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by妄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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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梨不要不高兴嘛。”
虞梦惊一改周身的低气压,熟练地将大手挤进她的指缝,然后像只大猫那样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的头放在她肩窝里,声音黏腻,像掺杂了蜜糖。
“下次有什么直接说就好。小梨不高兴,我也不会开心。”
巫女只是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她顺从地跟着男人十指相扣的力道转身朝前,将那片尸骨血海抛在身后。
虞梦惊更不可能把这种小事放在心思。
“说起来,小梨看到了奖励了吧,喜欢吗?”
“啊?”
原晴之才意识到,原来那个房间里堆着的东西就是先前虞梦惊说乖乖喝血的奖励。
纸傀说这几十年里一直在收集,要送给她的东西。
“嗯,喜欢。”
“喜欢怎么还选了这件衣服,很素诶,颜色完全不够明艳,就连花纹也是暗调。算了,至少你喜欢,也算它唯一的优点。走走走,我来给你选。”
虞梦惊絮絮叨叨地说着,侧面好看的眉宇神采飞扬,就像个普通的二十多岁青年。
原晴之看着,开始走起神来。
虽然看上去是个无业游神,但虞梦惊在艺术鉴赏和美学这方面的天赋可谓点满。不仅鉴赏戏曲是顶级的程度,对古董建筑,甚至就连首饰和衣物的搭配设计都有涉猎。对此,原晴之根本没有发言权的程度,只能坐在凳子上被他折腾。
而虞梦惊对于装扮她这件事情,显得格外乐此不疲,原晴之都看花眼了他还在试。
当初在薛宅时是她替他梳头发,现在倒是反了过来。
片刻后,纸傀敲响了房门。
“大人,已经将您吩咐的人带来了。”
走廊外,瑟瑟发抖的刘姬正站在那里。
她面色苍白,但身上倒是换了件朴素的新衣服,被好好带去收拾过才带到人前来。
“楼、楼主大人!”
这种恐惧,在视线接触到内里站着的人后愈发强烈。和下面那些累累尸骨不同,神智侥幸因为各种原因逃脱一角,又在地牢里见过对方手段的刘姬此刻可谓是吓破了胆,再也没有当初被蛊惑时的盲目自大和自我感觉良好。
奈何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要看她的意思。
或者说原晴之想要看她,但却被面前的人掰回了注意力。
“这次只会睡一会哦,不会错过晚上的仪式。”
原晴之绕过虞梦惊,给了外面连站都快要站不稳的刘姬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端起碗,安静地一饮而尽。
“睡吧,再次醒来时,就是最后一次仪式了。”
你将彻彻底底,属于我。
庆神弯下腰,轻轻擦去少女嘴角的血痕,顺势将人打横抱起,放回到床上。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直起身,视线眷恋地盘旋一会,随后转身。
伴随着这个动作,男人脸上的表情重新淡了下来,重新挂上了肃杀和冷峻。
虞梦惊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留隐患的性格,恰恰相反,他喜欢把一切掌控在手中。
任何一切将她夺走的可能,都将被他亲手扼杀。
“保护好她。”
“是,大人。”
“本座要的东西呢?”
“老魏全部都招了,那阿鸣在进入摘星楼前后确确实实不像同一个人。”
刘姬全程跪在地上低头,只能看见一片绣金的玄色衣角扫过。
从额头后背沁出的冷汗模糊了她的视线,在地板上晕开水痕。
直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她才终于像是得到赦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对这种无足轻重的货色,虞梦惊当然不会浪费口舌。
被归结为废话的内容,通常由纸傀代劳。
“大人对待俘虏的手段你也看到了,既然能让你来侍奉小姐,便是大发慈悲开恩……应当不会蠢到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吧。”
“是……是。”
另一边,地牢里仍旧昏暗一片。
按照时间点,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进入最激烈的第三折戏。在原剧本中,主角团在这里发现不对,为逃出摘星楼做最后的准备。然而现在,主角团里一个负伤远离战场,两个被关,一个沉睡,怎么想都是死局。
要怎么才能解开这必死的局面呢?
这是戴茜被抓到后,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在她进到地牢之后,被吊起来的元项明就已经不再出声了。
他的伤势太重,红色的血浸染了几乎半片水牢。距离死还有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但是让人生不如死倒是纸傀们很擅长的范围。
戴茜思考了不到一秒,握紧了手心里女儿送的礼物。
周围的一切全部变成凝固的色块,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攥着唤醒道具选择了出戏。
“小元!”果不其然,在戏台上,戴茜看见了比她早一步出戏的元项明。
很显然,比起到处都是盯梢,完全无法交流情报的戏内,还不如短暂出戏,在戏外说清楚才好,所以后者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戴前辈。情况紧急,我就长话短说了。”
元项明无视了台下一张张焦急的脸,语调迅速。
在入戏者还没有全部出来的情况下,戏会继续演下去,所以时间非常紧要。
“虞梦惊已经有所察觉了。”他深吸一口气:“关于我们来自戏外的事。”
一开口,就是深水鱼雷,震得所有人久久难以回神。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猜测。毕竟受限于戏内人的身份,他的认知很难打破这固有的第四面墙,就算发现再多蛛丝马迹,也顶多只会联想到还魂或者轮回上,这是我们的优势。”
“阿鸣的身体失血过多,受伤太重,恐怕是没有再入戏的机会了。但是我已经想办法,将这个消息托付给了那个舞娘。总而言之,接下来不管如何,都绝对,绝对不能被他发现这一点。”
“若是被发现,那就如同莫比乌斯环了。”
元项明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如果是我们的入戏,结下了他前来现实的因果。总不至于发生这样离谱的电影情节吧?”
再回到戏内时,戴茜整个人仍旧是恍惚的。
虽然在进入这部戏前就有不好的预感,但这绝对不包括当下的情景。
再怎么如何,虞梦惊也只是一个戏内人而已。
区区一个戏内人,又能如何知晓自己身处的世界只是一部戏呢?
未免太荒谬了。
怀着这样惶恐的心情,她平复着眩晕的脑袋,却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那个高高在上,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颀长身影。
戴茜吓了一跳,连忙重新闭眼。
她没想到虞梦惊会去而复返,更不知道对方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发现方才她出戏后,这具戏内身体便成了无知无觉的傀儡。
虞梦惊似乎并未发觉她的苏醒,而是在沉思,自言自语。
“那剑法确实熟悉,现在想来,距离上一次看过,似乎有五百年了。”
戴茜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她意识到虞梦惊说的正是元项明扮演师弘华的那部《邪祟》。
一切都切合了元项明的所说。
因为极致的紧张,戴茜的手心开始沁出汗,心跳快如擂鼓。
然而自言自语过后,地牢内恢复了寂静,毫无声响。
就在戴茜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同时,蓦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
“你说是吧,何大小姐?”
听见第二部戏里熟悉的称呼,不久前才刚摆脱入戏状态的戴茜下意识睁眼。
可睁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更高处的台阶上,出言试探的虞梦惊完完整整看到了这一幕。
他蓦然收敛了所有笑容,红眸中掀起深不见底的风暴。
戴茜冷汗直冒。
他的问话太没有逻辑, 也太过没有预兆了。先前还在自言自语说着元项明,让人生起害怕的情绪,而后在猛然回落的那个瞬间, 野兽般撕裂一切,表露出真实的獠牙。
非常完美的狩猎。就连漫无边际的,成功率极低的试探也得到了最完美的结果。毕竟这个世界上最难被猜到的就是即兴犯罪, 还是专门寻找人意志薄弱点的进攻。
不需要其他的言语, 那个瞬间戴茜下意识睁开的眼睛就是答案。
一切都珠连玉串, 那些不太说得通的逻辑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虞梦惊的思路从来没有这么迅速过。他本来就拥有那种有个由头就能往下推个无数种可能的脑袋, 在如今揭开一半的谜底里, 只会更加深入,看到透彻。
“哈。”男人发出短促的音节,像是笑声,又像是刻骨的讥讽:“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难怪本座看着这只蝼蚁, 总有一种看到臭虫的恶心感。”
虞梦惊松开手里的资料, 冷色的单边眼镜珠链坠落, 纸张如同断绫倾泻。
上面白纸黑字,记载了严青极其戏班子的生平以及一切。
“既然你是何白露,那他就是当初那个将小五从本座身边夺走的师弘华。不, 仔细想想, 当初薛家那个薛学文在出手时似乎也有相似的影子。”
他的话语低沉, 内里蕴含着可怖的风暴。
地牢里铁柱寸寸龟裂,墨发飞扬足以昭示那是怎样前所未有的勃然大怒。
看着面庞完全失去了血色的戴茜, 虞梦惊忽然笑了。
他冷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只有刻骨冰寒。
“现在,来聊聊吧, 胆敢愚弄本座的代价。你们究竟为何能保留记忆转世,以及……现在仍旧在拼命试图掩盖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大秘密。”
原晴之猛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内的熏香仍在盘旋,距离上次看到仅只燃烧了几寸而已,意味着距离她睡下并没有过去多久。见状,她松了口气,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上一次沉睡时,原晴之就发现了,如果她在睡觉前一直不断给自己下要早点苏醒的暗示,那其实她可以不用睡这么久的。非过量的神血可以充当急效安眠药的作用,但更多的还是取决于身体本身。
试问哪个现代人没有试过在睡觉前给自己定了七点钟要起床的闹钟,结果六点半准时睁了眼,这便是身体时钟的奥妙。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副作用的。
扶着隐隐作痛的头,原晴之无声地叹气,翻身下床。
今天晚上就是戏祭仪式,她的时间所剩无几,必须得想办法找到玲珑骰子,或者想办法和戴姐师哥接应,马上就要进入第三折戏,他们现在肯定急死了。
‘反正现在这个情况看,只能放弃,全力准备重演。’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却在下一秒差点吓了一跳。
因为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刘姬,你怎么还在这里,是摘星楼主为难你了吗?”
原晴之走到角落,发现那个上一回见面还骄傲地像个孔雀的舞娘正蜷缩在角落,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不说,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
过了好一会,刘姬看清是她,才终于缓过神来,涣散的视线中多了神采。
“伶娘……伶娘!”她猛地爬起来,一把握住原晴之的手。
只有入手才能感觉到刘姬的手心有多少汗,又有多冰冷。
没有身体上的疼痛,不像是被虐待了,倒像是因为看到什么导致的精神崩溃。
“我在呢,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有话想对我说吧。”
原晴之放缓了声音,耐心地安抚她:“怎么了,你不要急,慢慢来。”
有一拍没一拍的手落在背上,要情绪激动的刘姬逐渐平复下来。
等到胸膛不再剧烈起伏后,她开始努力组织语言:“地牢……你那两个戏班子朋友被抓了,有一个被刑讯审问,他让我给你报信……”
本来刘姬也逃不过审讯的环节,若非那些戏童们在问她的时候,元项明主动开口拉走了仇恨,她绝对讨不了好。所以刘姬记着他的恩情,即便被威胁,也要将这件事告诉一无所知的伶娘。
伴随着刘姬的话,原晴之的神情愈发凝重。
她想到了师哥和戴姐会重返摘星楼,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连闯到自己眼前来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早有所料的虞梦惊捉拿关押。
“他们情况怎么样?”
刘姬颤抖着摇了摇头。
望着面如冰霜,当即就要站起身,当面去同虞梦惊对峙的原晴之,她的眼眸充满惊慌,下意识抬手去拽。
“啊,对不起,差点忘记了。”当场气疯到失去理智的原晴之愣了几秒,然后重新蹲下来:“放心吧,我不会去找楼主对峙的。”
如果她现在去找虞梦惊,后者能让她同戏班子成员接触的可能性暂且不论,沦为告密者的刘姬定然不可能有个好下场。
原晴之不可能辜负刘姬的信任,陷自己于不忠不义的地步。
“现在必须得想个办法去地牢……”
听刘姬的描述,师哥被折磨之后就陷入昏迷,怎么叫都没声,原晴之猜他是实在没辙,尽自己最大努力把情报传递出去便只能提前出戏了。但戴姐才刚被抓进去,若是也出了什么岔子,后果不堪设想。
“虞梦惊就在地牢,如果我现在过去,肯定会撞上他,这不就是自投罗网?”
她焦躁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我必须得先想办法把虞梦惊调开。”
老实说,光这一条都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因为只要是原晴之醒着的时候,虞梦惊就一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甚至就连这会儿不在,也只是由于眼下有更要紧的,需要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的事。若非如此,他当然更想守在自己失而复得的巫女身旁,即便是什么都不做,这样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也能将原本漫长无趣的时间变得乐趣横生。
“不仅要调开,还得让他不在地牢那边才行……”
同伴陷入的困境要原晴之大脑飞速进行风暴。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自己方才在那个房间里,看见的一样饰品。
“大人,大人!”
片刻后,地牢再次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虞梦惊不耐烦:“你最好能说出点有用的事情来。”
显而易见,庆神的心情很不美妙。
普通的,没有经历过反审讯训练的普通人,在虞梦惊这种对人心掌控登峰造极的家伙面前,简直浑身都是弱点。方才的睁眼便能很好地说明一切。为了避免自己无意中泄露更多的情报,戴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次选择了出戏。
正如元项明所说,虽然他们在前两部戏中扮演的身份被虞梦惊猜到,但局限于戏内人的身份,他不可能从本质上打破这第四面墙。
因为人不可能理解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事物。戏内从未有过天生戏骨的概念,更未有过入戏这样连现代人都觉得奇幻到不可思议的说法。
所以在虞梦惊眼里,何白露只是被吓坏了,脑袋一歪便失去了意识。
即使他意识到不对,让下人用泼冷水等办法尝试唤醒,对方也毫无反应。
就在束手无策的这时,提着白灯笼的纸傀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严梨小姐中毒了!”
“中毒?!”虞梦惊皱了皱眉,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跨出去。
等他的衣角彻底消失在地牢拐角,利用出戏逃过一截的戴茜才终于从昏迷中转醒,微微抬头,眼里满是担忧。
经历过下午的清扫,此刻整栋摘星楼寂静无比,只能听见喜烛燃烧的噼啪。
“说清楚,怎么中的毒?”男人声音飘忽,转眼间便掠上几层楼。
“属下也不清楚。”纸傀瑟瑟发抖:“是那个舞娘最先发现的异常,等奴进去看时,小姐的手掌已经变成了青色。”
层层叠叠的门无风自开,自摘星楼顶垂下的红绸万千飘扬,风铃叮叮当当。
顶楼仍旧静谧,守在门口的纸傀跪了一地。刘姬蜷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
虞梦惊沉着脸走进卧室,抬手准确无误地点在那截手腕上。他的动作急促,雷厉风行,但落下的指尖却无比轻柔,没有惊扰少女的沉眠。
半晌后,他好看的眉宇拧起。
“惊羽木?”
这个脉象混杂的程度,的确是中毒。
惊羽木极其昂贵,一克价值万金,平日里顶多用来入药,虞梦惊记得自己之前得到过一块,似乎被他用来……
果不其然,他抚摸少女柔软的头发,从侧边拿出一根木簪,正是惊羽木所制。
但问题是虞梦惊不记得自己给她带过这件饰品。
他定定地看了手里雕刻精美的簪子一会,而后转身。
“打开库房,本座要配药。”
惊羽木毒性强烈,需要尽快进行配药,不容耽搁。
无人得见,在他离去之后,床上的少女缓缓动了动睫毛,睁开了眼睛。
“伶、伶娘,楼主走了。”刘姬吓得牙齿都在打战。
“好,接下来可能需要你忍一下痛,我把你打晕。”
原晴之翻身下床,勉强拿起一旁放着的纸灯,又把早已准备好的灯油硬纸棒点燃。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她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是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刻。
她必须赶在虞梦惊回来之前,去地牢同戴茜汇合,然后出戏。
丝竹喑哑, 木板依旧,整个青城古街中央的戏台上萦绕着紧张的气氛。下方观众席上,不管是司天监众人, 还是戏曲专业的学者,神色都极其严肃,一眨不眨地盯着戏台。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最后这部《戏楼》竟然会陷入如此胶着的状态。
因为戏内角色伤势过重, 即使入戏也没法带伤逃离地牢, 又因为戏内受限无法传递更多情报的元项明没有在戏台上多做停留。
确定无法再入戏帮忙的他沉默地离开戏台, 来到了观众席的位置。
“可以了, 小元,不要自责。”
程月华拍了拍他的肩:“你已经做到了你力所能及的最好。”
元项明没说话。
青派名角随便选了张椅子坐下,双手撑在太阳穴,好半晌才道:“……或许吧。”
如果能早一点发现摘星楼的不对就好了。元项明不可遏制地这么想。
明明知道虞梦惊是怎样可怖的存在, 知道他脑子有多好使, 却还是在这个节骨眼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明明当初在师父离世前答应过, 一定会照顾好师妹, 可现在师妹被困在戏中,由头还是为了要救出他和其余两位名角……元项明简直不敢去想,一旦出了个三长两短, 现实可没有第二个天生戏骨, 再将戴茜和原晴之救出来。
身为师兄, 他本该肩负起这一切的。
见元项明脸色不对,程月华叹了口气。
“我们都错判了武五和雷柔对于虞梦惊这个人的影响程度, 这不是你的错。”
看过《夜行记》原典《邪祟》更新之后的人都清楚虞梦惊动了情。
可谁也没想到, 他能做到如今这一步。
“再者,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今天就算是换柳问青还活着在这, 也不会更好。”
“程前辈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元项明拿过一旁的矿泉水瓶,接了把冷水拍在脸上。
伴随着这个动作,他洗去了先前的颓丧,重新打起精神:“接下来想解局,师妹要么得去同戴茜汇合,要么得找到玲珑骰子。”
说实话,这两条路都很难。
第一条不仅要引开虞梦惊,还得闯过纸傀把守的重重关卡,就算能达成调虎离山,一路上的纸傀何其之多,仅凭原晴之一个人,难度可想而知。
第二条看起来比第一条简单,但事实上细想只会更难。因为自从本次入戏后,他们三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办法,都愣是没能打探到玲珑骰子的下落。
“哪怕是在诡宅里,师家玉佩也在第二折就找到了眉目。”
众所周知,第三折戏的时间最短,在原晴之已经搜过摘星楼专门放首饰的地方还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继续寻找玲珑骰子就和两眼一抹黑没有区别。
“最重要的是,那是师娘留下的遗物,怎么会凭空在戏内消失……”
只有原本属于戏内的东西才会出现入戏后消失的情况。
元项明苦思冥想,不留神抬眸,忽然瞥见程月华略有些古怪的神色。
“程老。”他狐疑地开口:“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程月华没回答。
他紧张地摸着胡子,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完蛋了”的表情,转头去看晏孤尘。
“算了。说吧,程老。”
后者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保密协议也没有用了。不管原小姐能不能成功出戏,玲珑骰子的问题,都得有个交代。”
“上边那里,我来打汇报就行。”
被这两人奇怪的态度影响,元项明眉头越皱越紧。
他意识到,在这玲珑骰子背后,恐怕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事情紧急,那我就长话短说吧。”
有人背锅的的程月华放下捏胡子的手:“小元,你对你师娘的了解多不多?”
元项明摇摇头:“不多。”
或者说,自从他拜入柳问青门下后,就从未见过那位神秘的师娘。
不仅仅是他,整个梨园都对师父的配偶有着讳莫如深的态度。元项明记得自己不懂事的时候曾经问过类似的问题,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她生病很严重,不方便见人”之类的话。
后来长大了,通晓人情世故后,他便也不再询问。
现如今旧事重提,仔细想想,到底有些古怪。
再怎么说,柳问青戏曲界大宗师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为他的夫人,怎么可能做到多年不对外露面。就算对外称病抱恙,至少在柳问青收下关门弟子时,元项明总该给二人奉茶。可事实上就连奉茶拜师的环节,他都未曾见过师娘哪怕一面。
“其实,你没见过柳老的夫人,很正常。”
在这半截身子都要进棺材的年岁,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程月华眼底泛起感慨。
他忍不住找晏孤尘借了根烟,吞云吐雾许久,这才终于吞吞吐吐将这段秘辛吐露。
“因为你师娘啊,是位真真切切的戏中人。”
戏外,几人正聊陈年往事。戏内,则是迎来了重头戏。
同刘姬最后确认了一遍去地牢的路后,原晴之抬手把刘姬打晕,然后拖到水池旁,制造出对方并不知情的假象。
干完这一切,她计算着虞梦惊离开这层的时间,而后深吸一口气,就这么提着手里熊熊燃烧的火把和白灯笼,猛地冲了出去。
虞梦惊刚刚离去,带走了几个纸傀,但外面的纸傀数量仍旧相当可观。
只是原晴之的速度太快,她没有任何犹豫,一路创飞所有人。而且目标十分明确,朝着地牢的方向跑去,脚步急促不停。
“怎么回事?!”守在门口的戏童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飞速离去的身影。
“那不是严梨小姐吗?”
它们被点化的灵智程度不高,不敢从跪地的状态起身,只面面相觑:“小姐不是中毒了吗,方才楼主才急匆匆去为小姐配药。”
唯有掌事纸傀愣了一下:“不好!”
它立刻意识到,或许严梨方才的中毒是伪装出来的,于是慌忙下令:“快拦住小姐!”
伴随着它的命令,纸傀们纷纷而动。
霎时间,通往楼下的道路里挤满了提着纸灯笼的戏童。
见状,原晴之也不惊慌。
她直接扬起手上的灯笼,于是一簇簇火焰便从灯笼内显现飞起,落到前边。
因为提前给纸灯笼灌注了过量的灯油,所以仿若天女散花般,灯笼每一次晃动都会有火团散落。再配合另一只手上的硬纸壳火把,一路只要有阻挡,便是毫不留情地拍打。一个火把,生生被用成了降妖伏魔的金箍棒,将那一截截苍白伸过来的手烧成焦炭。
充分吸取了《戏楼》原剧本的经验,原晴之专挑明亮的地方走,避开阴暗处。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需要比拼速度与时间的较量。
昏暗的楼宇内,少女提着手里熊熊燃烧的灯笼,散落的长发在身后铺开,华丽的裙摆像一只翩然的蝴蝶,用这样不要命的冲法,生生往下冲了好几楼。
奈何纸傀实在太多了。
仍旧有源源不断的纸傀从阴影中爬出来。从上往下看,阴影和光明的交界处涌动着一张张惨白的脸。
因为自己给自己下毒,一只手仍有些麻的原晴之咬咬牙。她干脆果断地扔掉手中灯油濒临耗尽的灯笼,踩过几只纸傀的背,另一只手解开身上华服的系带,抡开两圈后挂到对面灯盏下方,而后腰肢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空中荡过去。
这极具冒险性的举动让此时戏外观众席上所有人全体起立,大气都不敢出。
好在这件昂贵的华服没有偷工减料,即使承受着原晴之一个人的重量,也没有要崩断的意思,而是稳稳地带着她一起晃过下方镂空的万丈深渊,来到了对面。
“这晴丫头,未免也太胆大了!”程月华手里的烟老久没凑到嘴边,等眼睁睁看着原晴之平安无事后再想吸一口,发现烟头已经灭了,忍不住笑骂。
“是啊,就算是天生戏骨,也不能这么乱来。”
刚刚那堪比杂技的一幕要不少人惊魂未定。
奈何戏内的惊险还未结束。
绕到最下方的大厅时,原晴之遭遇了最大的挑战。
——前方阻拦的纸傀太多,已经无路可走。
望着周围逐渐缩小的包围圈,原晴之不得不停下脚步。
但她依旧没有放弃,反倒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抵在自己脖颈上。
只是稍稍用力,那尖锐的刀面便陷入柔软白皙的皮肤里,猩红的血顺着锃亮的刀面流下,落到白色的长裙上,触目惊心。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拦我。”原晴之冷下声音:“否则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或者是被火烧了,楼主会有什么反应,你们应当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