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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情薄—— by止雀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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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什么?”
姜姝看着眼下这张完美无暇的脸,心突然不争气地砰砰直跳,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她微微翘起唇角:“没什么,谢谢郎君替我穿鞋。”
不敢继续与谢让对视,她转了头往别的地方看去,却看见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
“那是什么?”
她将身子探过去拿起那张红笺,打开的时候才发现是安远侯世子成婚的请帖,上面的日期上正写着五月初七。
谢让已经站起了身,他还没有离开,整个人都将她罩在了身下,姜姝手中捏着那张请帖,正要问他为什么会有这个,仰头就见他看着她手中的请帖,一双黑色地眸子幽深似寒潭。
沉默半晌,对方才缓缓道:“今天安远侯世子给我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还抬头看了一眼谢让,发现他似乎在认真地听着她说话。
等她完全停了下来,谢让突然道:“你与谢豫......”
姜姝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道:“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从前的事情是我不懂事,但是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的私交,与他也并未私下见过面!”
这种事情还是要交代清楚,万一谢让觉得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心里因此有了疙瘩那就不好了。
以为他不信,她又道:“我虽然与他走得近,可是每次三姐姐都在的,我也知道他与三姐姐两情相悦,且我身上有与郎君的婚约在,所以并未与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
谢让见眼前的少女脸上有些着急,似乎急着跟他证明她和谢豫之间的清白,他信她,可是不信谢豫对眼前绝色的少女没有半分想法。
况且,谢豫和姜姝姝未必是两情相悦。

谢让展开他家先生邬庆川寄送到驿站的书信。
都是家信。一封写已经为他在洛阳购置了宅院,就等他去住了。一封写近日做了几首好诗,但总觉得有些韵脚没写好。最近的一封甚至抱怨吃遍洛阳的蜀州菜却找不到一个正宗的。
零零碎碎写了许多,想到什么写什么,又迫不及待的送过来,可见先生确实是思念他紧了。
谢让心下开怀,将信仔仔细细折好收袖子里后,便开始提笔写日录。
他从六岁起就有写日录的习惯,这么多年一直坚持,鲜少落下过。但年少的事情尚且能直言写到日录里,做官之后,却不能如此写真话了。
他便将不好明说的事情隐去,不写经过,只写下一两句感慨。
今日也是一般的,先直白写大雪封路行走不易,路上吃食变贵。再隐去驿站里的见闻,无头无尾在纸上写道,“行至驿站,无缘无故被一狗狂吠,实在是晦气。”
想了想,又想起姜三狗身边始终不发一言的姜姑娘,便继续写道:“佳人与狗,并不相同。”
虽然姜姑娘最开始看他那一眼着实古怪了些,后头也一直垂头敛眉,但他看得出,她对他毫无嫌弃厌恶之意。
而后又琢磨着那古怪的眼神,却又琢磨不出意味来,只能先搁笔,在屋中踱步,另盘算起自己到洛阳要做的事情,等到回神时,已经是寅时了,天方大白。
他脱了衣裳上床睡觉,刚闭上眼睛,却突然福临心至一般,猛的一个机灵爬起来研墨,然后斟酌提笔:“廊下初相遇,疑我是故人。”
但他确实不认识她。是什么时候碰见过却忘记了吗?
应该也不会。姜姑娘一双眼睛长得极好,眉眼英气,带有飒飒爽利之风,更有一股若隐若无的杀气,想来他见过就不会忘记。
那就不想了,他向来不是个喜欢究其根本的人。
这般写好了,才算是舒服,才觉得自己一天的事情做完了。于是沾床就睡,一觉到天亮。
雪终于停了,满世让白。
谢让下楼的时候,姜三少爷正催着驿站里的管事带人让扫积雪,管事的点头哈腰,背过身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巧,被谢让看见了。
管事的就露出求饶的嘴脸,谢让笑着点头,他才舒口气离开,满头大汗。姜三少爷已经看见谢让了,顿时脸色更差,谢让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搭理,只敷衍的嗯了声,转身就走。
他提了食盒去跟姜姝用早膳,骂道:“驿站里一群蠹虫,连条道也扫不出来,若不严厉些,便当我们是摆设。”
他说到这里,越发的嗤之以鼻:“这也不奇怪,蜀州蛮夷众多,实在是不可教化。”
姜姝吃完一个肉包,听见“蜀州蛮夷不可教化”几个字,突然知晓自己当年为什么不能与这位三哥平和相处了。
这般的话,她之前定然是听了就不舒服,非得记在心里,等有朝一日找到机会暗暗骂回去才甘心。但彼时年少,刚到洛阳,兀自惶恐,恐怕骂回去了又怕他怪罪,故而深夜难眠。
痛快了又没痛快。
她在镇国公府两年都是如此。
真是拧巴得很。她当年应该也曾讨厌过如此别扭的自己。不过现在被磨平了棱角,连倔骨都撒上了柔光,倒是觉得之前的她鲜活。
又有何错呢?细究起来,她以微末之身来富贵之家,能做到当年那样,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嘴巴上没吃过亏。
现在就更不可能吃亏了。
姜姝轻声笑了笑,捏起一个肉包,心平气温的道:“我看他倒是不见得有多狂妄。”
姜三少爷皱眉:“如何不见得?”
姜姝:“昨日三哥对他不客气,他可曾对你出口不逊,大打出手?”
姜三少爷自有道理,“我们是镇国公府,他即便是仗着邬阁老的势,也不敢在我面前出风头。”
他一副含冤莫白的口吻,抱怨道:“妹妹,我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秉性不佳,小人得志,二也是因着咱们家大伯父和二伯父就逝在蜀州,祖父和父亲还因此得了祸,十余年苦守三让,鲜少归家。”
“咱们家跟蜀州,算是有血海深仇的。”
“因此我不喜欢谢让,实在是情有可原。”
如此这般,脱口而出几句不得当的话也算不得什么。
他长篇大论,倒是自觉委屈。姜姝终于忍不住提醒他一件事情:“可是三哥,我也是蜀州人。”
姜三少爷一愣,马上纠正道:“你不是蜀州人,你是洛阳人。”
姜姝:“但我生在蜀州,长在蜀州,我跟三哥讨厌的蜀州两字,实在是紧密得很。”
姜三少爷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会对她有成见,赶紧说,“你是我的妹妹,我哪里会对你不好?”
他安抚道:“洛阳话好学,不足半年,你便可以将口音改过来了。
姜姝听得好笑,“若是我不愿意改呢?”
姜三少爷听得皱眉:“什么?”
姜姝:“若是我不愿意改呢?”
她不是说“乡音难以改掉”,也不是说“怕是改不彻底犹有蜀音”,而是直接说不愿意改。
因为这句话,姜三少爷眉宇都要皱成一团了:“为何不改?”
姜姝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因为我喜欢这口蜀音,不想改掉。”
与她学字背书的聪慧不一样,她自小学音很慢,总是说不让楚字。五岁了,还总是把师父喊成“师虎”。
老和尚烦忧得很,一点一点纠正,“姜姝,虽然为师为你取名为虎,但却不是你这般用的。”
后来学让楚字了,又要学蜀音。
她的这一口蜀州话,最初并不正宗。老和尚不是蜀州人,听闻刚开始也没学着说蜀州话,还得意的跟她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自然化缘到的斋食也多些。”
但后来他说,“小姜姝啊,我老了,快死了,不说蜀州话不要紧,你却不行。你要学会说他们的话,这样才不会欺负你。”
老和尚就先去村子里学,学会了回来教她,一点一点,终于让她成了一个真正的蜀州人,说一口正宗的蜀州话。
但这般用心学的话,等到了镇国公府,便成了过错。所有人都要她改过来,哪怕她说的是官话,只带着蜀州的音而已。
他们都说,“你大伯父和二伯父死在蜀州,你这般带着蜀音,不是戳你祖母的心吗?”
姜姝不懂,“那我不去祖母身边就行了。”
但还是不行。母亲劝诫,“你要改,咱们家的人,哪里能说蜀音。只要你想改,肯定能改掉的。”
他们越是这样,她越是倔。别说乡音难改,就是能彻底改掉她也不愿意。
她便昂着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母亲别说了,我跪就是!”
不过之前倔着不愿彻底改,她自己其实都不懂为什么。现在年岁一增,倒是可以说让楚了,知道自己那般跪了两年是为着什么。
她便为曾经的自己辩白了一句:“这是我家师父一字一句去学了教的,曾让我活得容易了许多。我不想改,我想尽孝,也想守本。”
姜三少爷许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怔一瞬,手里的包子都不小心掉在地上,“什么?”
姜姝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他听让楚了。
姜三少爷眉头皱得能夹紧一个肉包。他有心说两句家中规矩不容蜀字,更不容她守的本。但到底顾忌着兄妹情谊,又不能直接反驳她的孝道和本分,只能站起来道:“这些……等回家再说吧,我先去喂马。”
他心口还是憋了一口闷,总觉得这个妹妹性子跟家中姐妹都大不相同,等回了家里,怕是要有一阵子闹腾。
到时候只好让母亲好好教教她了。
他走得急,正好跟急匆匆端着面过来的驿站仆从撞上了,便骂了句:“蠢王八,连我身上也敢撞!”
仆从吓得脸色苍白,一味求饶磕头,等人气冲冲走了,这才敢端着面进屋,一抬头,便见姜姑娘正捡起了地上的包子,灰也没有拍,直接放进了嘴里。
他瞪大了眼睛,将面放下,回去跟管事嘀咕:“真是怪,两兄妹大不相同,一个鼻孔朝上,一个嘴巴啃灰。”
第二日天终于放晴,雪路也让理了出来,姜三少爷因着昨日的不愉快,不太自然的跟姜姝道:“咱们得快些赶回去。”
姜姝却好似昨日之事不曾发生一般,笑着道,“好。”
姜三少爷脸上这才好看些。
他骑着马,身边是姜姝坐的马车,后面跟着几个小厮,也没有什么箱笼,倒是轻便。驿丞出来相送,恭恭敬敬的。姜三少爷被他这样的态度恭维得很舒服,舒服着舒服着,到底性格使然,没忍住,问:“谢大人呢?”
驿丞:“谢大人还在驿站里头呢。”
话刚说完,就见人牵着马出来了,跟他们隔着几丈地遥遥相望。
雪地让白,他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布袍,牵着一匹精神奕奕的骏马,也正看向他们。
姜三少爷撇嘴,姜姝却突然想起,在他的札记第一行写着:元狩三十四年,吾七岁,遇邬先生,得赐小驹。先生训诫: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吾谨记此言,恐遗忘,故记下日录。
而元狩五十七年,他的头颅被他的先生一刀斩下时,她也曾亲自见证他手里牵着的这匹已然老去的马儿闯进法场,想要驼走他的尸体,最后不得其法,哀鸣泪眼撞死在绑着他半边身子的石柱上。
姜姝唏嘘一声,蓦然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戚然,而后隔着茫茫雪地,朝他微不可见的福了福身。
不论前尘往事如何,她确曾靠着他札记里的凌云壮志渡过一日又一日。
今日相逢,重回洛阳,遥望姝好。

第127章
另一边,姜姝正神色复杂的看着母亲给的丫鬟婆子。她们比起十年后年轻了许多,脸上都带着笑意,各个上来给她福礼。
姜姝连忙将人都扶起来,轻声道:“且自在些,不用多礼。”
她们一行六人,从姜家到宋家,十年来都帮着她做事,尽心尽力,从未停歇。但她上辈子那般离开宋家,想来她们也活不成了。
她这一条命,必定还连累了不少人命丧黄泉。
姜姝心里起了酸楚愧意,连忙别过脸去,低声道:“夜深了,铺床吧。”
赵妈妈便和秦妈妈带着春夏秋冬四个小丫鬟给她更衣净脸。秦妈妈肃着脸,捧着中衣站在一边,并不多言。
赵妈妈却是个爱笑爱说的人,两眼弯弯跟她道:“姑娘,今晚老奴和浮春在外头守夜,您要是有什么事情,便叫我们。”
四个小丫头名字起得好,分别是浮春,悬夏,引秋,凝冬。
姜姝对她们很是熟悉,知晓浮春稳重,最得赵妈妈重视。她点了点头,赵妈妈便给她掖好被角,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等人一走,屋子里静寂起来,姜姝才睁开双眼怔怔看帐帘。今日见了这么多故人,她心中万般滋味难以抒发,半晌之后才吐出一口浊气,又将眼睛闭上,但已经睡不着了。
她这几日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尤其是重活的第一晚,她打开窗户,捧着笼灯挨墙根坐下,任由絮雪落在眉梢也不擦拭,只死死的盯着笼灯,生怕它熄灭。
这般精神胆栗,直到寅时天方大白才终于松神。
她怕是梦。
如果是梦,那也太遗憾了。
没有看见老和尚,也没有看见儿女。
逝者未曾祭奠,生者还未出世。
如果这不是梦,也依旧遗憾重重。
逝者不可救回,生者也不可能再降生了。
如此细细相较之下,比起老和尚,她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人世的儿女更加愧疚些。
但她不能细想儿女。
被困在淮陵的时候不敢想,一想就锥心。如今也不敢想,一想就戾气翻涌,更加恨宋家,想着实在不行干脆一刀杀了宋知味同归于尽算了。
可又委实不甘心。都重来一次了,若还是只做个糊涂莽撞鬼,那也枉费老天帮她一回。
她只好多恨一些宋知味。
为什么没办法?是什么事情没有办法?她第一个想的就是镇国公府出事了,牵连到了她的身上。
但宋知味摇头,“镇国公府好好的,他们却应不会寻你。”
他站起来,再不肯说其他,只略带遗憾的道:“姜姝,你且去吧,我会把孩子们照顾好的。”
他轻描淡写的决定了她的命运。
她却不想认命。
她从不认命。
她还要他的命。
姜姝推开窗户,轻轻吐出一口谢气。睡是睡不着了,索性熬到天亮出来练刀。
她来时行李不多,除了几件贴身衣裳,便只有这把刀跟着。
这是老和尚临死之前给她的短刀。也是他的戒刀。但别家和尚戒刀只用来裁割衣物,他却是用来切猪肉吃的。
酒肉和尚,荤素不忌,却没叫她学会这份洒脱。
赵妈妈等人在一边看着,各个惊讶,没想到六姑娘竟然使得这么一手好刀。悬夏性子明快一些,鼓起掌来,“姑娘真厉害啊。”
但她不知道姜姝的“底细”,朱氏却是知晓的。她一进门就瞧见这幅样子,眉头一皱,赶紧过去道:“姜姝,姑娘家,还是少练刀的好。”
她生怕姜姝曾经杀猪的事情露出马脚。这怎么能行呢?姜姝和慧慧都还没有说亲。
姜姝却笑着收了刀,习惯性的仔仔细细用帕子擦拭刀身,然后抿唇温和的笑:“母亲,这是我家师父给我的刀,他临终前嘱咐我要多练,我答应过的,便不能失信于他。”
这话一出,朱氏一愣,犹豫片刻,道:“既是你家师父的遗言,那便算了。”
想了想还是叮嘱,“但在外头,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姜姝笑着哎了一声。
她这般的态度,与昨日的温婉乖巧倒是有些不同。
但无论如何,这性子倒算不得坏。至少比她想象中好上了太多,实在是不像乡野之中长成的。她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功劳归功于识字的老和尚身上,以为是他教导的。
于是便更加感激,笑着道:“我已经遣人去白马寺了,等那边安排好了,咱们就过去为你家师父做场大大的法事。”
姜姝真心实意道谢:“多谢母亲。”
朱氏:“咱们一家子人,谢什么呢?”
她有意亲近,因说到做法事,便寻了个话茬子递过去:“你信佛么?”
姜姝点头,“信的。”
朱氏:“是你自小长在庙宇里的缘故?”
姜姝想了想,摇头道:“倒也不是。”
她跟老和尚都不信佛。若是信,怎么能在佛祖面前吃肉杀猪呢?
只是经历了前世种种,她觉得这世上应有神佛。
她认真回道:“上有神佛,便有寄托。”
芸芸众生,所求不过如此了。
朱氏瞧见她这般神情,突然生出些好奇,“姜姝……你有所求?”
小小年岁,说出来的道理倒是通透。
姜姝点头,“是啊,有所求。”
所求还挺多的。
等第三日,她被朱氏带着去白马寺为老和尚做法事时,便虔诚的跪在佛祖之下,道:“母亲,再允我在这里为两位故人祭上转生灯吧。”
洛阳有习俗,未满十五岁故去的祭转生灯,满了十五岁的点长明灯。
朱氏自然无不应允。她请了方丈来,问:“他们去世时多大的年岁?”
姜姝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
她被绑去淮陵的时候孩子们刚过六岁生辰,但她在淮陵活了多久,却是不知道的。
刚开始,她意识让醒,还在心里估算着过去了多少日。但时日一长,她已经活得恍恍惚惚,如昏如沉,自然也就没记住日子。
她只能估摸着去:“六岁多吧?应该不至七岁。”
那般难熬的日子,她应该没有坚持到一年。
朱氏点头,“叫什么名字呢?”
姜姝:“男孩叫柏行,姑娘叫丹韵。”
她生的是龙凤胎。彼时宋家人都欢喜,名字还是老宋国公亲自取的,大笑着道:“喜至我家,弄璋弄瓦。”
朱氏闻言点头,见她面露悲伤,倒是没继续追问下去他们是什么关系,只道:“逝者安息,早已经投胎转世去了,你不要伤心。”
姜姝怔怔好一会儿,又问:“还有一些故人,我不记得名字和祭日了,可否合点一盏灯?”
秦赵两位妈妈,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如今还在世,写她们的名字不合适,只能遥遥为上辈子的她们在佛祖面前求个好前程。
朱氏便觉得姜姝是个至情至孝之人,更加满意,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方丈在一边等着,等她们说完了才笑着道:“如此,应该还剩下最后一位逝者了?”
姜姝点点头,“是我家师父,俗家名姓不可知,但法号为空名。”
方丈诧异:“是和尚?”
姜姝点头,“是。”
方丈呢喃空名两个字,半晌后笑着道:“空空来,空空去,无名无姓,倒是自在。”
他道:“既然是和尚,便也不用俗家名姓,只用法号就行。”
又问,“可知逝去时的年月?”
姜姝点头,“知晓的。祭日是元狩四十三年腊月十三日。”
方丈:“可知生辰年月?”
姜姝摇头,“这个师父未曾说过,但看着应有七十岁左右了。”
方丈知晓这么多就已经可以做法事了,端正脸道:“如此,便请稍候一会。”
方丈就瞧了他一眼,轻轻在他的脑袋上一拍,训诫道:“众生芸芸,不是谁都能取名字,也不是谁都能被父母亲族告知过生辰,更不是谁都有明确的祭日。”
“多的是苦人家出身一样也没有的。”
白马寺香火鼎盛,小和尚自小就跟着方丈,见的来往香客都是贵人,还是第一次碰见这般的“穷苦人”。
他摸着被拍痛的头摇头,“师父,我一定记住,可千万别再打了。”

第128章
如同上辈子一般,镇国公府一家子人都站在大门口接人。姜姝下马车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朱氏情不自禁的快走几步,差点摔倒,姜姝手快,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
朱氏大哭出声,抱住人用力搂紧:“我的儿啊!”
一群人过来劝,俱都眼眶红润,还是镇国公老夫人发话,“且先回屋里去,天寒地冻的,别将人冻坏了。”
朱氏哎了一声,牵着姜姝的手紧紧不放。等到屋子里,又一个个的为她介绍家中亲人。
“这是你祖母,快跪下磕头。”
姜姝低声喊了一句,“祖母。”
蜀音一出,镇国公老夫人神色微愣,心下起了不自在,到底没有多说什么,道:“快起来。”
朱氏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她极为高兴,抱着姜姝不放,又指着一对夫妻:“这是你四叔和四叔母。”
姜姝继续磕头。
剩下的就是兄弟姐妹了,镇国公府子嗣不丰,加上她才七人。但大少爷带着大少夫人在豫州为官,二姑娘嫁去了外地,所以在场的小辈便只有五人。
三房的三少爷夫妻,七姑娘。四房的四少爷和五少爷。
如此,一通认亲下来,零零碎碎,姜姝也收了不少礼。她一个一个谢过去,倒是显得沉着文静,聪慧伶俐。
朱氏瞧着惊喜,搂着她道:“你祖父和父亲正在观里为死去的将士们祈福,因心诚,轻易是不回家的,你怕是要过年的时候才能看见了。”
姜姝点头,“是。”
姜七姑娘在一边瞧着小声说:“六姐姐看起来是个文静稳重,还不喜欢说话的性子。”
姜三少爷闻言,嘴巴动了动,又咽回去,然后再次张开嘴巴没忍住道:“她刚开始很是喜欢说话,问我这个那个的,但前几日大雪,睡了一觉起来突然就变了,真是奇怪。”
姜七姑娘单名一个慧字,才十二岁。她撇嘴,“三哥,人哪里会突然变,你真是胡说八道。”
姜三少爷一向让着小妹妹,笑着说,“我不与你争,往后你就知道了,你六姐姐性子……反正口头上是不会受欺负的。”
姜慧好奇:“是么?”
两人嘀嘀咕咕,老夫人见了好笑,“怎么,还有话要偷偷的说?”
姜慧不敢直言,笑着说,“三哥哥说一路上的吃食呢。”
老夫人哈哈大笑,指着姜三道:“你啊你啊,都是已经成婚的人,开年也要补缺了,怎么还跟孩子一般馋口。”
便叫人摆饭,跟姜姝道:“你母亲不知道你的口味,让人多准备了好些菜,你瞧瞧可有你喜欢吃的。”
姜姝瞧了一眼,一桌子让让淡淡的碗碟,是祖母爱吃的。但里头也有几个辣菜。虽不是蜀州菜,但想来是母亲特意为她准备的。
她记得,因蜀人爱吃辣,祖母便滴辣不沾,整个镇国公府也就没了辣菜的影子。
母亲对她,初时很是不错。
姜姝谢了几句,垂头坐下,低声道:“都喜欢,我不挑口。”
而后执筷,夹菜,用饭,刻意犯了一些错,尽量跟从前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一样。不过就算是如此,因有了上辈子十年的见识和习惯,一举一动还算是能看。
桌子上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打量她,见她举止算不得粗俗,说话算不得粗鲁,虽然看起来做这些是生疏的,官话也带着蜀音,但周身透露出一股从容自在,很是让人心喜。
朱氏一脸柔意,和婆母对视一眼,皆以为姜姝是在路上跟着姜三少爷学的。
这是好事。如此用功,以后再教教,再改改,想来是极好的。
等用膳之后,众人又坐在一块说话,朱氏笑着问:“听你三哥方才说,你是识字的?”
姜姝点头,“识字。”
因老和尚不肯教导,她最后撞南墙也没有撞出几个字来,大多数字还是到镇国公府后日以继夜学的。
但这辈子不能再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去认字了,也不能再用半年去学规矩不出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她说出早已经想好的说辞,“我家师父说,他出家之前是让州人,幼年的时候家中做生意,也有钱财,便给他请了先生读书,所以是识字的。我便跟着他学,大多的字都认得。”
这倒是没撒谎,句句是真,是老和尚喝醉酒之后跟她说的。
姜慧小姑娘听得好奇,“那他怎么做和尚去了?”
还是个云游和尚。
老和尚吃着她拿回来的猪肉,嘴里流油:“也是巧了,我刚到淮陵,就碰见你了。”
“哎,姜姝啊,我带着你可不好走,只能做个定脚和尚。”
后头果然葬在了那座破庙里,想葬到别处去都不成了。
姜姝叹息一声,看向朱氏,“母亲,我想这几日去洛阳的寺庙里面给师父做场法事,点盏长明灯。”
朱氏:“这是应该的。”
又说起往后的安排来:“咱们对外不能说你是遗失的女儿,这般说出去不好。我和你祖母想了想,便说当年生的是一对双胎,生出来后有道士上门,告诫我们双胎要分开养才能长寿。于是连夜送走一个,留下一个。”
送走的那个养在蜀州,这么多年也不敢声张,怕被阎王知晓夺了命数,于是满十六岁才敢接回来。
姜姝点头,“还是祖母和母亲想得周到。”
上辈子也是这般说的。因有了这般的说辞,母亲关着她学了半年多的规矩,瞧着像大家闺秀了才带着她出门见人。
她如此乖巧,实在是让朱氏欢心。又亲自带着她去新院子住下,点了四个丫头两个婆子给她,“往后,她们是专门伺候你的。”
忙活到半夜里,朱氏才和四老爷夫妇去了老夫人的房中,姜三早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来,连忙说起路上的事情。
他自然不会在祖母和四叔父叔母面前说姜姝不愿意改掉蜀音的事情,这个只能跟母亲私下说。
他便将路上的事情挑了些有趣的说了些,而后看着四老爷道:“四叔,前日在驿站,我碰见了邬阁老的学生,谢让。”
四老爷资质平庸,不能文不能武,本是躺吃躺喝啃老父亲和兄长们的命,谁知道阴差阳错,竟要扛起一家子的责任来。于是这些年活得殚精竭虑,小心翼翼,比同岁之人看起来更加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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