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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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人教学,姜姝眼眸亮起一瞬,脑海里闪过一张清冷俊朗的脸。
软白的小脸满含期待的望着皇上,“那我能让谢大人来教吗?”
昨日才下了一场雪,细碎的雪花盖满青砖,寒风呼啸,停留在青松翠柏上的雪花转眼又簌簌落下。
公主府。
清荷领着身后的侍女进屋,室外严寒森冷,室内却犹如春日一般暖和。
房内四个角都放上了铜制火盆,中间放着一个珐琅花卉如意熏炉,热气携带着香气从里冉冉上升。
侍女们轻车熟路的将洗漱之物摆放整齐,行动间有条不紊。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隐约有声音从床榻边传来。
姜姝伸出一只玉手撩拨开香色床幔,露出一道小小的缝隙。
柔软贴身的白色寝衣从手臂上滑落,乌发披散在身前,软玉生香。
姜姝感受着呼呼冷风从门外吹进,从她的手腕上飘过带起一阵冷意,香色帷幔也被荡起圈圈涟漪。
昨夜晚睡的她如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翻了个身,看清站在面前的侍女,嘟囔道:“清荷,今日起这么早做什么,可是有事?”
姜姝说出的话像是每一个发声都润了水一般,飘散在空中,犹如随波漾开的水纹,娇媚勾人。
侯在床前的清荷即使早已听了千百回,也依旧被勾得抬眼往床上女子看去。
但因视线受阻,只单单望见一点绛唇如血,一截水玉下颌,温润透白。
惊鸿一瞥,便知美人绝色。
姜姝见清荷迟迟不回话,将垂在床幔处的皓腕收回床上。
半睁开的眼眸又渐渐闭上了,“要是没事,就让我再睡一会儿……”
心里隐约闪过一丝什么事情,但睡虫拉扯让她又陷入睡梦中,不过半刻手臂处就传来一阵晃动。
姜姝困乏得很,只想去梦里再会周公,偏身旁有人不许她去。
艰难的将眼眸睁开一条缝,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迷蒙,看着站在她床边端正的清荷,话语间略带了些气音,“好清荷,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左右今日又无事。”
说着又像蚕蛹一般咕咚咕咚的卷着被子向床榻里面睡了过去。
清荷避开姜姝的视线,垂下头说道:“公主许是忘记了,谢大人每逢五便要来公主府给公主授课,公主还是早些起来梳洗才是。”
姜姝困乏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谁要来,就有话语从嘴里就蹦跶出口,“来,来就让他先坐一会,我等会儿就去见他。”
这几日姜姝适应了新身份,从前的娇憨也显露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沾染了这具身体的坏毛病,现如今又多了个赖床的坏习惯。
清荷见状也只能吩咐侍女去前厅让谢大人稍等片刻。
风雪席卷起青石砖上的落叶,在空中飞舞旋转后,又将其重重的摔下。
走廊间,穿着檀粉色冬衣的侍女走上前来。
对着座位上的谢让行了一礼,缓缓开口道:“大人见谅,公主昨日夜里温书有些晚了,今日醒得迟了些,还请大人稍坐片刻,公主即刻便到。”
谢让眉间微蹙,白皙修长的指节握住茶盏,浅饮了一口并未说话。
倒是跟在谢让身后的翟蓝见状眼都要横起来了,若不是圣上下令,要他家大人给这劳什子公主当先生,他家大人需要在这儿等吗?
左右不过是个才恢复神智的公主,痴傻了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就是朽木一块了,还教什么教!
长公主也是,自己什么情况难道不清楚吗?他家大人讲课她听得懂吗?只怕是对牛弹琴!
在心里骂了半晌,才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又斜睨了一眼身后跟来的内侍官,要不是有人看着,他立马便撺掇他家大人走。
旁边穿着深蓝色衣饰的内侍官扬起一张脸陪笑,脸上的褶子笑起来更难看了。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是未见响动。
白玉茶盏被人放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厅中的气氛再次凝滞起来。
谢让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面色沉冷道,“公主可起了?”
侍女匆匆瞥了一眼谢大人,只见他眉目间像是有一层冷霜覆盖,面色虽瞧不出来,但却让人胆颤。
“公主殿下,许,许是醒了。”
翟蓝闻言眉眼一横,怒声道:“你方才还说公主已在梳洗,现如今又说才醒,如此诓骗可是想下去吃板子!”
话音刚落,那侍女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说道:“是,奴婢说错了,公主,公主殿下已在梳洗,想,想必很快就能过来,还请大人稍坐……”
姜姝躺在柔软的拔步床上,上好的睡意终究还是被打散。
白嫩的手臂放置在玉枕旁,姜姝沉沉望着手腕内侧的一抹朱砂痣。
倏地上手狠狠揉搓了一番,两相拉扯的痛感传来,皓腕上除了红了一片,再无任何变化。
为什么,为什么缠月绕还会留在她身上?
被清荷拉起洗漱完毕,姜姝坐在镜前还是妆扮。
在琉璃镜前画完最后一笔,额间的海棠花钿寥寥几笔却增色不少,像是点睛之笔一般。
眼尾绯色潋滟,挑起一个缱绻的弧度,氤氲出一小片的水雾,愈发映得那双桃花眼心荡意牵。
穿着一袭水红色衣衫,犹如雪间红梅,醒目惊艳。
正要推门出去时,清荷却从屏风处取来一件雪白色狐裘给姜姝系上。
姜姝看着被包裹在狐裘中的衣衫,小声反抗,“就几步路,不若就不披了?”
清荷手脚利落,姜姝话音才落,雪白色狐裘的系带都已经系好了,又往姜姝手中塞了一个滚烫的鎏金手炉这才罢休。
“公主千金之躯,岂可有失,”话毕又行了一礼道,“公主既已准备妥当,可别让谢大人等久了。”
姜姝叹了口气,抬步向着前院走去。
杏月亭,谢让身着月白衣衫,手持一卷书籍,站立在亭中。
颀长的身影站在亭中,像是雪地中停留的孤鹤一般,孤傲矜贵。
藕荷色披幔从外掀开,姜姝从外走来道:“谢大人久等了。”
谢让脸上带着一份淡淡的疏离,微微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一进杏月亭,姜姝便将身上的狐裘给脱了下来,露出内里的水红色衣衫,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开在裙摆之上,辅以金线绣之。
走动间,还有流光在衣摆处显现。
路过谢让时身上水红色的衣衫划过对方的手掌,像是被羽毛轻挠了一下。
谢让神色淡然,行了礼后便坐在桌前,就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看过来。
修长的手指里还拿着方才正在翻阅的书籍。
姜姝看对方目不斜视,轻移莲步,走上前来。
谢让只觉得一阵浅淡的甜香从远及近的袭来,默不作声的向后退了一步。
姜姝见此得寸进尺的又上前一步,突然伸出玉手将谢让拿在手中的书籍抽了出来。
争夺之间,她的指尾触碰到了谢让的手心。
冰冷的掌心突然闯入一柔若无骨的柔荑,对方温热的指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在他冰冷的手心摩挲了一瞬,才慢悠悠的抽身离开。
“谢先生这是看的什么书?”
谢让一双清沉的黑眸抬眼望来,就瞧见面前之人眼带戏谑的模样。
薄唇微抿,清冷的眉眼微皱,像是被风吹皱的雪池一般。
姜姝还在留恋方才的触碰,翻了翻手上的书籍假意问询实则靠近道:“先生,这句是何意呀?”
不料谢让突然后退数步,清冽的声音传来,“来人,将亭中帷幔撤去。”
姜姝傻眼了,不是吧,就碰了一下反应这么大吗?
“先生,先生我错了,这帷幔要是撤走了,我……“
谢让却铁石心肠,半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唇角抿紧,再不发言。
公主府的人手脚皆是利落干脆,即使是冬日也是行动快捷,不一会儿,亭中帷幔便已被悉数撤走。
眼瞅着求情是没用了,那既然罚都罚了,不多做点什么,这多对不起她受寒风猛吹的罪。
莲步微移,靠近谢让,伸出柔荑想要勾住谢让修长的手指。
只是还未得手,那道清冽的声音又再度传来道:“若再有不合礼数的行为,便将熏炉也一块撤了。”
姜姝不苦夏,反而畏寒,一到冬日屋中不摆放几个火盆,那便是起也起不来的。
现如今帷幔已经撤掉了,若是熏炉也一并撤走,还不如连带着将她也撤走才是。
意图作乱的手突然在半道上僵住,打了个急转弯道:“先生,你这衣袖好像沾上什么东西了,学生帮你拍拍。”
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谢让坐在交椅上,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把披风穿上。”
姜姝本不想穿,然而帷幔一收,寒冷的穿堂风一过,露在外面的脖颈像是进了冰窖,便乖乖的将狐裘取下披在身上。
眼带幽怨的瞧着谢让,对方浓黑的乌发用羽冠束起,眉目如画。
“还站着做什么,若是午时之前学不完,午食便推迟一刻。”
就是有些刻板。
谢让出身世家,才学自不用多说,三元及第,入官不过三载便已位至三品,想也知不是泛泛之辈。
院中帷幔撤去后虽然有些寒冷,但瞧着雪中景致倒也赏心悦目。
庭中有几株红梅开得正好,枝头覆盖着细碎的白雪,颤巍巍的花萼中间含着一抹雪色,似是有些重量,压得花枝都弯曲了起来。
姜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拿着狼毫笔,在白玉纸上涂涂画画,还时不时的朝谢让看上一看。
对着谢让所讲的东西,一字也未曾入耳。
兴致高昂的画完最后一笔时,面前的白玉纸突然被人抽走。
姜姝下意识的想要抢回来,便抓住了白玉纸的另一头。
甫一用力,谢让黑沉的眼眸便瞧过来,不怒自威,“松手。”
姜姝的纤纤玉指因为用劲,而渗透出了绯色,印在白玉纸上也更为明显。
谢让取出架子上的墨色大氅披在身上,交代完课业便冒着风雪离去了。
清荷见谢大人已走,从亭外走了进来。
“殿下,这里风大,可要回屋?”
姜姝抱紧了怀中温热的手炉,玉手撑着脸颊失去兴致,“回去也无甚意思,还不如在此看看风雪。”
站在一旁伺候的银杏见公主眉间微蹙,上前一步道:“听闻听雨楼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吃食别具一格,公主可要去尝尝?”
姜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若有所思的说道,“都到用午食的时辰了。”
“清荷,准备马车,咱们去外面换换口味。”
“是。”
谢让从公主府出来后,带着翟蓝径直去了千曦阁。
雪花化做雾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和面容,纤长的眼睫因为水珠而沾湿在一起,反而更加显得双眼深邃。
三楼,雅座。
早有人在此处等候多时了,江森青手里拿着点心,倚在窗边,瞧起来倒是颇有兴致。
看见进门而来的谢让,张口便打趣起来,“我们日理万机的谢大人终于得空肯来见见我了,这可真是在下三生有幸呀。”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站起来作了一揖。
一双皂靴踏步走了进来,靴子前端隐隐有些水雾的痕迹。
“找我何事?”
江森青显然是了解他的脾性,打趣了一句便切入正题。
收起脸上笑意,变得严肃正经起来,“近日宵禁时分,金武卫巡夜时发现有黑衣人出没,不过金武卫只远远瞧见了踪影,未能将其抓获。”
“而且观其踪迹,像是对长安颇有几分熟捻,我担心会有大事发生。”
听及此,谢让不免转动了手腕处的沉香水珠,“临近年关,本就是多事之秋,若只是窃贼倒无需担心,只怕是另有所图。”
“正有此意。”
“不过既然已被金武卫发现了踪迹,那接下来他们想必会蛰伏一些日子。”
江森青也知是这个理,只是若一直揪不出来,若生了事端,恐亦难辨。
“最后一次瞧见那黑衣人是在何处?”
姜姝从马车里探出身子,今日正赶巧了,东市里有新从波斯运来的舶来品,正是新鲜紧俏的时候。
一头卷发的波斯人张着一口流利的官语,将摊贩前流连的一众小娘子说的蠢蠢欲动。
站在最边上的姑娘瞧上摊贩上的一个琉璃镜,拿在手上左右转动,十分喜爱舍不得放下手。
突然摊贩边上的一个乞丐猛地起身,与拿着琉璃镜的姑娘撞在一起。
姑娘手上一松,琉璃镜“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晶莹剔透的琉璃瞬间四分五裂。
琉璃碎片散落在雪地里,熠熠生辉。
波斯商人突听见响动,转过头瞧见这一幕。
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抱头,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我的天!这琉璃镜乃是我们此次运来长安货物中,价值最高的,还请高人开过光的!”
失手的姑娘被其动作吓得后退一步,波斯商人将地上大块的琉璃镜碎片捡起来,快步走到那姑娘身前,一口官话字正腔圆,“赔钱!”
姜姝本只是站在旁边凑热闹,不料出了这档子事,一时间被挤在里面出不来了。
那姑娘想将这桩祸事推在乞儿身上,但波斯商人也知若是被栽赃在乞儿身上,那这钱铁定是要不回来了。
于是从始至终都在与那姑娘拉扯。
雅间里,江森青看着谢让的面容在袅袅水雾中若影若现。
面容清冷,眉目间却又不失俊朗,难怪看着这么招蜂引蝶。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我。”
江森青听到这儿,却全然不赞同,出声道,“谢大人生得如此芝兰玉树,就连当时长公主殿下恢复神智,见到你第一眼都被迷得晕头转向。”
说起那日的事,江森青瞬间兴致勃勃,手中折扇大开。
“诶,说到这,我倒真有些想知道谢大人当时是怎么想的?”
“长公主如此美色,你当时怎得还坐怀不乱。娇香软玉在怀,居然将长公主打晕了过去。”
谢让充耳不闻,将沏好的茶放在桌上,待到凉了片刻,这才入口。
又似是有些不满意,将杯中的茶水悉数倒在炉中。
“若无事,我就先走了。”
江森青却见不得对方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连忙伸手挽留道:“再坐会,好友相聚,你瞧瞧这才过了多久,跟个木头一般,真想不通那些小娘子瞧上了你什么?”
谢让侧身瞥了他一眼,“自不是你这副模样。“
坐在窗边的江森青想要反驳,却实无反驳之语,只得讪然一笑。
茶炉边升起热腾腾的水雾,水汽中模糊了对方视线。
江森青忽然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襟危坐道:“鹤眠,你如今做了长公主先生,瞧着倒是花团锦簇,只怕上面那位别有用心,这长公主也许就是他手上的一把利刃。”
谢让将手中的茶水放置在桌上,漆眸微抬,“一个刚恢复神智的公主,焉能阻我之路。”
江森青见好友心里明镜一般,便也不再多说。
“不过,我实有一事不明。鹤眠,你并非是多管闲事之人,为何在马场会亲自救下公主,现如今又入了公主府给长公主做先生?这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
青瓷杯中还散发着余温,修长的指腹搭在杯身上,余温便从杯身移到指腹处。
“我自有成算。”
江森青笑眯眯的给其斟了一杯茶,青瓷杯上隐隐浮现忍冬纹,骨节分明的手将茶送往唇边,薄唇上浮有一层水光。
街边上的人越围越多,瞧着倒是有街道堵塞之前兆。
一抹水红色绸缎从摊贩前掠过,又再次飞舞不见。
许是银装雪白之色瞧得有些多了,眼前突然出现这般艳丽的颜色,不由得将人的视线全数吸引过去了。
突然,一张额间描绘着海棠花钿的莹白小脸从中脱颖而出。
许是察觉到视线,姜姝悄然抬头与楼台上的谢让对上视线。
眼中莹莹水光,眼尾处洇红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江森青顺着谢让的余光看去,却只见人头攒动,无甚好看的。
男子青黑色的鸦羽垂落,遮住了眼中晦暗的情绪。
手指轻点茶杯上的花纹,杯中茶水轻荡,泛起圈圈涟漪。
“诶,这下面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热闹,小谢大人要不要下去凑凑热闹?”
男子轻点茶杯的指节停顿,清俊的眉间微蹙,“无聊。”
江森青向来看不惯对方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御鹤成仙一般。
手肘支在桌上,托住俊脸说道:“小谢大人,你说你也年过二十了,还这般清心寡欲,怎么还打算出家?”
谢让偏过头,黝黑的眼眸不自觉的朝着身下的闹市看去。
艳若海棠的女子,被围困在中间,身上华贵繁琐的裙裾也被乞儿扯住。
仿佛一只羊羔置身狼群一般。
那双充满水雾的眼神又再次望来,桃花似的唇瓣微微张开。
瞧那唇形,似乎是先生……
“好了,这钱我替你出了就是。”
抱着她裙裾的乞儿似是不敢置信,旁边的波斯商人也似找到冤大头一般,将琉璃镜的碎片拿到两人面前。
“十五两银子,姑娘看是怎么付呀?”
姜姝转头再去看向窗框边的身影却发现早已失了身影。
不等她四处张望,身后便有声音传来。
“公主怎会在此。”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墨色大氅里翻飞的月白色锦袍印入眼帘。
姜姝身形顿了顿,身形随之哆嗦了一瞬,像是冷极了。
一双玉手抱住双臂,美目看向身后,莹白的小脸低垂,“先生,我冷。”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叙述,但偏让人觉得话语缱绻,惹人怜惜。
谢让走上前一步,轻微的动作却无端生出压迫感来。
“公主身边内侍回去后皆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处罚来的猝不及防,但谢大人乃是公主先生,他的命令自是要听。
身后的江森青倒是站出来说话了,“小谢大人,你别光顾着罚人呀,公主殿下可还冻着呢。”
姜姝本以为她都这样讲了,对方定然会将披风给她,没想到等到的不是关心,反而等到了一顿处罚。
又听见江森青的话,抬头楚楚可怜的瞧着对方。
“看来公主殿下还是没有冷糊涂,冰天雪地是该冷才是。“
几番言语试探,姜姝怎得不知对方这是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索性也不装了。
环抱着的双臂垂下,方才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也悉数消失不见,眼眸里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姜姝上前一步,两人本就靠得近,此时两人之间的间隙也不过毫尺有余。
额间的海棠花钿清晰可见,上面用金箔描绘的线条隐约可见其纹路,“先生好狠心,我都这般冷了,先生竟都不心疼我。”
女子身上的香气随之弥漫,像是丝帛一般要将他束缚在其间。
不过愣神片刻,身上披着的墨色狐裘竟被身前人解去披在身上,又飞快的退后两步。
“胡闹!”
大庭广众下做出这事,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
披上狐裘的女子神色肆意,眉眼飞扬,“先生,古有割肉喂鹰如此贤德之举,现如今先生舍身让衣也是不输先贤。”
长安民风开化,身旁之人只当时一对有情人玩闹,投以暧昧的眼光。
倒是旁边的波斯商人等不及了,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上前横插在两人之前,扬起笑脸,“二位,二位,天寒地洞的,不如二位先将在下的事情了结了,如何?“
姜姝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谢让道:“先生,我出门太急,忘带银子了,不若你就再帮帮学生,付了这银钱。”
这时候求人倒知道上前了,被狐裘遮住的素手从身狐裘下伸出,轻扯对方的衣袖摇晃。
女子乌发被压在狐裘之下,盘在发上的珠钗轻轻摇晃,发出琳琅之声。
宝蓝点翠孔雀吊钗在发尾晃动,描绘精致的孔雀站在枝头,自傲又充满诱惑。
谢让觉得面前女子就像这发钗上的孔雀一般,狡黠又自傲。
“那这位公子您看是怎么给方便呢?”
谢让微微转首,身后翟蓝便上前取出银两递给波斯商人。
波斯商人得了银两自然乐呵呵的退去了,路过那乞儿时,白了其一眼道:“你今日也是撞了大运,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姜姝抢了谢让的狐裘,现如今不冷了,那颗想犯上作乱的心自也蠢蠢欲动了。
“先生,这天这样冷,我看您的手都冻红了……”上前正准备握住对方的手,却不想被翟蓝挡住了去路。
语气不善的说道:“不劳公主费心,若公主早些回府,大人自也少受些冻。”
清荷可听不得这话,她家姑娘可是长公主,谢让不过是臣子,公主受冻,臣子早该在第一时间就解衣献上。
偏这谢大人一点不懂,身边的侍卫竟也敢以这种语气对公主说话,简直大不敬。
“你是个什么身份,公主面前不用敬语,还敢如此对公主说话,脖子上的东西是不想要了是吧?”
谢让早在侍卫上前挡话时便知其作风,拨开身前挡着的侍卫,“是臣御下无方,还请公主宽恕。”
姜姝哪里会为这个生气,上前一步握住谢让交叠的双手,指腹擦过对方掌心。
“先生这样说可就是与我见外了,先生受冻将狐裘赠予我,手下人有些气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谢让猛地收回双手,见姜姝如此不端行为,眉目凌厉。
姜姝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实在没忍住吗。
翩翩君子,长身玉立,这谁忍得住。
害怕谢让再说出什么,连忙打岔说道:“先生只着单薄外衫,如何使得。不如,我陪先生去买件裘衣,便当是我的赔礼了如何?”
谢让还未曾发话,身后的江森青倒是抢先一步道:“我觉得公主殿下的提议甚好,微臣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祝公主与谢大人玩得开心。”
难得遇见如此识趣的人,还是谢让的朋友,姜姝眼带赏识,视线不免在其身上多停了一刻。
江森青笑着向二位行了礼后,便先行撤退了。
秀丽阁。
身为长安城里时兴的代表,即使是雪日也有许多姑娘来此采买衣物。
店中点了暖香,香气馥郁,加之店内熏炉旺盛,香味中都带了几分热气。
门口珠帘微动,姜姝与谢让走了进来立马便有小二上前招待。
“这位郎君,您是给您娘子买冬衣还是买首饰呀?小店应有尽有,包您满意。”
“我们不是。”
店小二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姜姝就走上前,“不是给我买,是给我身侧的郎君买衣裳的。”
“原来是给郎君买衣服,娘子放心,我们小店说是长安城里第二好的衣衫铺子,没人敢称第一。”
姜姝素手装作不经意,轻轻搭在谢让月白色的衣袍上,“谢大人可要看看?”
手臂上传来浅浅的重量,衣袖摩挲间无端让人感觉到一种暧昧的情绪在空中蔓延。
“披风即可。”
“先生衣摆也有污渍,不若再换套衣衫?”
店小二听见两位发言,一双眼睛看出眼前二位身穿皆不是俗物,连忙笑着点头道:“郎君无论要买什么,咱们秀丽阁都应有尽有,两位请随我来。”
谢让轻抬脚步跟了上去,原本略微倚靠在他身上的姜姝因他的移步,脚步踉跄了一瞬。
姜姝没想把人惹急了,站立了身子,摇摇头跟在了身后。
二楼独立包间中,早有小二将衣衫拿了过来。
谢让看着月白衣衫下摆的一处污渍,略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选了一套青色衣衫。
包间中有单独隔间方便买者试衣,谢让拿着挑选好的衣衫进了隔间,才将衣衫褪去。
突然,隔间的门被人从外打开,姜姝抱着衣衫,表情愕然的看着对方精瘦的脊骨,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对方扔过来的衣衫遮住了眼睛。
好容易将罩在眼前的衣衫拿下,谢让就已穿好了衣衫,薄唇微抿,一双漆眸犹如浸了寒泉一般,冷的令人咂舌。
“公主这是在做什么!”
姜姝将怀中的衣衫抱的更紧了,睫羽微颤,红唇微张就开始为自己狡辩,“学生看先生试衣,便也想买件新衣,听小二说这隔间是两个便想着进来试衣,没想到唐突了先生。”
“是学生的不是,还请先生宽恕。”
姜姝低下头,一双皂靴缓缓映入眼帘,“是吗?”
姜姝点头如捣蒜,反正便宜已经占了,君子不逞口舌之快。
况且谢让还能看回来不成,若是真这么干,她也不吃亏。
左右都是她得利。
“公主即这般说了,那臣作为公主的先生便不得不行教导之责了。”
听闻此话,姜姝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悄悄抬头看向对方。
不期然与对方视线相撞,对方面容冷峻平静,好似方才的事并未在他心中留痕。
“翟蓝,进来。”
守在门口的翟蓝听见大人声音,破门而入,“大人,何事?”
姜姝眼角余光悄悄跟着谢让,只见他取下翟蓝腰间佩剑,一步步向她走来!
姜姝心抖了一瞬,不就是看了一眼,难不成还要剜她眼不成?
不是说谢让是君子,怎的还动起刀剑来了。
眼见谢让越发逼近,姜姝贝齿咬住下唇,“先,先生,这是做什么。”
“啪”的一声落下,姜姝只感到一阵疼痛从手心开始蔓延,白嫩的手心也已变得通红一片。
还不等她缓过来,佩剑刀鞘又落了下来,刀鞘本不是平整之物,上面刻画着各种图案,凹凸不平。
重重的打在手心之上,直将柔软的手心打的红肿一片,刀鞘上刻画的图案也有些许印在在手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