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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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秦玄停下脚步向他们的方向看来,张恺想起今日发生在前厅的事便侧过身子挡在两人中间。
姜姝察觉到身前之人的动静,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正好两人此时也走到了州牧府门口,张恺便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姜姝姑娘先上车吧。”
一辆马车早已停在了州牧府门口,姜姝没有多加怀疑,将包袱和飞飞放进车内后自己也进去了。
看见姜姝没有发现秦玄,张恺微微松了口气。车夫走上前恭敬道:“张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张恺思索了一下道:“今日时间太晚了,先将姜姝姑娘送去附近的客栈吧。”
张恺又和姜姝交代了一下,待马车驶出长街,他回头踏进府中,却发现秦玄并没有离开,而是驻足望着刚刚马车所在的地方。
“国师大人。”张恺作为谢让身边的人虽然不喜秦玄,但仍旧行了个礼准备离开。
然而秦玄叫住了他:“刚才那个姑娘,她去了哪里?”
张恺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已经转了几回,只答道:“那位侍女冒犯了国师大人,殿下已处罚了她,将她撵了出去。”又道,“国师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要问,在下还有事情向殿下禀告,先行告退了。”
秦玄也没有追问下去,只点点头。他的走出州牧府,朝着刚刚马车驶去的方向望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回府,回到自己下榻的地方。
张恺的话虽然刚才有几分搪塞秦玄的意思,但也确实是有事和谢让禀告。他来到谢让的书房前,见屋内灯火通明,谢让果然还在处理政务。
张恺进去,刚要禀告今日处理的事务进度,却被谢让先开口打断了。
“她送走了?”
虽然没明说是谁,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张恺没想到谢让会先开口过问这件事,只道:“已经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走了。”
谢让闻言手里的笔不自觉停下片刻,将文书洇出一个墨点,又听见张恺道:“只是天色已晚,臣先命人将姜姝姑娘送至客栈休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
谢让没再说话,正当张恺以为他不会再过问这件事情,要张口再次禀告时又听见谢让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没带走府中什么东西吧?”
这个问题就有些奇怪了,张恺回想了一下姜姝带的东西,如实回答:“姜姝姑娘只带了自己的包袱和跟着她一起来的那只狗。”
“哼。”只听见谢让幽幽说道,“她那么贪财的一个人,在这待了那么多天一分钱没拿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走了?没和你要些什么东西?”
“并未听姜姝姑娘提起过酬劳之事。”事实上姜姝收拾的可算是爽快利落,甚至芍药劝她用完晚膳再走都没有听。
不过这事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张恺想。
然而他没说谢让却问了:“她没用晚膳便走了?”
张恺只好如实禀告。
其实这事谢让自己想想也知道,他刚到书房后不久张恺便来回禀了,想来姜姝是一点时间都没耽搁便离开了。
这时,侍女正好将煮好的宵夜端上来,放到谢让的书桌上。
今日谢让将秦玄好生安抚一顿后,又设宴宴请了他和晋州的一些豪绅官员。只是宴席上他心情不好加上要和各方势力周旋,并未用什么东西。
而他饿着肚子去找姜姝,话还没说几句便又吵了起来,气得他觉得胃病都要犯了。
谢让看着宵夜只觉得心烦,便挥挥手让侍女将其撤下。
张恺见状,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谢让不再提及此事,他默默地听着张恺禀告着今日的事务进程,面上虽无异常,但眼底的烦躁却怎么都消不去。
另一边姜姝要显得轻松的许多。她今夜坐的马车不同于之前同谢让同乘时的那般豪华,不但内里空间小上许多,连坐起来都颠簸了几分。
故而她到了客栈后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姜姝用完早膳百无聊赖的待在客栈的房间里哪里也不能去。
若不是隔壁就有昨日和她一同来的车夫守着她,她早就偷偷逃走了,她才不想回到村里子还要多赶一段路。
然而那个人又耳力极好,每次都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他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外隔着门问她可是有事情要办。
终于正当她等不及时,外面传来了张恺同车夫讲话的声音。
姜姝见状以为是要出发了,却见张恺对她道:“今日天气不佳,还请姑娘在这客栈再住上一日,我们明日再出发。”
姜姝望向阳光一片明媚的窗外:“……”对方睁着眼说瞎话,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是芍药姑娘的侍女金儿,姑娘独自赶路不方便,她今后便同姑娘一起。”
姜姝:“……”这是害怕她逃跑吧。
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张恺的安排,只见对方将车夫也一并带走了,说是明日再来。
姜姝只当这些都是谢让的安排,又狠狠的在心里骂了对方一句。
谢让昨日又没休息好,也不知道是天气转凉他受凉了还是怎么回事,白日里无缘无故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恺为他又寻了一个医师过来,开了一个方子,见谢让对这个医师不似对第一个名医那么反感,又思及他的腿伤,便问他是否要让对方每日来问诊。
“不必了。”谢让道,“赶紧将晋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城是正经,不必每日再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谢让喝完药,处理了一会儿文书觉得眼睛略有些干涩,便起身去花园里休息一下。
然而刚走进花园便听到两个侍女在议论些什么。
“听说今年天气异常,长水县的花豹都跑进村子里吃人了。”
“是真的!我家就是长水县的,听说现在村子里夜里都不敢灭灯,就怕有花豹来夜袭呢。”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周围,依旧叽叽喳喳的说着花豹的事。
张恺在旁窥见谢让的脸色已经不好,便轻咳了两声,侍女们抬头见是谢让赶紧噤声,低头侧站着。
谢让看了她们几眼,驻足沉默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香案上灯烛的影子晃动,光影摇曳间,窗边贴着的喜字惹眼。
拔步床边坐着一位穿着嫁衣的女人,女人低垂眸,红色绸缎遮住她视线,视线之间满目的红。
女人睫羽轻颤,手指规矩地搭在膝上,正静等她的夫君来掀开盖头。
这一刻,姜姝只觉得自己欢喜极了,是真真切切地欢喜,连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扬。
她马上就要嫁人,不用在寄人篱下,而是拥有自己的家。
这怎么能让人不欢喜?
等待中,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新娘子也畅想着美好未来,夫君……她的夫君会是什么样子呢?
刚想到这里,画面一转,具象被打碎,开始模糊起来。
只有那香烛的影子是清晰可见的。
画面散开,再次睁眼时,是在红木桌前,姜姝扑闪着一双眸子,一心一意望着对面黑影。
这就是她的新郎。
一个眉眼冷淡,毫无喜悦可言的影。
姜姝浑然不觉,把一整颗心都交给了对面的影,顷刻间,一杯缠绕着红线的酒被“影”送过来。
这是新婚这天要喝的合卺酒。
连卺以锁,合卺之欢。红线缠住的不仅是酒杯,更是寓意相爱的两人永不分开。
姜姝的眼睛亮了,此刻双眼如玉般晶莹,她抬手,一边将酒杯往回送。
红唇抵上杯沿,只觉酒香浓厚。
喝完合卺酒后,女人脸颊泛起薄红,像三月初春的桃花,嫩嫩生生。
香晕缭绕间,少女怀春般美好。
直到下一瞬,一切一切都被打碎,香案落下,香烛熄灭,火光不在晃动,光影消失。
倒落在地的女人瞪大双眼,手里精致小巧的银制酒杯也一同掉落。
随着“哐当”一声一同来到的,是心口间撕裂般的疼。
痛彻心扉,丝丝入扣般钻心剜骨。
心脏逐渐收紧。
像是把自己沁入寒冰一样,连骨头里都钻进了凉意,密不透风的寒将她淹没,姜姝感受到自己逐渐喘不过气。
随即便是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把肺都呕出来,丝丝缕缕的血染上嫁衣,这血红简直刺眼,压过嫁衣的颜色。
新婚的喜悦逐渐消散。
寂静空间里,女人压抑着的喘息,控制不住地咳嗽,呼吸不上来地悲绝,这每一声,每一声都十足清晰。
可尽管已经这般惨烈,那桌边地男人也无动于衷,又或者说,他毫无波澜。
男人眉眼冷淡,望向女人的眸子里裹挟着几分无趣。
新婚的喜悦彻底消散。
姜姝猛地起身坐直,瞪着眼,无意识叫唤:
“救我——!!”
这一句“救我”脱口而出,叫完以后,姜姝自己都愣住。
下一瞬,室外传来细碎动静,是绿罗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只紧忙放下手里的瓷盆就往卧房赶。
室内,姜姝迷茫地眨一下眼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抬眼,瞧见窗外天方刚亮,晨曦柔和。
脑海里还浮现着方才的梦,姜姝搭在绸被上的手指不自然蜷缩。
怎么又,又做了这个梦。
她发着呆,丫鬟绿罗已经小跑过来,抬手推开门。
晨光透过缝隙洒落,一束光正巧落在乌木架子床上,绿罗抬脚,一边进屋,随即愣住。
已是盛夏,架子床上的女人只穿着单薄寝衣,许是睡得不安生,醒来后寝衣乱了些许,正巧裸露出半个肩膀。
晨光落下,柔顺的青丝滑落至肩侧,藏在青丝底下的肌肤和白玉一般莹润。
女人低垂眸,蹙眉思索地样子惹人疼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蕴着秋水一般,灵动澄澈。
在绿罗眼底,她家小姐从来都是哪哪都好,只是下一瞬,那榻上女人忽而抬起素手捂着心口。
绿罗脸色一僵,赶紧跑过去。
“小姐,可是心口又疼了?”绿罗忍不住地皱起眉,抬起手轻抚自家小姐的肩安慰。
是熟悉的,心脏收紧的感觉,姜姝张了张嘴,想让绿罗别着急。可这一刻,疼痛难忍,她根本说不出来话。
见已经疼到这种地步,绿罗心揪起来,开口时声音发颤:“小……小姐,我还是拿钱去找个大夫吧,你忽然心口疼,我心里也怪着急的。”
说着,绿罗松开手,想跑去拿装银两的小盒。
姜姝见她动作,连忙抬起手来,五指笼住一层纱,勉强将绿罗给扯住。
绿罗顿住,只能回过身:“小姐?”
姜姝看着她,轻咳一声,面色苍白地摇头:“绿罗,不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到如今,她万不能再给谢家添麻烦。
绿罗叹一口气:“小姐,我知道你是怕给谢家添麻烦,你放心,我拿好银两是去外面找大夫,府上不会有人知道,你且安心等着。”
心间的疼消散了些,姜姝恢复了些精神,看着绿萝,嘴角轻扯,似是自嘲:“出了这院子,便是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你今儿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自有人监视。”
绿罗听着这话,一边掏出手帕一边开口:“监视就监视,您是病了,老夫人怎会怪罪?”
说话间,绿罗抬手,替姜姝擦掉额上覆着的汗珠,这是方才热出来的,似乎还散发着浅浅幽香。
这股香气让绿罗渐渐静下心,她摇头,又开口:“而且小姐,我们花自己的银两找大夫,这也没给谢府添麻烦嘛。”
绿罗是看着自家小姐难受的,那喘不过气的样子着实可怕。
她家小姐身体不好,小病大病放她身上都是常事,那药也都是家常便饭,但这么些年过去,没有一次生病是这样。
竟然会捂着心口咳嗽。
绿罗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的画面,那天晚上,她都怕小姐会这样硬生生疼……过去。
算起来,这病竟也断断续续疼了三次,这一回,她说什么也得找个大夫来看看。
姜姝对上绿罗坚定的目光,侧过脸看向窗外,表情逐渐落寞起来,轻唤:“绿罗。”
“小姐,我在呢。”
“绿罗,你要是偷跑去外面找了大夫,这传出去以后,那外人会怎么看谢家?谢家贵为国公府,难不成会压迫一个表小姐,连个大夫都不给她请吗?”姜姝眨眨眼,语调很轻。
绿罗皱眉,很快回答:“老夫人虽讨厌小姐,但自然不会不给小姐请大夫,是小姐忧心,怕自己麻烦了谢家人。”
“可是小姐……像你说的,一个大夫对谢家来说不算什么,你又何必担忧?”
绿罗天真地关切回荡在耳边,姜姝睫毛轻颤,神情悲哀:
“因为于谢府而言,我本身就是个麻烦。”
见绿罗迷茫,姜姝摇摇头,反而笑了:“因为你家小姐本身就是个麻烦,所以任何举动都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小姐……”绿罗心疼,忍不住揉了下眼睛:“你何必这样说自己。”
“好啦,”姜姝拍拍绿萝的手安慰道:“更重要的是,我真没事,等你家小姐自觉得不对劲了,我们绿罗再去找大夫,好不好呀?”
不是哄绿罗,姜姝这话到也不假,她隐约觉得,心口间的痛和其他无关,就是找大夫也没用。
倒可能和那个梦……有关。
思绪到这,她问道:“绿罗,我上次让你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没有?”
绿罗摇头,面色为难:“小姐,我昨夜等到子时才出门,本想去找那守门的李生问个清楚,没成想那李生和我说,最近府上整顿,他找不到时间出门,事情自然也就耽搁。”
“罢了,也不着急。”姜姝晃了下袖子:“时候也不早了,绿罗替我换衣吧。”
绿罗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香纱襦裙来,一边抖开,忍不住惊叹:“小姐,这香纱做出来的裙子,当真是特别。”
大晋昌盛,时下民风开放,在穿衣上的选择比前朝更多,已是盛夏,烈阳高悬,京城闺秀们都喜欢穿材质轻薄的襦裙。
其中,一种名为香纱的料子最受大家欢喜。香纱是从西域传来的料子,用它制成的襦裙轻薄飘逸,比上好的纱和罗还要轻,一批值百两,深受女眷们的追捧。
而在姜姝入府的第一天里,老夫人派人赏赐了两匹香纱料子给她。
香纱软而轻,自带一股凉气,其实在来到谢府以前,姜姝连香纱是什么都不知道。
此刻看着镜中自己,她竟能穿着百两一匹的料子,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姝却只觉镜中女人好陌生,这些都是谢府的赏赐,是赏赐,也是施舍。
她都明白。
姜姝欢喜不起来,只轻扯嘴角:“那改明儿也给绿罗做一身穿。”
绿罗听着这话,吓得当即摇头:“不可不可,我怎么能穿……”
“没什么不可以的。”姜姝还想说什么,但看绿罗这诚惶诚恐的样子,当下也就没继续。
只好指着桌上的乌木梳篦笑:“我们梳发吧,时候不早了,还要去老夫人那里问安呢。”
绿萝点头,拿起梳篦替姜姝顺发,她家小姐一头长发极其顺滑,绿罗抬手抚过,只感受到一片滑腻和柔软。
一边盘发,绿罗忽而想起一件事,“小姐,你就不好奇府上怎么突然整顿起来了?”
谢国公府家大,大老爷死后,整个家便是由老夫人说了算,老夫人虽年长,但并不是昏庸一辈,这些年将府上打理地很体面。
说起整顿……国公府乃大晋第一世家,家规森严,又有老夫人管着,姜姝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可整顿的。
“好了绿罗,你既然这样问,就定是知道原因的,”姜姝语调软下来:“你就和你家小姐说说嘛。”
绿罗手很麻利,顷刻间就替姜姝盘好头,她挑出根翠绿色发钗插进乌发中,随后才回答:
“听说是国公府上的那位大公子回来了。”
“是吗?”
姜姝来府上一月有余,对这位大公子却实在陌生。
绿罗点头:“小姐,按照辈分,你还得叫这位大公子一声表哥呢。”
已是正午,烈日高悬,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落下来,炎炎之间,使人心生燥意。
国公府宽阔,从东院至正厅要穿过几个园子,丫鬟们撑开伞,抬起替主子遮阳。
绿罗也带了一把伞,顶起伞,替身旁的姜姝挡住大半日光。
走在前方的谢妙仪这时抬头看了眼天,她手执一把轻罗团扇正晃悠着,道:“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她额上已起薄汗,身边的丫鬟赶紧拿出手帕,细致地替她擦拭干净。
谢晚云和她并排走着,也摇摇头:“等会儿我要吃两碗冰酪才好。”
“好好好,等会儿就让秋叶替你拿去。”谢妙仪纵容着。
角落里的青竹挺直,偶尔一阵微风吹来,吹动得竹叶婆娑。
姜姝拢了拢袖子,听见几位姑娘叫着热,目光从青竹上移开,视线随意地瞥了过去,却愣了下,姜姝忽而发现……平时最爱美的几人今日竟齐齐着上了旧制衣裳。
旧制是指形制,如今大晋开放,不比前些年,现如今女子对于衣裳的选择有很多,形制也是一年一小改,花样多得很。
思及到这,姜姝又多看眼几人——领口很保守,竟然严严实实遮到了颈,布料也是前些年流行的,不够轻薄也不透气。
遮得这样严实,真是怪不得几位姑娘会叫热。可府上的几位姑娘素来爱美,京城里的新鲜料子都是要先送到国公府来,几位姑娘们挑完才流进市场。
今儿翻出前些年的料子来穿,到是,齐齐转性了?
姜姝觉得有些怪,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了。
正疑惑之际,前面四人不知何时停了,姜姝从思绪中抽离,再次抬眼,她发现几人竟全盯着她在看?
那目光赤裸裸,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傲,让她只得也止步,眨下眼,一双眸好似含着秋水般透亮。
“几位姐姐,是有什么事想和姜姝说吗?”姜姝犹豫着开口。
油纸伞挡住炽烈的日光,女人站在伞下的阴影里,抬眼的瞬间,一张脸精致小巧,面如凝脂,一双眼盈盈醉人,娇中带媚。香纱轻薄,挟微风一起勾勒出一段细腰,襦裙轻薄,胸前方裸露出来,一块白玉点缀在锁骨之间,细润如脂。
真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勾人的,谢晚云轻嗤一声,对身旁人道:“瞧这个狐媚的样子,到是和她那个娘一模一样。”
不知想起什么,身旁的妙仪勾起嘴角:“得了块香纱料子就迫不及待地往身上套,上不得台面,你跟她计较什么?”
“妙仪姐姐说得对。”
两个人一唱一和,将这几句奚落听在耳边,姜姝只没什么精神地轻扯嘴角,随即就开始咳嗽:“咳……”
绿罗递过一块手帕,女人挡住红唇,眼睫颤着,不动声色地挡住不耐目光。
咳嗽声虽断断续续,却是不停,站在园中的女人身姿瘦弱,这样一咳,全身颤抖,纤弱的身姿竟也随风摇曳起来,眼眶发红,似乎马上就能倒下。
几个人将这副病弱的样子竟收眼底,喉间一哽,到底没有在继续说。
不过是一个借住在谢府的表姑娘,这样子到像她们几人欺负了她一样。
一旁的谢晚云抬手遮嘴,又轻声抱怨一句:
“说也说不得,真是没用的病秧子。”
姜姝体质虚弱,一路不停,走到正厅时已累到轻喘气,额上也泛起些许薄汗。
绿罗看着,想拍拍姜姝的肩膀替她顺顺气,可正厅里这样多双眼睛看着,最终,绿罗也只是递过去一方手帕。
姜姝接过,刚想擦拭下额头,没成想老夫人忽而从屋外走近。
细碎的声音传进耳边,随即,低沉的男声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还不止老夫人一个人走近。
姜姝敏锐地回头——
同一时间,几声重叠起的女声一同响起,夹杂着细微的雀跃:“大哥!”
是妙仪姐她们,听见动静,都纷纷上前迎接。
只她呆愣愣站着,被刻意孤立的她眨眨眼,随即,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
老夫人着流彩暗花金纹衫,是梳妆打扮过的,发上的簪子是姜姝没见过的花样,此刻精神奕奕,脸上也挂着笑。
而站在老夫人身边的想必就是那位大表哥了,姜姝视线不可避免地移动过去,却只是极快地扫一眼。
神情微怔。
只扫到一袭黑袍和优越的脸庞……还有就是,表哥好高,其余的就没有看清。
只一眼已够,姜姝是不敢多看的,这会儿低垂眸,正疑惑自己该怎样介绍自己。
大抵是没人介绍她的……那就得她自己开口了。
耳边又传来几句话,姜姝没有细听,还在思考,然后她就看见——身前的晚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来,还算亲热地牵起了自己手。
姜姝看向她的动作,完全懵了,却只能抬脚跟上,被晚云带到这位世子身前。
她不知晚云是和用意,只立刻垂眸,一眼也不敢多看。
面前的黑袍上挂着一枚白玉佩,还在轻微晃动……
老夫人方才脸都快笑开花了,是啊,这毕竟是她膝下亲生的孙子,也是谢国公府那位光霁明月的世子。
没等姜姝感叹出什么,身上的襦裙忽而被人轻扯住。
是晚云的声音:“大哥你刚回来,自是还不知道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就是景江过来的那位表小姐,要来我们府上借助半年,叫姜姝。”
她竟忽而念起自己来,姜姝有些意外,意外完以后就是感动。
比不得同是谢家人的他们,她一个表姑娘,这会儿没人介绍都不敢抬眼。
姜姝颤着睫毛,借着晚云这一段话,她对着表哥行让,终于能唤出声:
“表哥,我是姜姝。”
一秒,两秒。
数到三的时候,姜姝感受到一道不可忽视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这位表哥在打量她。
意识到这一点后,姜姝更不敢动了,这一刻,如坐针毡,她努力忽视这道视线,睫毛却颤动不停。
女人感受着这道目光,面上不显,指尖却一点一点收紧。
好在他似乎并未多看,只停留两到三秒便移开视线,姜姝刚呼出口气,就听见——
耳边声音没有波澜,是平淡又冷漠地语调:“谢晚云。”
这样连名带姓的叫着,谢晚云心口一虚,稍稍退后半步。
男人轻扫了她一眼:“虽是客人,但不可全无让数。”
目光又移动到这位表姑娘身上,男人顿了下,视线最终落在这位表姑娘的颈边。
香纱轻薄,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全部裸露出来,莹润之间,柔弱得仿佛一掐就断。
男人收回目光,不在看下去,眉头微蹙起来,一边道下后半句:“衣着如此,实在不堪入目。”
这声音足够冷肃,带着久居高位的威严,姜姝听着,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直到下一秒,她忽而发现,这四个字原来是在说她。
竟是在说她。
不堪入目。
一双漂亮的杏眼不可置信地瞪大,也不管什么让数了,姜姝抬眼,随即就撞进男人冷漠地眸子中。
眸中泛着十足的凉意,她有一刻冷静住,但不堪入目……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了勇气看着男人。
方才第一眼的平静无波已然被打破,这位表哥冷淡的眉眼还微蹙着,就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切齿的东西一样。
嫌弃地样子,是在嫌弃。
是嫌弃她。
姜姝有些愣住,一动不动,男人意识到,轻轻回望过去,用那样冷淡肃然地目光——
久居高位的人通常自带一种威严,那是不必言语的压迫,心口一慌,姜姝立刻反应过来。虽要叫一声表哥,但国公府的世子怎是她能直视的?
她又如何能去质问对方?只一刻不停地低下头,在那双泛着十足凉意的眸子中,彻底冷静下。
可到底是被人当着面说有伤风化,寻常姑娘大抵是得哭鼻子的,姜姝也羞红了脸。
她年底才及笄,也还只是个小姑娘,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这样说。难免慌忙无措,一双眼扑闪着,眼周通红,可怜至极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扑闪出泪。
双颊也泛起桃红,然后是耳根,这桃红最终延伸只颈下,连带着她全身都烧灼起来。
姜姝紧抿着唇,低下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说什么?她不知道。
怎么办?原这位表哥也是个不能相处的,这样想着,她就更不敢抬头了。
气氛僵灼住,也没人出声搭一句话,都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是了,怪不得谢晚云要拉她上前,谢晚云讨厌她,怎会前来帮她呢?
一道道目光汇聚过来,都是在看她笑话,姜姝呼出口气,努力开导自己。
其实得了教训也好,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是吧?
已经努力开导自己,可还是抬不起头,眼眶周围酸胀起来,姜姝有忍住,她不想在这些人的面前哭。
可终是忍不住。一滴泪从脸侧滑落至下,滴在地面,转瞬即逝。
但也只一滴泪,她只是想到,只要这一次哭出声了,下一次便是变本加厉的欺辱。姜姝强迫自己从负面情绪里抽离,盯着眼前玉佩,轻声道:“是姜姝不懂事,姜姝知错的。”
许是没人能料到这位娇弱的表姑娘还能平静地开口说话,皆是一愣。
老夫人已经走到一旁坐下,听着这样一句,没什么反应地喝了口茶,她显然是不准备插手。
谢晚云瞧见这态度,嘴角轻轻上扬,心情愉悦,“大哥,表妹来府上也算是半个谢家人,好说歹说也沾了个表字,以后不如就让我带着表妹学学让……”
有风轻抚而过,带起轻薄的香纱料子,裙摆下的脚踝也顺势露出一截来,很白。女人站在风中颤抖,似是极其害怕,头一直低着,脖颈纤细修长,脆弱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