚膳都在长寿宫侍奉太后,没有一天懈怠。
照顾病人最劳心劳力,何况那是太后,刘嫔撑了两个月才病倒,也是不容易。
兰才人急于邀宠被姜雪漪顺势算计,刘嫔却很聪明,不争不抢先往自己身上揽了份照顾太后的功劳。
如今大公主也在永宁宫,她的亲生母亲生病,陛下一定会去探望,对刘嫔,姜雪漪倒是不好轻易做些什么了。
皇后没说什么,只是温声道:“刘嫔侍奉太后十分尽心尽力,她既然生病,就派太医过去好好照看,若有什么缺的,就从本宫的库房取。”
说罢,她看着嫔妃们缓缓道:“太后病重一直不好,陛下十分悬心,你们身为嫔妃,很该明白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好为陛下解忧。”
“马上就是七夕了,届时本宫和陛下也会到场,你们各自准备着吧。”
“至于太后那边,本宫安排了法师入宫为太后祈福七天七夜,就在七夕后不久,你们若有想要开光祈福的,这几日便抄经等着送过去。”
姜雪漪起身领着众妃们向皇后行礼,恭谨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皇后点点头,揉了揉眉头,温声道:“天气热,你们就都散了吧。”
姜雪漪福身后转身离开,钱常在也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去寻淑妃以求庇护。
满宫嫔妃陆陆续续散开,人群中,倒是没见一个人。
在离开宫门之前,姜雪漪转眸看了眼兰才人,她坐在位置上不动,一直看向皇后,像是有话想说。
人在绝境的时候会奋起反击,看来她找上的人是皇后。
只是皇后——
姜雪漪迟疑了一下,又想起梧州行宫之时发生的事,一时还真不知道她究竟会怎么做。
走出宫门后,她淡淡对着身边的钱常在说了句:“未央宫有上好的茶,钱常在去尝尝吧。”
第167章
心心念念的橄榄枝就在眼前, 钱常在喜不自胜,忙福身应下,欢欢喜喜道:“娘娘有请是妾身的福分, 妾身心向往之。”
“还望娘娘不嫌妾身愚笨, 品不出好茶滋味便是了。”
姜雪漪唇畔牵着笑,温声道:“钱常在聪慧剔透, 若真是个愚笨的,本宫做什么请你呢?只当没开这个口就罢了。”
说罢,她淡淡收回方才落在兰才人身上的目光, 逶迤着长裙登上步辇离开凤仪宫, 柔荑轻摆:“走吧。”
为了权势,地位,恩宠, 仇恨, 宫里的女人们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就算眼下安生,可只要还活着就会折腾。
每每安分一阵子, 总会再闹起别的风波,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钱常在跟在姜雪漪的仪仗侧面一起到了未央宫,还未入大门,自从外往里瞧,就被未央宫的装潢华丽给撼住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未央宫见到这座只准淑妃一人独居的宫殿, 竟然如此宽敞华丽, 典雅明净,甚至隐隐有比皇后的凤仪宫更美轮美奂的趋势。
从前她位份低, 若无要紧事不得随意出入淑妃的宫殿,今日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过来, 才知道入宫四年在陛下身边宠眷不衰是什么含金量。
从贵人一路位至四妃,协理后宫,又有亲生的皇子,如今就连母族也风光无限,若无手段和心机,只说棠淑妃命好,钱常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就看陛下昨日待淑妃是如何亲近,就知道淑妃的得宠远胜于旁人。
当初她们一起入宫,最有前途的就是陶贵人和棠淑妃了,钱常在以为自己家和陶家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总归是比攀着不熟悉的棠淑妃强些,所以日日巴结着陶贵人,谁知陶贵人早死,后来是兰才人,也是个只会利用她还没成事的。
细想来,她唯一一次和纯贵人争宠赢了,被陛下晋为才人的时候,还是得到了棠淑妃的指点。
她真是后悔自己蠢笨,现成的高枝不知道早点去攀,如今未央宫想要登门巴结之人如过江之鲫了,她才有机会能和娘娘多说几句话。
钱常在眼都看不过来了,忙艳羡道:“陛下宠爱娘娘,妾身今日一来未央宫个算是切身体会到了。满后宫这样多的宫殿,竟无一处能比您这里更漂亮的。妾身今日有幸来坐一坐,真是无上福泽。”
姜雪漪偏头看她,温柔的眉眼似笑非笑:“皇宫这么大,匠心独运的宫殿多的是,未央宫是陛下特意命人修葺过的,可在钱常在眼里竟是最漂亮的?本宫都不敢这么说。”
她唇畔挂着笑,神色自然地迈进门槛,坐到了主位上:“皇后的凤仪宫端庄大气,韶贵妃的甘泉宫明艳奢丽,都是极好的。”
钱常在跟在后头进了屋,却不敢跟着淑妃坐到另一侧,只是先在跟前恭恭敬敬向她行大礼:“妾身常在钱氏,给淑妃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说罢,她才抬起头,谨慎斟酌着用词:“皇后娘娘的凤仪宫和贵妃的甘泉宫都是极好的,妾身不敢多言。可私心想着人的审美总是各有变化,各有千秋,在妾身眼里,娘娘的未央宫最漂亮。”
闻言,姜雪漪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便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客气道:“何须给本宫行这样的大礼,钱常在请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