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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戏—— by妄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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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虞梦惊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老巫祝又添油加醋道:“这武五啊,家世不怎么显赫,父亲不过是个五六品的小官。也就跟在谢家大小姐背后做牛做马,给人跑腿打杂,哄得人家大小姐高兴了,才换得一次入宫选拔的机会。”
听着这些话,元项明眼中析出茫然。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觉得巫祝说的这些信息和那位叫武五的巫女对不上号。
“怎么?”戴着黄金面具的少年表情耐人寻味:“指挥使认出自己的心上人了?”
“不,没有。”
元项明迅速否认:“大人,此事绝非儿戏,臣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今日司祭找借口前来正殿抽查,是经过了老祭祀首肯的正规程序,美名其曰要撮合元项明和那位不知名的世家小姐。可等他回过神后,不难察觉出司祭看似宽宏大量话语中毫不遮掩的恶意。
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选错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跟在司祭背后,看似守卫,实则元项明一直在密切观察各位世家小姐,试图从表情神态,声音和动作中寻找当初那个在雷雨夜中救助他的人。
奈何当初交换定情信物时,为了避嫌,没有留下太多信息。以至于元项明只能根据模模糊糊的印象,挑出几位疑似人选。没有进一步信息,不足以进行定夺。
而武小姐……她身上总是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更何况元项明实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知道了叛军的接头暗号,思来想去,都很有必要和她亲自见面谈谈。
元项明斟酌语句:“大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和这几位小姐单独聊聊。”
闻言,虞梦惊笑了。
他的眼睛一直望着正殿,声音却漫不经心:“我们之前不是谈过这件事吗,师指挥使。可换句话说,既然你和那位小姐是真爱,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如同帮腔般,一名巫祝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元项明。
“师指挥使恐怕是弄错了什么,成全你们是司祭大人大发慈悲下的命令。要是放到平常,神宫侍卫和巫女有纠缠,一经发现,都得以极刑论处。我劝指挥使阁下见好就收,不要再多提意见,以免惹怒大人。”
“……是。”半晌,元项明错开眼神。
他在神宫已经执了一段时间勤,自然发现有些神职人员的黑色瞳仁部分比寻常人更大,甚至扩大到整双眼睛,而这些人的言语也比寻常人更为偏激,行为充满恶意。说是犯了癫痫也不为过。
在庆国,神宫是与皇宫同级,甚至更为超脱的存在。当年那场血海深仇,灭门惨案,神宫想必肯定参与其中。元项明想尽办法从皇宫调到这里,本就是想弄清楚神宫的情况,为不久之后的复仇计划扫平障碍,自然不可能再节外生枝。
很快,两天后,他的所有后手就能部署完成……届时这些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不过——”少年刻意拖长声音,欣赏够了元项明忐忑的表情,忽然话锋一转:“若是普通接触,倒是无伤大雅,我也很好奇,到底是哪位世家小姐同指挥使造就了这么一段佳话。”
“等等,大人……”老巫祝连忙道:“这并不符合规定。”
“你是在质疑我吗?”虞梦惊不悦地抬眸。
有那么一刹那,他周身仿佛凝固出凌厉诡谲的血色,要人毛骨悚然。
元项明一惊,手指已经摸到冰冷的刀柄。
但只有一瞬。
很快,少年又恢复了平时人畜无害的模样,甚至主动放低姿态,用十足轻柔的语气开口:“只不过是几炷香的时间,我不会怎样的。对吧?巫祝。”
凝视着黄金面具,老巫祝的瞳孔有一瞬间几乎完全被墨色浸染。她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神情,像是贪婪,像是渴求,又像是极深极深的,掩埋在皮囊之下,耸动的其他恶念。
最终,那一丝白色还是占据了上风。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以沉默表示首肯。
交谈结束,原晴之磕磕绊绊的祈神舞也恰好落幕。
她收起水袖,走到一旁。
谢霓云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还行,这次算没给本小姐丢人。”
“对了,昨天吩咐你办的事情,你到底办成没有……?”
话说到一半,谢霓云忽然噤了声。原晴之直觉这不是大小姐该有的反应,她敏锐地撇头去看,恰巧看见某人找借口遣散了巫祝和祭祀,带着元项明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大人——”
司祭的突然莅临,自然在世家贵女中引发躁动。
那天晚上少年的出场过于惊艳,轻而易举攫获每一个人的眼球。据原晴之暗中观察,除去男女主女配,但凡是没有重要戏份的戏中人,一旦看见虞梦惊,就跟上了降智光环一般,成了单线程思考的生物。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忘记了那天晚上惨死的世家小姐,意识不到美丽的东西同时也包含着剧毒和危险。
“大人怎么会忽然来正殿?”
贵女们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发问。
“司巫选拔即将结束,本座自然需要前来定夺人选。”
“那您有中意的人选吗?”
“这个嘛……是秘密哦。”
很显然,少年对这样众星捧月的早已习以为常。他面具下挂着怠慢的笑意,随口扯的一句回答,都能要其余贵女激动到双颊泛红。
这么看来,虞梦惊好像个病原体。接触时间越长,降智几率越大;如果一直接触,就会变成该病原体的奴隶,失去脑子。
想着想着,原晴之差点被自己脑海里的天马行空给逗笑,一不小心泄露出真实情绪。
奈何某些人就是不喜欢看别人太高兴。
“啊呀啊呀,武五小姐。”
刹那间,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少年不知道从哪拿来把折扇,一边在掌心上拍打,一边懒洋洋地开口:“方才的祈神舞跳的颇有些不堪入目啊,今晚来禁殿领罚,本座正好一道亲自监督于你。”
原晴之:“……?”不是,这熟稔的语气,我和你难道很熟?
感受着四面八方刀子般的视线,成为众矢之的的她在心里把虞梦惊的小人扎了个遍。
“司祭大人怎么同冒犯他的人这般和颜悦色?”
“大人人美心善,不同她计较呗。”
而罪魁祸首却毫无所觉,展开折扇,继续换上一笑意盈盈的嘴脸,扎进贵女堆里。
原晴之集中精神听了几耳朵,确定了对方口中那套说辞就是昨天晚上和她描述的“貌美少年坚强在邪教内部被囚禁只能艰难苟活”的故事。其中甚至还有几项和昨晚对不上号,显然这低级错误实在不该出现,奈何编故事的戏精过于散漫,连费点心思记录都犯懒。
偏偏世家贵女们还真就吃这套。
她们从小生活在深宅大院,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哪里听过这么悲惨的故事,当即垂泪。
“天哪!”
“没想到那些巫祝祭祀们竟然这样!”
“简直太过分了!”
别说贵女们了,正殿后排值守的侍卫听了,也忍不住擦眼泪。
原晴之:“……”神职人员难道就这么放心把这个祸害留在这,快来管管!
要不是这里是戏内,她高低得把这些人名字记下来,老了好给他们卖保健品。
就在这时,一直跟在虞梦惊背后的元项明忽然开口:“几位小姐,您好。”
听见他的声音,两位谢家小姐瞬间凝神。
原晴之心下一凛,左右环视一圈,人多眼杂不说,虞梦惊还就站在旁边,一个完全能听得到也能插手的位置。她在心里暗自提高警惕,明明前几天虞梦惊才故意隔开元项明,今天怎么忽然反其道而行,其中肯定有鬼!
“我想冒昧询问一下,这是哪位小姐意外遗失的东西?”
还没等原晴之想出个三七二十一,元项明就言简意赅地摊开了手心。
她眼尖,一下就看清那是块极其眼熟的玉佩。
谢霓云见状,连忙用手肘推了一下她,抢先开口:“这是我的玉佩,前两天交给武五,让她帮我转交,没想到被她搞丢了,多谢师指挥使帮忙寻回。”
站在另一旁的谢书瑶猛然抬眸,眼底充满惊疑不定。
见状,原晴之心里一个咯噔。
在《邪祟》的前置剧情里,武五正是被谢霓云所托,从谢书瑶那偷来了她和师弘华的定情信物。而遍寻不到信物的谢书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普通遗失。
可现在玉佩在元项明手中出现,结合谢霓云的说辞,还能有什么不懂?
至少现在,原晴之无法忽视这道来自谢书瑶的质疑目光。
偏偏谢霓云又将话题推了过来,她只能支支吾吾接话:“是、是的,这的确是谢大小姐给我的玉佩,没想到那天无意闯入禁殿,在慌乱中掉落,一直没能找到。”
“这样吗?”元项明凝视着原晴之,忽然侧眸看向谢霓云:“谢大小姐,请问您可以描述一下这枚玉佩吗?”
谢霓云洋洋得意的表情顿时一僵。
她对师弘华毫无兴趣,只是想从谢书瑶手上抢东西,怎么可能好好正眼看过信物。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上面刻着师字,左侧边有一道裂纹,中间泅着洗不开的血迹。”
不知何时,谢书瑶已经调整好表情,她不再看向原晴之,而是正对着元项明,眼眸深处满是倔强。
原晴之:!!!
虽然虞梦惊这个狗东西又不按常理出牌,但是男女主的名场面对视相认竟然还能顽强□□,不可思议。
最终,还是元项明败下阵来,率先挪开了目光。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他又看了眼正在神游天外的原晴之,倏尔反转手心,收起玉佩:“既然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位小姐所有,这个东西就先放在我这里保存吧。今日冒昧叨扰,请诸位小姐原谅在下的冒犯。”
守在一旁的老巫祝立马上前提醒:“司祭大人理应回殿了。”
旁观一场好戏,虞梦惊心情好了不少,难得未对这催促般的话语动怒。
临走前,他还没忘用折扇在原晴之头顶亲昵地一敲:“今晚不准迟到。”
再次被目光扎成筛子的原晴之:“……”
看着这群人远去的身影,她在心里对曾经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女主说了句抱歉。
既然选择了这个身份入戏,很多时候便只能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不过往好处想,女主若是真的顺利和元项明相认,那结果肯定只能走向《邪祟》既定的悲剧。若是她的一番介入剧情,能因此混淆虞梦惊的视线,说不定还能阴差阳错救下女主呢。
这么想着,原晴之转身准备走。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便被叫停。
“喂,你是武五吧?”方才聚在一起的世家贵女全部围了过来。
“看起来很普通的样子,还冒犯过大人,真不知道哪里得了青眼。”
“就是就是。”
原晴之:“……”喂,我都听见了啊!
打头那个打量着她,一副明显不怎么看得起,却非要勉强攀谈的语气:“今晚你去禁殿时,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啊?”原晴之懵了:“通知你们干嘛?”
“去救司祭大人啊!”
提到这个,不少贵女从袖内掏出手帕,轻轻擦泪,期间还不忘压低声音避开巫祝:“大人实在是太可怜了,一直被那些神职人员们欺负。”
“是啊是啊,一直被禁足在禁殿里,明明是那般尊贵的身份,结果连出来一下都还需要经过老祭祀首肯。”
“没错,我们今晚一定要将司祭大人拯救于水火之中!”
原晴之:哈?
听着这群贵女们的话,她人傻了:“不是,你们真信了司祭说的话啊?”
她这话顿时引来一致围攻。贵女们齐刷刷看向她,面露不善。
“不然呢?”
原晴之欲言又止,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不少贵女眼眸里已经蒙上一层浅浅的黑雾。
经过这些天的鞭策和原戏本剧情的教训,她知道,一旦只要虞梦惊的蛊惑到位,再怎么多费口舌都没用,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但话又说回来了,难道……她还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姑娘们跳入火坑?
忍了没忍,实在忍不住,原晴之还是多了句嘴:“有的时候看人不能光看外表,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有毒。一家之言总是漏洞百出,你们至少也该求证一下再做决定吧,难道完全没考虑过被抓的后果吗?”
简单一番话,彻底点燃了贵女们的怒火。
打头那位冷冷地看着她:“武五,我们是看你平时跟在谢大小姐身后,觉得你还算个机灵人,才给你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你不知抬举就算了,竟然还敢污蔑诽谤司祭大人,亏得当时司祭大人给你求情,真是不识好人心。”
“就是!”其他贵女纷纷帮腔,同仇敌忾,白眼翻到天上。
看着她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原晴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结果一定是这样。
就因为这事,今天原晴之难得没有拖拖拉拉,而是提前踏上前往禁殿的路途。
好不容易才办完事,又开始蹲点。腿都蹲麻了,终于看见远处结伴而来的贵女大军。
贵女们虽然被虞梦惊蛊惑,但也知道不能过于声张的道理,行色颇为鬼祟。奈何刚到禁殿周围几步,还没完全接近,便被一队正在巡逻的侍卫当场抓获。
侍卫长沉脸:“你们在这干什么?”
因为有原晴之通风报信的缘故,不管贵女们如何巧舌如簧地辩解,侍卫们都充耳不闻,直接将人全部带走。
原晴之看了,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她足够机智,用这样的办法阻挡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要不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不过说来也奇怪,今天禁殿周围出奇的安静,就像那天她意外闯入时一样,静悄悄的,看不见半点人影。
解决了一桩大事的原晴之疲惫推开沉重的殿门,闪身进去。
很显然,古怪的不止是禁殿外,还有禁殿内。
前两次来,她刚踏进这里,便被某个讨人厌的家伙逮到。可今天都走到大殿中央了,还没看见虞梦惊的身影,唯有地面上那些摇曳燃烧的灯盏和穹顶上垂下的红棱昭示着这里的确是神宫内不可踏足的禁地。
“奇怪了,人呢……明明刚才还说什么要罚我来着。”
原晴之环视一圈,没在浴池里看见人,连横梁上也没有。
偌大一个禁殿,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既然没人,原晴之也乐得摸鱼。
她打了个呵欠,寻了处偏僻的角落,拿布条叠了两层,坐着坐着,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原晴之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刚想提起宫灯,就被面前一幕吓傻,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禁殿内的红棱燃起了火光,将她的视野照亮。
十几名穿着白袍的神职人员拥簇在禁殿中央,他们表情狂热,手中提着刀刃。
烛火反射到刀面,照亮了上面浓浓的血光。
美丽的少年正在一点一点被肢解。
隔着人群的缝隙,那颗戴着黄金面具的头颅忽然转了过来。
——满地幽红里,“他”准确无误地看见了重重黑暗后面目惊恐的她,忽然笑了。

原晴之捂着嘴,控制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死都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在禁殿里打个盹, 醒来竟然会看见这样一幕。
禁殿中央,那些神职人员们在不停地挥刀。每一次手起刀落,都传来什么东西被斩断的闷响。在这个过程中, 琉璃灯盏被踢翻, 灯油蔓延着火焰将那些悬挂的红棱燎起, 不一会儿便将平日空寂诡异的禁殿点亮, 伴随散落的金箔, 绽放花千树。
明明是背景如此美丽的一幕,在光芒的掩映下,正在施暴的一张张人脸却面容扭曲,状若疯魔, 可怖至极。
其中甚至还有德高望重的老巫祝。
“明明是后来的贵女……竟胆大包天觊觎大人。”
“她们凭什么!若非大人过于仁慈……”
“若非如此, 事情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不过也好, 现在大人就永远属于我们了。”
很快,那颗朝她微笑的少年头颅便重新被神职人员抓着头发扯了回去,被染血的衣服下摆遮掩, 消失在嘈杂中心。
拖回去之前, 原晴之好像模模糊糊看见他唇齿无声开合。
——“你不想加入他们吗?”
奈何武五身有夜盲症, 啥也看不清,加密讯号接收失败。
紧接着, 响起大口大口的液体吞咽声。
一根根手指上沾满红色的血, 黑发融化在焰火里,满目扭曲赤红。
“好香啊……”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们忍不住感慨。
看着这幕, 原晴之手脚冰冷,差点就攥着玲珑骰子出了戏。
尽管心里比谁都清楚这里是戏内,做不得真。但对于她这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红旗下根正苗红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来说,直面分尸肢解,生饮人血的一幕,委实还是太超前了些。
兀自发了一会抖,原晴之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赶紧逃跑,要不然这种无辜无人旁观犯罪现场全经过,最后的下场都是被卷入其中,成为下一个被分尸的幸运儿。
结果她刚想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现在整个两条腿都是软的,完全动不了。不得已,只能退而求其次,哆嗦着将旁边的宫灯熄灭。
冷静。这个时候逃跑,万一弄出点声音,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待在原地。
干完这一切,原晴之又勉强撑起身子,往里挪了挪,同时警惕观察周围的响动。
好在之前为了摸鱼,她特意挑了个禁殿旮旯角的地方,只要不是走到近处,都发现不了这里还有个人。
很显然,这回她运气不错。
那些神职人员全部沉浸在不可名状的疯狂里,压根没注意这边那点小动静。
但问题是,整个禁殿的红棱都要烧完了!一旦红棱烧尽,视野少了阻碍物,藏身之处被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或许是原晴之的祈祷起了作用,喊打喊杀砍杀了一段时间后,人群忽然停了下来。
这停顿并非缓慢,而是仿佛按了休止符那样刹那中止。包括再次高高扬起的刀刃,吞咽到一半的血液,全部定格在这刻。
突兀地静止一段时间后,穿着染血白袍的人沉默地弯下腰去。
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安静比嘈杂更容易给人心理恐怖。
原晴之大气也不敢出,她只能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隔着影影绰绰燃烧的红棱,判断出他们正僵硬地逐个将地上的尸块拾起……扔到一旁的浴池里。
听着沉重的落水声,原晴之表情渐渐麻木。
极富冲击力的场景把她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少女双手抱膝缩在墙壁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不管她如何在脑海里反复复盘,绞尽脑汁想,也弄不清楚这次入戏到底是什么情况。剧情走偏就算了,现在还能一路拐到法制频道。可之前的剧情,再不济都有逻辑可言,问题是《邪祟》原著里也没有眼前这样的场景啊!
在入戏前,原晴之在后台仔细阅读过,她确信原文戏本中,没有任何一个字眼提到虞梦惊会被残害。更没有神职人员们集体造反弑杀,弄出邪教仪式血腥场面的情况。
重物砸入水中的声音逐渐小了。
紧接着,是重新恢复嘈杂的窃窃私语。
“都指挥使正在巡查……”
“禁殿内脏污……总会被觉察……”
“不是还有一个每天晚上来禁殿清理打扫的巫女吗?!”
说着说着,老巫祝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尖刻,仿佛有风吹般在殿内回荡:“这殿内的痕迹若是没能清扫干净,到时候不如直接全部推到她身上……”
“有道理。”
“竟然忘了这么个绝佳的替死鬼。”
“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其余神职人员连声附和,发出桀桀桀的阴沉笑声。
仿佛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人踢了一脚的原晴之:“……”
神经病啊!我还没死呢!
拜重新恢复的黑暗所赐,原晴之并没有注意到,这群神职人员在离开时,瞳孔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化不开的墨色。
听着那一大片远去的脚步,等到禁殿殿门沉重的开合声再度响起,确定了整个禁殿只有她一个活物之后,原晴之深吸一口气,勉勉强强撑着墙站了起来,心惊胆战地打量周围。
禁殿的横梁上涂了防火的物质,红棱烧到上边后便停了,如今殿内光秃秃的,到处都是烧剩的残渣。地上碎裂的灯盏散得到处都是,还有那一地殷红鲜艳的血。
原晴之下意识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那个出血量,感觉又有一点腿软。
明明好好的一个禁殿,现在莫名其妙变成凶宅了,到处都阴嗖嗖的,瘆人。
要是没听到那群神职人员的话,原晴之肯定后脚就跑路了,但他们既然想让自己背锅,还是这么一个有口难辩的大锅……她只能又花了几分钟时间平定心情,憋屈地从墙角拿出自己上一次拿进来的清理物品,开始认命工作。
多亏了武五有夜盲症,把宫灯熄灭后能见度屈指可数,大大降低了恐惧范围。
冷静下来后,原晴之终于有余地整理思绪。
首先,虞梦惊是肯定不会死的。
虽然方才的场景足够血腥残暴,换成普通人早就死八百回了。可身为《夜行记》里的当家头牌,这家伙压根就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对于虞梦惊究竟是妖是魔是鬼,专家学者们也争论了数百年。既然都是非人类了,应该死不了的……吧?
但想到《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也被孙悟空一棍子打死了,原晴之又不能确定了。
“唉,偏偏《夜行记》是篇残本,光第一卷都流落了几篇在历史长河里,如今保存完好的这些篇目中并不能推断出虞梦惊的真身到底是什么玩意。”
她叹了口气。一边擦地,一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总觉得不对劲。
虽然因为小时候失忆的缘故,对《夜行记》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但在原晴之仅有的印象里,虞梦惊一直都是个神秘恐怖,诡谲强大的存在,用来止小儿夜啼有奇效。
在夜行记里,他排第二,没人敢抢第一。
这种强不仅仅指他无差别蛊惑人心的能力,还在于本人性格如同一团无序的黑暗,看不清的杂线那样乖张肆意,更在于他这个人本身。
基础实力如何暂且不论,但虞梦惊有个连不看戏曲的人也知道的出圈名场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酝酿了一个天大的阴谋,并且步步为营,在《夜行记》第一卷最后一篇《戏楼》里成功收尾,把整个戏中世界纳入自己的掌控。
要知道,《夜行记》全本共享一个世界观。相当于他成功后,后面几卷的主角,什么青梦狐,白发鬼,蚩梦幽莲……从理论上来说,全部都成了他的打工小弟,谁看了不得说一声离谱。
正是因为有这些前置印象,撞见他后,原晴之才如此如临大敌,如履薄冰。生怕这位大boss一个不顺眼就给她把脖子拧咯。
那么问题来了,原晴之想。既然虞梦惊如此强大,多智近妖,一步三算。他为什么会准许这些神职人员给他戴上黄金面具,平时待在这鸟不拉屎的禁殿里?他是完全不在意这些人的冒犯吗?
恐怕未必。
被吓了一跳后,原晴之感觉自己思维从来没有这么敏捷过。
从原著戏本和原晴之几次亲身接触,不难看出虞梦惊这人对自己容貌的自负程度。再加上他喜欢挑事拱火,人嫌狗憎的性格,宛如一个多动症儿童,根本待不住。
要他违背自己花枝招展的本能遮住脸戴上面具,囚困于一方……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不够强。
虽然原晴之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可事实的确如此。
这个在《邪祟》原本剧情中不该出现的剧情的少年版虞梦惊,意外的很弱。
他愚弄人心,肆意张扬,从不遮掩自己优越的皮囊,却无法完全掌控人心,甚至会被伤害。跟戏文里那个正式登场时轻松操控全场的大魔王有着显而易见的差距。
而今天直面虞梦惊被分尸的一幕,也无疑佐证了这点。
“真是万万没想到,他之前说自己被困在殿内,还有那一大堆卖惨……”
根据戏文里先入为主的印象,原晴之早在认出虞梦惊的那个瞬间起,就做好不相信他任何一句鬼话的准备。可谁能想到,那些竟然都是实话。
想到这,原晴之不由得心情复杂。
“但不管怎么说,在《邪祟》这部戏里,虞梦惊算是杀青了。”
不管怎么说,他的退场都是一等一的好事。至少对原晴之这个入戏者来说,没有了虞梦惊,这部戏的难度直接从地狱等级降回到简单难度。现在只需要思考如何唤醒元项明,并且演完这部戏就可以了。
想到这,她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擦拭地面的动作也快了稍许。
经过烧灼后,殿内垂下来的红棱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原晴之干脆全部把它们从房梁上扯了下来,和刚才清理出来的各种垃圾堆积到一起。想了想,又从旁边提来一盏完好的灯。
灯油混杂着滚落,蔓延起滚滚大火。
巫女一边倒着鲛油,口中一边喃喃自语:“无意撞见,晦气退散,逝者安息。这些就当烧给你的纸钱了,下辈子记得当个好人……总之再也不见。”
噼啪燃烧的声响掩盖了浴池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声。
忙活了快一个时辰,原晴之终于马马虎虎搞定了犯罪现场。
至于浴池那边,她是死也不敢过去,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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