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她宠眷不衰by茸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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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见太后,太后也苍老了许多,整个人瞧着干瘦,病恹恹的。原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大病两场身子已经坏了,躺在床上一天天的也只是苦苦熬命罢了。
“你们能来瞧哀家,哀家很高兴,给几个孩子的红包都已经备好了。过年了,就是该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团聚才好。”
“不过今天你们既来了,正巧哀家也有个消息要宣布,大雪天也不必麻烦底下的人了,干脆在这说了。”
她伸出干皱的手招了招,虚弱笑道:“灵宁,来皇祖母这。”
“刘贵嫔没的早,这孩子虽然再过几年既要及笄了,可没个母亲照顾也不行。哀家打算让皇后抚养大公主,族谱一并改了,从此以后,灵宁就算是嫡出的公主了。”
这是要将公主的生母都改成皇后吗?
此言一出, 殿内诸人都看向床榻上牵着大公主的太后,一时唏嘘无话。
后宫嫔妃这么多,可太后最疼的始终是侍奉了她多年的刘贵嫔, 即便是刘贵嫔死后, 也惦记着她所出的孩子。
当初刘贵嫔禁足在永宁三年,大公主无人照看, 是太后亲自抚育了三年,这三年祖孙朝夕相伴,自然比其余孩子更有感情。
何况大公主等一开春后就年满十三岁了, 再过两年及笄, 就要操持着该为她选一个好的夫婿。
嫡长公主的身份何其尊贵,一旦议亲,自然要有一个相比之下可堪匹配的年轻才俊做夫婿, 以保一生平安无忧。太后惦记着灵宁, 自知时日无多,这才费心为她周全。
只是如此一来皇后膝下便有三个公主了,大公主为长, 皇后免不了要操心。太后这样堂而皇之的宣布,是仅仅在今日通知皇后一声,还是皇后已经知道了?
姜雪漪抬眼看过去,就见皇后神色平静,并无诧异, 就了然原来皇后早就知道。
可皇后和太后先前并不算亲厚, 起码远远比不上刘贵嫔,甚至也比不了当初的丁氏。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皇后来长寿宫来得勤, 一直讨好着太后,那皇后会答应这件事, 估计太后也应允了皇后什么。
不过应允了什么都不要紧,无非是对皇后有利的事。
交易的本质是利益互换,把大公主变成嫡出的公主这一件事不难做到,那太后会答应皇后的事就也不会太过。
只要对姜雪漪无害,其余人怎么样都不打紧。只是现在看着太后牵着大公主泪眼模糊的模样,总不免让姜雪漪想起刘贵嫔死前的那些呓语。
皇子,皇后。
大公主是刘贵嫔的亲生女儿,刘贵嫔临死时她必然时刻守在身边。这些话都能传到姜雪漪耳朵里,大公主会没听到吗?她若是听到了,对皇后这个嫡母,又该抱着什么心情?
虽说大公主还只是个孩子,可再怎么年幼也已经要满十三岁了。一个十三岁的公主,自出生起就在后宫度过,心智见识必然远超宫外同龄的孩子。
心里既有了疑影,她还能无忧无虑认皇后做母亲吗?
想当初姜雪漪入宫的时候,也不过堪堪十六而已。
陛下在太后床榻前又说了好些宽慰的话,让她好好养身子,然后让孩子们过来给皇祖母请安、拜年,半晌后才带着嫔妃们退下。
一出门,陛下匆匆坐上肩輿回了勤政殿,嫔妃们也各自散了。
虽是除夕,可这些日子以来朝政忙碌,陛下一连多日召重臣入宫议事,就连今日也不得闲。
内政要理,外敌虎视眈眈,听说自梧州一行后不久,魏国偃旗息鼓数月,一直蛰伏不出,且边境查得极严,宽进严出,消息都不怎么送的回来。
越是这般情况,大凌便越是要稳得住,时刻警醒,谁知道大战会不会一触即发。
边疆的冬日苦寒无比,二哥哥驻守边疆都没能回长安陪父亲和母亲过年,也不知他在千里之外会不会想家。
她前些日子让人送出去的冬衣和长安的吃食,哥哥可收到了吗?
时局艰辛,一家子更要彼此照应,度过寒冬。
牵着宸儿准备回未央宫的时候,天上又落起小雪花,未央宫的红墙里攀出一支红梅,在雪中越发红火美丽。
雪景年年相似,人却岁岁不同。
晚上的除夕夜宴因为太后病重并未太过铺张,而后宫没了那些个喜欢兴风作浪的人,愈发祥和安静。
推杯换盏,乐舞齐奏,这个晚宴无风无浪的便过去了。
席间皇后对大公主亲近非常,做足了嫡母贤德的样子,又特意让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坐在一个席位上,姐妹之间好说悄悄话。
可不同于二公主的活泼伶俐,大公主原本就文静,现在看着便更淡了。她坐在席上安安静静的吃菜,对皇后的示好不主动,也不拒绝,被太后教养几年,真真有天家公主的风范了。
当初大公主和二公主感情好,时常在一起玩,可几年过去,大公主的生母刘贵嫔也不在了,眼看着生疏起来。
大公主冷冷淡淡,二公主瞧着很伤心的样子,也闷闷不乐起来。
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谁都不会和孩子过多计较。
日后就是要做母女的人了,皇后要向陛下展示她的贤德温良,那就一定会对大公主好。不说另眼相待,起码和自己亲生的两个一视同仁,同吃同住。
如此一来,太后对大公主也算是处心积虑,思虑良多了。
除夕过后,长安的大雪依旧没停。
一连几天都乌蒙蒙的落着雪,四处都积着厚厚的雪层。虽是年节里头,宫人们都领了不少月钱和吃食,可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能不出门的都不乐意出门去,谁也不想挨冻。
未央宫是除了陛下的太极殿和勤政殿外地气最暖的,娘娘得意,连带着底下的宫女太监们也过得滋润。
过年间天天都有肉饺子不说,不当值的还能窝在自己房里喝壶小酒闲谈天,小炭盆烧着,半点都不冷。
宫里就是这样,有地位有恩宠者荣华富贵,无宠无权便看人眼色,全凭本事。
姜雪漪懒懒的靠在暖阁里看一卷讲四时之花的书,宸儿也坐在旁边翻弄书册,虽说看不懂,可模仿她翻起来也是像模像样。
窗外的段殷凝调度着底下的宫人们,叮嘱他们这些日子得格外当心,半点不能有差池,衣食住行样样如何做,都交代的仔细。
她的月份一日比一日大了,这个节骨眼万事都要操心,好在她的几个得力丫头都各有好处,彼此协调起来也让她省心。
就在她闲着没事教宸儿认字的时候,扶霜从外面带着人领了午膳回来,一进屋就拂了身上的雪花蹙眉说:“娘娘,外头出事了。”
姜雪漪抬起头来。
“奴婢方才带着人从尚食局回来,正巧看见荣昭仪身边的掌事宫女瑞珠和皇后身边的芷仪争执了起来。奴婢在旁边稍微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是大皇子和三公主这几天都风寒未愈,发起高热,这番是为了争李太医。”
“其实原本是荣昭仪先来请的,那李太医都走到半路了,谁知走到宫道上,没几句就被芷仪截去了。瑞珠急得直哭,没办法只得回去又找了钱太医,这会儿才走。”
她搁下书卷,好看的眉头皱起:“冬日里小孩子风寒难愈也是有的,宸儿也高热过,虽艰难,但宫里的太医医术水平在这放着,不至于治不好。皇后一向稳重,这回怎么会做出太医走到一半强要人的事?这不是摆明了下荣昭仪的脸面,也不顾大皇子了吗?”
扶霜说着:“听说是三公主病得厉害,皇后着急得很,指明只要李太医过去。”
“您也知道那芷仪最是忠心,不光说三公主身子弱拖不得,又说她是嫡出的公主,自然应该紧着公主来,这才强行带走了李太医。李太医虽说德高望重,可到底只是个太医,皇后的话他不敢不听。”
外头的雪这么大,能让荣昭仪急着去请李太医,必定是大皇子的情况不好。
李太医是整个太医署医术最好的,凡事有大问题,能让他出马的不会有其他人,当初姜雪漪刚怀胎的时候胎象不好,陛下也是直接让李太医过来侍奉的。
这回皇后把李太医请去了,大皇子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要了荣昭仪的命?
即便大皇子不是嫡出,那也是陛下的皇长子,如此当街抢人,实在是有失公道了。
可就算姜雪漪的心是向着大皇子的,皇后那边她也没法说什么。毕竟三公主也是陛下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的安危,即使做了什么不理智的事也会被原谅。
芷仪约莫着就是因为这点,才如此堂而皇之的将李太医请走了。
若真的说起来,那也是皇后为了三公主的安危冲昏了头脑,谁又能怎么说?难不成还责怪皇后不该在意自己的女儿么,荣昭仪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昭仪有多在意大皇子是宫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她把大皇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紧,今日之事一出,她心里怎能不恨。
姜雪漪问:“陛下知道此事吗?”
扶霜摇摇头:“陛下连今日都还在勤政殿议事呢,怎么会知道后宫的事?再说了,事情有关凤仪宫,那边岂会让人乱嚼舌根到陛下耳朵里。”
思及此,姜雪漪撑着肚子,艰难地起身道:“钱太医虽不如李太医医术出众,可他是最擅长治妇幼的,请了他去应当也能镇得住。你现在就替我传轿,我要亲自去一趟毓秀宫看看大皇子和荣昭仪。”
”你再亲自去一趟御前,将此事告知林威,让他务必转告给陛下。”
“事关两个皇嗣,陛下一定会去看望荣昭仪的。”
第190章
虽说荣昭仪和姜雪漪相熟不久, 关系并非和杨修媛那么亲厚,也就这一阵子才熟悉热络起来,可现在到底是同一战线的人, 两个孩子感情又好, 将来大皇子和宸儿互相总有照料。
再说了,皇后此事必遭怨恨, 荣昭仪此刻又最需要有人雪中送炭,多加宽慰,姜雪漪无论如何也应当去看看。
虽说天冷, 她月份也大了, 但只要传矮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荣昭仪的毓秀宫离未央宫不远,中间只隔着一个棠梨宫, 她坐上小轿带着仪仗到毓秀宫门口的时候, 刚一掀了帘子出来,纵然寒风萧瑟,她也察觉出一丝肃穆悄然的讯息。
门前值守的宫女脸色不好, 里头也人影匆匆,见是她来了,两个宫女的神色猛然一喜,连忙进去通传。
不出片刻,荣昭仪便亲自出来迎接, 一路脚步匆匆, 眼圈都是红的:“臣妾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快些进来,外头冷。”
段殷凝扶着姜雪漪随荣昭仪往主殿的方向走, 还未走到,只见主殿门窗都由棉帘子紧紧掩着, 生怕进了一丝寒气,院子内飘散着浓浓的药味,宫人们各自忙碌着,甚至连略高声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只看毓秀宫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就知道荣昭仪究竟有多爱护这个孩子,也可知大皇子的身子的确是太弱了。
进到主殿内,姜雪漪去屏风边瞧了一眼大皇子。
他现在还起着高热,小脸涨红,紧闭着双眼在床榻上躺着,钱太医寸步不离的在旁边守着,生怕出了问题。
看过孩子以后,荣昭仪眼含泪水的请姜雪漪去另一个方向的暖阁坐下,实在控制不住的抹泪道:“平儿病中,娘娘能这时候来看望,臣妾感激不尽。只是您还怀着身子,千万仔细别过了病气才好。”
姜雪漪柔声说:“平儿病得厉害,无论如何我也该来一趟,只是刚刚看孩子那样,心里也是揪心不已。”
“我来时带了上好的药材,你让钱太医看看可有用得上的。只要能让孩子少受些苦,早些好起来,这些个东西用下去多少都是值得的。”
说罢,她黛眉微蹙,轻声说着:“方才宫道上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事已至此,你且宽宽心,钱太医看幼儿也是好手。”
她才说完,荣昭仪的肩膀就微微颤抖起来,一抬眼,眼泪就落了下来:“娘娘也知道此事,便知道臣妾心中的苦楚。同样是亲生的孩子,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公主,一个庶出,一个嫡出,平儿不虽不是皇后亲生的,可她也是宫中所有孩子的嫡母,怎样也该做出当街抢人的行径去!”
“臣妾知道应当尊敬皇后,不该心生怨怼。可娘娘您是知道的,平儿他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么艰难才拉扯到五岁,能顺顺利利去国子监念书。他每一次生病都险些要去臣妾半条命,臣妾恨不得自己去替他受苦……”
因着淑妃还在跟前,她以手掩面,哭得格外克制,可同样为人生母,她的心情姜雪漪岂能不理解?当下便长叹了口气。
荣昭仪平常是十分冷静自持的一个人,是非曲折皆不宣于口,十分懂得明哲保身,能让她哭成这般模样的,也只有大皇子了。
姜雪漪说道:“今日之事已经发生,其中过程不论怎么样,咱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两个孩子都病着,人人的眼里头最要紧的都是孩子的安危,若现在纠缠于这些,只会让人觉得咱们身为母亲却不分轻重缓急。何况皇后就是皇后,即便她真的做得不够恰当,咱们身为妃妾也不能在明面说什么。”
提起隐忍皇后,不知为何荣昭仪的表情格外恨恨起来,脱口而出道:“皇后……正因她是皇后,这些年臣妾才忍了又忍,无数次怀疑自己会不会是猜错了,事到如今,竟还要因为她而委屈自己的孩子。”
话音甫落,荣昭仪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匆忙抬头看了姜雪漪一眼,这才转了话锋哽咽着说:“如今只盼着平儿能好起来,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不然臣妾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忍了又忍,猜错?
姜雪漪将她的情绪和话里的字眼尽收眼底,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刚入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荣昭仪是因为生育了大皇子才升至主位的,原本十分得宠,只因大皇子先天不足身子孱弱,荣昭仪将一颗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无心争宠,这才渐渐淡出了视野。
那时候知道大皇子先天不足只以为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可如今听荣昭仪的话,倒像不是天生的,是有缘故似的。
荣昭仪一贯聪明,不是藏不住话的人,虽说大皇子病中受屈她情绪激动难免失控,可刚刚说的话若不是故意借机说给她听的,那事关国母又没证据,这些话本该烂进肚子里。
她这会儿既提起来了,那就是刻意想让姜雪漪听见。
不说让她知道荣昭仪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事,起码是叫她知道,荣昭仪恨皇后,厌恶皇后已久了。
这是在试探她。
试探她的想法和荣昭仪是否一致,试探她们在此事上能不能达成共鸣。
若荣昭仪真的怀疑是皇后害得大皇子先天不足,那她为了孩子忍了这么多年,只想着息事宁人安稳生活,谁知又有今日之事再次爆发也不奇怪。
何况如今宫里皇后失了君心势单力薄,宫中唯淑妃独大,有姜雪漪这么一个好帮手,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姜雪漪垂眸深深地看她一眼,并不急着表态,只是温声说:“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平儿先好起来。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将此事告知陛下,等陛下来瞧平儿的时候,再有什么分辨诉苦的,你便知道怎么把握这个度了。”
荣昭仪福身向她行礼,感激道:“臣妾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感激不尽。”
等大皇子退烧的时候,姜雪漪在毓秀宫又坐了会儿,和荣昭仪说了不短时间的话,正准备起身回宫的时候,恰好听见门外通传,说陛下来了。
这个速度,约莫是陛下才处理完国事,听见此事就动身过来看望了,算算时辰,恐怕不曾先去凤仪宫那里。
陛下这阵子本就冷落皇后,今天又出了这样不够稳重的事,心中对她难免不满。
虽说对大皇子和三公主陛下都是看重疼爱的,可终究谁受委屈更多谁就更招人怜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姜雪漪看了荣昭仪一眼,同她一道出门迎接陛下,陛下见到她也在明显有些意外。
“臣妾给陛下请安。”她福身柔声,眉间拢着淡淡的愁色,“陛下快些去看看平儿吧,他若知道父皇来了定会高兴的。”
沈璋寒上前将她们二人一左一右扶了起来,话却是对姜雪漪说的,明显带着些关切的责怪:“你怀着身子不宜吹风,进去说话。”
宫里人人皆知陛下偏爱淑妃,可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唯有亲眼见了才知其中深浅。
荣昭仪还道自己刚入宫的时候已经十分得宠,可如今看了淑妃才知道,有些宠爱是浮于表面,有些宠爱则是发自肺腑。
陛下表面温润,实则是个最薄情冷性的人,后宫嫔妃这么多,他从来不曾真的关心任何人,即使是关心,那也是随口说的场面话,不曾进到心里。
因为只有真的在意才会责怪,怪淑妃没有照顾好自己,怪她怀着身子还过来看望平儿。
如此看来,她选择和淑妃交好实在是最正确的一件事,不仅往后平儿能安稳一生,就连自己也顺带着沾了光了。
进入殿内后,陛下先是去床边陪了好一会儿大皇子,又细细问了他的情况,得知虽病情凶险,但只要精心养着也能痊愈后脸色才和缓了几分。
大皇子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又因他身子不好本就多有怜惜,加之这些天他去国子监开蒙,陛下时不时考较学业,父子之情也在这些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渐浓。
如今看着他小小的身子躺在床榻上,病中折磨的样子,陛下身为人父岂能无动于衷。
荣昭仪低声啜泣着,却没有上前打扰,只在稍远处陪着,直到陛下起身坐到姜雪漪身边去,她才上前说了句:“若平儿知道陛下来看望他,那不管平儿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他都会高兴的。”
“瑞珠,快给陛下奉茶来,陛下远途过来辛苦。”
这时候,姜雪漪适时在旁边轻叹着说了句:“平儿这孩子自幼体弱,好在他坚强,钱太医也尽心尽力,不然还不知道今日要到什么地步。”
“好在钱太医有把握,咱们也能稍微放下些心,就是不知道三公主怎么样了。自从行宫一行公主大病一场,她的身子也是不好,好在他医术高明,有他坐镇,兴许也不是大问题。”
来毓秀宫之前,姜雪漪就已经让扶霜去御前告知林威此事了,林威聪明,当然知道她想让他传达的意思。所以陛下这会儿来,就已经知道事情原委。
方才看了大皇子的样子,恐怕陛下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姜雪漪静静看着陛下,果然见他神色不悦,沉声道:“今日之事,皇后是做的不够妥当。”
“朕记得荣昭仪的位分也许久未动了,自即日起就晋为妃位,也好更妥帖的照顾大皇子。”
第191章
荣妃猛然抬起头, 先是看向陛下,又看向淑妃,只见淑妃浅笑着向她点头, 荣妃这才忙垂泪谢恩道:“臣妾多谢陛下垂怜。”
虽说自打有了平儿以后, 荣妃并不在意自己的位分如何,也不再在意所谓的恩宠。可身处后宫, 孩子的地位前途本就与母亲的身份高低息息相关,能晋封为妃位自然是更好。
不仅地位更高,毓秀宫的一应吃穿待遇也会更好, 这对现在的她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如今平儿病中受屈, 陛下晋她为妃位,这便是已经在补偿她了。
然而陛下给的这补偿里有几分是淑妃在其中周旋而来的,她比谁都清楚, 因此心中才格外感念。
从前只知道淑妃年轻、聪明、有手段, 可接触下来才知道,她是个光而不耀,万事皆在心胸之人。
她心狠, 可又最难得的对人对物还有善心与慈心,爱恨分明,看着难以接触,实则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一个人。
将来若有机会——
有这样的人继任国母,那才是底下人的福分。
冬风凛冽的天里, 所有人都心系着孩子的安危, 陛下和淑妃一道陪着她在殿内候着平儿退烧,直到临近傍晚, 见平儿体温开始降了,这才一道离开毓秀宫。
陛下一走, 旨意即刻传到了东西六宫各处,等下个吉日就要行册封礼。宫中嫔妃的晋升都要由皇后操持,到时册封礼上皇后见荣妃因今日之事晋位该是什么心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荣昭仪封妃的消息最先传到的地方就是凤仪宫,芷仪亲自送走大监的时候,皇后正在三公主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一听见这消息先是睁大了双眼,而后便是双肩颤抖长久的沉默。
灵琋病了这么久,陛下从知道到现在都没来看一眼,反而是径直去了毓秀宫,一坐就是一下午。
不光给足了荣妃颜面、大皇子重视,更是明晃晃告诉后宫所有人,在这件事上,在两个孩子之间,陛下终究更在意大皇子而不是三公主。
皇子固然是国本,可灵琋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更是她这个正式原配所出,是尊贵的嫡出公主。
即便芷仪今日之事做得不够恰当,可抢走李太医是为了什么?说到底是为了灵琋的安危着想,并不是图谋别的,陛下他即使看在灵琋的份上也不该把事情做的太过偏颇。
灵琋她还那么小,甚至几个月前在梧州行宫险些丢了性命,她的身子这样弱,陛下怎么就不心疼心疼她呢?
晋封荣昭仪为妃位,到底是真的把大皇子看得要紧,把这件事认定了是她这个皇后不对,还是看在淑妃的面子上,听信了淑妃的一面之词?
凡事但凡牵扯到淑妃一星半点,陛下就格外在意上心。
事到如今,竟然连她们亲生的女儿都顾不得了。
说来实在可笑,她身为中宫皇后,公主更是嫡出,荣妃即便生了大皇子又凭什么和她抢!自己还分不清妃妾的地位不成!
即使她是皇后,难道她要为了一个贤德的名声把李太医拱手让人,让自己的女儿深陷危险之中?
今日之事若是换了淑妃的三皇子,她就不信淑妃能如此坦然,任由自己的孩子病痛不堪,眼睁睁将最好的太医让给另一个不相熟的女人。
同样都是皇嗣,荣妃因为此事占尽了便宜,大皇子也已经退烧,可到头来只要她的灵琋还饱受着病痛折磨,到现在都没有好转。
什么皇后,什么后位,她这个皇后做到今日这一步,窝囊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袒护!
皇后伏在床边抱着公主哭泣不止,甫一听到消息的不可置信早已不知不觉中化为了不甘和怨恨。
她的指尖死死攥着灵琋的被角,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只看着她紧闭双眼涨红的小脸,皇后便心如刀割,险些用力到指甲都折断。
一遍又一遍用冰帕子为灵琋擦拭身子,可温度却怎么都降不下来,只能眼看着灵琋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灵琋痛苦的样子,再想想李太医不乐观的话,她实在是害怕,害怕灵琋真的出什么意外,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失去这个女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哪怕人人都觉得灵琋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暗中觉得她痴傻,可在皇后眼里,她和灵安并无半分区别,都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
甚至于对这个孩子她总抱有愧疚,甚至倾注了比灵安还多的心血。
陛下到现在都不肯来,灵琋身为嫡出的公主,最紧要的关头竟然只有她这个母亲可以依靠。
每每想到这里,皇后就忍不住怨恨,恨淑妃,恨荣妃,恨宁婉仪,甚至恨陛下,恨这里的所有人。
这么多年,这华丽的牢笼吃进去多少身不由己的人,厮杀争斗,彼此算计,就连她这个皇后也只是表面光鲜罢了。
有时候她真觉得无比窒息,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和事吸干了,可她不能退缩,只能殊死一搏向前讨出口。
天色越来越暗了,圆月初升,红墙内华灯初上,凤仪宫却万籁俱寂。
除了三公主急促的呼吸声,周遭安静得似乎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皇后娘娘处于巨大的悲痛之中,殿内所有宫人连气都不敢喘,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生怕动作慢了片刻耽误了公主病情。
三公主病情十分棘手,连李太医都额上冷汗直冒,下手慎之又慎,他施了针后去偏殿写药方子,斟酌着要改药效,谁知还没写完,就见芷仪从殿外猛然推门进来,急喊着:“李太医!快去瞧瞧公主吧!公主不好了!”
李太医心中大骇,忙快步跑回凤仪宫,一入内便看到皇后抱着公主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朝着他哭喊道:“灵琋的身子滚烫,方才又抽搐起来,本宫命你务必治好公主的病,否则本宫绝不轻饶!”
殿内众人跪成一片,芷仪哭着说:“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请陛下过来,公主病重,陛下再生气也一定会来看看的!”
说罢,芷仪便急匆匆跑了出去,可皇后视若罔闻,只是抱着公主不住地哭。
陛下来了又怎么样,他来了难道灵琋就会好起来吗?方才他们的女儿高热还能睁眼的时候,陛下又在哪儿?
既然心里没有她这个妻子,没有他们的女儿,即便是请来又有什么用。
成婚十余年,她从未如今日一般如此怨恨过陛下,怨恨他的薄情寡义,怨恨他的偏心,更怨恨他给了淑妃太多,剥夺了自己太多。
这世道何其不公。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皇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三公主,生怕眨眨眼,她就永远离自己而去了。
床榻旁,李太医再次为三公主施针吊命,又拿出参片含在公主嘴里吊住她最后一口气,让她的身子躺在冰冷的石板上降温。
然而所有的方法都用尽,李太医拼尽了一身的医术,夜色已深,三公主沈灵琋的呼吸仍然渐渐微弱了下去,到最后彻底没了声响。
三公主没能熬过这一场高热,薨了。
皇后怔怔的看着躺在自己面前永远停止呼吸的灵琋,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