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同人)无人生还(知否x包青天)by邱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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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我白家花了百万两银子,救了侯府全家,保烨儿一个世子身份,顾家并不亏。眼下,只能先做这样的打算了。”
秦衍云问道:“你们要离开京城回海宁?”
白氏点了点头:“对,眼下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等我出了月子就走。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人既对我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我欲投桃报李,却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不知恩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我离京之前或可帮上一二。”
秦衍云略想了想,说:“眼下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白氏一脸诚恳地点了一下头:“恩人但说无妨。”
秦衍云道:“这顾家有一个家生子小丫鬟,名叫燕儿,她的圣母乃是我以前的贴身婢女玉香。几年前我看玉香年龄大了,便做主把她嫁给了顾家一个得力的管事,本以为能让她一辈子做个吃穿不愁的大娘子,没成想,玉香生产时不幸难产而亡。后来那管事另娶,后母容不下燕儿,把年仅六岁的燕儿送到侯府来做事……”
白氏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让我多照拂故人之女,这好说,明日我就把燕儿调到烨儿这里,放到我眼皮子底下,不让人欺侮了她。燕儿和烨儿年龄相仿,正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后若是他们彼此有意,我便抬举燕儿,让她当烨儿的姨娘,日后这玉香的外孙,可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不是……白大娘子误会我的意思了。”秦衍云急忙打断。
白氏却又误会了,“给烨儿当个姨娘怎么了?燕儿出身摆在这里,难道你还想让她当正房?哪怕是当侯府的姨娘,也比当普通人的大娘子强多了。燕儿嫁给烨儿,她生的女儿是烁儿,若是嫁给普通人,她的女儿只能当另一个燕儿了……”
秦衍云知道白氏是好心,但是这番说辞越发让她哭笑不得了,“我的意思是,我想带燕儿回去……横竖我这辈子没有儿女缘份了,以后让燕儿承欢膝下,也好聊作安慰。”
白氏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说好说,明日我就让燕儿收拾了东西,连带她的卖身契,一块儿送到东昌侯府去。”
解决了燕儿的事,秦衍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白大娘子,除了燕儿,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白大娘子能答应。”
白氏又道:“何事?”
秦衍云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说辞,终于开口:“白大娘子,你父亲白老爷最是疼爱你,肯定什么都听你的。你父亲在海宁的一些事,我也有所耳闻……如今你已嫁为侯府大娘子,又有了嫡子女,白老爷也已老迈年高,应当颐养天年,有些买卖……就不必做了吧。有些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如今这个世道,什么都比不上家人的平安重要。”
此话虽已十分委婉,但仍算不得什么好话。幸而现在的白氏对秦衍月已经毫无芥蒂,也清楚秦衍云的话不无道理,因此满口答应:“多谢恩人提醒,待我回了海宁,就劝告父亲,从此洗手上岸,安稳度日。”
多年以后,秦衍云仍会想起那个下午,夕阳光辉灿烂,映照着一脸幸福的白氏,出生不久的婴儿安详地躺在白氏的怀里,常嬷嬷抱着稍大一些的顾廷烨,顾廷烨还在咂巴着嘴吐泡泡。那是秦衍云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和顾偃开大婚那年种下的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隔着院墙就能看到绿荫,燕儿也逐渐长成了一个婷婷少女,如今正跟着秦衍云学《四书》。
朝堂之上,遥远的西南传来了土司作乱的消息,朝廷下令顾偃开远赴西南,带兵剿灭作乱的土司。
收到消息的秦衍云并不担心,上一世也发生过土司作乱的事,乱党很快被剿灭,顾偃开立了大功,还得了朝廷不少赏赐。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与上次大相径庭。不久,西南传来战报,朝廷军队大败,宁远侯世子顾偃开战死沙场。
秦衍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次顾偃开会战败,努力复盘,秦衍云终于明白了这次兵败的原因。上次顾偃开和秦衍云携手远赴西南边疆戍守十年,顾偃开剿灭了不少小的叛乱,对西南地形和局势也了如指掌,故上次平叛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但这次顾偃开并未去过西南,对于西南局势只会纸上谈兵,而且没有上次镇守十年打下的基础,故而一触即溃,连顾偃开本人也命丧他乡,马革裹尸。
圣上既气愤顾偃开无能打了败仗,又顾念顾偃开是为国捐躯,且顾家又世代忠良,不少祖辈折在了战场上,因此圣上并没有责罚顾家。
顾家虽逃过一劫,但世子忽然去世,选谁为新世子的问题又摆在了顾家人面前。
四房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发难,提出“长幼有序”,嫡长子没了,理应由嫡次子老四继承世子之位。
而收到消息的海宁白家也快马加鞭派来了人,要求顾家按照先前的约定,把世子之位传给嫡长孙顾廷烨。
老侯爷迟迟做不出决定,白老爷和白氏母子便决定再上京一次,向顾家讨个说法,一定要定下顾廷烨的世子之位。白氏最小的女儿本应一同上京,可那孩子突然高烧不退,白氏唯恐小女儿禁不住舟车劳顿,便把女儿暂时安顿在海宁,由常嬷嬷代为照顾。
可没成想,这竟然是白家人的不归路。白家人上京的路上,突然遭到了强人劫杀,幸而白老爷高瞻远瞩,为了保护自己家人,雇佣了不少武林高手一路相护,可侥幸逃过第一波杀手的白家人刚刚到了驿站,又遭遇了第二次劫杀,护卫们死里逃生不久,又车马劳顿,难免应接不暇,无力招架,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人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伤挂彩,可总算拼死护住了白家人的平安。
当晚,白家人带着仅剩的几个元气大伤的手下投宿在一户农家,可到了深夜,那貌似老实本分的农人一家却凶相毕露,动了杀人劫财的心思,那可怜的白家三口人就莫名其妙在梦中没了性命。
此事传到京城,朝野震惊,白氏虽已同顾偃开分居,但到底是正正经经明媒正娶的顾家大娘子,顾廷烨更是宁远侯府嫡长孙,堂堂官眷被三路人马劫杀,此事非同小可,朝廷震怒,圣上命令开封府限期内一定要找出凶手。
在开封府天罗地网的搜捕调查之下,三波凶手很快被缉拿归案。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第一波杀手背后的主使竟在宁远侯府之内:宁远侯四房为了谋夺世子之位,雇凶杀人。
而第二波杀手,是海宁白老爷的仇家,那仇家与白老爷积怨多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此次仇家心里清楚,顾偃开去世,一旦顾廷烨继承世子之位,待几年后老侯爷驾鹤西归,背靠侯府的顾廷烨肯定要帮外祖家报仇,故仇家孤注一掷,痛下杀手。
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顾家四房有心雇凶杀人,却并无什么江湖经验,行事太过高调,被武林人士察觉,白家的仇家便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们大可杀了白家人和所有护卫,再嫁祸给顾家四房,到时候,死无对证,顾家四房只会百口莫辩,却没想到,白老爷雇佣的护卫武艺高强,竟有好几个活口逃出生天。
而第三波凶手,的确原是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无疑。原来白家表面上是清白盐商,背地里却一直有些不干净的买卖,自古捞黑钱的,无非是高利贷、窑子、赌场这类,哪有手上不沾人命的。这户人家就是因为欠了白家的印子钱,儿子被白家的狗腿子活活打死。
这次白家人自投罗网,这家人来说,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家人便不声不响地替儿子报了仇。
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越来越多的黑暗真相浮出水面,原来海宁长期盘踞着一个以白家为首的,官商勾结的黑恶势力,他们贪墨盐税、疯狂敛财、搜刮百姓,放印子钱、开赌场、设窑子……短短二十年,光白家一家就积累了百万家财,而海宁当地的百姓却苦不堪言,连平日里必须要吃的盐都买不起,很多老百姓因为吃不到盐得了病……
而这海宁白家,几年前竟然手眼通天,把女儿嫁进了宁远侯府,一跃成为了新贵,从此以后,白家人更是有恃无恐,无法无天。可每每有百姓告状,御史参奏,白家都能凭借勋贵姻亲的身份,把这一笔笔的血案压下去,直到白家人上京途中出事……
开封府紧锣密鼓查了几个月以后,海宁盐案终于尘埃落定,海宁白家不仅涉黑鱼肉百姓,而且贪墨了朝中不少盐税,海宁许多官员也参与其中,一番风暴过后,海宁的官员撤换了大半,砍头的砍头,罢官的罢官,而那罪首的白家人,虽已命丧黄泉,手下也尽数伏法归案,但白家产也必须全部抄没归公。
在查抄白家家产时,朝廷发现,白家大部分家产都以嫁妆的形式被送到了京中的宁远侯府,而宁远侯府也有意无意地,替白家充当了多年的保护伞……
事到如今,朝野震怒,百姓激愤,圣上便下旨褫夺了顾家的爵位,全家贬为庶人,并流放西南,以儆效尤。
原侯府的四房诸人涉嫌雇凶杀人,杀的还是大嫂和亲生侄子,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年迈的老侯爷夫妇看到一向疼爱的儿子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几日内纷纷驾鹤西去。唯一幸免的五房诸人也踏上了漫漫流放之路,一家人前途未卜。
而白家那仅剩的一个孩子,白氏的小女儿,却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被送到了东昌侯府。
秦衍云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跪在神前的常嬷嬷和那个孩子。
之前趾高气扬的常嬷嬷,如今一脸狼狈,水珠不断从她的头发上低落,她满身,满脸都是泥水,把东昌侯府那块半新不旧的地毯都弄脏了,旁边的小女孩也同常嬷嬷一样,浑身泥水,肮脏狼狈,但或许是因为年幼,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呆愣愣地和常嬷嬷一样跪在秦衍云面前。
只听常嬷嬷悲切地哀求道:“这个孩子,本来是活不下去的,是老奴拼死把她带出来,一路躲避官兵的搜查,好不容易才送到京城。可老奴毕竟已经这把年纪了,恐怕没法抚养这孩子长大,求秦大姑娘大发慈悲,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吧。”
故人相见,秦衍云的眼底隐隐却有几丝愤怒的火光。“先站起来说话吧。”她没有让常嬷嬷坐下。
“你先回答我几件事。白大娘子离京之前,曾经答应过我,会劝她父亲金盆洗手,从此不再碰那些黑心的产业,可是她做到了吗?”
常嬷嬷躬身,悻悻地答道:“我们姑娘的确是劝过老爷,老爷表面上答应,可私底下的事,我们姑娘也不知道,老爷从来不让我们姑娘过问生意上的事。”
秦衍云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常嬷嬷,让常嬷嬷感到浑身不舒服。只听秦衍云又问道:“你们小姐不懂白家的生意,可是,你懂,对吗?”
“我……”常嬷嬷语塞,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我来替你回答吧。”秦衍云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你早年也是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替白家操持了一部分妓院的生意,深得白家信任,所以才让你做了白氏的贴身奶娘。这次官府清查白家的旧案,所以你也上了官府的通缉名单。你把这孩子交给我,不是因为你老迈年高,是因为你随时会被官府通缉!”
听到秦衍云说出所有真相,常嬷嬷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如今白家顾家已倒,再也没有人能保她了。
秦衍云又道:“我早该知道的,上一次,你对青楼里粉头的事了如指掌,我就应该察觉,若是清白人家,又怎会那么了解烟花之地,除非你早就去过那些地方,甚至亲自经营过!白家做的孽,从来就不是贪墨盐税那么简单。”
秦衍云的声音越来越绝望:“是我天真无知,自以为能救人一命,却因保下白家,害了更多人命”
上辈子,白氏母子早逝,白老太爷一病而亡,白家提前覆灭,却也因此间接挽救了很多人。而这一辈子,白老太爷仗着手上有一个侯府的嫡长孙,变本加厉地作恶,光官府查出来的,这一年来白家犯下的人命,就有十数条。
秦衍云那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白氏对父亲的规劝,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秦衍云本就天生体弱,这些日子以来,她受尽了良心的煎熬,早已摇摇欲坠,疲惫不堪。此时常嬷嬷上门,又如一把利剑插入了她的心里,悔恨、愤怒、不甘、自责,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望着眼前的常嬷嬷,秦衍云急怒攻心,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竟然就这么撒手归西了。
秦衍云化作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又飘回了那个奇妙的公堂,公堂之上头顶月牙的黑面法官问她,要不要再重来一次,她又一次坚定地点点头,决定再回去一次,去弥补曾经的遗憾。这一次,她要救下被白家所害之人。
黑面法官笑而不语,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秦衍云走后,旁边的判官好奇地问黑面法官:“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黑面法官胸有成竹地说:“她一定会回来,而且我断定,这一次,她很快就会回来。”
黑面法官的猜测异常精准,不久以后,秦衍云又回到了这个公堂,一脸失望地诉说了自己这次的经历:“这次回去,我旁的什么都没管,只一心收集白家作恶的证据,想要早日扳倒白家,救更多的人,但却被白家发现了我的动作。他们不敢直接对侯府的宗妇动手,便把心思打到了四房五房头上,托我公公那位海宁好友牵线,给了四房一笔银子,让她们设法把我毒死在了侯府……我在天上看到,顾偃开已经查到了线索,但因为凶手是他的亲生弟弟,所以他也未把凶手怎么样,而是对外声称我是病亡……”
听完秦衍云这一世的经历,包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这次,还要再回去重来一次吗?”
这一次,秦衍云却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既无通天之能,也不够聪明,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能拯救一切我想救的人,现在我才明白,在那个黑暗的世道,我没法对那么多人的人生负责。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包大人又问:“但你已掌握先机,重来一回,未必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衍云点头,“是,我是可以凭借这些先机,像那盛明兰一样,幸福安稳过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我可以继续让李氏替我生育嗣子,也可以利用侯府内斗对付白家,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更可以将白家的不义之财尽数收入囊中。但是,我办不到,生而为人,做事既要看利益,又要凭良心。”
“我曾经动摇,曾经忘了本心,我曾经自恃我是尊贵的侯夫人,动了让别人替我照顾孩子,替我生孩子的念头,我也曾经被富贵乡的金尊玉贵迷花了眼,我甚至妒恨另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差点忘了我接受过的所有教育,差点被那个世道同化成我以前最厌恶的人,但经历三世,我终于想通了。与其让我昧着良心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不如归去,重新投胎,去我该去的地方去。”
包大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该去的地方,又在哪里?”
秦衍云摇头:“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那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是一个,没有封建剥削和封建压迫的地方,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的地方。”
包大人点头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你应去的地方吧!”
说完,秦衍云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三生三世的经历宛如电影胶片一样在面前划过,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旋转才停下来。
当秦衍云睁开眼睛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全变了,床单洁白如雪,周围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维持生命的机器传出滴答声,墙上的万年历上赫然显示着:2024年。
她努力地挪动了头和脖子,想看看床头的名牌,只见名牌上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写着:“林奥运,16岁。”
林奥运又用尽全力伸手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林奥运的眼中突然流下两行热泪,此时此刻她才终于能够完全确认:我回来了!我回到我的时代了!
现在我是,2008年出生的林奥运,今年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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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提前猜到大秦氏是穿越者吗? 下一篇的番外有齐家,敬请期待感谢在2024-02-22 19:54:29~2024-02-24 18:1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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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无人生还番外3】正是江南好风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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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春天比北方来得更早些,也比北方更温暖些。
东风拂面,江南已是大地回春,百花盛开。而此刻的开封,树梢的花苞才刚刚绽放吧。
春儿尽情欣赏着灿烂的江南春色,看着看着,却不由得悲从中来。虽然江南春光秀美,还是远远比不上记忆里开封。
上次离开东京时,她不过才十一二岁,懵懵懂懂离了家乡,却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一生。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那年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春儿,如今也已成了白发苍苍的春奶奶。而那魂牵梦萦的家乡,却早已被金人的铁蹄踏破。
数十年里,故乡的山水、街巷、亲友,在春奶奶的记忆中越发模糊。无论多么想抓住,都抓不住岁月流逝的脚步。
临了,春奶奶终于认了命,她今生再也回不到魂牵梦萦的故乡,再也看不到故乡的柳岸荷塘、枝头春杏。
但即使永远回不到故乡,但至少能从故人的眼睛中寻觅到一丝曾经的风景吧。
今日,春奶奶便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并不怎么相熟,不过是多年之前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但时移世易,知交零落,曾经的故人大半杳无音信,如今还能寻到的,从开封而来的故人,便只有这一人了。
那时春奶奶还唤作春儿,是开封齐国公家的少爷齐衡的贴身丫鬟,曾经跟随在盛家读书的齐衡一起出入盛家,因此结识了盛家的小丫鬟媚儿,两人曾经一起坐在走廊屋檐下一边吃茶果一边聊天,可那年娇俏红润的少女媚儿,如今也是满鬓白发的眉奶奶了。
在那个明媚的年华,情窦初开的齐衡爱上了盛家的六姑娘明兰,便趁着明兰入齐国公府做客时,偷偷下令让春儿想办法带明兰来见一面,齐衡和明兰这次会面,虽一直对彼此以礼相待,并未发生什么,但主母平宁郡主得知后,仍旧大为震怒,为避免齐盛二人私会的秘闻传扬出去,坏了齐衡的婚姻大事,便亲自做主,把春儿远远发卖到了江南。春儿此一去,便再没能回开封。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多年以后,北方爆发了靖康之乱,留在东京安享富贵的,春儿曾经的姐妹们,全都化作了铁蹄下的血肉,而早早远赴江南的春儿却得以避祸,安享天年。
而那年盛家三公子名下的贴身丫鬟媚儿,后来变成了六姑娘的大丫鬟若眉,再后来,又成了宁远侯府头号幕僚,公孙白石身边的一名小妾眉姨娘,而且为公孙白石生下了唯一的儿子。
再后来,宁远侯府获罪,宁远侯顾廷烨夺爵被杀,公孙白石认为京城不宜久留,为了避祸,便携家人搬到了远郊。多年以后,公孙白石和那正室大娘子相继去世,眉姨娘跟着儿子公孙衍在田庄度日,虽不富贵,倒也安稳。
而靖康元年,公孙衍便提前察觉京城很可能要出事,因此携老扶幼,带着全家到江南避难,老母亲若眉也因此幸免于难。
春儿也是偶然得知,这位眉奶奶就是当年盛家的小丫鬟媚儿,而且这位故人就住在临安的城郊,离自家只有半天的车程,因此便寻了个好日子,特来拜访。
老年的若眉虽已头发花白,腿脚也不太灵便,但精神还算矍铄,在春儿自报家门之后,若眉也终于认出了故人的模样,便拿出最好的茶果,热情接待了这位多年前的老友。
来自故乡的旧友,不仅对春儿来说是宝贵的回忆,对若眉来说,也是。
二人见面以后,先是寒暄一番,紧接着,便敞开心扉诉说了许多当年的往事,谈及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和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那永远回不去的故乡,两人都感慨万千,说话间,春儿便问起了当年齐国公家的事。
原来那年春儿被发卖江南以后,山高路远,她又只是个毫无背景又不识字的小下人,因此再也没能得到京城来的任何消息,直到北边的贵族大规模南迁,她才知道北地出事了。
那时,她对旧主齐衡担心不已,尽力打探齐家的消息,寻找齐衡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毕竟兵荒马乱,即使王公贵族,也有可能在路上遭遇不测。
可春儿仍不死心,仍坚持打探关于齐家的事,可她身份低微,又无人脉,寻觅许久,终究还是徒劳。
春儿此番拜访若眉,便既是为了叙旧,也存了打探齐家人消息的心思。
若眉听完春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答道:“齐家的事,我的确是知道一些。但未必是你想听到的。既知如此,你还想听吗?”
春儿闻言,便知齐家的情况不会好,但仍旧很想知道,便道:“请老夫人但说无妨。”
见她坚持要听,若眉也只好把齐家后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尽地告诉了春儿,从荣飞燕和嘉成县主两家争抢齐衡,说到荣飞燕和嘉成县主相继出事,从齐衡娶第二任妻子申氏,聊到申氏和龙凤胎一齐在闽南殒命,从齐衡娶庆宁大长公主的嫡孙女,谈到齐衡借助第三任妻子的力量承袭国公府爵位,后来第三任妻子也不满三十就去世……
春儿越听脸上越难过,哀叹道,“荣飞燕和嘉成县主都是可怜人,二少爷早逝的妻儿也是可怜人,二少爷最是可怜,年少时没能娶到真正心爱的人,一辈子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真心人相伴到老。”
听到春儿的这些话,若眉颇有些不屑:“我看你真是糊涂了,你一个丫鬟,不心疼自己,反而心疼锦衣玉食的主子。何况,还是你那锦衣玉食的主子害你小小年纪被发卖到江南。”
春儿摇头:“夫人此言差矣,当年我在齐家的时候,二少爷一直对我很好,吃穿用度皆是好的。二少爷一心只想迎娶心爱之人,并不知那日见面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后来东窗事发,郡主说什么都要打死我,是二少爷跪下哭着为我求情,郡主才饶我一命,只把我发卖了事。再说了,若是我没有被发卖到江南,一辈子留在京城,又怎么能平平安安在这临安过小日子呢?”
若眉却对这些说辞嗤之以鼻,一一反驳道:“你每月有月钱拿,有吃有穿,是你努力干活应得的待遇,不是齐家的赏赐,齐家不是开善堂的,是雇人干活的,你既然干了活,就应该得到应有的报酬;郡主发卖你时,齐衡是替你求了情,但正是因为齐衡的缘故,你才遭逢此劫难,对他来说,发卖一个丫鬟,他伤心一阵也就过去了,对你来说,却是一辈子的影响;至于你远离开封,侥幸逃生,那是齐家坏心办好事,不能说明他们是好心。”
春儿撇了撇嘴,若眉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春儿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在她心里,她还是齐家的那个忠仆,齐衡永远是她挂念的主子。若眉刚想再说什么,但春儿却适时地岔开了话题,“二少爷的第三任妻子去世以后呢?后来齐家又怎么样了”
若眉简短地回答了她三个字:“死绝了。”
春儿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按理说,以齐家的地位,应该有能力南渡。”
若眉叹了一口气,娓娓道来:“那年靖康之难,开封城破,许多勋爵贵族之家既有人脉,又有资本,本是有机会逃离京城,平安南渡的,但偏偏此时,许多签了死契的下人趁乱背叛了主人家,或是打家劫舍,或是勾结外族。而齐家,恰恰就是被勾结匪类的家仆给出卖了。”
“平宁郡主和齐小公爷死状尤为凄惨,据说,齐小公爷是被乱军……”若眉轻轻叹了口气,“凌辱致死!”
“凌辱致死”四个字,听得春儿又惊又怕:“他们怎能如此恶毒,背主已是大错,更何况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将人折磨致死!”
若眉的脸色也十分阴沉:“因此事涉及背主,北方来的人怕外面传的多了,自家的下人纷纷效仿,对主家不利,所以对此事讳莫如深,密不外传。我也是很多年前,从一个极亲近的老朋友那里才得知了这件事。如今,那位老友,也已作古多年了。”
春儿听了点点头,“原来如此,他们隐瞒此事,的确情有可原。做下人的就应知道做下人的本分,绝不可行此叛主害人之事,若是人人勾结匪类背主,岂不天下大乱。只可惜了小公爷,好好一个俊美的翩翩公子,沦落到那些腌臜之辈手里。”
若眉却冷哼一声:“这世上许多事,有因才有果。若非齐家人对待下人不仁在先,也不会横遭此难。”
春儿皱眉:“齐家一向对下人仁慈。”
若眉说:“那不过是齐家做给外人看的罢了。若是真的仁慈,当日平宁郡主又怎会想要将你打死。”
春儿立即反驳:“可是我又没有被真的打死!”
若眉又道:“你没有被打死,那是侥幸。若是换了旁人,未必能像你一样侥幸得活。当年我在开封时,也对齐家的一些事略有耳闻。据我所知,当年那齐衡想娶盛家六姑娘不成,按照郡主的意思娶了嘉成县主,可成婚没多久,就看上了一个眉眼略像盛家六姑娘的丫鬟昙云,想把她收房。”
“后来呢?”春儿继续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