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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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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佛祖不怪,她在府里做了一场大法事,请白马寺的方丈过来将佛像送走了。又办了一场大法事,请了三让回来供奉,从此虔诚的跪拜,不敢有二心,更要全家老小也不能有二心。
家里的小辈本就不多,三个少爷要去读书,也不在府里。
于是,读太平经的便只有姜姝和刚刚病好的姜慧,还有三少夫人。
过去的路上,三人碰见了,姜慧小声朝着三嫂嫂和六姐姐传授经验,“一读就是一整日,待会要向祖母求些好茶,不然喉咙要冒烟。”
三少夫人新嫁过来快四个月了,却是第一次跟着一块读太平经。她笑着道:“我从未读过太平经,若是读不好,祖母怕是会怪罪。”
姜慧安抚:“不会的,祖母向来和善,只是虔诚得很,便勒令我们也虔诚起来。”
而后又去看姜姝,担忧道:“只是六姐姐……你读的时候,怕是要遭罪。”
姜姝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只当不懂,笑着问:“为什么我要遭罪?”
三少夫人近几日对姜姝颇有好感,又兼两人都算是这个家的“新人”,便对她上心了些,温和解释道:“你刚回来,还带着蜀音……”
姜姝做出一副仿然大悟的模样,道:“如此这般,我便不去了吧?”
姜慧和三少夫人却不敢违抗老夫人。姜慧出主意道:“六姐姐,待会你念小声点,我和三嫂嫂念大声些,可行?”
三少夫人在一边笑着点头,也不说让她走的话,姜慧还上前去搂着她,“走吧,六姐姐,走吧,我们给你打掩护。”
姜姝无法,只能被拖着走。
待到了老夫人住的鹤鹿院,便坐在一侧低声念经,并不多言。
对于祖母,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与年少时候对母亲的在意不同,祖母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祖母,更是没少偷偷骂。
但是骂过也后悔,觉得自己良心不太好。
毕竟对于失去了两个儿子的母亲来说,她不愿意听见蜀音合情合理。姜姝每次倔强得跪下去,毫不认输,但晚上回去心里又会升起一股愧疚感。
她以前就挺瞧不上自己这般的性子,认为是优柔寡断,便去学那些爽利的人做派。但现在仔细想想,这是她天生心地柔善,是她懂得体恤别人的不容易,是无错的。
她不用在深夜里自责。
好在她现在也不会在深夜里自责了。
她一字一句,低声读道:“得善应善,善自相称举,得恶应恶,恶自相从。皆有根本,上下周遍①。”
虽还带着蜀音,但声音不大,镇国公老夫人听着还算舒坦。不过瞧着姜姝如此乖巧的模样,她心里倒是又起了一丝别的念头。
她虔诚信道,希望两个儿子死后能够得道成仙,便也不愿意家里还有个信佛的乱了道场。
她靠在雕刻着仙人松鹤纹的躺椅上,慈爱的笑着道:“姜姝。”
姜姝抬头,眼神平静。
老夫人像是不经意间提及,“我听你母亲说,你为你家师父和其他故人在白马寺里点了灯?”
姜姝点头,“是。”
老夫人便笑盈盈的道:“咱们家是不信佛的,曾有菩萨,也请走了,当初请走,如今再有子孙信奉,不是对菩萨不尊,也对三让不敬吗?”
她好声好气一般道,“不若将你点的那四盏灯一并挪到道观去吧?”

第48章
姜姝眼眸微微眯起。她没有立马将帘子放下来,而是又卷上去了一点,也没有挪开目光,就这般直直地撞上谢让的双眼。
马车往前而去,从他的身边擦过,他转身侧眸,目光随她而动,姜姝却没有回头。
他看她的目光里带着火。姜姝有些看不懂,只瞧得出不是怒火,但也不是好意。
他为什么这般看着她?
她将帘子缓缓放下来,努力回忆这时候他会碰上什么让他失魂落魄至此的事情,又会跟她有什么交集。思绪良久,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辈子这会儿她正被关着学规矩,对他一无所知,也漠不相关。后来对他的认知,还是别人碎嘴的三言两语,除了他断头那一刻,她和他从未见过。
这辈子倒是见过两次。但却没有说过话。
他见她,理应不该有这般的目光。
姜姝心里起了狐疑,等到了博远侯府还没有回过神,还是三少夫人笑着喊她,“姜姝,怎么了?”
姜姝跟着她下马车,低声道:“可能是有些慌张。”
三少夫人牵着她的手,“没关系,第一次出门是会这般的。”
朱氏带着慧慧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瞧见姜姝这幅样子,倒是心有不忍,走出来安抚道:“无事,待会你嫂嫂跟着我去见人,你就跟着慧慧。”
像这般的宴席上,妇人跟姑娘们是分开玩乐的。
姜姝笑着应了一声。
四夫人是最后下马车的。她是个内敛腼腆的性子,并不喜欢多话,但闻言也说了一句:“若是碰见不会说的,便不用说,只低头笑一笑,别人也不会逼着你说。”
姜姝连忙道谢。
朱氏忍不住笑出声,“了不得,这是将自己的秘籍传授出来了。”
话音刚落,又有婆子来领路。
今日是博远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来了府里,自然要先去见一见寿星。一路缓走,路上又碰见了几家人,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便总要问一问姜姝。
朱氏轻言细语:“养在淮陵那边,不敢接回来,过了命里的坎才敢去接。”
姜姝大大方方的给她们行礼问好,一言一行,都挑不出错处,还颇为惹喜
洛阳妇人爱喝点小酒,常有品酒宴。
又一块去给博远侯老夫人拜寿,这般说完话,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姜姝微微扫了一眼,不出意外看见了宋国公夫人。
即便早有准备,还是会忍不住心绪起伏。
她气急起来,瞬间低头,手一紧,指甲就扎进了掌心肉里,便握了块帕子在手里遮掩。姜慧坐在她的身边,没瞧见手,只看得出她脸色不好,担忧问:“六姐姐,你怎么了?”
姜姝轻轻摇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心绪已经平缓了下来,道:“没事,只是这里面闷得很,我有些晕。”
姜慧:“那我跟姐姐出去走走。”
此时还没到开席的时辰,早有人各自散去,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叙旧。碰巧四夫人娘家嫂子过来请她说话走了,姜慧就趁机跟朱氏道:“母亲,我想和六姐姐出去走走。”
朱氏笑盈盈的点头,“去吧,今日与你相好的几个姑娘都来了。”
三少夫人眼睛一闪,在两人出去之前,连忙引荐姜姝给母亲和妹妹认识。
姜慧拉着姜姝干着急,但也不好走了。姜姝拍拍她的手,倒是承她的情,笑着道:“无事,我好多了。”
唐家虽然不是世家,但却是手里有实权的。朱氏对唐夫人很是客气,指着两个女儿笑道:“十三娘这个孩子向来懂事,我将家里两个丫头交给她,便可放心去喝一杯了。”
“结果好嘛,一说起来,站着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
姜慧抿唇笑道,“都这样!”
十三娘又看向姜姝,拉着她的手道,“好英气的妹妹。”
姜慧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六姐姐比你小?”
十三娘白了她一眼,“方才我姐姐说姜姝与我同岁。而我是一月生的,一月一日。”
而后问姜姝,“妹妹是几月生的?”
姜姝:“九月。”
姜慧就抬起头,张了张嘴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六姐姐明明是七月的生辰。
每年七月她都跟着母亲去坟前祭拜。
不过下一瞬间又想到六姐姐被捡到的日子可能是九月,便也不好纠正了。只笑着打趣十三娘:“那确实同岁生的都是你妹妹。”
姜姝闻言笑起来。小姑娘们总是无忧无虑的,说出来的话也叫人心神松快,让她紧绷的身子也缓懈了一些。又跟着她们到一边坐下,听她们说鲫鱼汤和草鱼汤的不同喝法,听了几句话,却情不自禁的开始找人。
她这几日在脑海里面琢磨了许多此时可以去攀附的人,最终定下一个最先值得结交的。
前蜀州通判,今洛阳府尹副使的女儿,祝纭。
祝家现在还住在南城的小院子里面,但明年六月,随着她的父兄被陛下赏识,往后十年,祝家一步步高升,成为宋知味也要忌惮三分的人。祝纭也在两年后嫁给了庆国公府的大少爷,跟姜姝倒是经常碰面。
刚开始因两人都是蜀人,带着蜀音,便亲近些,但随着宋知味跟祝家和庆国公府不和,便连她跟祝纭也走得远了。
没想到如今再去结交,已经是本心不正。
姜姝沉闷着吃下一块糕点,坐在游廊里四处都瞧了瞧,皆没有看见祝纭,便同姜慧和十三娘道:“咱们去园子里面转转吧?”
博远侯如今任洛阳府尹一职,他家的寿宴,祝家定然是要给上官母亲祝寿的,今日应当能碰见祝纭。
唐十三娘早发现姜姝不爱说话了!她方才还怕她尴尬想递话头呢。于是马上点头,“好啊,我也想去看看园子里的红梅。”
走动的时候不说话总比干坐在这里不说话强。
姜姝感知她的善意,朝着她道谢,笑着道:“那就走吧。”
姜慧:“那是她未来的小姑子。”
姜姝点点头,等姜慧也去作诗之后,这才慢慢的寻祝纭。
虽上辈子相交不长,但她知晓祝纭性子内敛,不爱与人说话,但喜欢做竹械,所以对竹子颇为喜欢。
她不动声色的朝着红梅园外的竹林看过去,果然在角落亭中的石凳上看见了人。
姜姝眼眸一亮,并没有立刻就过去,而是等了等,等到石凳子附近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说,“慧慧,我想去旁边坐一坐。”
姜慧联句正兴起,闻言犹豫道:“我跟六姐姐一块去坐。”
姜姝摆手:“我不懂诗词,自然觉得无趣。你是懂的,想来是有无穷乐趣,倒是不用陪着我。”
姜慧也有许久没有出门了,到底年岁小,玩乐心占了头,点头道:“那姐姐去一边等我,我上次联句就输了阵,这回非争回来不可。”
又道:“六姐姐,你坐哪里,我看着你坐好了再走。”
姜姝便在她的注目下坐到了祝纭的身边。
既然坐在一块了,就有话说。她轻声道:“这里面倒是暖和。”
她们坐的虽然是屋外,但却早早的就有丫鬟烧了炭笼在这里。祝纭向来怕冷,也是因着暖和才来的这里,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诧异抬头,“你……你是蜀州人?”
姜姝笑着点点头,“是啊。”
如同上辈子一般,蜀音便已经让祝纭生出了亲近之心。两人互通了府第,年岁,祝纭感慨,“你才来洛阳一月多啊,我已经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她每每出来交际都是一人,别人也不爱跟她说话。
她家世不好嘛。洛阳的贵女们明里不说,但暗地里都瞧不上她。
此时她看姜姝其实也心有警惕——毕竟是镇国公府的人。哥哥曾经跟她说过,镇国公府的三少爷虽然名为璋,但却实属是障。
一叶障目之人,想来家中教养得不好。
她便又疏远了一些,慢吞吞喝茶,用茶堵住嘴巴,不愿意说话了。
姜姝熟悉她的秉性,依旧笑盈盈的,抱怨一般道:“我来洛阳很是不习惯,这里的菜吃不好。”
祝纭闻言,即便端着茶水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是啊。”
出来吃席面,就没有吃饱过。
而后没忍住,多了一句嘴:“幸而我家带了蜀州的厨娘。”
没曾想就停不下来了。只见姜姝露出羡慕的神色,“是吗?那她可会做红烧丙穴鱼?”
祝纭:“会的。”
“可会做藜羹?”
“会的会的。”
“可会做绛罗饼?”
“这个我都会。”
姜姝顿时向往起来,“纭娘,你吃得可真好啊。”
祝纭被她这么一羡慕,一向往,便又忍不住道:“若是你不嫌弃,有空来我家里坐一坐?”
此话一出,她立马后悔,但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姜姝已经笑着点头,感激道:“纭娘,我在洛阳没有朋友,若是你不嫌弃,我必定登门做客。”
祝纭要拒绝的话就咽了回来。她明白这句在洛阳没有朋友的孤寂。她认真道:“好啊,我定然让厨娘给你做一顿蜀州宴。”
有了这么一番交谈,再说话便更亲近了一些,坐得也近了。
朱氏过来的时候瞧见,刚还欢喜,把姜慧叫过来道:“你六姐姐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但瞧了一眼后又好奇道:“我怎么没见过那个姑娘?”
姜慧倒是知道。她道:“好像是姓祝,她父亲是洛阳府副使,在博远侯爷手下做事的。”
朱氏脸色顿时有些不好,无奈的道:“她怎么一上来就交了这么个朋友。”
但这时候是不好出面干涉的,只能回家再说。她让慧慧去叫姜姝回来,“寿老夫人来了,咱们得去拜见。”
姜慧稀奇的问,“寿老夫人怎么会来?”
朱氏:“谁知道呢?她多年不出现在人前,听闻之前已经婉拒了博远侯府的帖子,现下突然前来,咱们还是要过去打个招呼。”
寿老夫人是陛下的义姐,嫁给了邬阁老的兄长。后头邬阁老兄长去世,她便寡居在洛阳,几乎不曾出来走动了,但陛下的赏赐却从没有断过。
洛阳城里曾经有句话,叫做:邬阁老当年本来要被杀的,但是瞧在寿老夫人的面上,这才贬谪去了蜀州。
这般在陛下面前都有脸面的老夫人,自然要敬着,拜见着,朱氏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还能到她面前去磕头说笑几句,如今怕是挤不进奉承的人堆里了。”

姜姝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嘴里还在咒骂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还没能去理解谢让话中的含义就被对方一把从秦玄怀里拉出来。
谢让拉她用力太狠,她甚至还踉跄了几步。
姜姝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拽得生疼,下意识的想嗔怪对方,但看见谢让阴沉着一张脸还是闭嘴了。
每次和他起冲突准没好事。姜姝想。既然吵不过那就沉默,对方比她有权有势还蛮不讲理,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果然谢让没理她,只给了她一个凛冽的眼神,转而面向秦玄,皮笑肉不笑道:“在这里看到国师大人真是让人吃惊,不知道国师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昨日冒犯了国师大人,孤才将她撵出来。难道国师大人是觉得不解气,想要亲自来惩处她吗?”
听到如此几句国师大人,就算对人情世故迟钝如秦玄此时也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善。
“昨日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在下今日前来便是来和姜姝姑娘解开误会的。”秦玄盯着姜姝,然而对方看到他投来的眼神并不配合,故意讲眼睛瞟向了别处。
“即是误会那便更好了。”谢让撇了一眼身后的人,她正扭过头不看他也不看秦玄,似是两个人都不想理的样子。
“既然国师大人对昨日之事既往不咎,那她也不必被撵出去了。”
姜姝听到这话才有些反应,她略有些吃惊的看着谢让,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
可是,她也并不想回去。
姜姝在州牧府这几日也发现了自己和谢让似是不大能合得来。
他身份高贵,身边的人对他都恭敬小心。但她不懂尊卑礼仪,说话也直来直去,好像很容易惹他生气。
她好不容易从树林子里出来,若是还不能自由自在的,那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姜姝想要开口说自己也不要回州牧府,然而还没等她先把话说出去秦玄便又开口了。
“在下看姜姝姑娘有缘,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想收她为徒。”秦玄看着姜姝眼神坚毅。
姜姝没想到秦玄会对此事如此执着,明明是自己的去留之事,为何是他们两个在各执一词?姜姝觉得很是别扭。
谢让听见这话也是一惊,他轻笑一声让人摸不清他此时的情绪。
“呵,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如此好的福气。”谢让看向姜姝,拉着她的手不禁用力几分,“怎么样,你愿意同国师一起去修道吗?”
“我才不要去修道。”姜姝一脸抗拒。
但我也不想回州牧府。姜姝将这句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没说出去。
但有谢让在这里挡着秦玄大概不会像刚才那样纠缠不休。姜姝想。
能先送走一个是一个,至于谢让这边……姜姝看向他,对方此时心情好像还不错,那就等秦玄走了再和他好好说一说吧。
“即使如此,真是可惜了。”谢让话虽如此,但语气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想必国师大人也不会强人所难吧。”
姜姝充满抗拒和戒备,而谢让又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秦玄觉得头有些痛,果然还是修道这种不与人打交道的事情比较适合他。
秦玄意识到自己再待在这里也无用便道:“即事如此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秦玄拱手离开,经过姜姝身边时对她道,“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姜姝听见秦玄的声音从自己耳边飘来,依旧没有回头,待到秦玄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她才松了口气抬起头。
然而抬起头便又是谢让那张冷着的脸,门外金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被张恺拉走了,屋里此时只剩下了她和谢让两人。
姜姝感觉有些紧张,自从她再次见到谢让后两人独自相处时一般都没什么好事。
她动了动手腕,谢让意外的没有再紧握着没放手,她稍微用些力便挣开了他拉着她的手。
失去了束缚,姜姝立刻和谢让拉开距离,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孤听闻你身子不舒服?”谢让率先开口,他找了张椅子坐下,轻咳一声假装无意道。
“啊?”姜姝听到这话有点懵,但突然看到门外的张恺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一颗头向她试了个眼色,略微反应过来了一点,“哦……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既然没事了,国师也原谅你了那就回去吧。”谢让起身留了个背影给姜姝,似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免得到时候孤被国师在外编排,说孤苛待下人。”谢让走到门口又加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
然而谢让没有听到身后传来他预想中的感激,也没听到女孩跟上来的脚步声。
他蹙眉回过头,这才看到姜姝一脸纠结的表情。
“唔,你要是不生气了,能不能现在就放我走?”
“走?”谢让淡淡的看着她,似是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对啊对啊。”看见谢让面色没变,姜姝觉得自己此时有了些希望,“你的腿已经好了,我留在你身边也没用,不如现在就放我走吧,我自己去京城。”
谢让没有说话,姜姝只当他是在思考而后恍然大悟一般从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一张纸。
那是在马车上她让谢让写的字据,如今她已经能将上面的字看懂个七七八八了。
既然他们之间的交易不作数了,那这张纸也就没有用了,这上面还有谢让亲自写的自己的名字。
在州牧府跟着谢让习字这段时间她经常看到有专门的侍从将谢让写废的字销毁,想来这张纸也是一样,如今放下她身上是不太合适了。
“这个还给你。”姜姝以为谢让大抵是不好意思向自己再要回这张纸,这才沉默不语。自己主动还给他,他心情好了自然就会答应自己了吧。
然而谢让不但没有接过这张纸,而且神色又暗沉了几分。
谢让盯着姜姝微微向上抬起的脸,她瞳孔微张脸上凝固着笑意,他甚至在姜姝的脸上看见了几分讨好,这是他一直想要姜姝展现给他的表情。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却也意识到对方好像根本不想留在自己身边。
“你想离开?”谢让终于明白了姜姝的意图,“你以为孤身边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让眉头紧皱,他看不懂姜姝。旁人都是费劲心思想要和他搭上关系,但她却好像对自己避之不及。
哦,除了之前他受伤时说要重金答谢的时候。
谢让自认自己对姜姝还不错,然而对方一旦和自己没了金钱关系就要离开自己。
也不对,现下好像是就算自己出钱对方也不愿意了呢。
真像个养不熟的猫。
谢让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那是皇祖母见他勤奋好学奖励给他的。
不知道为何深闺妇人们都喜欢养猫,连当朝太后都不免俗。她的原话是:“让儿平日里勤于读书是好,却少了几分稚子玩乐的乐趣,这只狸奴便送与你解闷。”
然而谢让不知道,太后曾对身边亲近的宫人说过自己送猫的真正原因。
时过境迁,太后已驾鹤西去多年,而那只她送给谢让的狸奴也早就被他转手交给了下人去养。
倒也不是他没尝试着去和狸奴亲近,只是他似是与猫八字不合,那只猫还将他抓伤过一次。
之后那只猫便一直由东宫里的宫人饲养了,谢让后来又见过那猫几次,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在宫人的腿上鼾睡。看来是真的只和他不亲近了,谢让想。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目猫。”
谢让这句话传到姜姝耳朵里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白目,难道是在说她吗?
明明救了人却什么都没得到的人是她好不好!
姜姝开口想要和对方争执,然而谢让没给她这个机会留下那句话就离开了,也没说到底要拿她如何。
张恺在外面听了半天,本以为二人又要争吵起来却看见谢让面无表情的就出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身体不适?”谢让乜了他一眼,“孤看她身体好得很。”
张恺听见这话斟酌道:“那属下今日就将姜姝姑娘送走。”
“不必了。”谢让叹了口气,似是也不知道要拿屋子里的人如何是好。
“先让她留在这里吧,让人看好她别跑了。”
“是。”
谢让先行上了马车,金儿还在一旁抱着飞飞见状问道:“张大人,姜姝姑娘留在这儿那我……”
张恺沉默须臾:“你也留在这,记得看好姜姝姑娘。”
“是……”金儿垂下头,她本以为今日能跟着姜姝回去呢。
为什么不回去呢?这个问题不止谢让想不明白,金儿也想不明白。
她走回屋将飞飞放在地上,见姜姝此时双眼无神一脸失落的倚在床头,犹豫再三还是为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晋州,州牧府一间客房内一个身材高大的华服男子此时正在紧张的踱步。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潜入房中,他身形诡异,让守在附近的府兵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黑衣男子半跪着向华衣男子禀告自己得到的消息:
“张副官,晋州牧说在秋狄场里抓到的刺客不忍拷打已经服毒自尽了,临死之前只说了当时还有其他刺客受伤逃跑。现在晋州牧要派人搜山,说是遇到了宁可不留活口也不能让刺客逃了。”
“哼!”张副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他当了这么久的晋州牧是吃白饭的吗!在牢里待了一个月的刺客还能服毒自尽,他怎么不说是天上掉下个石头砸死的!”
“还派人搜山找刺客,我看他是想找到太子再来个死无对证才是真。”
太子此次秋狄遇刺下落不明,幕后黑手十有七八就是这个晋州牧,只是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此时正在晋州的地盘上,敌强我弱,才会显得如此弱势。
张副官大手一挥:“他们搜,咱们也要搜,让在晋州的据点盯紧了,殿下只要一有机会一定会联系我们,务必要在他们之前找到殿下。”
言罢他写下一封信装在信封里交给黑衣男子道:“拿着我的亲笔信,去禹州找小赵侯爷,事出紧急,让他务必带兵器前来。”
禹州是晋州的邻城,此时他们能借用到的兵力也只有与太子交好的小赵侯爷这一支了。
“是!”黑衣男子接过信封收好,眨眼间便从屋里不见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张副官终于坐下叹了一口气,只希望太子此时还活着,不然他们这一行人此次一个也跑不出这晋州。
——————
姜姝每日在外采一天的药才会回家,可她今日待到中午便回去了。
平日里她独自生活,中午在外面随便吃点干粮就可以对付过去了,回家一来一回还要重新生火不够麻烦的。
但是如今家里躺了个断腿的病人,而且好像还是个平日里不缺人伺候的主,姜姝少不得要分些精力去照顾他。
采药是姜姝的的主要经济来源,最近为了照顾那个断了腿的病人她的采药效率大打折扣,但好在对方给的酬劳丰厚,甚至比她每日上山采药赚的还要多
更何况对方还承诺等自己伤好了之后会给她一笔丰厚的报酬。是以姜姝也乐得照顾她
姜姝回到家时谢让正躺在有些破旧的砖床上借着日光看医书,姜姝养的小土狗飞飞正卧在床边睡觉。
稀疏的阳光打在男子的脸上,让他本来冷峻的脸显得有了些生气,配上他半倚在床头的身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到姜姝回来的声音,男子并未将目光从医书上移开分毫,反倒是躺在床脚的小黄狗热情的向姜姝跑来。
“我回来了。”姜姝将药篓子放下摸了摸飞飞的头,先是朝桌子上摆着的姥姥的排位拜了一拜。
拜完后她抬头望向床上的男子,“你今天想吃什么?”
本来姜姝的家里只有些稻米咸菜,但是男子吃不惯这些,便从随身的腰扣上砸了些金子下来让姜姝去换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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