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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3

“换身衣裳。”并未听谢晚云完,男人只轻搁下一句。
姜姝还在平复心情,但下意识地颤抖出卖她此刻有多紧张。再次抬眼时,对面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方才望着这边的目光也尽数消散,只留下她一个人被孤立在原地。
“小姐,”绿罗终于能上前,嗓音颤着,“小姐,方才是不是哭了,让绿罗看看。”
嗯,还有绿罗,不是她一个人的。
姜姝呼出口气,一边抬眼,努力勾起嘴角:“走吧,先换下这身衣裳。”

第73章
老夫人住东院,因着是一家之主,平日里对外总是要严厉些,但对小辈们还算温和,每日卯时的请安都给免掉,只改成一让拜一次。
虽免掉,但姜姝每日卯时还是会去东院请安,自来府上到现在,已连续一月有余,风雨无阻。
只是今日……因那梦耽误了一些时间,梳妆完毕后,姜姝抬眼望天,只觉时候不早。
她拉开门,忧心地样子:“绿罗,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今儿这样,怕是还会迟到。”
绿罗跟上,只是不解:“小姐,您刚入府时老夫人曾说过,让你只管跟着表姐表哥们一让拜来一次就行,不用那么讲究。况且小姐只是晚一些到,老夫人不会计较的。”
姜姝听完这话叹气,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意,只道:“老夫人是长辈,她虽是这样说,可我一个客人,怎真能和谢家小辈比呢?该有的让数自是不能少。”
绿罗实在不懂这些高门大户的让数,但看姜姝愁闷的样子,她努力安慰:“没事的小姐,走快些应是还来得及。”
“嗯。”姜姝对着她笑笑。
两个人出了梧桐院,梧桐院坐落在靠北的位置,离老夫人的东院还有些距离,姜姝只得和绿罗走快些。
盛夏,不过卯时,天已经大亮,走过回廊,路过一处园子,园子里是一池荷花,盛开之际,花叶繁茂。
视线再往旁边移,角落里栽了几颗石榴树,石榴花红艳,枝叶翠绿,红绿之间,是属于夏天的灿烂。
姜姝看着眼前美景,只觉得舒心极了,然后下一秒,就见那树旁的丫头伸出手来,用剪子将那挂在枝头的石榴花剪下。
红花落入泥中,姜姝皱起眉,可那丫头还不停,咔擦几下,又将枝叶减去大半。
绿罗瞧见,表情也有些惊异:“小姐……这些都是不要的枯枝吗?”
可那树的枝叶茂盛,长势极好,却被人硬生生剪下一堆,这架势实在不像剪枯枝。
没几秒,那丫头又开始剪下一棵树。
姜姝把这些瞧在眼底,摇摇头,却没说些什么:“走吧,这都和我们没关系。”
两人行至回廊中央。
剪花的两个丫头瞧见她们身影,却也不顾忌,就当着姜姝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闲聊起来。
“这位表姑娘当着是勤快,只怕是真把谢府当成自己家了,每天都赶着去找夫人请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孝顺一样。”
“是孝顺。”青衣丫头听见这话抬眼。
那廊上女人的身姿曼妙,着一身薄纱,裙摆飘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来,往上看,却是丰腴饱满。
平日里,这位表姑娘总是一副病弱的姿态,然身形却不瘦弱,狐媚勾人的样子。
青衣丫头皱起眉,她移开目光,表情嫌弃地说完后半句:“老夫人以前就说过,一让拜请一次安便好,这位表姑娘却天天赶着过去,怕不是想把府上的姐姐妹妹们都给比下去不成。”
“真是和她那个娘一样,不安好心。”
两个丫头并未收着声音,这几句话响彻在静谧的园子中,姜姝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本就因那梦被折磨了一早上,现如今又被人当着面议论,姜姝苍白的脸上,更没有颜色了。
晨曦的微风携花香吹来,姜姝站在风中,身姿摇曳,似是站不稳般虚弱。
绿罗气不过,现如今胸腔中像是藏了一团火,今儿,她非得要去找那两个丫头问清楚。
敏锐地察觉到绿罗动作,姜姝抿唇,只叹口气便伸手将人拉住,轻声开口:“走罢,本就耽误了些时辰,怕是再晚些去,老夫人会不高兴。”
“小姐,几个丫头也敢这么说你,”绿罗皱着一张脸,犹豫了下,轻声回复:“其实绿罗不想你去请安,也不想大家因为这件事而不喜欢你。”
绿罗这丫头心思单纯,听着这话,姜姝也不意外,只轻扯嘴角:“绿罗,从这一刻你就要知,讨厌一个人很容易,但喜欢这二字强求不来。”
话落,姜姝抿唇:“有些话不必多说,同样,有些话听听就过去了,走罢。”
绿罗郑重地点头,她知自家小姐说得话都有道理,只在心里好好反思。
两个人行至东院时,刚过卯时不久,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见姜姝姗姗来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她站在门边,眼神冷漠地看过去,“姝姑娘若是觉得来夫人这一趟麻烦,那改明儿就别来了。”
姜姝笑着:“李嬷嬷,自是不麻烦的。”
这香纱自带寒气,微风吹过,姜姝还挂着笑的脸僵住,下一刻没忍住,轻咳一声。
李嬷嬷立刻轻嗤,“ 只是每日请个安的功夫,难不成都累到姝姑娘了?”
“对不住嬷嬷等我,实在是有些事耽搁了,姜姝自是不累的。”姜姝忙回。
“姝姑娘要是在晚些到,老夫人怕是就该用饭了。”李嬷嬷面色不善,话落后转身进屋。
姜姝只低头跟上。
进了堂屋,屋内摆放着七把黄花梨交椅,老夫人坐在最前方,手里拿着杯茶,瞥见姜姝,只轻点了下头。
紫檀木香案上,几缕香烟散开,鼻腔间嗅得檀香,姜姝羽睫轻颤,藏在袖子下的手正发抖。
老夫人的院子里,一物一件自是顶好的东西,姜姝从不多看,只觉这屋子的每一处,都是说不出来的压抑。
她双手交叠在一起:“老夫人万福。”
老夫人点点头。
“那姜姝先去厢房给祖母抄经祈……”
“姝丫头且等等。”老夫人慢慢悠悠地放下手中茶杯,终于正眼看她。
姜姝感受到这似有若无地目光,微微抬起的右脚放下,随即僵住。
“姝丫头可是嫌老太太我这儿偏僻了?”
一道声音落下,瞧这话说的,姜姝忙摇头:“怎会偏僻?”
说起偏僻,那也是她的院子偏僻,可老夫人偏偏一点不提,只专门往自己身上引。
姜姝明白,这是为了能“顺理成章”地说出后半句话。
窗外树影婆娑,老夫人只抬起茶杯悠悠喝了口茶,却不说话,只是偶尔看一眼姜姝。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气氛凝固住,姜姝只觉屋内更压抑了。
烟雾升腾,檀香袅袅间,老夫人终于又抬眼,不紧不慢地问道:“那姝丫头今儿是怎么回事?”
姜姝呼出口气,面色不改地道出早已想好的说辞:“是姜姝昨晚贪凉,吹了好些夜风,导致夜里有些发热,今早便起晚了,姜姝是很乐意来看夫人您的,日日也都挂念着呢。”
话落,姜姝仍是低着头,一秒,两秒,头顶传来一道——
“是这样便好,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你去便是。”
这便是过了,姜姝点头,道别后被嬷嬷领到一边厢房。
屋内没什么装饰,只一套桌椅,桌前木窗被支起,阳光透进来,透在桌上的纸笔上,一片宁和。
姜姝对这间屋子还算熟悉,拉开椅子先坐下,没一会儿,嬷嬷领着一个丫头过来。
丫头手里拿着个小盆,这是要净手,姜姝就将手放进盆中,随即,绿罗递过来一块手帕。
走之前,嬷嬷又吩咐丫鬟点上一根线香,香烟散开,姜姝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纤细的手腕。
执笔,打开佛经,从昨日断掉的地方继续抄。
实际上,姜姝很讨厌抄写。
比不得大户人家,她只在幼时上过几个月的私塾,学上得少,一手字并不出彩,因着字丑,姜姝不太爱写字。
但老夫人让她抄,她怎有理由拒绝?
思及到这,姜姝看了眼纸上小字,下笔时更认真了些。她写字甚在整洁,笔锋并不出众,好在是小门小户的出生,能写出这几字已算不错,让老夫人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安安静静抄了一个时辰,姜姝终于停笔,抬眼往窗外望去,刚想看看风景休息片刻,克没等她细看,耳边忽而传来几声打闹的声音,很是欢快。
姜姝顿住,有些迷茫。
绿罗上前两步,细声说:“小姐,是妙仪姐儿她们来了。”
今儿才11,还没到来请安的日子,妙仪姐她们怎么突然来了?
姜姝细眉蹙起,一边思考一边起身:“那走罢,姐姐们既然都来了,我们也不能躲在这屋子里不见人。”
室内氛围太和谐,不知姐姐们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惹得老夫人满脸笑意,连见着姜姝也不摆脸色了,只挥挥手:“姝丫头先坐。”
这样和蔼的语气……姜姝受宠若惊,内心却更加疑惑。
来谢府已一月有余,她和老夫人也打过不少照面,可像今日这样开心的时刻,几乎是没有。
所以是什么消息,弄得老夫人这样欢喜?
没有让姜姝思考太久,谈笑间,老夫人似是等不及一样站起身:“妙仪姐,我去门口看看你谢让哥到了没有,你领着妹妹们一会儿就来正厅用饭。”
谢让哥。
姜姝提取出这三个关键词。
一切好像都串联起来,原来是绿罗口中的这位大表哥回来了,只是没想到这样快。
老夫人说着,匆忙地就出门,只剩下一屋子的姑娘们继续笑。
“妙仪姐儿,你这消息怎比老夫人还要灵些?大哥莫不是就派人给你说了,怎得,我们这些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吗?”谢晚云和妙仪最是熟络,故意打趣着说。
“是秋叶上街帮拿我胭脂时遇到了那守门的侍卫,这才知道大哥已经过了城门。”谢妙仪喝口茶,表情尤其认真:
“你知大哥一向爱清净,不喜家里因为他大办,他哪次回来不是悄无声息的,怎会专门派人来给我们这些妹妹给消息?这话可不要传到大哥那里了。”
“我这不是逗逗妙仪姐你,”谢晚云不甚在意:“谁都知道大哥最喜欢你这个妹妹了。”
谢妙仪想了想大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摇头道:“还不是因为我最少惹事,好了,不念大哥了,晚云,佳茵和允初,时候也差不多,我们先去正厅等着。”
屋内就五位姑娘,可一行人的名字都念到了,独独却忽略了姜姝。
好在她已经习惯,看几人又聊起来,时而说表哥,时而说胭脂水粉,姜姝不言,只默默跟在四人身后。
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参与不进去的。
没一会儿,忽而听见谢晚云抱怨了一句:“说起来,大哥回来了,我们几人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谢佳茵也叹气:“晚云啊,以后你再惹什么麻烦,那可不要叫上我,上回大哥赏的那几板子我可养了半月才好。”
谢佳茵是三老爷正室的长女,身份尊贵。
竟还有人能赏她板子,姜姝睫毛微颤,忽然就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哥生出来几分好奇。

沿路走回时,人少了很多,没多久,再次路过今早的园子。
泥地上堆砌起的石榴花和枝叶都被人收拾好,干净之间,毫无被人糟蹋过的痕迹。
在抬眼看一花一木,是极其对称的样子,任何一丝多余都被掐断,像最简单的剪纸,叠起来剪掉多余的部分便可。
留下的花木便和这剪纸一样,不在是生机盎然,而是规矩对称,完全对称。可是这是花,不是剪纸……
死掉了。
这些花木算是死掉了。
姜姝止步看着,一张脸是没什么血色的苍白。
守着院子的两个丫头又不知跑哪里玩乐去了,姜姝收了目光,也并不在意,和绿罗径直走进里屋。
角落里立着的木柜是红木,红木被打磨的光滑透亮,绿罗走过去拉开柜门,抬手翻动,似是犹豫。
“绿罗,我来挑吧。”
姜姝靠过去,看清柜里的各色衣裳后,她指尖一顿,没什么犹豫地挑出一件水蓝色长衫。是前年的旧衣了,料子没什么光泽,虽是水蓝色,但泛着十足的灰意。
这是家里那位新夫人帮她做的,姜姝抖开这衣服,料子有些刺手,长衫的款式繁复,里三层外三层。
“就这件吧。”姜姝看着这件形制古板的长衫,喃喃自语:“这样应该行了吧,总不会再被说……”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件今早才拿出来的香纱襦裙便被人换下,绿罗上前,极其小心地收起这轻薄长裙。
手指却在发抖。“小姐,今日怎得了?”绿罗一进屋便去翻药。
那坐在椅上,一脸惨白地姜姝却只是摇摇头,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连话都不想说了,绿罗更加担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那头疼的药是放在……不对,脸色苍白虚弱应该喝另一副,如果是手脚无力,夜里全身还酸痛又是喝……”
“绿罗,你替我煎一副定心神的药吧。”姜姝手抵在额间,声音无力。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临走前,绿罗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姜姝一眼。
绿罗已多年未见小姐这般无力,脆弱的样子,小姐趴在圆桌上,像一只受了重伤的幼兽在咽呜。
用过了药,绿罗又跑过去拿蜜饯来:“小姐,吃几颗清清口。”
姜姝缓缓摇头,连蜜饯都不吃,云片糕也推却,只躺在床上闭起眼。
看她这样虚弱,绿萝也一时无言,她不知小姐是哪疼,可她连说都不肯说。
姜姝哪里也不疼,但是全身上下没一处是舒服的。一个荷花宴,将她前日里劝解自己的话全部推翻。
她现在只有两个想法——
她还不想死,她绝不能嫁。
梦是吗?现如今已经不愿追究为何会做梦了,既然老天爷告诉了她这件事,那她不得不去改变。
不知想到了什么,闭目养神地姜姝忽而起身,唤一声:“绿罗。”
绿罗闻言,当即就上前,”小姐,不是睡了,怎么,是睡不安生吗?“
“绿罗,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姜姝将身体支起来,眉间蕴着忧思,道:“今日我让你去和小丫头们说说话,也趁机问问世子爷,怎么样?”
突然间话题就转变到世子爷身上了,绿罗激动:“你去找老夫人的时候,世子爷可是又凶你了?”
时候不早,屋内点着照明用得蜡烛,红烛的光影柔和,落在床边的女人脸上,将她眉眼里的担忧照得一清二楚。
姜姝还没来得及回答,绿罗直直叹口气:“世子爷怎就偏偏针对你呢。”
偏偏这二字就很灵性,姜姝抬眸:“其实我只是因为今早走错路有些担忧,绿罗,你不用太担忧,挑些和我随便说说就好。”
绿罗点头:“小姐你去老夫人那里时,我按照小姐吩咐,假装和几个丫鬟里聊天,这几个丫鬟还挺好相处,她们都告诉我,世子爷人虽然冷,但其实还算好伺候。“
“又说世子确实喜静,身边不需要丫鬟,打扫的人也只在他出门时收拾,连世子爷面都见不上。”
“至于规矩,红柳说世子爷人的确古板,还守着旧日里那一套,在这方面他很严苛,连几位小姐都不会在他当前打闹嬉戏,要端庄。”
姜姝稍微有了些精神,白齿咬着手指,一脸沉思。
他果然是个古板的小老头,毕竟可是连时下新起的衣裳都接受不了……
“还有吗?”姜姝抬眼。
也不知小姐怎就对这位世子爷好奇起来,可见她这样感兴趣,绿罗想了想,把那些小丫头的吹嘘也一并道出。
“有个小丫头好像对世子爷很上心,告诉了绿罗不少。”
“嗯嗯嗯你说。”姜姝彻底有了精神,顺势拿起一旁的云片糕,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见小姐这样精神,绿罗清清嗓子,这下来劲了:“那个小丫头说,世子爷任职大理寺卿,是当朝正二品,虽然身居高位,当权位重,但不从打压小官,压榨百姓。”
“他手上的案子都处理的很好,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就比如说有一回,二老爷去百花楼寻乐子,好巧不巧,他忘了带银子,说是赊账,可他也不是没钱,大概是就想赖着,这一赖就是两年,百花楼的妈妈只好去报官。”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谢家在上京是高门大户,惹之前得先掂量一下,再说就赖个银子,衙门觉得不算什么,毕竟这些少爷们连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一事都干得出来。”
“于是这报官一事,自然就没了结果,但是这百花楼的妈妈可不一般,每个月都去衙门那边,衙门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递到大理寺那边,让他们给个准信。”
“然后呢然后呢?”姜姝迫不及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绿罗这丫头竟然还有说书的本事。
“然后第二天,那二老爷就灰溜溜地拿钱去还了,听说二老爷天还没亮就跑了过去,而且这样的事好像还不少。所以上京的高门公子,可是都怕世子爷,但在百姓口中,世子爷就成了备受追捧的对象呢。”
不知不觉间,一碟云片糕都被吃完,姜姝眨眨眼:“那这样一看,世子爷好像也并不坏……”
姜姝换好新衣,站在门边发呆,日光落在女人的薄背上,厚重的布料压下来,藏在锻布下的身姿仍是姣好,一部分发丝落在她肩上,柔顺黑亮。
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起来,姜姝却觉得有几分寒,无措地摩挲了下手指。
这一刻,屋内只有她和绿罗,她终于不用再一直低头,终于不用再强忍泪水,紧绷着心脏装成一个大姑娘般冷静。
绿罗收好衣服回头,就见着这副画面,那门边的女人还在发颤,脸上是带着迷茫地委屈。
下一瞬,姜姝张开了手,眼巴巴瞧着绿罗: “想要绿罗抱抱我——”
女声娇俏,水蓝色衣裳包裹住她全身,是圆领的领口,严严实实盖住颈边肌肤,但衣衫有些大,腰肢那一块空落落的,到是称得她越发惹眼。
姜姝吸吸鼻子,颇有些可怜巴巴,又说:“绿罗,我好想妈妈啊。”
听见这句,绿罗抬步上前,双手抬起,将面前这个如今很少脆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姐揽进怀中。
夫人也离开好些年了。
没等绿罗开口安慰,耳边再次响起细软女声,姜姝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虽然,她也不喜欢我的。”
但总归是,是她的亲人。
总归是好过现在的。
说起夫人啊,绿罗叹气,夫人死后,小姐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她是看在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和她一同长大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窈窕淑女,不再是那个拉着她玩泥巴,在府上奔跑跳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了。
绿罗怎么也想不到,那样淘气俏皮的小姐,几年过去以后,会变得这样稳重。
她也不懂什么,帮不上小姐忙,只能轻声安慰:“夫人没有不喜欢你——”
还没说完,话已经被姜姝接了过去:“嗯,母亲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也没有喜欢我。”
“……”绿罗叹口气,抱着姜姝,轻抚着她背不在说话。
姜姝感受着这温柔的力道,忽而想到,她其实已经有很久没这般委屈过了。这一刻,情绪笼罩住她,只要一静下心。
便是谢晚云的说话的样子,表哥漠然的神色,以及那些鄙夷的目光,最后交织而成的一句是——
不堪入目。
委屈吗?真的是委屈的。
明明都是这样穿,自先皇逝世,到了本朝,汉文帝接政,废了很多姜旧的让数。现如今出府看看,天气这般热,街上人都是露手腕和脖子的。
那香纱做好的衣服就恰巧是这几天被送过来,几位表姐姐们又恰巧在今日齐齐换了衣裳,谢晚云忽而这样“好心”地替她介绍……这一刻,那些细枝末节全部串了起来。
真是又一个教训。
想到这,方才那不经意一瞥的脸再次浮现而出,那人的眸子中没什么表情,眉眼是极其冷漠——
对表哥的好奇已几乎消散,姜姝叹气,“对了绿罗,表哥今年几何?”

第75章
她已经想好,依着姜姝如何唱来抚琴,她自认为琴扶得不错,相称之下,一定能把对方给比下去……
嗯,这才是她答应表妹的目的。
“我都听你的表姐。”姜姝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清清嗓子。
亭上人不是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底。四方的红木柱子支起亭顶,上好的香纱从上至下地而落,却又不完全盖住亭内风光,半遮半掩间,最是引入目光。
而姜姝刻意躲在香纱底下,短暂地思索自己唱什么。
她生在江南,江南人爱听评弹小调,谁家的女子都会哼上一两句,她也不例外,无聊时便会哼几声打发时间。
她不知自己哼得如何,只知绿罗每次都会夸她,说她唱得好听。
既然绿罗都这样说了,那定不会太差,她便开口,挑了那首传播最广的。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
一句话落,吴侬软语就这么从口中娓娓道来。
谢妙茵扶在琴上的手跟着就是一顿,她没绷住一根琴弦,微怔间,就不小心弹错一个音。
姜姝毫无察觉,双手交叠着,缓缓唱道: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一曲歌闭,姜姝呼出口气,有些期待地看向谢妙茵,自然而然地问道:“妙茵表姐,好听吗?”
她模样生得极好,一双眼眸里更是烟波荡漾,今日还上了妆,颊上微粉,灵动生机。
在满池荷花地相称间,竟比这荷花更夺目耀眼。
谢妙茵一直不愿承认,她其实是有些羡慕这位表妹的长相,可今日,她忽而释怀了。
原来这位表妹除了不会抚琴,连歌也不在调上啊……要说这花好月圆的调子,可是连她这个上京人都能哼上两句。
“表姐姐,我有丢人吗?”见谢妙茵沉默,姜姝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心里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又问。
“也没……”谢妙茵同姜姝对视,难得夸赞了句:“你唱得很好听,但下次可以试试唱别的调子。”
这样她就不知表妹有无跑调。
毕竟好听非彼好听,这位表妹唱起歌来,句句不在调上,可她说起景江话来,软糯婉转,又句句有风情,句句敲在人心上。
勾得她琴音都缱绻起,倒也是,颇耐人寻味。
也勉强算是好听吧,谢妙茵清咳一声:“走罢,我带你去识几人。”
领着她过去,一抬眼,谢妙茵瞧见那坐在上位的男人,一身玄色长衫,极为醒目。
对着满园莺燕还能稳坐不动,面无表情,谢妙茵有些想笑,果然是大哥。
大哥还是来了,祖母肯定会很高兴的。
谢秒茵几步走去:“大哥好。”
谢让朝她点头,冷硬地脸色稍微送还:“谢妙茵,陪着你祖母。“
他站起身欲走。
老夫人急得也起来:“谢让,你才刚过来就走,这周家那个你还没看呢,你得在陪陪祖母才成。”
“等会儿还有个案子要审,祖母,让谢妙茵陪你罢。”男人并未多言。
老夫人瞧他这冷情冷性的样子就来气,烦躁地放下茶杯,陶瓷与木板接触,发出清脆地一声“哐当”。
她视线落在谢妙茵身后地姑娘上,冷声一叫:“姝丫头过来,张家那个来了,我替你们相看相看。”
谢让并未走远,这声音传入耳畔,男人罕见地微怔,随即立刻回神,没有犹豫地走出园子。
柳树的影子落了一地,半明半暗间,他忽而想起方才那副画面,轻纱飘渺时,这位表妹唱起歌来怎就不结巴?
另一边,姜姝被迫接过玉佩。
觥筹交错间,似乎还能听见那些人在笑。
“这就是那张阳那未过门的妻子?都落魄成这样了,倒还能娶谢家姑娘。”
“什么谢家姑娘,不过一个远房表妹罢了,要真得老夫人喜爱,会给她寻这们婚事,这不是害人。”
这些流言她不会在意,只是——
姜姝看着眼前男人,长期的熬夜让张阳瘦到脱相,他个子也小小,头发没几根,额前空荡,只一双眼睛还算看得过去,可这眼的眼底浑浊不堪。
如果不是李嬷嬷站在身后,姜姝只想立刻转身走掉。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认命,可今日相看,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张阳见美人看自己,却是忍不住挺起身板来,自以为风流倜傥地拍拍胸脯:“小美人唱起来歌好听,等过门以后,你可要好好给我唱唱。”
纵使见过许多美人,但眼前这个仍旧是绝色,是楼里那些胭脂俗粉怎么也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张阳又笑了起来:“我送你这块玉佩那可是顶好的,是我们张家的传家之宝!如今赠你,代表了我对你深沉的爱意,姜姝,今年过去,你便是我张阳的妻了,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对你!”
他念起姜姝二字时,一脸自以为的深情款款。姜姝几经奔溃,立刻退后一步,视线匆忙地落到手中玉佩上。
此玉为墨红色,及其莹润,让人看一眼便挪不开目光,光泽这般的玉并不常见,更别说这玉的颜色如此罕见。
可竟是墨红。
怎会是墨红色呢?
姜姝身形发颤,几乎是在看见这块玉佩的一瞬间,脑海里的那梦恍然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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