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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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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盛嘉宜从来不展示,她只会打架。
打架的关键,就在一个快、准、狠,和动作漂亮与否无关,甚至和力量强弱也不绝对相关,比得是谁更敢下死手。
女人的力量天生有劣势,一旦前头几秒无法形成有效的压制,往后便很难克敌。
如果手头有工具还要好一些,没有的话,光凭拳力,盛嘉宜自问一定是接不住男人迎面一拳。
但是古书玉会直接出拳吗?大概率不会,他要面子,不会真的打女人,就算会,这试探性的一拳也不会太刚猛。
盛嘉宜站起来,有模有样地摆了一个姿势,那是八卦掌的起使姿势,她在这一点上没有撒谎,她的确不太会八卦掌,摆出来的动作并不标准,古书玉看得噗嗤一笑。
“勉勉强强也能看。”他讥讽道,话音未落,电光火石之下,盛嘉宜已经出步——
古书玉见她动手,微微一笑,左手一伸,便准备挡盛嘉宜的手。
女人打架通常不会使用拳来攻击,而是爱伸手去抓脸扯头发,他看盛嘉宜的动作似乎也是这样打算的,可惜这是最没有用的一招,抓人能有什么威力?就等她伸手上来,古书玉顺着她的手臂一拧,便能将她整个人背摔在垫子上。
但是事实却和他所想的不一致,他伸出去的左手一空,什么都没有抓到。
古书玉瞳孔极速睁大,肾上腺素顿时飙升,他心道不妙,正准备伸右手,眼前就已经出现了盛嘉宜的手肘。
没错,手肘。
传统武术中喜欢讲”肘过如刀”,正式拳击比赛中,拳手宁愿接对方十拳,恐怕都不愿意挨那一肘,人体肘部几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往下便是坚硬的骨骼,屈肘时手臂形成稳定的三角结构,于是这块突出的硬骨便如刀片一般,在全力砍下时达到锐器重击的效果。
古书玉头一偏,就想躲她这一肘,却没想到盛嘉宜手肘顺势斜着往下一劈,击打在古书玉的脖颈侧。
八卦掌,源自刀术,以手掌为刀,专取人体薄弱之处,而在实战中,八卦掌下藏机锋,出掌时肘动,步法也动,专打偏门。
竟然真的是八卦掌里的一招。
颈侧大动脉是人体供血的主脉络,攻击颈部穴位、血管与气管,是武行中标准的“黑手”,即致命杀招,这样的招数不需要多,只要一击即中,力道够的话便能将对手一击毙命。
盛嘉宜显然也没有杀人的心思,她这一肘只用了三分力,依然打得古书玉眼前一白。
就这几秒间的时间里,他已经懊悔自己的轻敌——对方绝对是个顶级的‘打架行家’。
古书玉咬牙一发狠,两手往前一抓,想要抱住盛嘉宜,靠着自身蛮力将她压倒,在体重和力量存在悬殊的情况下,这算是最有效的一招。
但他的手臂再次顿住。
就在他使劲那一秒,盛嘉宜缠住他的手臂,那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动作,她的手肘正好压在了他的肘处,古书玉的上臂和下臂被她压弯成了一个v字型,这并非是因为盛嘉宜力量大,而是因为
“有时候,懂一些人体弱点,擅用杠杆,比蛮力还要有用。”李秦眯起眼睛,低沉着声音道,“擒拿,黑龙十八手。”
以阴险和毒辣著称的擒拿技巧,起源于北方部队,专用来制服敌人,由曾盛行于越战战场上的招数改编,几乎每一招都奔着人身上最重要关节、穴位去,要么不出招,出招即为杀招。
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盛嘉宜斜腿一脚踹在古书玉的膝盖骨上。
经典的截击腿动作,截拳道与泰拳中的禁术,同样是通过三角杠杆的作用,击打人体关节,用最小的发力方式产生最大的力度,这样全力一脚下来,膝盖不残也废。
古书玉被她踹的重心不稳,身体倾斜,但也正因为盛嘉宜不敢用力,怕击碎他的膝盖,因此常年习武古书玉还是稳住下盘,一手已经扣在盛嘉宜的腰上,把她使劲往下一拉,另一手发狠挣脱她的擒拿手钳制,按住她的肩骨,胯部一送,就要去撞她。
铁山靠,八极拳的独门绝技,手肘顶住对方心口,胯骨狠撞对手,便如山倾地崩一般,这一靠若是接满了,瘦弱一些的人大抵便倒地不起,胸腔肋骨折断。
古书玉,这是打得发狠了。
李秦和谢海华同时上前一步,一个是准备去抱盛嘉宜,一个是准备去拉古书玉。
盛嘉宜这个身板,要是接古书玉这一掌,恐怕剧组是真的要出大事。
然而盛嘉宜就看他会不会用这一招。
铁山靠是八极拳最负盛名的一招,日式漫画、游戏中极为青睐这一技能,因此各种动漫电影,街头格斗游戏中都屡见不见,那些行走于街头的小混混也最喜欢学这一招,打架的时候很是威风。*
只是,八极铁山靠固然威力大,但也有致命弱点,那就是攻击必须正中人体的中线,一旦被避开,力量顿消大半。
而盛嘉宜手搂古书玉颈部,腹部发力,纵身一跃,整个人腾空,她那双大长腿顺势绞过古书玉腰部,卸了他一身力气,两个人都被掀翻在地。
飞身十字固,柔道三大降服技巧之一。
最适合以小博大,借力打力。
这种打中国拳的武师,最怕的就是地面擒拿技巧,盛嘉宜等的也就是他落地这一刻。
不带半点犹豫,她飞快起身,手肘横收,手臂绕过对方颈部动脉,另一只手臂顺势搭上,卡在咽喉处,两手发力,狠狠一绞。
裸绞,同样是是柔术的三大降服技巧之一,高效且有效,一旦绞杀成型,几乎可以无视双方体型与性别差异,再大的体格也挡不住两条手臂锁死颈部的力量,而颈部动脉缺血,只需要几秒钟,便可以使人窒息乃至死亡。
没有任何华丽的招式,甚至都不需什么武学基础,刚好五招,不多不少,每一招都奔着致命点去。
真要在实战中,盛嘉宜用尽全力的话,光是那个肘部重击颈部动脉,再用力一些就可以致死。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什么力,怕的就是伤人,但到了后头,两边都有些上头,古书玉败在根本没有想过盛嘉宜懂格斗,因此处处落于下风,盛嘉宜则是怕他真的用出力气,又想着事已至此,要是此时松手,古书玉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剧组内部有古书玉一行人使绊子,外头有宋元处处作梗,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一时之间,竟然起了狠意。
盛嘉宜手上一用力,将他压制得得头部仰起。
绞杀成型。
“嘉宜。”谢海华冲上去将盛嘉宜拉开,就这短短几秒,地上的人已经眼睛泛白,面部因充血而血红。

盛嘉宜被谢海华半拖半拉出去几步,卸掉力气,这才跌坐在地上。
看似两人交手不过短短几十秒,但对付古书玉这样的武术大师,场面瞬息万变,容不得半点试错。盛嘉宜能迅速制服他,靠的不是她有多么高明的武功,而是她猜到了古书玉第一招会伸手来捉她的手臂。
传统功夫中绝大部分招数都要在手臂相接触的前提下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对古书玉来说是如此,对盛嘉宜同样如此,只不过古书玉没有料到她能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输在她手上,古书玉大概这辈子想起来都会郁闷不已。
人群冲上去围住古书玉,查看他的情况。
“古先生!”李孟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古先生?”
“他没事。”盛嘉宜在一边不耐道,“我没使劲呢。”
她这句话刚说话,古书玉脸上的红晕已经褪下去几分,因缺氧造成的窒息感渐渐淡了下来,古书玉猛地咳嗽几声,缓缓睁开眼睛。
盛嘉宜下手之狠,他这辈子第一次见。
习武四十余年,没见过谁这样手黑。
只不过输了是事实,他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说话早没了最初的那股倨傲:“盛小姐,你什么路数啊?专学杀招?”
这样阴狠毒辣的打法,在实战中不能说有用无用,简直是专门奔着杀人去的,她虽说没有传统武术的功底,但是长得足够有迷惑性,毫无防备之下打起来,对方基本就是被她一击放倒的宿命。
而且她并非打套招的花架子,而是懂得见招拆招,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连用四套不同的路数,八卦、擒拿、泰拳、柔术,劈劲、缠手、侧踢膝盖骨、倒翻落地、锁喉,实战经验就相当丰富。
现代传武早就不教这些招数,她这都是哪里学来的?
盛嘉宜顶着一行人的目光压力,泰然自若:“小时候多打架,多看碟片,再多领悟一下如何运用,就会了啊。”
古书玉:......
“你这个打架,这么打?”他仍然不敢置信,看碟片?哪部碟片这么教人?这简直是现场格斗术教学,“都是小孩,跟人玩命?”
“其实我daddy教了我很多啦。”盛嘉宜站起来,把袖子拉了下来,“他们当警察的,讲究实战。”
这话倒是有几分可信,香江因是国际都市,又是重要港口,自来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林立,培养出来的警察身手都个顶个的好,习武不习无用的武术套招,专挑制敌路数强的练,空手道、柔道、泰拳、擒拿、以色列马伽术都是他们爱练的路数。
“古先生,这电影我是能演,还是不能演,您现在要给个准话了吧。”
古书玉踉踉跄跄站起来,对李孟华哼声道:“盛小姐演可以,但是导演你还是注意点,我怕她一不小心把季韩给打死了。”
何季韩:......
他这些年电影拍的多,也为此专门去学过咏春拳,拜得是圈内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术指导为师,学的自然也是电影里用来观赏的武术套招,这咏春本来就不是八极这样威力极大的拳种,他更是没学过什么杀人招,也没有任何对战经验。
刚刚要是换成他来对盛嘉宜,第一招恐怕就被劈晕了。
“好了好了,今天这场闹剧到此结束。”李孟华挥手赶人,“大家各练各的。”
等人群散开,他才激动地凑到盛嘉宜身边连声道:“打得好啊,打得精彩,真正的武学本来就是这样,那些电影打来打去十分钟还分不出胜负的,拖沓至极......真功夫就是要几招见真章,我们这电影也得这么拍,就拍各家功夫的杀人技,让人知道,咱们中国功夫绝对不是花拳绣腿。”
“嘉宜。”他往身旁一侧,让出后面一位动作指导,“这是香江八卦掌大师段文生,你就跟着他学,我看你自己刚刚有几个动作也挺好看,到时候留着一起到电影里拍。”
段文生四十多岁的年纪,年少就跟随香江精武体育学会会长学习武术,擅长八卦掌与形意拳,拿过十七项国际大奖,如今常在动作片剧组做动作指导。
盛嘉宜自知自己不过是个武术门外汉,刚刚能制服古书玉全凭对方毫无防备,并不敢轻视这些传武大师,恭恭敬敬向他问好:“段先生。”
段文生剃着寸头,腮边留有短须,朝着盛嘉宜微微一笑:“盛小姐,李导来之前告诉我你不会八卦掌,可我刚刚看你第一招,用的就是八卦掌。”
“我只会那么几招。”盛嘉宜说。
“能杀人的那几招吗?”段文生半是玩笑道。
盛嘉宜轻飘飘将他看了看,抬手将自己一头长发扎做一个马尾,嘴上温温柔柔道:“我不知道什么招数杀人,什么不杀人,我只知道这些方法用起来,打架的时候最管用。”
“无论是现代搏击术还是传统武术,如今都只讲究形式,不重功效,毕竟无论在哪个国家,打出人命了都要进局子的,而香江的警队么,执行的任务也以制服目标为主,至于命,那是法院去要去审判的东西,所以有些招数,我们不教,同样,警察学院也不会教。”段文生走到盛嘉宜身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就比如说黑龙十八手,这是现代战场上传下来的擒拿术,十八招借鉴了太极、八极、八卦、少林、柔术各种流派的致命杀招,专打要害和关节,练得好是杀人技,练不好就等于没有用,八卦掌同样如此,你刚刚用的那一招,并不常见,我只在师门略微见过几次。盛小姐,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精准找到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你手头很准,我很钦佩。”
“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呐。”盛嘉宜面不改色,慢悠悠道,“是说我杀过人的意思吗?”
“盛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看盛小姐刚刚出手虽然狠辣,除了最后那招柔术裸绞是真的差点绞杀古先生外,其他倒也没有朝着命门去,足见你心不够狠。”段文生背过手,轻轻道,“盛小姐从小学这些,来路恐怕不简单啊。”
盛嘉宜冷眼看着他,她那双眼睛幽深至极,实在叫人背后生寒。
段文生被这样的眼神顶着,也忍不住讪讪一笑:“我瞎说的,盛小姐,香江多了位能打的女星是好事,要知道你这样长相的女星能拍动作戏,那便是天生的巨星胚子。”
女星能拍文艺片,那便是能拿奖,奖杯拿到手,就有地位。而要是还能打,那商业价值势必再上几层楼,未来就是转战国际,去好莱坞发展,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国际上欢迎中国功夫,也缺能打能演的女星。
“来学些正宗八卦掌掌法好了。”他背身转过头去。
“嗯。”盛嘉宜淡淡应了一声。
她站在空旷的场地里,背后不时其他人练习时发出的嘈杂声音,棚顶窗户处日头落下,在她周边划了个圆弧,笼罩在她与段文生的身上,光晕如金,朦胧浅薄,仿如昨日。
民国十四年,国家动荡,军阀混战。
北方宗派为躲避战乱,纷纷南渡至香江。
彼时南北武学争议颇多,北拳讲究大开大合,力大山崩,南拳灵巧多变,以寸劲制敌,双方各执一词,难分高下,又因为都在九龙岛上开办武馆,因此纷争不断。
从前在大陆,北拳以葛家的为尊,南拳则以广东冯家为尊。
而到了香江,武学要地九龙会馆却由洪门扶持的尹家把持,九龙会馆名下有九龙码头,是港口物资通往陆地的要道,香江因是殖民地的缘故,独立于乱世之外,又与各方都脱不了干系,江湖上鱼龙混杂、九龙地区华人聚集,国党、北洋军阀、青帮、洪门各方争端一触即发。
尹家擅打八卦掌,而八卦掌又取自刀术,因此他这一门不仅掌法精妙,且一手八卦刀冠绝武界,虽坐镇九龙,但从不轻易与人交手,尹家老爷子尹潮生没有儿子,一生武艺据说都传给了他唯一的女儿尹玉鸾。这尹玉鸾也并非常人,她乃留日高材生,学的是解剖医学,在日留学期间拜日本剑道宗师川古健雄为师,虽从未和外人交过手,但据传一手刀术绝伦,尹家往下十二位红棍武师皆不是她的对手。
八月十一,正直中秋,尹家名下一家武馆被砸,馆主被重伤。
来者头戴面具,身法诡异,一手拳法南北兼修,刁钻古怪。
随后八月十五,旺角一家洪门堂口龙头在牌桌上被人一拳砸死,那天他手里拿了数十张骨牌,张张都是最烂的牌,鲜血穿过垒起的筹码,在牌桌上写作一个败字。凶手趁乱销声匿迹。
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凶手身法却被人看在眼里。
既懂八极拳,还擅洪拳。
南北兼修,不辨身份。
一时之间,江湖哗然。
尹家八卦六十四掌据传天下无敌,然而唯有嫡系才能习全那六十四路招数,但只要学到其中四十八掌,已经足够独步江湖。身死的这位龙头便是习得四十八掌的高手。
经此一事后,向来置身事外的尹家终于再也坐不住,尹家大小姐尹玉鸾发布江湖通缉令,命令香江各堂口捉拿此次凶手。
与此同时,南拳冯家家主公然宣称要辞去中华武术会会长之位,并于6月13日,在尹家名下的鸳鸯楼召开比武大会,此次武斗,不分高下,只绝生死,胜者便可接任会长。
就在那个飘摇的雨夜,天色如墨,大雨如注。
鸳鸯楼前人声鼎沸,来往车灯划破黑夜,黄包车挺做一排,在雨幕冲刷下东倒西歪。
也就是在这一晚,三十三岁的孟春庭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赤手空拳来到香江。

第37章 一代宗师
谁也不知道孟春庭生自哪里,来自何方,只知道他是个北方人,从小跟随家中长辈学拳,后来去了东三省讲武堂学武,十五岁入伍,在战场上开过枪杀过人,曾是北方军阀手下得力干将,专负责军队的武术训练。
他既不是什么世家门派出身,也没有混迹过江湖,所以在江湖不少人眼里,这个人并无什么名气。
知道他来头的都是些有背景、坐上高位的人,不知道他来头的也不是他此行要拜访的人。
若问孟春庭会什么功夫,他什么都会一些,八极、太极、形意、通背、咏春、洪拳......东三省讲武堂请来全国各地名师高手,孟春庭就什么都学,他学功夫不是为了别的,便是为了上战场到了用不上火炮步枪的时候,他不至于在手脚上落了下风。
而孟春庭的天赋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许多,他的祖父会打八极拳与形意拳,据说是从河北沧州迁来的旅顺,孟春庭跟他学来了正宗的北拳,又跟讲武堂的武师学来不知是否为正宗的南拳。
他从军十四年,手上的人命数都数不清,都是同胞,和他有着一样的肤色,说着各地的方言,这种生活他已经厌倦,于是二十七岁那年,他南下至广州,靠着从前旧主的推荐,任教于黄埔军校,教授学员咏春拳与八极拳。
此次前来香江,孟春庭并非一时起意。
五月的尾声,成千上万的工人、院校师生及民众齐聚上海租界的街道,强烈谴责不久前发生在上海的一起棉花厂枪击事件,人群要求立刻释放那些因支持工人罢工行动而被拘留的学生群体,并表达了对租界当局工部局新近提出的印税新规、码头税项增收、以及交易注册等四项议案的反对意见,实际上便是想取消租界地位。
这一步不能退,退了各国在中华便无立锥之地,巨额利益也将付诸东流。
为此,英日两方在外交上向北洋政府施加巨大压力。
这次游行导致数十人的死亡,随后几天内,全国各地爆发反抗帝国主义运动。
国党正值北伐关键之际,见此机会,不免起了煽动学生对抗帝国主义与军阀势力的念头,而孟春庭此次来香江,一是为了招徕各方高手,组建中华国术学院,二便是取得香江尹家的支持,鼓动华裔劳工以掀起全港罢工浪潮。
尹家出身不凡,是名臣之后,来到香江已经有许多年,是最早在各大港口组建堂口保护劳工免受洋官欺负的家族,华人商会都听从他们的号令。几年前尹家老爷子重病,家族经过风云变动后,大权落入自日本留学归国的尹大小姐尹玉鸾手中。
她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但外头都传她下手狠辣,对于得罪了尹家的人宁可错杀而不放过,两年前旺角两大帮派违规械斗,导致平民伤亡,为首的几人已经上了前往菲律宾的船,仍然被她派人带走,最终在码头上当着一众人的面处置。
就算是警方也不敢这样嚣张行事,她却敢,有人暗地里将她称作“鬼见愁”,说她未来迟早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
那鸳鸯楼就在尖沙咀,白色大理石台阶直通楼内,红木雕花桌椅层层排开,二楼镂空的栏杆斜斜插了副青天白日旗,正中间一副八卦图高悬堂内,葛冯两家各坐一边,孟春庭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双方对峙的景象。
冯家家主是位老者,鹤发苍苍,瘦得面部骨骼凸起,却并不虚弱,手上筋道凸起,脊柱挺得笔直。他两边分别站着两位穿黑衣长袍的中年男人,左边那位是冯仲的亲儿子冯启,右边那位便是他的干儿子冯林。冯家以擅洪拳而闻名,若是再细分一些,冯启擅长铁线拳,冯林更擅花拳,铁线拳刚猛,花拳阴毒,冯家家主之位,无疑是要传给冯启的。
而葛家家主正是壮年,名为葛湟,曾在杭州中华武术大会上连胜29人,一手八极拳大杀四方。
八极拳为短拳,以近身攻防为主,两大绝招,顶心肘与铁山靠,均是以一力降十会。
孟春庭尚不知晓葛冯为何有的矛盾,他只知道当他寻了条凳子要坐下时,那冯启已经站起来,大步迈入鸳鸯楼中央的擂台上,叫嚣着便要葛湟出招。
“北拳自称厉害。”冯启扬声道,“却不见有人能坐在中华武术会会长的位置上,葛先生,我知道你想要我父亲的地位,既然如此,那就先试试能不能从我身上踏过去。”
葛湟岂会因为一个小辈的挑衅就贸然上台?他冷冷一笑,背后已有一人跨步往前。
“冯先生。”那人拱手,“在下燕三,愿领教冯家南拳的厉害。”
“形意燕三,你乃燕家人。”冯启咧唇,“说好了,今日鸳鸯楼比武,不分高下,只决生死,燕先生,我下手没个轻重,你可要想清楚了。”
“都说南拳门户紧密,讲究灵巧多变,拳打寸劲,距离越短,拳越险。”燕三微微一笑,“形意原为达摩老祖所创,经祖师岳飞发扬光大,分有五形,金木水火土,又观摩天地万物,得十二路数,冯先生,便是你拳法再险,恐怕,也难抵这意随心动啊。”
他话音刚落,左手一抬,已然飞快向冯启袭去,只见他一趟一蹬,身体前倾,手指紧握,带起疾风,一声爆响,如利箭穿墙,携山崩地裂之势,狠狠击去
——半步崩拳,形意五拳之一,对应木的属性,刚能折木,亦能摧山。
冯启早有防备,冷冷一笑,身体微侧,拳风沿着他的腹部擦过,他手指往前一伸,状似龙虎,爆呵一声,一手格挡,一手前抓,洪拳的龙拳与虎拳交换,打得虎虎生威。
他那条胳膊就跟铁一样,打在上面如击打钢板,铁线拳,为冯家至宝,因对肝脏肺腑损伤极大,所以冯家后人不到十八岁不能练此拳。
冯启因习得铁线拳,在广东从来寻不到敌手。
而燕家人从前靠着一手半步崩拳打遍黄河南北,传至燕三这里,他又融合了太极拳法,劈挡横斜,竟然恰好抵消了铁线拳的凶猛。
就这样几十个来回,一时之间冯启竟然难敌他的拳风,一个不慎,挨了一拳,顿时气血翻涌,喉管一甜,整个人从擂台上飞出去,倒在地上。
燕三下手没有留余地,冯启受他这一掌,恐怕腹中脏器都已经震碎。
他这一败,南拳一系众人皆惊,冯林正欲上前,却被冯家家主一把拦住。
“小子冯启学艺不精。”冯老淡淡道,“让各位见笑了。”
冯启脸色惨白,痛呼出声:“父亲!”
“冯家铁线拳不过如此。”燕三冷嘲热讽,“冯老,倒不如您自己上来比试?”
冯老并不看他,他缓缓起身,手中黑木杖敲击地板:“老朽年事已高,已不善战,江湖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依然是之前那句话,今日比武大会最终的胜者,我,愿让出中华武术会会长之位。”
“冯老!”
冯家发话,其他人顿时蠢蠢欲动。
然而连上几人,却都被那燕三打落擂台。
形意霸道,压制得旁人几乎没有喘息之地。
“还有谁要比试?”燕三叫嚣道,“冯老,若是没有人敢来,我看你这个会长之位,不如就让给我坐好了。”
他话音刚落,孟春庭已经站了起来,他儒雅谦谦,拱手道:“燕兄,我愿领教。”
“你是谁?”燕三皱眉。
“我叫孟春庭。”他道。
场面一度寂静。
听闻过他的名号的人已经皱起眉头,思索他此番前来的用意,没听过的则上下打量,探寻他到底是哪里来的无名小辈。
燕三就是那个没有听说过他的人。
“你师从何处?”燕三问。
孟春庭道:“我自幼随家中长辈学拳,后来去了学堂,跟着学校中的武师又学了几年功夫。”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北高手汇聚一堂,你一个无名小卒也敢上台争斗?我不与你这样的人打。”燕三倨傲道。
孟春庭沉吟一番:“功夫,翻过一山又有一山,此山更比那山高,但你眼中已然无山,便如在平地,你应当不是我的对手。”
燕三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但是孟春庭已经不想和他再说。
他扔掉了手中的伞。
两腿跨马,一手护心,一手斜向前,问路掌,咏春。
“你是咏春门人?”燕三轻慢的语气更重一些。咏春在南拳中都实在算不得出名,两广地区洪拳与蔡李佛拳分庭抗礼,咏春最多只在佛山地区小有名气,且咏春拳亦为近身拳,以防代攻,并不以威力见长,所以燕三也没有将咏春看在眼里。
只是孟春庭懒得与他多说,孟春庭的拳快,快到只剩下一截影子。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知道这天下最高深的武功,都比不上一发子弹来得痛快,生死之际,武功不分高下,唯快者胜。
那一拳如电似影,劈风而至。
燕三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路数,尚且只格挡了几招,毫无还手之力不说,根本猜不出他下一手要攻向何方,他用的是咏春,却又似乎不是咏春,风声呼啸,尚未等他反应过来,拳已经到他跟前。
“你输了。”孟春庭淡淡道。
他若再快一步,燕三的鼻梁已经挨了他这一计直拳。
“你到底是什么人?”燕三惊道。
走遍南北,他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高手。
但孟春庭依然淡淡道:“我说了,我叫孟春庭。”
“你为什么不对我下手?”燕三问。
孟春庭收拳站好,轻声道:“燕先生,大家都是同道之人,比武何必要分生死,如今正是国家危难之际,懂武功的人就先自相残杀了,不懂武功的人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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