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欺负恐怖游戏npc 无限by山白山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2
她脚步一顿,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万般皆是命。
也许是辈数最大的缘故,有时候王桂华会觉得,她好像预料到了他们这辈人的结局。
出于本能的对血脉的维护感,以及求生欲望,她有试图自救。
每天响彻不停的佛音。
日日供奉的香火。
她战战兢兢的,苦求漫天神佛,让她和她的孩子能有一个出路。
但是,这种自娱自乐、一厢情愿似的求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某种沉默。
沉默的旁观。
心照不宣的毁灭。
神像前,王桂华嘴角扬起一个笑,终于睁开眼,正正打量着亓越阳。
她多矛盾啊。
她想活,所以从投龙简开始以后,就一直待在这个地方,苦苦哀求。
但是她又微妙的,保持沉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那缥缈的预感。
王桂华打量着亓越阳。
其实她从第一眼起,就对这个年轻人有好感。
莫名的,如果是他,她会愿意对他吐露一些秘密。
王桂华说:“说起来,你们到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吧?”
她笑了,很端庄和蔼,“你们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次。”
“所以,”她说,“你为什么要对投龙简那么关注呢?”
“你应该往山里走。”
她似有所指:“投龙简,选了谁,为什么,该怎么死。这些都与你无关。不对么。”
亓越阳沉默。
也许确实是这样,按照常理,这个时候他应该跟着赵天华他们进山。
昨晚见到的墓穴,就是他们必须去的地方,关乎着一切的终结。
但是亓越阳说:“我看见了。”
投龙简仪式上,第四个名字。
村长只是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最后那张纸条。
然后他很轻很快地,往林一岚的方向一瞥。
林一岚一僵。
他们心照不宣地传递了某个决定,确认和被确认的人都没有想告知亓越阳。
但是有时候,当你很在意一个人。
你总是会发现她平静外表下隐藏的情绪。
你总是会注意到她安静之后,隐隐的焦躁。
你总是会察觉她感到不安,哪怕只是幻觉一样的、转瞬即逝的预感。
也不敢去赌,这一切是否仅仅只会是自己的错觉。
王桂华的笑顿住。
亓越阳继续说:“我想救她。”
“我不知道山、水、土简之后,会是什么,”他说,“但是我想救她。”
想证明这一切只是某些人设下的圈套。
想证明神鬼之说根本不成立,所谓的祭祀与牺牲都是可以被逆转的结局。
王桂华说:“接下来,她会出嫁。”
“和其他女孩一样,”她又插入新的香,“嫁给山神。”
亓越阳记得,崩溃的陶富曾经对姐姐脱口而出:你又不一定会死!
“其他女孩,不一定会死。”
“如果山神看不上她们,她们会好好地回来。”
“但是,一岚,不行。”
王桂华喃喃道:“她是被选中的,她是必须去的那个。”
烟火散漫。
发丝花白的老人,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佝偻着,在神像前,轻声对他吐露了一桩往事。
这是投龙简的第一百六十六年。
在一百多年前,陶家村依然是陶家村。
只是地处偏远,资源匮乏,靠山水吃山水,饿死多少人全看老天爷心情。
“传说里,”她低低说,“那位女神仙为我们带来了富裕与美丽。”
她高贵、优雅、美丽、慷慨。
“我们供奉那位神仙,因此得到庇佑。”
土墙前垂眼不语的泥胎,微笑着,石刻的眼就这么望着他们。
传说总会被美化的。
那一年,踏入陶家村的,不是一个女神仙,而是一族无名氏。
他们遍寻山水,为的是修一座陵墓。
在此之前,陶家村村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富有的人物。
他们战战兢兢,甚至怀疑这是皇帝亲临。但后来又有人说,他们是神仙!
只有神仙才会拥有那么多东西!
无名氏一族很快确定了陵墓的位置。
他们会雇陶家村的人帮忙运石头上山,也会教他们一些种植和采集的方法。
无名氏族信仰的是一种特殊的宗教,在那个时候被称作异教。
陶家村一开始是畏惧的,半点不敢和这异端牵扯上关系。
但是,他们有美丽的面孔,漂亮的衣服,快乐的神情。
他们出手阔绰,听说在千里之外,寨子里头,还有数不清的沃土良田、子孙后代。
最初是羡慕。
后来,这种羡慕逐渐成了一种邪恶的欲望。
陶家村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什么,所以也从不羞耻地在村史中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行为。
年轻美丽的女人成了他们的玩物。
热情又不设防的男人,被他们哄骗着,葬身万佛窟。
他们甚至学会了写字,专门派人与无名氏族联络,一批批的,骗来无知的年轻人。
异乡人的尸首,成了肥沃陶家村的蜜壤。
万佛窟上,哪里有什么石佛呀。
全是活生生的无名氏。
被敲晕了、药晕了、或者别的方式置其昏迷不醒,然后用泥石和着水,将人生生封在石窟之中。
肉身成佛,动弹不得。
“……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亓越阳问。
为什么呢?
因为想要的,不只是他们年轻的肉体和携来的财富。
想要的,更是他们那异教的庇护。
血肉为圈,无名氏的尸首慢慢堆积起来。
忽然有一天,他们发现山上歪歪扭扭的泥封尸,全都变成了一尊又一尊的石佛。
万佛窟由此而来。
短暂的恐慌之后,陶家村惊喜地发现,起作用了!
神真的来了!
他们开始变得美丽、安逸,土地肥沃,无灾无害。陶家村真的成了世外桃源。
陶家村的人发誓,这是必须守护的福祉,陶家村世世代代都需要感念神的庇佑。
所以,他们铸造了神像,家家户户都需供奉——
神像上刻的,则是那一任村长,这一切的发起人的脸。
旧梦开始变得清醒。
隐隐的呼唤感,也越来越清晰。
亓越阳忽然明白,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了。
他们都是无名氏的后人。
来到陶家村,是要解救当年,被封困陵墓中的先人。
那是最初的一代,在族里身份无比高贵,与神共鸣。
却生生被困在深山之中,长达百年。
像有只手,把他脑海中的雾气拨去,那些缠绕的噩梦越来越清晰与真实。
玉瓶后的女神像,那双悲悯的、哀愁的眼,与眼前丑陋神像的渐渐重合。
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忽然都有了线索,相互缠绕,彼此应答。
而王桂华的忧虑,也有了缘故。
陶家村本来应该一直顺遂下去的。
但是后代越来越少,年轻人相互争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一代都有横死的人,并且越来越多。
房子莫名其妙塌陷,镇子里的人说是天灾,可是陶家村不可能经受天灾!
她隐隐有预料,其他老人也是。
他们的解法,就是想方设法举办越来越盛大的投龙简——这也是从无名氏族那里学来的。
也许是哪里学错了。他们侥幸地想。
只要心诚,只要继续做下去,陶家村一定能挺过来的,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
亓越阳想到很多人。
最后,他的眼前,浮现出老疯子的面容。
脏兮兮的脸,混沌的眼球,笑起来嘴角陷下去的窝。
很久之前,就觉得有些熟悉。
蓦的,亓越阳后背生凉。
村子里的人说老疯子自称“阿深”,但是他舌头坏了,说话时常含糊不清。
如果不是阿深,而是阿森呢?
他又想起,老疯子乐呵呵地抬头,说:“我在找月亮姐姐。”
阿森、阿月。
小酒窝。
他记忆中,有这几个特征的,只有当年,黑核崩溃前的最后一场游戏。
葬身雪山的计划零成员。
第225章 你从山里走来26
万佛窟后,按照老太太说的位置,亓越阳到了执行最后一项祭祀仪式的地方。
按照王桂华的说法,接下来,是完成祭山、祭水。
然后将被挑选的姑娘,穿上嫁衣,送入山中。
她们中的大多数会死,但每次也都会有一两个,疯疯癫癫地跑回来。
大家都说,是山神没有看上她们。
山神满意以后——死了足够多的人之后,“那个地方”,就会打开。
那道裂缝,通往的就是当初的陵墓。
第四个被挑选出来的新娘,会穿上嫁衣,独自走入那道裂缝之中。
而后裂缝会关闭,至此,仪式正式结束。
亓越阳记得那天晚上,他们被河水裹挟到了一个墓口。
从壁画上来看,那确实就是真正的入口没错。
至于陶家村说的那条裂缝……
他把疑惑和范姜沛分享了,现在,站在这个地方,已经能隐隐看到裂缝的位置。
范姜沛最后说出一个猜测:“这里的地形挺复杂的。”
“如果忽然下暴雨,水位急剧上涨,”范姜沛分析,“可能就会导致墓穴里的什么机关发生变化,然后我们那天看到的地方,墓门前,会积起一个水池。”
“水池积起来,一时半会退不下去。等外头的雨停了,出现水位差,”范姜沛说,“这条裂缝,就会出现。”
“可能原理会更复杂一点,”她说,“但是亓越阳,我确认这就是一个自然现象。”
和献祭多少人、杀死多少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姜沛觉得这里头阴森森的,尤其是知道死过那么多人以后。
亓越阳想了想,“那么,石牛对石鼓那句话,可能就是指真正的入口方位。”
范姜沛说:“我还是想不通是什么意思。”
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
石牛对石鼓……
记得很久之前,老疯子乐呵呵地捧着从山上捡来的猪肉石给亓越阳。
他说:“还有很多小动物呢!有小牛、小猪、小羊、小老虎……”
如果,不是石鼓呢?
漫长的口耳相传中,出了差错。
是石牛对石虎。
从一开始钥匙就出了错,所以这么多年来无名氏的后代从来不能顺利进入陵墓,也致使陵墓中人怨气越来越重。
一切都了然了。
他们找了半天,在万佛窟前后找到了两个疑似符合那句话的位置。
亓越阳推测:“可能一个是入口,一个是出口。”
范姜沛不解:“为什么要在陵墓里安一个出口?”
也许是为了方便修建暂时设置的。
范姜沛悚然:“既然有出口这个设定,那就说明进去后是不能简简单单原路返回的。”
“我得去提醒他们,进墓后,别回头。”
亓越阳回了王桂华家。
走在路上时,他一直散漫地想着什么事。
在门口,他看到收拾行李出来的林一岚。
亓越阳目光一冷,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要去哪里?”
林一岚比划:回家住。
她很坦然地回看着亓越阳,好像一点不紧张自己有所隐瞒。
亓越阳说:“别去了。”
水祭已经结束。
听说陶山死的时候还拼命扑棱,说下头有东西抓他的脚。
很快,山祭就要开始了。
一路走来,他看到家家户户门前已经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好像要共同筹办什么喜事。
陶从在指挥人练歌,敲锣打鼓的,远远的还问亓越阳会不会吹笛子。
等山祭一完,林一岚就要作为被选中的新娘进去了。
他刚才和王桂华大吵了一架。
王桂华对他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没有理由再欺骗他。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相信,林一岚的名字真的是被选出来的。
前三个都可以做手脚。
但是第四个,一定是被神选择的。
亓越阳说:“一岚,先回家吧。”
巷子口,有几个人在等她,不停地张望。
林一岚明白了,亓越阳什么都知道了。
她有点无可奈何似的,正要比划什么,巷子口围守的年轻人们就过来了。
“喂,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林一岚,过来!”
“亓越阳,哥们,让一让。”
亓越阳吻了吻她的发,“进去等我。”
“你什么意……”男人呆住,“哥,你、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把没有子弹的枪,终于派上用场了。
可能是那几个人太怂了。
可能是亓越阳的眼太冷、也太狠。
冷冰冰的枪口,稳稳地抵在男人脑门上,让人一点也不怀疑,面前这个家伙敢当场杀人。
“都是赌桌上的朋友,我也不想为难你。”
他轻声说:“何必那么着急呢?山祭还没有开始吧。”
枪往前动了一下,被抵住的男人马上举起手,腿抖得差点跪下。
“我是想,请你通融一下。”
亓越阳慢慢地说着,冷峭的眉眼泄露出冰冷的杀机,“也许,等山祭结束了,新娘再过去准备,也不迟,对吧?”
“可、可是,明天、明天就得……”
“请你,通融一下。”
他踩在男人的手上,男人发出痛呼,旁边的人都不敢动作。
“当然,”亓越阳移开枪,轻轻拉起跪在地上的男人,“你可以现在回去,问问村长。”
“只是一晚上而已,”他说,“我想,村长会同意的。”
王桂华不在家,她是铁了心要躲在村长家的祠堂里了。
大儿媳出去找陶临了,陶临迟迟没有被带回来。
她觉得她要疯了,直到现在她都被蒙在鼓里,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谁的陷害。
陶梓也不知道去了哪,亓越阳不关心。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林一岚。
他告诉林一岚:“现在是白天,外头有人盯着,太明显了。”
“等到了晚上,”亓越阳飞快道,“我找了人在外头接应,我们从后面的破口出去,绕点山路,离开陶家村。”
林一岚似懂非懂,亓越阳大致说明了路线,又一停顿。
“一岚,”他低头,“你愿意跟我走吗?”
林一岚叹口气,想告诉他这都是无用功。
但是亓越阳很坚持:“跟我走好不好?”
林一岚想,男人也是得哄的,就好脾气地点点头。
他果然笑了,眼睛弯起来,瞳孔中倒映着她的模样。
亓越阳抱住林一岚:“嗯,好,你愿意跟我走。真好。”
林一岚耐心地等着亓越阳恢复平静,半晌,他又认真地说:“一岚,我们这个就叫私奔。”
好厉害呢。
林一岚捧场地拍拍手。
亓越阳好像没看出来她的敷衍,又好像看出来了。
他捧起她的手,很怜爱地吻了她的指尖,“一岚,我的一岚。”他喃喃自语。
他们当然没有顺利地离开。
范姜沛在桥下接应他们,神色古怪:“亓越阳,你在发癫。”
亓越阳说:“我现在很清醒。”
晚上,河水撞到石头上,发出很空寂的声音。
那条原本定下的私奔路线,早已被好几个拿着武器的大汉堵住。
在他们离开前,范姜沛犹豫着,还是说:“我觉得赵天华他们怪怪的。”
“你要不,还是换条路走吧。”
亓越阳说:“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告诉赵天华和于文乐的,就是假的路线。
靠着他们骗走村里的大部分布防,亓越阳和林一岚从另一个方向,悄然无息地出了村。
村外有一片墓地,一大片空宅子,因为各种原因被荒废的。
亓越阳很快发现不对劲。
遇到鬼打墙了。
无论走多久,他们都在这一片打转,头顶是冷惨惨的月光。
墓地中,似有似无的窥视感,也让人头皮发麻。
没有办法,亓越阳一咬牙,带着林一岚进了废弃的空宅子,暂时躲避那些白雾中的虚影。
院子里,也有一座神像,碎了一半。
他们并没有深入,只是打算暂时躲在墙后,但没想到,一转身,身后就是重重叠叠、深不可测的院宅。
推开一扇门,林一岚被吓得踩在亓越阳身上。
是个纸人。
竹架为骨,纸为皮,白胶作肉。
黑眼珠,红艳艳的嘴,晕着腮红。
就这么站在门后,好像很无害的模样,就是纯粹吓唬人似的。
亓越阳摘下纸人时,耳边好像传来咯咯的鬼女笑。
接下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会看见竹架子撑起的纸人。
或站或坐,或跑或跳,俏皮地靠着门,或者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每开一扇门,就要做好面对纸人挡门的准备。
最后,亓越阳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办法,摆脱这些东西的操纵。
林一岚在他手心写:是来接亲的。
她清亮乌黑的眼,安静地望着他。
接不到新娘子,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院落中,神像下,有一个盘子。
里头是一套红艳艳的嫁衣。
已经很晚了,林一岚悄悄打起了哈欠,但是什么也没说。
她依然会跟着亓越阳,无论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即使早已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可阻挡,她也想宠一次对方,陪他闹一闹。
最后,亓越阳说:“休息一会吧,一岚。”
认命了吗?
她靠在他怀里,安然地闭上眼睛,忽然想到很久之前看过的故事。
肆意江湖的少年,爱上了深闺院落中的小姐,所以深夜翻墙携花而来,想逗心上人一笑。
她那个时候想,那个姑娘肯定吓了一跳。黑黢黢的,怎么就冒出来一个人、一枝花呢?
后来她想,那个少年不该出现。
他不是来逗姑娘笑的。
他是来诱惑那个姑娘往墙外看,是来引诱她出逃的。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亓越阳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气味,虽然好像其他人都闻不到,但是靠在他肩头,她会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天光大亮,她揉了揉眼睛。
身边哪里还有什么深宅和纸人。她孤零零坐在坟墓堆里。
亓越阳不在。
对于这个结局,她并没有感到意外。
有些古怪的,亓越阳发现这身嫁衣还挺合身的,没有预想中的紧或短。
村里出嫁仪式有限,嫁衣上也没有绣花鸟鱼虫或者繁杂云纹。
反而是用黑金的线规整地画出几道纹路。
随着行走的动作,也许会变换出某种图案。只是他也看不到了。
他穿上那身嫁衣,不显女气,倒像是一个肆意的红衣侠客。只是盖头盖上,还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幸好接亲的是纸人,认不出高矮胖瘦,只知道闷头背起新娘子走。
纸人看着单薄脆弱,但是背上亓越阳竟然也没有被压垮。
如果会思考,可能也在心里嘀咕,今年的新娘怎么那么重?
它一路背着亓越阳,进了山。
憧憧树影下,有数不清的黑影冒出来,高高低低的,像在送亲,或者看客。
沿路有人敲锣打鼓,却没有声音,只是动作。
亓越阳撩起一点盖头,看见纸人前引路的女人,一头黑而密的发,惨白的手指拎着一个纸糊起的灯笼。
林子的空地中央,凭空多了一个火盆。
但光并不亮,虽然点着火,还是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纸人背着他,稳稳地跨过火盆。
“哗——”
他听见身侧有泼水声。
亓越阳记得王桂华警告过自己,出嫁祭祀的规矩比前头的三个都要严厉很多。
新娘子需要经过完整的仪式,在天亮之前到达那道缝隙前面等待。
见劝不住他,王桂华冷冷地说:“那么多年来,不想去的不止你们一对。”
“你可以试试看,”她吹走香灰,“带着她跑,会是什么下场。”
而现在,亓越阳看到了这个下场。
“磕嗒——”
他面无表情,握住树枝。
新娘子太高了,纸人背着他,佝偻着想通过一条窄道,但是被卡住。
纸人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就闷头继续往前走,但是总被卡住。
试了许多次,前头引路的女鬼猛地闪现到他们面前,脑袋掉到地上,要去看新娘子的脸。
亓越阳垂下头,红盖头盖住他的五官。
这次纸人总算顺利过去了。
天亮之前,最黑的时候,他们到了那道缝隙前面。
他被人扶着跪坐在缝隙前。
纸人团团围着他,在拍手,讨要赏钱。
亓越阳被烦得只想给它们一人一个比兜。
他闭眼休憩,天亮以后,纸人全都消失了。
新娘子该进去了。
他掀开盖头,看见黑黢黢的一条缝,在心里叹口气,就往里走。
先是狭窄的甬道,而后越来越宽敞。
亓越阳确认自己踢到过白骨,但现在也不是纠结哪里有死人的时候。
他打开手电,往四周扫了扫。
壁画的颜色已经黯淡了,但依稀可见一些宏大的场景——在他的梦里也出现过的场景。
那形似薰衣草的紫色鸢野,作为陵墓的某种标志和象征,无处不在。
起初,亓越阳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很像是沉腐很久的自然气味。
后来他习惯了,那股气里却莫名带上了点甜意。
若有若无的,引着人思维溃散。
他耐心走了一阵,因为不能回头,就谨慎地选择岔口。
直到他终于看见一座棺材,黑沉、巨大,陷在塌陷的石墙里。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
那么现在,见到棺材的第一眼,亓越阳就诡异地“领悟”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
膝盖上的黑线是他们作为后代的身份象征。
也是许可。
无名氏先人被困在这座山里太久了,他们哀求着、渴望着、憎恨着,要他们的后代带他们离开。
所以……
亓越阳撬开了棺材,比预想中省力很多。
没有血,没有肉,里头只剩一副枯骨。
他在那心照不宣的力量中,仿佛听到了神像在耳边喃喃低语。
无名氏的后代,应该背起祖先的骨架,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座枯墓。
亓越阳照做。
骨头很轻,贴在背上,并没有什么感觉。
他一步步往前走,忽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在吹气。
好像有女人的头发,吹落到他耳边,随着那若有若无的吹气。
亓越阳脚步一顿。
这些祖宗并没有那么老实。
“啪啪!”
“砰!”
“哗——”
黑暗里,四面八方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源自其他的棺材。
他听见砰砰砰的磕头声,又急又促,让人心慌害怕。
还有啪啪的拍棺材板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里头的东西是有多不耐烦。
墙角有只青白的手,戴着破旧的红袖子,指甲尖尖的,要去抓亓越阳的脚。
却被他手腕间的青鱼石手串吓到。
有女人在他耳后咯咯的笑:“你要去哪呀……”
“带带我吧,带我出去……”
“你要去哪呀……”
亓越阳并不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老实说,这样百鬼作祟的场景也挺让他头皮发麻的。
但他现在实在是心烦意乱,往日的好耐性也不知所踪。
亓越阳冷冷地说:“再胡闹,就把你们一把火全烧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嘈杂的鬼音猛地小了。
亓越阳心想,还挺识时务。
但没有青鱼石手串,这些脏东西是学不会识时务的。
亓越阳忽然听到人说话声。
“就放这里了吧?”
村长低声说:“行。”
男人叹气:“这小妮子挺会躲的,竟然往坟堆跑……差点就让她耽搁了吉时。”
“我们快出去吧,这好冷啊。”
“是啊,阴森森的,我刚才好像还看见几个影子在墙边爬……”
“别说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村长说:“一岚,听话,就在这别动了。”
“哎,哥哥们其实也挺心疼你的。”
“是啊!你放心,我们不会因为你想逃跑就生你气的。”
“现在别动了就成。”
“你就当……”男人想了想,“就当报答我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吧!”
“哎呀,快走快走,这地真晦气!”
声音渐渐远了。
亓越阳松手,但是骷髅架子没有落在地上。
白骨手不知何时缠到了他脖子上。
亓越阳把它撇开。
亓越阳把白骨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些人留下了火把,昏黄闪烁的光中,他看见林一岚被粗绳捆着,吊在上方。
林一岚一看到他,眼睛就红了。
亓越阳观察了一下,绳结绑得很紧,只能先割开,再一点点往下放。
他安抚了林一岚,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去割绳子。
说是割,不如说是磨,咯吱咯吱的,传出回声。
“果然。”
去而复返的村长叹口气,“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
亓越阳没有搭理,继续割绳子。
村长也不废话,直接就叫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砍上去。
亓越阳只能先停下。
他冰冷的、没有多余情绪的眼瞳,扫过火把旁的几人。
村长后退了一步,却说:“是你自找的。”
柴刀、棍棒、铁锤。
山里的武器总是这样原始又直接,大家都是凡夫俗子,只要能伤到一点皮肉就足以宣告胜利。
所以村长万万没有预料到,这个外乡人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在四个人的围缠中也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