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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 by妄鸦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07

众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打量着那个胆大包天的丫鬟,仿佛在笑话她的不自量力。
奈何还没能等他们笑多久,主卧门忽然打开。
青年长身玉立,神情冷漠。
“梳妆台前的刀,是谁放在那里的?”
仆从们愣了一下,领事连忙道:“回、回禀大人,是雷柔放的!”
像是终于找到机会,反应过来后,大家连声附和:“对,就是雷柔放的。”
“大人,她趁您不在,还进去过好几次,也不知道鬼鬼祟祟在里面干些什么!”
“好像还端着衣服梳子进去过,完全罔顾了您说不准任何人入内的吩咐。”
“哦。”虞梦惊淡淡地说着,面容辨不出喜怒。
闻言,领事小心翼翼地抬头,视线隐秘而贪婪地接触着那张完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他看不出对方此刻的心情,只能疯狂对雷柔落井下石。但若是原晴之在这里,倒是会惊奇地发现,这狗东西明明刚才还气压极低,却在听完这句话后立马晴转多云。
男人心,海底针。
这点心情好转,让虞梦惊难得听完了下仆的废话。等转身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把刀。
看见这幕,下人们都傻了眼。
“大人,您要带着这把刀?”他们惊疑不定。
虞梦惊懒洋洋地掂了掂刀:“本座行事,还得同你们解释?”
这下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错了。
毕竟这两天里,他对除雷柔以外的下仆说的话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见状,立马有人动了歪心思。
那人大着胆子开口:“大人,需要奴婢为您梳头吗?”
走廊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反应,像一只只迫不及待献媚的狗。
出乎意料的,虞梦惊并没有拒绝,甚至没有像前天那样言简意赅送他们一个“滚。”
青年站在走廊中央,忽然笑了。
煤油灯投射下来的微弱光线将他高挺的鼻梁分割出泾渭分明的阴影,也将唇角那点蛊惑人心的弧度点缀地愈发危险。
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能瞧出笑容里显而易见的轻蔑。
“本座倒是不介意,只是你们实在是太丑陋了。丑陋到连碰到本座一根头发丝都不配,眼神更是恶心中的恶心。”
因为束缚的缘故,虽然黑暗面扩大,但到底还保留些许理智,当即便有人不服气道:“大人觉得什么才算美丽呢?”
虞梦惊看也不看,随手一指:“嗯……像她的双手那样,便再美丽不过了。”
仍旧跌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腐蚀双手的丫鬟木然,继而露出狂喜。
“当然了,能够得此殊荣的人,有且仅有一个。既然你们都想成为最特殊的那个,那便好好在本座面前表现吧。我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意味深长地说完后,青年面带笑容离去,无视了身后骤然传来的凄厉惨叫。
阴森潮湿的穿堂风吹散了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那是自相残杀的臭味。
两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对虞梦惊而言,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
或许有人能够在看到鲜血后,从这样的蛊惑中稍稍挣脱。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那些瞳孔全黑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围拢到了最外圈,封锁了任意一条逃离的路。
而更多人仍旧痴痴望着那道红色的背影,瞳仁沉淀扩散,到死也不会发觉。
下楼时,虞梦惊颇为愉快。
那把刀是前两天晚上,某人拉着他用菜刀突出重围时,随口提到的。
“大人,我并非每一次都能刚好出现在您身边。所以,若是下次还有这样的情况,您可以自己随身带一把刀,至少学会反抗。而不是像一只猫那样,呆呆傻傻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这番话对虞梦惊来说,显然过于大胆。
以他的身份,无人敢说出这样的劝谏。
庆神直面过丑陋的人心,听过下流粗鄙的谩骂,见证过世间最肮脏的一切。但是被形容成“不知反抗”的猫,倒是头一回。而更加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而有种奇异的,难言所谓的新奇。像是有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而这点新奇,在今天满心不悦时,发现她仍旧记得当初的随口许诺时,抵达顶峰。
没记错的话,他先前还抱怨过薛宅内东西过于简陋。而今天,主卧内便堆叠整齐了崭新衣物,梳妆台前放着最新购置的银梳。他的每一个需求,都有被人珍而重之放在第一位。
‘不管怎么说,她对本座还算上心。’虞梦惊愉悦地想。
至于先前那些大胆的冒犯,若是她知晓回头是岸这四个字怎么写,他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就此揭过。
当然了,若是仅仅凭借这些,就赏赐下永生不死的神血,显然有些过了。
但难得遇见感兴趣的人,在身边留个位置,倒是并无不可。
当然,前提是她能放弃那些无用的,引人发笑的,对情情爱爱的执迷不悟与坚持。
虞梦惊漫不经心地转身。
楼下已然张灯结彩,放眼望去,到处张贴着火红的囍字。两边摆放着鲜艳的玫瑰花,房梁悬挂一盏盏红灯笼。宾客们瞳孔漆黑,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喜悦表情,氛围热烈又诡异。
在何白露宣布嫁给薛二少后,这栋阴沉老宅的仆从们纷纷行动起来,连夜劳作,很快便将现场装扮一新。
按照规矩,喜结连理的新人需要从楼上挽手而下,接受宾客们的祝福,然后一同来到地下室内的宗祠面前,完成最后的拜堂成亲仪式。
“大人!”正在裁剪红绸的下人们见了他,立马站直。
明明同样都是红色,虞梦惊却同这满目皆红的背景格格不入。
这极艳的颜色穿到他身上,便被那逼人容色硬生生压了下去。他就像一个天生就能夺取他人目光的黑洞,仅仅只是路过,都能要在场所有人忘记了手头上的一切。
“雷柔在哪?”察觉到周围追随的目光,青年厌恶地皱眉。
大厅内静谧许久,最后还是一位丫鬟磕磕巴巴开口:“她、她在何大小姐房间里。”
虞梦惊二话不说,抬脚走回走廊。
越往内里走,他的唇角愈发下敛,等站到打开的房门外时,已然抿成一条冷漠的直线。
一墙之隔的背后,少女正坐在梳妆镜前,巧笑倩兮。
她的长发被梳成新娘子才有的样式,尾部用红色的绳结缠起,唇部染上艳丽的口脂,双颊酡红,满脸都是即将嫁作他人的幸福。
“雷小姐真好看,也不知道未来会成为谁的新娘。”
“是啊是啊。”
虞梦惊停在了原地。束缚下的瞳孔黑沉,几乎滴出浓墨。
过去那么多汲汲营营的人,妄想窥探庆神和巫女之间的联系。他却只笑而不语,看那些蝼蚁互相猜疑,为此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唯有一人。
她主动询问,他便破天荒地,头一回将话说得清楚。
侍奉神的巫女必须终身保持圣洁,不得婚嫁。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只能说果然,比起永生,这骗子还是更想和二少结婚。
青年讥讽地掀起唇角,头也不回地转身。
黑暗吞没了他的背影,再无踪迹。

时间逐渐推移, 天色渐晚,白色被昏黄逐渐覆盖,暮色四合。
按照从古流传至今的习俗, 傍晚正是婚礼的吉时,婚同“昏”,有幸福美满的寓意。
坐落墙角的时钟敲响十八下, 正是时辰已至的标志。然而奇怪的是, 喜宴的两位主角却迟迟未能出现。大厅内, 宾客们交头接耳, 窃窃私语。
“该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了吧?”
“谁知道呢。就前两天那个情况, 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何小姐心慕薛大少。”
“现在薛大少都已经被拘禁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可要嫁给薛二少那个脚跛脸歪的废人,何大小姐能甘心?指不定就悔婚了。”
正在各种猜测满天飞时,上边忽而响起清脆的掌声。
端着酒杯交谈的客人们纷纷抬头, 终于看到旋转楼梯上方的小阳台处出现一对身影。
薛二少一身新郎官服, 胸口挂着挽花, 笑容满面。他并非一个人, 除了撑拐杖的手外,身旁还牵了位穿着大红喜服的女子,后者头上戴着绣金线凤凰的盖头, 流苏同编好的长发垂在胸口, 一派温柔娴静的模样。
一时间, 空气中出现无数溢美之词。
“才子佳人,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可不嘛, 能来薛府一睹薛何两家联姻,真是在下的荣幸。”
“今夜过后, 可就是二少您司掌薛家大权了,还请多多担待。”
“好说好说,往后薛家还要仰仗诸位。”
薛无雁游刃有余地应付每一个人,脸上虚伪的笑容不曾深入眼底。
聊着聊着,几位宾客拿着扇子走到披着盖头的新娘面前恭贺新禧:“何小姐,新婚快乐。说起来,您身上这件喜服应当是何家的私藏吧,竟然是满金的纹绣,当真贵气逼人。”
“是啊,据说是从庆朝就流传下来的?何家家学渊源,属实要人羡慕……”
奇怪的是,她们停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听见何白露的回音。
就在客人脸上露出好奇之前,薛无雁率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立马停下面前的寒暄,转身自然地举杯:“抱歉,白露可能有些害羞,一路上连和我说句话都不肯。这样吧,这杯酒我替她喝了,当我给您赔罪。”
“原来如此。”客人立马换上一副“我懂”的暧昧表情:“毕竟是新娘子,到底脸皮薄。”
薛无雁笑了笑,抬手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他吩咐身后的老管家:“这些繁琐且没有必要的流程可以尽量加快一些。”
听到这话,周围宾客纷纷打趣。
“果然薛二少是迫不及待要把何小姐娶进门了!”
“可不嘛,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要再耽误新人们时间了,加紧成亲吧。”
在众人的起哄和簇拥下,人们纷纷朝着地下室走去。
薛宅的地下室几乎从未开放给外人,因为喜宴的缘故,还是头一回开放。
和上次原晴之带着虞梦惊来不同,天花板和墙壁四周贴着的黄符全部被三尺红绸覆盖,遮得严严实实,除了缝隙中偶尔还会漏出的一角黄符以外,已然完全看不出端倪。
等面容被地下室的黑暗覆盖后,薛无雁的表情才终于显现出一种森冷的阴郁来。
他无视了那只挽着的一直在不自觉地颤抖的手,警告似地拢了拢。
‘听话点。’
或许是察觉到袖口抵过去冰冷的尖锐刀口,披着盖头的新娘一下子不敢动了,她肢体僵硬地顺着力道朝前走去,像一只木偶。
“这里竟然就是薛家的宗祠啊。”
“毕竟是数百年历史的地方……”
不知何时起,那些在大厅里还不断窃窃私语的宾客们忽然不说话了。
就仿佛走下那截楼梯,正式踏入地下室后,他们便被下了什么封口的禁令一般,睁着漆黑的瞳孔,沉默地环绕在四周。
一时间,空气中只余下吹响的唢呐和铿锵喜乐。
深红色的神龛仍旧沉寂在圣泉中央,幽幽蓝光为燃烧的红喜烛增添一抹亮色。
“大人。”
望见面无表情坐在神龛一角上方的红衣青年,方才还警惕望着四周的薛无雁面容抖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薛何喜宴,大人能赏脸大驾光临,实在是我等荣幸。”
虞梦惊没说话。
他的视线扫过神龛前摆放的供桌,上方供着的天地君亲师排位,放着的寿桃供果,辗转片刻,终于落到站在面前的这对新人身上。
薛何两家婚约早在上一辈就定下,所以早早准备好了喜服。那时正是两家家力鼎盛时期,用料设计自然都是最好。
远远看去,两人相当登对。
——也相当碍眼。
“庆神大人……”
说到一半,虞梦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听说你想要本座的神血?”
直截了当的话语,当即要薛无雁面容扭曲。
虞梦惊冷眼看着。
像这样肮脏丑陋的人他见过太多,直接说出他们的目的无异于不留情面地剥下最后那层遮羞布。而他,最擅长的就是给人找不痛快。
“果然,果然是雷柔告诉你的,那个贱人……”薛无雁喃喃自语,他的脸上交替出现愤怒和被背叛的阴鸷。可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永生不死的诱惑,硬生生压下自己外露的情绪,恭敬地垂下了头:“当然,大人,能得到您的神血,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好啊。”出乎意料的,红衣青年甚至笑了一下。
这回他丝毫没有要遮掩自己笑容里讥讽的意思,而是伸出手,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听说过等价交换的条件吧?既然想要得到神血,就得先取悦本座才行。”
“可大人……当初那些唤醒您的祭品还不够吗?”
“不够,当然不够。”
说这话时,虞梦惊这才终于挪动视线,漫不经心地瞥了站在薛二少身旁的新娘一眼。
后者沉默乖顺地站在原地,身上大红色的嫁衣鲜艳夺目,仿佛一位事事顺从丈夫的大家主母。
好笑。在他面前可以胆大包天到故意惹他生气,各种呛声,现在倒是装起来了。
“她。”
“什么?”
生怕薛无雁没听懂,虞梦惊懒洋洋地指向他身旁的新娘:“本座要她。”
“……”
“怎么?不是为了永生可以付出一切吗,连一个女人都舍不得,如何成就大业?”
薛无雁阴沉地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伸手:“您误会了,大人。我的意思是,我可以代为效劳。”
仿佛应和般,他终于抬起那只一直看似虚虚搂在新娘身后的手,露出背后寒芒乍现的刀尖,顶端还泅着几点几近干涸的血迹。
“大人,需要我将这贱女人直接推下圣泉吗?”
虞梦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滚。本座问你了吗?少做多余的事。”
被接连呛声,薛无雁的面色愈发难看。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松开了桎梏的手,将身旁的新娘猛地朝前推去。
后者被挟持了一路,终于得以逃脱生天,脚下不免踉跄。
这幅古怪的神态倒是要虞梦惊多看了两眼。
然而在他察觉到不对之前,薛无雁迫不及待地开口:“大人,您的血……”
青年收回目光。他看向薛无雁,扬起唇角,语调似是戏谑,似是轻慢,可话却像是在对在场另一个人说:“瞧啊,本座早就好心提醒过你,人类的情爱不过满口谎言,虚伪至极。废物就是废物,能有什么真心。这种肮脏的蝼蚁,也就只有你会不计前嫌地喜欢。”
“就好比眼下,本座只是略微提个小小的要求,他便迫不及待将你当做祭品献上。”
虞梦惊阴阳怪气:“真心被辜负的感觉,不大好受吧?”
“大人……”见对方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薛无雁急了。
只是他刚说两个字,就被猛然打断:“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可是大人,您答应过我——”
接二连三的纠缠不休要红衣青年沉了脸色。
“好啊,竟然敢打断本座,胆子很大嘛。”
他从神龛顶端站了起来,唇角危险地拉直。
“所以,你以为凭这些,就可以取悦本座了吗,丑八怪?”
“您刚才明明答应过我!”
“哦,那又如何?”虞梦惊居高临下地反问:“和你这种学了些肮脏邪术皮毛,不惜将自己心脏挖出来风干的丑陋老鼠说话,每一秒都是对本座眼睛的折磨。所以在你身上收取的代价,要比其他人多,有意见吗?”
“不,不敢。”薛无雁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大人,还需要什么祭品。”
“哦……让我想想,譬如你这条贱命就不错。”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若是薛无雁再听不出虞梦惊从头到尾都是在耍他玩,那这些年也算白活了。
“什么意思?”他勃然大怒。
“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你这个丑八怪还真的以为本座会赐予你永生不死的神血?也是够痴心妄想的,像你这种肮脏的货色,连给本座舔鞋都不配欸。”
“你……!”
在他们说话时,一旁摸黑行走的新娘终于撑不住了,走了几步后,轰然跌倒在地。
虞梦惊骤然收敛了笑容。
他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于是下一秒,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无形的风便将那金线纹绣的盖头轰然掀起,露出底下一张布满泪痕,口中塞着布条,已然惨白失色的脸。
——新娘是何白露。
“她人呢?”青年意识到什么,昳丽的脸霍然转冷,隐约覆盖雷霆。
“人?”
这下,终于换薛无雁笑了。
他嗬嗬喘气,布满疤痕的脸上绽放出充满复仇快意的神情。
“当然是死了啊。”

听到这话, 被反剪双手的戴茜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不久前,她同原晴之两个人正在房间内, 等待着喜宴到来。
结果薛无雁忽然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而后二话不说直接拎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等戴茜反应过来, 她刚刚相认的亲妹妹便已经躺倒在了血泊中。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压根没有给人任何的反应余地。
等戴茜后退两步, 口中发出尖叫, 薛无雁已然狠狠甩上房门, 跨过地上生死不明的雷柔,面目阴鸷地朝她走来。
再然后,戴茜便被他拿刀劫持,强行前往喜宴。
雷柔穿过的喜服自然是不能再用了, 于是薛无雁便吩咐下人拿来一件袖口更加宽大的古制。穿上这身后, 便没人能看出她身上还绑着绳子, 加上盖头的遮掩, 可谓天衣无缝。若非方才这点变故,恐怕拜完堂都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在极度悲伤下,戴茜蜷起身子, 硬生生咬碎了口中的布条。
她双眼通红, 恨恨发问:“薛二少!柔儿对你一往情深, 她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你,竟要你如此痛下杀手?!”
“她, 对我一往情深?”薛无雁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她若是对我一往情深, 怎会故意搞砸我对她的两次吩咐,不仅没给你下成功药, 也没拿到神血?!”
“更何况那个贱人早已被庆神蛊惑。背着我几度同他勾搭,在楼梯间暗通款曲。呵,我早该想到的,女人都是这种爱看脸的货色,即便反复提醒,她也抵挡不住诱惑,轻而易举就能转身爱上他人。”
他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我从小养她长大,让她陪我伴读,供她吃穿,甚至不惜许给她侧室的位置,没想到竟然养出来个白眼狼。”
虞梦惊面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
青年墨发飘扬,红袍鼓动,因为震怒,周身翻涌出可怖的威压。
——“你怎么敢?”
伴随着这句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周围那些瞳孔漆黑的宾客们也终于不再做沉默地背景板,而是缓缓开始移动。他们的表情僵硬,麻木,如出一辙,逐渐朝着中央缩小包围。
见状,薛无雁不仅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急了。”
阴森沉寂的地下室内,回荡着他歇斯底里的怒吼。
“难道传说中冷漠无情,只知玩弄人心的庆神,也有一颗弃如敝屣的真心?”
很显然,挑衅的话并没有要他好过半分,反而让他离死亡更近。
第一批客人已经冲了上来。其中一位被薛无雁楸准时机用手中的匕首砍断了手指,可那人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那般,愣是顶着满身的血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踢倒在地。其他人立马跟上,往死里打。
人群间隙之外,红衣青年面如寒霜:“闭嘴,丑八怪。”
他一字一句,冷如寒冰彻骨。
“敢动本座的东西,你该死。”
三个字,宣判了薛无雁接下来的命运。
很快,刀刃脱手而出。
惨遭围殴的薛无雁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
在拳打脚踢的空隙中,他吐出几口血沫,咧开黄牙:“还好我早有准备……庆神,其他人不知道你惧怕什么,可不代表我不知道。”
“总是将丑八怪三个字挂在嘴边,高高在上点评着他人的丑陋,不就是因为自己有一副蛊惑人心的美艳皮囊吗?”薛无雁这么说着,狠狠地捏碎了手上的红符。
地下室周围忽然亮了。
那些掩盖在无边红绸里层层叠叠的黄符忽然无火自燃,继而无数火星飞窜闪烁,倏尔连成一片,仅仅几息功夫便将漫天垂下的绫罗绸缎卷了进去,扬起金红色烈焰。
诡异的是,这些火并非循序渐进,而是来势汹汹。
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的角落起始,连成一条条线般飞窜到中央夜红神龛和圣泉的区域,掀起数米高的火墙,轻而易举覆盖了发光泉水的幽幽蓝光。
瞳孔漆黑的宾客们接受到虞梦惊的命令,第一时间想要扑上去踩灭,但更多的人却是不小心沾染到火,躯体无声地化为焦炭。尸体无疑也是可燃物的一种,在各方助力下,熊熊燃烧的焰火很快开始蔓延,将周围燃成一片火海。
薛无雁阴恻恻地笑了:“嗬嗬……别费劲了,我早就在宅子里泼了助燃的油。除非烧完这栋宅子,否则火不可能被扑灭。”
薛无雁一向是个谨慎,喜欢埋后手的人。按照原先的计划,若能顺利得到庆神的神血,成功永生不死,他便不打算在这片土地继续生活下去,而是借着这场精心谋划的走水一举多得,那些失踪的人口死无对证,毁尸灭迹,他本人也可以远走高飞。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眼看着走到末路,再也脱身不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一出釜底抽薪。
又被一拳打到鼻子,薛无雁眼冒金星,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庆神,你这幅美艳的皮囊,是由你的第一位巫女赐予的吧。”
他仰头看着满室大火,瞳孔里泛着濒死的惨白,布满疤痕的面容挂着快意微笑:“像你这样自负的邪魔,不过是仰仗他人,好运讨封到一副漂亮蛊惑的皮囊,又怎会知道拥有颠倒众生的美丽是件多么惹人妒忌的事……”
虞梦惊嗤笑一声,对他这番自我剖白不屑至极。
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脖子,薛无雁被硬生生从原地提起。
他浑然不觉,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都从口中吐出鲜血混杂的内脏碎片。
“我很好奇。失去了这张脸,那些被你皮囊引诱的人,他们还会听从你的话吗?哈哈哈……你说我没有心,可自己还不是一个不通情爱,只知道掠夺他人爱意的怪物。”
“没有人会爱上你,你才是真正丑陋的怪物……怪物!”
在邪魔久违的震怒中,笑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空气中传来清脆的,颈骨被折断的脆响。
一片混乱里,戴茜努力从地上爬起,一点一点想要挪到地下室入口。
她忽然听到了几声不该出现的惨叫。
“啊——”
“怎么回事,我着火了?!”
“到处都是火,救命,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不知从何时起,方才那些瞳孔漆黑,只一味听从虞梦惊命令的宾客们已然纷纷苏醒。等找回自我意识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何处,发出尖锐的爆鸣。一部分人吓得屁滚尿流,当即跌坐在地;但更多人则是慌得手忙脚乱,你推我搡,想从火场中逃出。
可四面八方都是火,又能逃到哪里去?!
根据薛无雁的说法,这些人都被虞梦惊控制。
而现在,他们却因为某种不可控因素,脱离了这种控制。
戴茜意识到什么,她猛地回头,骇然看着这片大火。
仅仅只是小半柱香的时间,地下室便已经沦陷。在接天连地的大火中,唯有被圣泉幽幽包裹的夜红神龛矗立依旧,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不说,甚至上方翘脚的红漆还在凝结的水雾下愈发鲜艳,近似淌血。
热浪铺面席卷,将她散落的头发掀起,在高温下如同柏油般分解融化,发出难闻气味。
可戴茜却浑然不觉,她望着火场中央,瞳孔骤缩。
红衣青年站在火焰与浓烟中央。
五角方位的红绸吸满了火,齐齐朝着他的方向坠落,顷刻将他整个人包裹在火球中。
因为薛无雁的设计,虞梦惊成了首当其冲被针对的那个。
做好玉石俱焚准备的蝼蚁,偶尔也会要傲慢的神明吃到教训。
青年的长袍曳地,下摆从烈焰中扫过,墨发飞扬。
与此同时燃尽的,还有从苏醒伊始便被薛无雁念咒,强行附加在虞梦惊眼部的束缚。那些由符纸和朱砂绞在一起的字符同样腾空自燃,在苍白美丽的皮肤上留下焦黑,仿佛完美瓷器上骤然敲碎的裂痕。
自他身后,蔓延的火舌舔过轰然倒塌的薛家宗祠,下方的石碑淹没在焰色里。
其上第一条,用最古朴的文书书写的正是——
【庆神的弱点是火】
“那,那是什么?!”
终于,第一位疲于逃命的宾客发现了异样。
“怎么了?”
被声音吸引,越来越多找回神智的人朝着那边看去。
可看到的人无一例外,脸上残余的痴迷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惶然的神色。
去除掉束缚后,虞梦惊本身的姿容无可置喙,是仅要一眼,就能摄人心魄,神魂颠倒的美貌。特别是露出猩红双眼后,拼图缺失的一角终于被补全,昳丽不可方物,整个人像是一副自烈火中豁然绽放,难以描摹的画。
然而在这完美到无以复加的另外半张脸上,却是受到大火熏烤,逐渐剥落的皮。
修长的五指搭在半张脸上,也遮掩不住指间缝隙下浮现骇人的森森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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